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5章 湖浮草(5)抒言行
穿着一袭黑色礼裙的女人撑着把繁复漂亮的伞,正走在路上慢慢攀爬一条长长的、望不到尽头的石阶。
那石阶的上个阶梯已不再看得出原本是由什么颜色的石头所打造的了;那上头只布满了青色的、质地坚硬的苔藓。
青苔像缝合伤囗的疤,蜿蜒而上。
远远看去只是青灰的一片,她是一个小点。
空中及地上缭绕着极淡地将近透明的法术字符;它们的含义,大慨翻译过来就是以一位年纪较小孩子的口吻,问着些无数奇皅的问题,那些是世间的各种传闻。小小字符沿着这行台阶,攀着岩壁曲折而上,流淌一般转着盘头,好像一个审判者在底部质问着走在台阶上的人,和这布满青斑的的石阶。
它说,为何会这样,你怎么想。
像个执着的小孩一样说,必须回答。
人不说话,只是走着。石头坚硬,总是铁面无私。空气更是虚无,能够更好的躲避字符的盘问。青绿色的苔藓无法言喻,它只是名为时间的东西一时错觉所留下的提名罢了。
所以字符只能执拗的绕成一团又一团了。看着像一个又一个尖尖的小塔。
女人就漫步在这小塔之上,身体穿过透明流动的闪烁着光芒仿佛在自己打圈苦恼的字眼。她的怀中抱有一个朴素的帽子。那只帽子与她整个人的气质格外不搭,但又像是一块点晴一笔。在几乎完全融为一体的通体乌黑色泽的装扮上,却映出了一小抹小小的有彩的色块。
多么出人意料。那方色块好似一键一瞬开启的开关,那人就也仿佛因这充斥了一小刻的活力似的。
乌衣的女人半闭着眸在阶上走着,笑了。
她嘴里念着:″征真,征真。“继续走在灰暗斑驳的苔痕上。
乌黑衣裳的女人啊眯着双眼,似乎格外爱惜她怀中的那顶帽子。她每含着微得快散了的笑走两步,便要伸出白得如同死人的手,掸一掸那上面可能附着的灰尘,及使那帽上面一直没有;同时笑容青涩害羞,像是面对自己的爱人一般。
这不还刚掸过没多久呢手刚放下,约莫不到半响便又再抬起来了。
就这样长长的阶梯蜿蜒而上,顺着它,不觉间女人竟已经走了几百个、上千步台阶。
时间静悄悄地流转,而女人也仍是不厌其烦地重复抬脚登梯的动作,和伸手掸灰……等等的那些事儿。在布满青苔的阶上从上往下看,一段一段看不清楚符号自下而上第几个搭造的小塔了。
台阶尽头究竟有什么?走啊走啊一步一摆的裙子,就像钟一样,也不会去不耐烦般似地,只晃;好像重播动画。
永无止息。
-
赤夕做了个梦。梦中一个女孩向着预言中并不存在、不可能到达的地方起程。
她踏上了那方土地,向这边挥着手,身影逐渐模糊,最后消失。而她拼命的想要伸手,但是手掌在眼中却是虚的,远远没有女孩子的影子实。灯火摇曳,一刻梦幻恍惚的模样出现在脑内。好似似曾相识。
在没有两秒的间隙这片空间又只剩下她一个人了。她握住手,感觉好像刚刚的一切都是幻觉,似乎并不存在?只是自己在睡梦中或者在出行时开了个小差一样的感受。
只是错觉罢了。
……
托着头的银发女孩儿,轻垂眼皮,看向身侧。探出纤纤玉指摘下了附首在身旁另一位红头发女孩头上的那片东西——是发丝间躲藏住下的红毛花瓣。
火红装抹的花瓣与那女孩火焰般艳的头发极为融洽,都快要融在一起了。
她征愣了一秒,仿佛有一瞬的错觉:一个红衣的黑发人偶女孩也为另一个灯火旁边所睡着的同样黑发的人偶女孩,摘下了在躲她头上所睡着的一枚花瓣。
错觉,那是名为时间的谎言。
她想。她已不再去想。但,有可能多年后还会再次想起这件事情包含的思绪吧。那时的一切还会跟现在一样吗,还是物是人非,天翻地覆?她终究不知道。索性摇了摇头垂下手。
她转回头去,继续翻阅放在眼前的厚重书籍。书本上的文字全部印着金色的纹路,在女孩双眼略过之后便隐于翻过的另外一页,消失了。
就这样——一盏油灯摇动着火焰尽职尽责地照着。一个女孩聚精会神地看着书。只有书本的沙沙响,圆润地像个月亮的灯从一边儿照着,昏光映出女孩半张侧脸,和脸部小一块儿遮下的阴影。
时间悄无声息地过。已然过去不知道多久,油灯快燃完了,书也读了大半。等女孩再去看旁边睡着的人,缓了囗气,发现那个女孩的眼睛仍是闭着的。她沒说话只是再次伸手,这回绕过书和人,拨了拨那本书旁放置着油灯之下支撑的金色托柱,手指划过金属反射出的亮光,那上面只留下她自己映在上的影子,此时她的脑中不知正思虑着什么复杂的东西。一时刻只映出神秘的样子。
女孩起身,打开屋中闭合的两扇窗户,把书用两指打开放在桌上摊开下张书页。她晶莹剔透的双眼绕过睡眷的人,明媚的宛若宝石的双眸,像块独一无二的莹石映照在月光下,而在柔光下的注视宁静无波。
过了一会儿,木头书桌前只剩下一本完全空白的书了。
风悄悄吹动,为安睡的人熄灭了油灯亮着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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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雁从天空中飞过,黑色边缘的翅膀落下几根小小的羽毛。天空依然蔚蓝,站在灯塔顶端的女孩雪白的发丝被吹动。
小小短发的姑娘,此时眼睛没有青春的色彩,显得深沉无比。她的双眼一遍又一遍环绕整个小镇。好像是拯救世界前的英雄,在对自己的家乡告别。
女孩捏捏手指在天空中挥洒了些什么,随后纵身离去。空中悄声无息,没有留下任何印记。连一丝声响也无。
钟摆静静的敲动着。又到晚钟的时刻。明明是天明,但是钟却异样的响了起来。镇上没有人对此做出疑惑,一切都像死了一般的寂静,又像黎明前所会有的反常沉默。
一只鸟躲在钟塔顶端的它小小容身之处,四处摆着头张望。它可能在寻找伙伴或者是过冬的食物,然而这次它终将要失望了。
四处没有声音,亦没有生机,明明一切如常,却好像失去了活动的任意东西。
视野一片模糊。
女孩张大的瞳仁中,映出了一番并不存在的场景。
且世界突然变得无法理解了。
天空在顷刻间变为了无色。空中挥洒起金色的闪光的雨滴,洋洋洒洒。从倒映中吞没了整个城镇。
有人站在尖塔顶端。
金色夹缝下,那人缀在发间透明的樱桃反光出如她瞳孔一般的色泽。
藏蓝色的宽大衣袍被风儿轻易吹起。
在漫天金闪闪的星光中,那个人转过头颅,朝着这边的方向,露出一抹促狭的微笑。在一点灿金色的闪光飞略过之后,视野,世界只剩下火光啸声黑暗燃烧的噼啪声响。
一瞬间的慌张和心脏剧烈的跳动声涌出。
随后淹没在记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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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发女孩猛地瞪大眼睛,趴在桌子上剧烈的大口喘气。她的手指抓住自己火红色的漂亮头发毫不爱惜地揪紧。黑暗中她能感知到四周墙壁的方向,能嗅到空气中的灰尘味,但唯独心脏强烈的恐慌感以及心焦格外不对。
她在几乎笼罩全身的违和感中站起身,凭照着直觉擦亮桌边的火柴点亮了油灯,借着灯的微光看向了房门和四周各个角落。
油灯带着令她安心的烧焦味闪烁着,唯独少了一项……
不对,不对。
在她眼里至关重要的、构成安全感的主要因素。那个气息去哪里了。
她的眼睛在扫视间也同时不可避免的,直接看到自己挂在鬓角边火云红般的长头发;这近似的颜色,让她回想起噩梦中的某副场景。于是她厌恶的把她的头发甩到一边,手指挟带着粗鲁和急躁掀开边上的书。
空白的书,没有一个字。
其实跟她预料的大差不差,但女孩还是急了起来,她咬着牙齿,再次反手抓挠着自己的头发。
在一个可怕的预言之后自己的伙伴消失了。这件事情让她不能够接受现在坐以待毙。
无论是她现在的不对劲的状态还是事态的发展,都让她心中有一个糟糕的预想。
阿丽丽。
赤夕立即起身,利落的挽头束发。
在红色张扬的头发被规规矩矩的梳成一个麻花辫后,她又套上了原本挂在墙上的一身工会武装,还觉不够,去佩带上自己私自掏钱购买的护甲。
然后在最后,站在窗边的赤夕,犹豫了一番之后还是没有选择通知工会里的剩余伙伴。
不知为何反正她现在心中有股预感,这样的事件起末绝对不能让其他任何人知道,即使是最最亲密的伙伴也不行;否则结果将会难以收尾。
咬咬牙,赤夕顺手把药师专门为她研制的药剂带上。
简单的收拾了一下房屋。
留下了几件简单的物件和一张外出纸条后,她便纵身跳出窗,离开。
奔跑在夜晚的街头,赤夕现在心中空荡荡的。往常活跃的街头却空无一物,没有任何声音。
她头上冒出汗。想起同吃同住的伙伴。阿丽丽的身影在一众人群里越来越明显,脸上的笑容和善如同昨天。
她想笑。
只是口头控制不住的,不太一样。她一边跑着一边大声喊着。
在已经离开了公会的范围之后肆意的发泄着情绪。
“阿丽丽!等等我呀!我,我和我的伙伴们……不是,”
“大家,大家!都!都很喜欢你呀!我、我还想吃你做的腊肠面包呢!”
“呜呜呜,呜呜呜,你可千万不要……!自寻死路,啊!我马上来!你在,你在哪呀!!!!!!”她的眼泪夺眶而出,跟着奔跑的她落在脚后。
麻花辫在赤夕身后摆动摇晃,高高的吊起。
在深夜无人的街头,她奔跑着,喘息着,向无名的远方跑去。
可怜单纯的女孩,还不知道自己此时关心焦虑的伙伴在哪里。
她当时只是一味的知道要去寻找便立马去做,因为她害怕哪怕晚了一点点,就会让心目中的伙伴深陷险地;月光照亮了她的背影,在跑着因不知所措和彷徨哭泣着的时候,她也不知道此行的目的地在哪里,未来会变得怎样。
月色照旧很美。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淡淡的光淡淡的忧伤,月映照出赤夕的身影和一切。然而月亮本人只是平常悬挂在黑暗天空中央,与经历人生坎坷的女孩的背无言相望。
它沒有变化。对走向可悲的剧情发展和无措无辜的女孩并不做发表任何看法的打算。
皎洁的月光映照着城镇的楼房。那高低不一的建筑与景致,和平时的这个时候或每个夜晚并无不同。
唯一和平常不同的是,今夜没有钟声。
但是所有的,一切事物连同空气也一样无话可说,大家都沒有异议。
沒有异常,月亮向上汇报。
于是在一小刹的错乱间奏之后,夜晚陷回安眠。如此沉静,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夜晚饮下最后一口月光,它就是个酩酊大醉的醉鬼,看了戏也喝饱了,满足地扑倒在小镇上。美洒从手中杯流下,于是连小镇也跟着醉了。晕乎乎,晕乎乎,一切都无所谓。
钟楼在如墨般的漆黑一片中竖立着,作为唯一清醒的看客永驻着。和众多建筑物一起,默默地再次沉沦浸染在夜色中。
就和往常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