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2章 洞房
张仨颓然坐倒,他眼睛咕噜一转,暗道入洞房就入洞房,这丑八怪老子看不上,大不了坐一夜不碰她就是,老子好歹也是楚王府属官,用不了多久王爷肯定会派人来救我。
窗外大雨如注,却挡不住吆五喝六的喝酒声和划拳声,屋内红烛高照,偶尔炸个灯花,映衬着桌旁蒙着大红盖头的肖黎儿。
红烛、红帐、红被、红毯……洞房中几乎成了红色的海洋,只有墙壁上挂着几幅诗词,看起来笔法工整俊秀,平添几分文墨氛围。
张仨干脆靠坐在窗下,连起来都不愿起来,准备枯坐一夜。
良久,肖黎儿站起身来,摸索着倒了一杯茶走过来,轻轻放在地上,问道:“怎么,官人是嫌弃黎儿丑吗?”
张仨靠坐在窗下这么久,早就腰酸背痛了,他也想明白了很多.
他并不讨厌肖黎儿,说起来,他满打满算者也不过是第二次见着她罢了,只是他哥哥着实可恶,整个油盐不进混人一个。
谁不想娶个漂亮媳妇呢?张仨并不想直言伤害肖黎儿,他答道:“美也罢丑也罢,不过一副皮囊罢了,看人要看内心。”
肖黎儿浑身不经意地颤抖了一下,又问道:“可是嫌弃我眉间那颗痣克夫?”
“呵呵,无稽之谈”,张仨摇摇头,答道:“观音菩萨眉间还有一颗红点呢,谁人敢说三道四?”
肖黎儿隔着红盖头扑哧一笑,又问道:“可是大脚有碍观瞻?”
张仨撇撇嘴,答道:“天足才是浑然天成,小脚走不得路,干不得活,如同揉成一团的菜叶团子,有什么美可谈?”
肖黎儿怔住了,良久,她轻轻从袖中递给张仨一个长长的物件,却是一根秤杆。
“这是做什么?”张仨问道。
肖黎儿不答,却把秤杆塞到张仨手中,又轻轻伸过来自己的头颈。
透过红盖头下沿,张仨看到了肖黎儿凝脂般白皙的脖子,只听她有些磕磕巴巴地说道:“听村里老人说……用秤杆……用秤杆挑了盖头,这辈子……这辈子……能……称心如意。”
张仨听着这软糯的声音,手颤抖起来,心道若是揭开这红盖头,丑女肖黎儿可就是自己的妻子了,不过,这肖黎儿的声音软软的甜甜的,实在好听至极。
肖黎儿红盖头下的脖颈,在张仨眼前浮现出一粒粒粉红色的颗粒,呼吸声也慢慢急促起来,张仨不由得连着咽了几口唾沫。
“管他呢,若当真是个丑八怪,现在也是大明朝,允许三妻四妾不是?更何况,肖黎儿这声音,这脖颈可真是迷死个人”,张仨心中荡漾起来,心一横,用秤杆尾轻轻挑起了红盖头。
霎时间,张仨眼睛睁得大大的,嘴巴也张成“O”形,映入他眼帘的,是一张眉毛弯弯,皮肤白皙额鹅蛋脸,别说毁容了,银盘似的脸庞上,连一颗芝麻大的痘痘也没有,真是个“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嗷呜!”张仨一声狼叫声振屋瓦。
……
夜色深沉,朦朦胧胧的月光照射下来,肖家村的连绵的屋脊如同蒙上了一层薄纱,洞房之中,轻纱床边,肖黎儿的脸颊上却再也没有了那一抹轻纱,潮红的脸颊上如同雨后初晴。
张仨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这一世初经云雨累得他浑身没力气,他轻轻摩挲着肖黎儿的秀发问道:“黎儿,为何这些年要扮丑?”
“相公,这是我自己想的主意”,肖黎儿偎依在张仨怀中,拧了一下他腰间软肉,笑道:“不扮丑,怕就等不到今天了。”
张仨头肋间吃痛,却强忍着脑袋一歪吻住她的耳珠,问道:“嗯?难不成你是天上的仙女儿,算出来我是你天生的相公?”
“嘻嘻,贫嘴”,肖黎儿怕痒,缩了缩脖颈道:“笨蛋,当时有人要抢你媳妇呢,不扮丑你就打一辈子光棍吧!”
张仨眉头一皱,道:“嘿,我这暴脾气,告诉相公,是谁当时吃了豹子胆敢和我抢媳妇,老子要弄死他。”
“真的?”肖黎儿扑哧一笑道:“要是那人家势力极大呢?”
张仨举起一只手,在空中使劲斩劈数下道:“一样弄死,对我媳妇有想法,非弄死不可,不弄死不行。”
肖黎儿很是感动,说道“那都是六七年前的事儿了,那年我十六岁,春时踏青遇到了一个登徒子,他家势大,肖家庄可得罪不起,他……他死皮赖脸歪缠着我,我虽不愿意,奈何那人的父亲位高权重,我若不从全庄都有大祸,后来我就想了个法子,假意闺房失火毁了容,果不其然,他从此再也没来歪缠过。”
“那人是谁?”张仨心中一股无名业火顿时燃烧起来。
肖黎儿打趣道:“姓廖名钺,怎么,知府大人的儿子你也要弄死不成?”
张仨牙齿咬得咯咯响,眼里闪着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恶狠狠地说道:“有仇不报非君子,奶奶的,弄死,必须弄死,还得让他死不瞑目,才能消我心头之恨。”
肖黎儿拧了张仨肋下一下,笑道:“要我说,还得感谢他呢,要不是他歪缠,我家能这么久连个上门的媒人都没有?最后选了你这个小和尚?”
张仨吃痛之余却大为惊诧,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原本是小和尚?”
肖黎儿抚摸着他手上的日戒笑道:“嘻嘻,明儿天亮时你就知道了,我还知道你有一枚戒指,就是这一枚吧,我叔叔手上也有一枚一模一样的。”
“一模一样?”张仨更为惊诧了,这枚日戒是明教大长老方长信送给他的东西,怎么肖家也会有一模一样的物件?
肖黎儿在他怀里拱了拱,抬眼道:“紧张啥?不是说了嘛,明日天亮时你自然就知道原委了,看你这猴急样儿!”
张仨笑着点了点头,手上摸到肖黎儿的腰带轻轻一扯,肖黎儿一把捂他的手,满脸通红道:“相公,你……还来吗?”
张仨心头大乐,捏起腰带一头仔细瞧了瞧,说道:“这腰带上绣的百花图,刺绣功夫真好,也不知谁人这般巧手?”
肖黎儿道:“相公见笑了,是我做的刺绣女红。”
“哦”,张仨接着说道:“有一首写刺绣女红的七言诗,你可听说过?”
肖黎儿眨巴眨巴水汪汪的大眼睛,道:“相公请说。”
张仨清清嗓子,一本正经道:“这首诗是这样写的,说‘携手揽腕持罗帏,含笑带羞丝线飞,金针刺破桃花蕊,不敢高声暗皱眉。’”
肖黎儿抿抿红唇,使劲掐了一把张仨,道:“后两句什么荤话滥语,你也拿来调笑我。”
“嘿嘿,你想多了啊!”张仨大乐,拿起腰带一头,指着刺绣图案说道:“后两句说的是织女刺绣时被针扎破手指,又不敢大声叫出来就只好暗自皱一皱眉头,你咋这么好色?哈哈!”
肖黎儿脸色腾地红了起来,双手捂脸再也不敢说话,却听她“嗯咛”一声娇叫,原来,张仨一使劲扯飞了她的腰带……
肖黎儿惊叫一声:“相公,饶了黎儿吧……”
红烛燃烧,张仨顺手摸起床边的一只鞋砸过去,“啪”的一声,连烛台都一起砸倒,狼嚎道:“好媳妇,你就是叫破喉咙也没有用,哈哈!”
烛火熄灭,一宿风月无边,天色微微发亮的时候,张仨醒了,是被肖黎儿轻轻咬着耳朵唤醒的。
“怎么,还不够?”张仨嘿嘿一乐,又准备提枪上马。
肖黎儿双手轻轻推在张仨胸膛上,贝齿轻开道:“相公,该起身了。”
张仨俯下身子,在她眉间痔上轻轻一吻问道:“这么早,起身做什么?”
“你不是要问我怎么晓得你原来是小和尚吗?随我来就是。”肖黎儿笑着轻轻坐起穿衣,顺手点亮了蜡烛,张仨看着肖黎儿窈窕的身材和秀丽的面容,不住地在一旁动手动脚。
“相公,起来吧,有正事呢”,肖黎儿嗔怒,她自己穿好了衣衫,又转过身来为张仨穿衣,张仨那个享受啊,嬉笑着伸开双臂,全凭肖黎儿伺候,只觉得皇帝老儿也没自己享福呀!
大雨打在屋瓦上,发出“哒哒”的声响,张仨看床上白帕上的落红,心里突然浮现出一句古诗:“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
“龌龊,十分之龌龊”,张仨心头暗道。
一转眼,肖黎儿却铺开一张大纸,用墨润了润笔尖,缓缓在纸上写下一首词来,用笔流畅,起转之间书法极为漂亮。
张仨伸过脑袋,只见纸上写着“你侬我侬,忒煞情多;情多处,热如火:把一块泥,捻一个你,塑一个我。将咱两个一起打破,用水调和;再捻一个你,再塑一个我。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我与你生同一个衾,死同一个椁。”
张仨道:“怎么,媳妇也喜欢玩泥巴?那东西用尿和起来,又骚又软和,那才有玩头。”
肖黎儿在他脑门上轻轻敲一计,道:“相公说笑了,这是一首《我侬词》,是说你我夫妻就像和好的泥巴一样,一生一世,不分你我。”
张仨脱口问道:“用我的尿和泥吗?”
肖黎儿大窘,转身侍奉张仨穿好衣衫,又款款走到博古架前,将一个花瓶正着扭扭反着扭扭,墙边发出一阵“咔咔”声,一扇暗门缓缓打开了。
张仨有些吃惊,肖黎儿牵住张仨的手,道:“相公,随我来。”
张仨当然信任自己的新婚妻子,两人一同走进暗门。暗门之内是一条长长的地道,斜斜通往地下而后缓缓变直变宽,最宽处足有一丈,两边每隔十几步就有一间耳室,里面堆满了小山般一袋一袋的粮包。
两人拿着蜡烛慢慢前行,张仨越看越心惊,这地道里分明就是一座巨大的粮仓啊!
大约一炷香的工夫,前方一处耳室传来灯光,肖黎儿点点头,拉着张仨向这间耳室走过去。
“好妹夫,春宵一刻值千金,你还真起得来?”耳室中,一条大汉哈哈大笑着走出来,正是肖泥儿。
张仨脸皮厚只是嘿嘿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进入耳室,张仨却愣住了,耳室中坐着两个人笑吟吟地看着自己,正是方长信和石碾子。
“真是一对璧人呀!”方长信站起身来,打量着张仨和肖黎儿,肖黎儿小跑上去,扯着方长信袖子撒娇道:“方叔叔,我的结婚礼物呢?”
方长信哈哈大笑道:“叔叔准备着呢,准备着呢。”说着,他拿出一个小盒打开,里面放着一枚月牙形戒指。
方长信拿起戒指递给肖黎儿,说道:“这对日月戒指本是一对,一枚给了张仨,这一枚给了你吧,正好你俩喜结连理,日月同辉。”
肖黎儿高兴极了,将戒指套在手指上,又拽起张仨的手来,将两枚戒指挨在一起,两枚戒指凹槽相契,正好珠联璧合。
肖黎儿笑道:“嘻嘻,相公,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知道你原来是小和尚了吧?”
张仨点点头,这番场景他自然明了,肖家兄妹看来也是明教中人,身份似乎还不低。
“你俩本来就是娃娃亲”,方长信笑道:“打你出了铁匠庙,肖家兄妹早就盯上你了,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