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遇花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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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12.雪落无声

妖界时间两个多月后,妖王正殿上。

河妖一族族首正愤愤不平:“凡人眼拙,明明是水妖要了他的命,却偏偏到鬼差那里说是我们河妖,那阴鬼王差人来信,说是警告我们勿要改变凡人命数。我们冤不冤啊!”

“对啊对啊,我作证,河妖一族很多年都不曾出谷了!”蚌妖族首也在一旁应声附和。

“这件事,水妖族首自行解决,作乱的该是京都玉凉河那一只。”柳随风也同百妖族首一样在正厅下坐着,看似举杯饮酒,实则悄悄用默语传音术对桃夭说着话。

桃夭在那被重新装饰了百花也点染了萤花灯的绮花椅上正襟危坐,表情严肃地重复着柳随风的话。

这两个多月来,桃夭有时会像今天这般在正殿上与柳随风扮演着君君臣臣的戏码,桃夭觉得自己像个传话筒,还要变换语气啊,断断句啊,不能让别的妖看出自己是个传话筒,实在是有趣。

不处理政事的时候,她带柳画儿把内殿窗前的院子收拾了一下,让柳随风找了些小妖在内殿与偏殿中间建成了一条连廊,并连廊中间盖了座亭子。桃夭觉得就算有萤花灯,每天待在屋里实在是憋得慌,于是她有时便待在这亭中假装晒太阳。

柳随风白天大多也在,要么在正殿回复众妖的请示册,要么与桃夭一道在亭子内修习各系秘籍。桃夭觉得,有柳随风的帮忙解惑,这花妖辛系的秘籍也不算难,这两个多月,她不仅学完了花妖辛系的秘籍,连树妖任系的术法也融会贯通了。她觉得这任系术法比起辛系还简单许多。她隐隐发觉,这妖界术法难易是按甲乙丙丁天干排序的,越往后越简单。她等下要去那本《妖系秘法要略》上查一查,求证一番。当然了,这本书,也是柳随风以她的名义堂而皇之去甲系兽妖族首那里要的。看来众妖对她这个新任妖王还是很尊敬的,秘法书籍什么竟也能要得到。

柳随风这个妖啊,除了偶尔很突然地在她面上落下一吻让她有些尴尬以外,在教她秘籍方面还是很大方的。这两个多月除了他偶尔出去说是为哪一系妖首帮什么忙之外,他与柳随风几乎天天见面,卿卿我我间桃夭觉得那封曾写给他却因结界没法放进他屋子的信也就没必要了,便将其同那本《如何一统妖界》一道收进了他内殿的桃花床里。她也跟柳随风提过,她不喜他这般不顾场合突然就亲的举动,可他好像不甚在意,还是一如既往随心而行。亲密的时候被柳画儿就撞见过好几次,还好柳画儿是个懂事儿,也不曾多言,她也便随他去了。咳咳!在别人面前亲密这件事想起来还是挺不好意思的。桃夭不自觉红了脸。

忽然她感到膝盖处一阵刺痛,在仙界受的伤早就养好了,可是这双腿却好像越来越怕疼了。

“你是在发呆还是真看上了那只兔子!这妖王我看你是不想做了。”柳随风微怒的声音自心间传来。

“这件事本王自有考虑。快说!”

糟了!跑神儿了!桃夭也不清楚是哪个妖首说了什么话,他根本没听到,只好赶忙重复着柳随风的话“这件事本王自有考虑。”

“啊是是!”席下一兔妖族首起身拱手,“辛九王可以慢慢考虑,只是甲系庞大,留给我兔妖一族的仅剩弹丸之地。大家都知道兔子的繁殖能力,如今我们族实在是拥挤,而辛系空旷,不如……”

“其他族首就没什么要说的?”柳随风冷冷地打断。

桃夭心下诧异,这是要借地方住吗?辛系是还空了许多屋子与荒地,也不是不行啊。她不明白柳随风为何如此生气。

“有!”草妖妖首接话道“我族有二小妖于归泽林安家,发现林内常有仙者出没,尤其近日林内仙子越来越多,与我族小妖也偶有摩擦,不知如何应对?”

一时间席下议论纷纷。

“前花妖王以举一系之力才为我等争得了归泽,那林子住不住是我们的事儿,也不能白白便宜了仙界啊。”

“是啊是啊!自古六界分明,划地为营,不知仙界此举是何居心啊!”

“我看此事不宜冲动,如今我妖界可没有第二个敢于身先士卒的辛系。”

桃夭忽然想起来她曾在练习疾行术的时候不小心闯入仙界议事厅,听到那五仙长说到过“重收归泽”的字眼。这么快便开始行动了吗?爷爷曾说过他根动则身死,若是又像十七万年前那样再来一场战事,爷爷和她自己怕是都护不住。

“按兵不动,诱敌深入,靠近谷外,一网打尽。”柳随风的声音传来。

“按兵不动……”桃夭一开口,百妖都安静了下来。靠近谷外?那爷爷怎么办?岂不是落入仙者手中?不行!“按兵不动,以归泽林正中大榕树为界,设立结界,结界以外吩咐众妖也……少去。”桃夭越说越心虚,头一次她没有按柳随风的话说。她甚至有些不敢看柳随风。

柳随风在席间坐下仍旧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只是那握着酒杯的手似乎微微顿了一下。他神色淡淡看不出喜怒,只是眸光深邃地看着她。他在等,他稳住情绪斟了一杯酒后便一直看着她,他在等,他在等她说些什么。可直至席会结束,她自始至终都不曾看他一眼。柳随风心下悲凉,他在林间悄悄护了她二百多年,他顶着一族的压力让她登上妖王之位,他允了各系的纷杂事务帮她借到各系秘法教她修习。可她在兔族族首说延续辛系花脉并极力推荐他家那只骚兔子时,竟一副那样娇羞的表情。她什么时候认识那只兔子的?而且,关于归泽一事,她竟然开始违背他的话了么?他不动声色地看着那一抹赤红色身影,看着她在座上逐渐熟稔,应对各系妖首对答如流的样子。柳随风自嘲地笑了,她可是妖王啊!他亲手推上去的妖王!呵!直至席会散去,他心下微凉,拿起桌上那一壶酒,仰头尽饮,转身,拂袖离去。

从她没按照柳随风的话说那一刻开始,桃夭在那绮花椅上就如坐针毡。从那一刻起,柳随风就一言不发,后来还有些妖首说了一些不大不小的事情,问她如何决策。她承认她刚刚可能惹柳随风生气了,但是一码归一码,那件事情已经过去了,她想着席会散后再向他解释一下。因而,她看向柳随风,盼着从他那里得到回复,可她看去时,柳随风却在自顾自地倒酒,一副与他无关的模样。桃夭揉了揉刚刚被他打疼的腿,深吸一口气,行吧,只能靠自己了。于是一些她了解的小事儿,她便绞尽脑汁想着措辞自行回复。一些她不了解的事情,她便打着哈哈以缓兵之计推脱。好不容易熬到席会散去。她等着众妖都走得差不多了便想下去找柳随风解释。

谁知她刚起身,便看到柳随风拂袖转身,“啪”地,他一直用的白玉酒壶从他袖间滑落,从桌上掉到地上,似乎也感受到主人的怒气,瞬间便四分五裂。桃夭急急地走下台阶追去,慌乱间踩到了裙摆,好巧不巧将将倒在那酒壶碎片上。

柳画儿前日里从那衣橱里翻出一件赤色华服,洗了洗便张罗着今日要让桃夭穿,还给她打扮了一番。这满头的珠钗,还有这层层叠叠的衣裙,华丽是华丽了,威严也威严了,行动起来到底还是没有那一身粉裙方便。

桃夭一边想着一边撑起身。

还未离去的两位妖首听见动静,连忙过来相扶。

“辛九王!”

“没事儿吧!”

桃夭半俯着身体抬头望去,她要追的那个身影,似乎只是顿了顿,离去的脚步却还是未曾停下。

桃夭有些难过,连忙一只手撑着身子,一只手阻挡着前来相扶的两位妖首“无碍!”说完便使了疾行之术,随着一道白光消失在殿中。

桃夭也不知道自己来到了哪里,当她被强光刺得缓了许久才睁开眼时,才发觉自己正半趴在一个满是冰雪覆盖的山顶上。

察觉到周围并无任何气息。桃夭起身,只见白雪皑皑下,群山连绵,在冬日阳光的照射下显得净透而庄严,望山下看去,山松苍翠,与落雪一道,点缀着这山间。

桃夭愤恨地将脚边的落雪踢下山去,一边踢一边说道“看看这!多好的山!多好的林子!人界占了九州大陆一多半的领地,要什么林子没有?你仙界偏偏盯着妖界的归泽林做什么!十几万年了!没完没了!没完没了!”似乎想将心里的愤恨都发泄出去,无论怎样,他把她一个留在妖王殿上应对种种她就有些生气。似乎就是仙界进入归泽一事,从她违背了柳随风的意思开始,他便一言不发。桃夭愤愤地踢着脚边的落雪,一会儿怪仙界贪得无厌,一会儿怪柳随风意气用事,一会儿又怪自己无能。“早知道当初就不当这个妖王了。”

不一会儿,桃夭就将脚边的落雪都踢了个干净,露出了雪下沉沉的青石块。

刚好最近修习到石妖庚系的术法了,桃夭施法发泄一般控制着一块块岩石往山下飞去。“你也下去!”“还有你!”“当初是你让我当这妖王的,却让我一个人面对百妖,你在那喝酒,不说话!不说话!”他一直这般不说话,甚至我追他摔倒了,他都不曾回头看一眼。

桃夭想到这里突然觉得有些悲戚,一滴清泪划过面颊,冰冰凉凉,在这雪山上竟有些冷,也让桃夭慢慢开始冷静了下来。桃夭慢慢散去散去周身妖力,任由自己从半空袅袅滑下,掉落在了山顶一块平整的山石上。山舒雪缓,不知何时竟纷纷扬扬飘起了大雪。

大雪中,一席大红衣裙就那样孤零零地躺在青石上,无端地连带着大红色都变得清冷了起来。雪越下越大,似乎要极力将这抹红掩去,桃夭伸手去接,这才发现指尖一抹血色,和掌中雪形成鲜明的对比。她一撩裙摆才发现膝盖下方被那白玉酒壶的碎片划了一道长长的口子,她一直觉得有些微痛,还以为是柳随风为了提醒她回话在殿上使的那术法呢!再加上今日又穿的红衣……

哎!算了!还是先回去处理伤口吧!随着一阵白光便消失在了山顶。

只是在桃夭看不见的地方,山石松动再加上雪势愈大,不久便形成了雪崩。

世事总是如此,上位者轻而易举的行为,甚至是无心之举,对凡人百姓来说就成了灭顶之灾。总之,这次雪崩已然说不清楚是天灾还是“妖”祸。在雪崩带来的诸多连锁反应之下,有那么一处有些特殊。那是山腰一家猎户的小屋,有一个年轻的小猎人在推出了自己的父母之后,自己的双腿却被压在了一个大石块儿下。随着新一轮的雪崩,与那小屋一道被掩埋在冰雪之下。

“意儿啊——”老妇人悲怆的哭喊随着滚落的山石一道响彻山间。

“也是我的的意儿啊!”她的丈夫一边将她往远处拉,一边抬手抹泪,看见山上石块不断落下。“快走!老伴儿!别让儿子白救了!”

那小猎人趴在那冰雪与山石之下,拿起手边突然出现的一枝桃花。笑容灿烂“桃夭!真可惜!这一世我没能见到你。不知你...还记不记得我。”

自此,枝上桃花只剩三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