第45章 养母
“你让我缓一会儿……”
被一束剑光包裹，满目摇晃闪烁的刺眼耀芒，周游还没来得及抗拒，半息眨眼之间，就从玉皇顶的南天门，被带到了半山腰处。
接踵而来的便是一阵强烈的呕吐感，周游盘腿坐下，闭目凝神。
“有点像…刚吃了满肚子的油水，还有食物中毒的菜，再接着坐了几趟过山车……”
周游身为魂识虚体，想哕又吐不出来，头脑也晕乎乎地难受：“以前不晕船、不晕车，到了这儿，晕上飞剑了……”
赵灵筝抿嘴，脸蛋上有些歉意：“抱歉啊，周游……”
“没事，我适应适应。”
他勉强扯了个笑：“毕竟也体验到了第一次御剑的感觉了……”
“待会儿去龚县。”赵灵筝撇过脑袋去，小声说道，“用御剑凭虚或者乘风吧。”
待周游调息了片刻，他们二人往碧霞剑仙派的主殿昭真祠走去。
此时的剑仙派道承兴旺，虽比不过东岳仙宗内外门凡俗间加起来过万的弟子，却也有上千修士坐镇。
“东岳仙宗在山脚下的岱庙镇，还有一处道场，整个大镇都属于他们。”
赵灵筝带着周游左拐右转，一路上的修士都停步向他们见礼。
“此外，还有山脚下的炳灵剑仙派，半山腰的碧霞剑仙派，分别信奉东岳大帝的儿子炳灵公、女儿碧霞元君。”
到了门派内部一处工坊，两名篆刻匠桌前摆满了十余个印章。
“原来是想给你多埋几个黄神越章印，多选几处藏匿的地方。”
周游看去，几个印章业已雕刻完毕，而其他几个半成品中，他一眼看出其中一个，刻了一半，赫然与自己千年后到手的印章一致。
“就埋这一个，就行了。”
周游压低声音：“我得到的，就是这一个。”
而赵灵筝拿了印章后，把玩两下，若有所思：“若我们埋的不是这个，对未来的影响会是怎样？”
周游也不确定，他摇摇头：“也不知道时间线会不会乱掉，不过按帛书里说，我们的抉择如果不同，会造成再出现另一个分支的后世世界。”
“以后慢慢再考证吧。”赵灵筝抬眼看了看他，“我可不想因为埋错一个印章，就导致再穿越到一千年后的时候，你的记忆错乱，全然不认得我了。”
赵灵筝带上印章，二人临近虎穴，而周游又想到一桩偏差之处：“我拿到的时候，印章是被封在一个通体几无损坏拼接的石匣里的，只开了个小孔，现在，没有那件石匣……”
“那说明，你得到的那件印章，肯定不是我们现在埋下去的。”
赵灵筝想通此点，将印章收了起来：“还是统统交给‘未来的我们’叭。”
她手掌平摊，现出一本经折装的书册：“这是长恩姐姐的本体。”
周游恍然点头，她此前提过几次“长恩书”，就是这件宝物了。
赵灵筝伸指一扫，指尖隐隐闪过一条墨色龙影，书中一页，便写上了一行文字：【黄神越章印，与未来几件物品一起，藏于完整石匣中。】
周游多瞧了两眼，这行字上面，之前已经有写了一行。
【向张君房师兄传讯，书名定为《云笈七签》，卷四中匿藏书写符箓入门催转之法，以及心神充化之法。】
“长恩书与本命阴神、阳神相连，写在上面，便视同道誓，无可篡改。”
她小心收回书册，往前走了走：“周游，请你见一下，我的一位长辈。”
周游虽然心想，这里不是虎穴么，哪来的长辈住这里？他点点头，还是无声跟上。
千年前的虎穴也大为不同，壁上苔藓鲜艳焕光、药香扑鼻，几盏长燃油灯照耀洞内明彻，里面甚至有溪泉流淌，幼小虎兽无须出洞，便得饮水。
洞穴最深处，一只体型硕大的玄虎，趴在石床之上。
周游往它额间一瞅，通体玄黑，没有白疤。
“我来看你了。”
赵灵筝语气放得很轻，她侧身趴到石床边，一手捏捏玄虎的爪子肉垫。
这只玄虎，年老体衰，虚弱无劲，似乎睁开眼睛都费力，它张目看清赵灵筝的样貌后，咧嘴露出猫样的笑唇。
“最近都在外面跑来跑去，还跑到了一千年后……”
赵灵筝柔声为它描绘着近段时间的见闻，事无巨细。而玄虎边听边颔首，一幅不厌其烦的样子。
“我还在千年后的世界呀，见到了弟弟妹妹们的子嗣。”
赵灵筝望了望周围聚集的其他虎兽：“以后，即使那么多山海异兽都灭绝了，弟弟妹妹们，也有一支血脉，一直流传下去了呢。”
玄虎将吻部向前靠近了些，赵灵筝侧脸贴住它的胡须：“我会好好照顾弟弟妹妹们的，保护它们健健康康地长大。”
“吼……”玄虎低低地唤了一声，慢慢蹭了蹭赵灵筝的肩膀。
“还有呀，阿娘。”
赵灵筝捧了捧玄虎的下巴，目光瞄向身后的周游：“我还结识了一位非常好的……嗯……”
周游缓步上前，半蹲着与赵灵筝并肩在一起：“俦侣。”
“嗯，俦侣。”赵灵筝和他目光对视，又看向玄虎，“我带他来见见您，阿娘。”
玄虎似乎恢复了些气力，伸爪朝向周游。周游也学着赵灵筝的动作，捏住了它的虎爪。
“我很小很小的时候。”赵灵筝轻声说道，“在泰山上，是阿娘救了我，还喂了我好几天的奶。”
周游看了看四周的玄虎们，难怪赵灵筝称它们为弟弟妹妹，又喊眼前的玄虎为阿娘。
“阿娘也是因为要把我带到真宗皇帝身边，才受了重伤。”
她很小的时候……泰山……
周游立即想到，历史记载，十六年前，发生过一起大事件——宋真宗赵恒封禅泰山。
想来就是那时候，真宗封禅诸天不佑、状况频出，年龄尚小的赵灵筝，在泰山遇到了玄虎，被它救下。
“吼……”
玄虎见赵灵筝有些泫然欲泣的样子，忽然又张口似在催促。
“嗯，我知道啦，阿娘。”
赵灵筝慢慢起身，后退跪下，郑重地对玄虎行了跪拜礼。
周游见状，也作了躬身。
“吼……”
“好啦，那我走啦。”
赵灵筝最后又不舍地摸了摸玄虎的脑袋，玄虎却使劲摇摇头，看起来非常不耐烦，最后干脆艰难地背过了身，不再理会赵灵筝。
“灵筝……”周游轻声。
赵灵筝又行了一次万福礼：“阿娘。”
随即，她和周游一对眼神，两人默默走出虎穴。
“这几年，我都会拿些续命灵药给阿娘。”
赵灵筝语气有些低落：“药只能保住它不死，却不能令它不老。阿娘最近浑身疼痛，不愿意吃药了……以后，让我不要再浪费药，也让我不要再来了。”
这一面，是她和玄虎“养母”见的最后一面了。
周游顿了顿，说道：“它见到了你长大成人，你对弟弟妹妹的上心，她也一定很欣慰。看起来，我们在未来也做到了承诺，即使绝地天通发动了，那么多异兽族群灭绝，而泰山幽都虪一族，却还在泰山繁衍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