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姜仁寿端坐在桌子前，一本正经地用毛笔记下：“三天后再来，记住了吗？”

“仁寿大爷，我认字。”我冲他笑道。“大爷，毛笔字写得真好！”

“嗯。”他也不看我，径自闭上眼睛养神。

姜珂不屑地歪歪嘴：“走，哥，回家吃饭。这么大的太阳就适合呆在家里，万一中暑就不好了。”

姜仁寿从眼皮底下看了一眼姜珂，嘟囔了一句：“臭小子。”

回家要路过姜家老祖宗姜尚文家，他是我们姜家年纪最大辈分最高的人。他打过鬼子，揍过大兵，九十多岁了依旧精神矍铄。得知老祖宗没事，我心中欢欣。

老祖宗家大门大咧咧开着，我在门口轻叫了几声，里面传来老祖宗洪亮的声音。

“咋滴，自己不进来，让老头去请你？”

“嘿嘿嘿，老祖好。我回来了。”

姜珂乖乖地叫了老祖。

“来来来，我有好东西。”老祖宗笑嘻嘻地进屋，隔了一会儿抱出来一个四方饼干桶。

“进口的。”他敲敲桶，“一人吃两块，给老头留几块。”

“不不不，老祖您自己留着吃，我和姜珂不像小时候那样爱吃零食了。你说是不是，姜珂？”

老祖宗虎着脸：“怎么？你们俩也嫌弃我这个老头？别跟着姜仁寿学，那家伙摇风摆柳！吃！”

幼时，家家都一样穷，一来没钱，二来没处买。只有老祖宗这，像一个宝藏库。老祖宗有工资有福利，还有他常说没正形的在国外的儿子寄的稀奇古怪的洋玩意。一帮孩子总借着给他请安，来搜刮他的好东西。他从不吝啬，反而和我们一起玩一起吃。

我那时候吃了好多好东西：进口的巧克力，补营养的麦乳精，太妃糖，还有带着温度的煮鸡蛋………

后来老祖宗的夫人去世，儿子一家定居国外，他不愿出国。姜家曾商量让老祖宗每家轮流着住，被拒绝了。

他说：“日子久了，一开始的心甘情愿就成了强迫了。我自己不想成累赘，你们也别把我当负担。我这大门就不锁了，你们有心就常来看看我死没死。”

于是姜家每户就自发的照顾老祖宗一日三餐，做好了到点放在院子里，老祖宗只管吃，从不挑嘴。

只是如今……

“老祖宗吃饭了吗？这两天有来给您送饭的吗？”

“吃了吃了！早上吃的苞米碴子和煮鸡蛋。鸡蛋我自己煮的，苞米碴子没闷透。”他凑到我跟前，悄悄说，“准是你二婶送的，她做饭老差点事儿。中午吃的好，你爹做的手擀面，给我卧了俩鸡蛋。昨晚上小豆子他娘做的菜糊豆，有点咸。”

我乐了：“老祖宗您一吃就知道谁做的啊？”

老祖宗一脸自豪：“那可不！正经吃了这十几年了。”

“这两天没吓着您吧？”

“开玩笑！小子，看我年纪大了是不是？人老了不假，胆可没老！我可一点没怕！”

姜珂接着话说：“是啊，哥。我听说老祖宗还去广场呵斥无人机来着，连着仁寿大爷一块骂了。”

老祖宗慢悠悠地喝了口水，看着天，好似自言自语：“芒啊，我看你一身伤，想来一路也是艰辛，但总归受你父亲庇护。我虽看不懂现在的局面，也明白咱们陷入了水深火热的境地。你父亲保下了这么多人命，后人会记住他。”

“可是，”他神色一凛，目光灼灼，“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我还有力气抗争！你，小珂，麦子，甚至是小豆子，你们更要存着斗志！”

那一瞬我仿佛看到老祖宗，不，战士姜尚文，横刀跃马冲向敌人。

“政委教过，要保留力量，护住火苗。”老祖宗又悠悠地看向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