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六 湖中孤岛
阳光轻柔地洒落在大地上，温柔地抚摸着人们的肌肤，微风悠悠拂过，湖面上泛起层层涟漪，一群群鱼儿在水中欢快地穿梭、嬉戏，自在又惬意。
沈建军与老姚坐在湖边，所有的压力与郁闷如同天边的浮云，在这一刻消散得无影无踪，那些难以启齿的秘密，在这辽阔的天地间，也变得无足轻重。每个人的内心深处，都藏着难以言说的痛楚与伤悲，沈建军如此，老姚亦是，世间众人概莫能外。无论是主动经历，还是被迫承受，亦或是诸多的身不由己，我们都曾在爱里受伤，也都体验过被爱与伤害别人的滋味。
在这空灵宁静的氛围里，所有的对与错、成与败，都在空气中悄然泯灭，化作一道道金色的光芒，倒映在湖面上，恰似一颗颗晶莹剔透的钻石，熠熠生辉。
不知过了多久，饥饿感袭来，沈建军走到老姚身旁，却吃惊地发现老姚泪流满面。人真是复杂的生物，无论外表多么坚强、多么成功，内心深处总有一处柔软的角落；再凶狠残暴的人，心底也留存着一丝善良。
沈建军在一旁等了片刻，思忖之后，还是轻声提醒老姚是不是该回去了。老姚低头擦去泪水，平复了一下情绪，转身对沈建军笑了笑，说道：“人老了，想家了，想起过去的事儿了！”
沈建军疑惑不解：“你不是刚从家里过来吗？”
老姚回答：“你说的是湖北，那是后来搬过去的，我想起老家了。老家也有一条这么宽的江，一晃都二十多年了。”
沈建军说：“反正你都退休了，有时间就回去看看呗。”
老姚没有回应，只是大步向前走去，嘴里喃喃自语：“回不去了……”
沈建军见老姚对这个话题兴致不高，便也默默跟在后面，脑海中不由自主地回忆起儿时村口的那条河。
两人一路无言，快到“乾悦轩”时，前方传来一阵嘈杂声，还伴随着滚滚浓烟。两人赶忙加快脚步，来到门口，只见一群人围在那儿，交头接耳。
一个老太婆心急如焚地在门口来回踱步，神色犹豫，旁边的人纷纷劝她等消防队来，还有两个人拿着灭火器在那儿捣鼓，周围的人见他们半天弄不明白，有的指指点点，有的冷嘲热讽，还有的跟着起哄。原本清静的街道一下子热闹起来，沈建军站在人群中，看着众人七嘴八舌，每个人表面上都做出万分着急的样子，可暗地里却隐隐透着幸灾乐祸的神色。
突然，人群中发出一声惊呼，一个熟悉的身影快步走到拿灭火器的人面前，一把夺过灭火器，以极快的速度冲进屋内。一阵白雾从房内涌出，从门口和窗口飘散出来，人群不自觉地向后退去。沈建军这才回过神来，冲进屋子的竟然是老姚。此时浓烟渐渐消散，消防车也“呜啦呜啦”地穿过狭窄的街道，人群被冲散。
“小沈，小沈！”老陶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在对面朝沈建军招手大喊。沈建军对着老陶摆了摆手，穿过街道来到他身边。
“进去的是老姚吗？”老陶指着门口问道。
“对。”沈建军抬头看向门口说道。
“看不出来，这么大岁数了，还是个英雄。”老陶打趣道。
“要不我们进去找找他？”沈建军见装备齐全的消防员已经进屋检查，便想拉着老陶也进去看看。
两人刚要抬脚，满身漆黑的老姚已经从门口走了出来，正和一个消防队员交谈着。两人一边大声喊着老姚，一边走到他身边。
“里面怎么样？”两人异口同声地问道。
“没事，就是电线老化了，里面有些塑料制品起火，火不大，就是烟多。”老姚用外套擦着脸说道。说完，他转身和消防队员握了握手，又对边上显得手足无措的老婆婆说：“大姐，没事了，他们再检查一下。别客气。”面对老婆婆战战兢兢、不停鞠躬感谢的样子，老姚有些不自在，连忙招呼老陶和小沈一起回去。
其实这儿离“乾悦轩”也就一百米左右的距离，老陶纳闷地说：“这么热闹，老陈应该也会出来看热闹啊，我们边走边留意一下。
沈建军说：“不一定吧，热闹有什么好看的。”
老陶说：“热闹肯定要看，人生这么平淡，谁都盼着能发生点什么，事儿越大越好，只要别发生在自己身上就行。你说热闹不好看，那你刚刚在干嘛？”
老陶说着走到老姚边上，拍了拍老姚衣服后面的黑灰，“老姚啊，你应该比我大几岁吧，腿脚这么利索，有啥保养秘诀啊？”
老姚笑了笑，对老陶说：“陶局啊，其实就是个观念问题，思想转变了，心态自然就好了。”老陶听后，脸上露出尴尬的神色：“还是你懂我现在的状态啊。”
沈建军被他们的话题弄得一头雾水，不再理会他们，快步朝着“乾悦轩”走去。
走进“乾悦轩”，就看到一个年轻女孩正坐在茶桌旁，老陈正在跟她解释着什么。老陈见沈建军进门，连忙招呼他：“小沈，你可算回来了，这位也是受邀一起的，你们要去的地方网络不好，她正要求赔偿呢。”
沈建军随口说道：“邀请函上不是写了：远离网络，远离人群，体验世外桃源般的生活吗？”没想到这句话招来女孩暴风骤雨般的指责：“现在都什么社会了，没有手机我怎么工作？我不工作你帮我开工资啊？我要投诉，你们肯定是一伙的，我现在都怀疑你们是境外诈骗团伙！”说着，她拿起电话，对着电话那头说：“阿丽，我现在在这个地方，要是我出了什么事，就找这边有个店叫‘乾悦轩’的，老板叫……”说着转头问老陈叫什么。
老陈无奈地说：“我姓陈。”女孩接着对着手机说：“老板姓陈。”转头又看了看沈建军，“你呢？”沈建军没理她。
老陈连忙说：“他姓沈，和你一样，也是刚到没多久。”女孩气鼓鼓地对着手机说：“我把位置发给你了，就这个位置。”
这时老姚和老陶也走进门口。老陶张口对老陈说：“外面这么热闹，你也不出门看看，我们的大英雄回来了。”说着还假模假式地抬了抬老姚的手腕。
老陈没接他这个话茬：“你们人都到齐了，现在出了点问题，你们正好帮忙解决一下，我也是帮朋友的忙，别为难我。”
老姚说：“那就先吃饭，吃完饭出发，去入住世外桃源，说好了这顿饭我请。”
老陈无奈地指了指女孩说：“那你们先问问这位姑娘去不去吧。”
老姚笑呵呵地走到桌边，说道：“来来来，大家先坐这喝点茶，老陈，快泡茶，渴死我了。”
女孩转头看了看老姚，“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老陈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原来是老姚的脸上黑一块白一块，像刚从煤堆里爬出来似的，十分滑稽。
老陈忙说：“你先去后面洗手间洗洗吧，出去一趟这是干啥去了？”老姚赶忙起身向后面走去。
老陶开口说：“你还不知道刚外面发生的事啊！”说着绘声绘色地给老陈讲了起来。
沈建军因为被这陌生女孩吼了一顿，心里不痛快，便自顾自地在行李箱整理东西。
女孩没了刚才那副咄咄逼人的架势，许是看这几位老人不像是坏人，便在一旁静观其变。
但随着老陶滔滔不绝地和老陈聊天，女孩感觉自己被晾在一边，心里有些失落，脸色也阴沉了下来。
她敲了敲桌子，大声说：“你们说怎么办？要不联系下老板，我大老远跑过来。”
老陶正讲得兴起，被女孩打断，脸色也变得不好看，没好气地对女孩说：“要不你还是回去吧，到了岛上也只能钓钓鱼、看看风景，那是个养老的地方，你这小姑娘去了也待不住。”
女孩一下子站起来：“那我大老远被骗过来算怎么回事？你快打电话给老板，让他解决。”说着指着老陈。
老陶也不客气：“我说小姑娘，你是看不懂中文吗？人家邀请函上写得清清楚楚，你在这儿胡搅蛮缠想干嘛？你这种人我见多了。”
女孩气得脸色通红：“我哪种人？你这老东西什么意思？”
老陶也站起身，对着女孩说：“你一个小丫头，我都能当你爷爷了吧？你那点心思，你以为我看不出来？现在的年轻人都想不劳而获，借机敲诈勒索。你别忘了，我们来回的费用人家也报了，环境也说得很清楚，怎么就你不明白呢？”
女孩掏出手机：“行，我报警。”
这时老姚从后面走了过来，笑呵呵地对女孩说：“小姑娘，你先别急，我们心平气和地先聊聊。要是你还是不满意，我们再报警，行不？能自己解决的事儿，就别麻烦别人，多不好。”又对老陶说：“你这么大年纪了，跟一个小丫头较什么劲，都坐，小沈啊，你也过来坐。”
沈建军本不想掺和这事，跟自己也没啥关系，可看老姚这么热心，便磨磨蹭蹭地找了个位置坐在边上。
老姚见大家都坐了下来，便问女孩：“小姑娘，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女孩说：“我是做直播的，你不知道，要是没有网络，我就没办法工作，不工作怎么赚钱啊？”说着还摆出一副楚楚可怜的姿势，自我怜惜起来。在这一桌阅历丰富的人面前，她的表演显得相当稚嫩，大家都配合着看她表演。
老姚眯着眼对她说：“要是你不直播，单位会开除你吗？”
女孩说：“那倒不会，我没有单位。”
老姚说：“那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这几天不直播，你就赚不到钱了，对吗？”女孩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老姚对老陈说：“你打个电话给那老板，把这小姑娘的情况跟他说一下，看看网络问题能不能解决。”
老陈拿起手机，把这边的情况跟电话那头说了。不一会儿，把电话递给女孩：“老板叫你听电话。”女孩接过电话听了一会儿，脸上的神情肉眼可见地变成了窃喜，她看了看众人，还神秘兮兮地走到一边说了些什么。
众人心里都明白，虽然这女孩自认为演技很好，可那开心的模样早就暴露了一切，大家都心照不宣，反正事不关己，也就懒得计较。
女孩开心地把手机还给老陈，老姚笑呵呵地说：“怎么样，老板是不是帮你解决问题了？”女孩点了点头，没说话，在那儿摆弄起自己的手机，一番操作后，两眼放光，喜笑颜开。
“你看，争吵解决不了问题，什么事儿都得靠协商。我看这小姑娘的事儿解决了，是不是该解决下温饱问题了？”老姚转头对着另外三人说。
老陈连忙说：“饭店早就安排好了，我去开车，你们把行李带着，吃完直接送你们过去。”
众人起身，当老陈开着一辆老旧的桑塔纳停在众人面前时，女孩理所当然地坐到了副驾驶，随口对沈建军说：“麻烦帮我把那箱子一起放后备箱。”动作和语气毫无客气之意，十分自然。
沈建军心里很是佩服，世上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他白了女孩一眼，把自己的行李放到后备箱，对女孩的箱子视而不见，还主动帮两位老人把箱子放好。
女孩看了看地上自己那孤零零的箱子，正要说什么，老姚走过去，拿起她的箱子放到后面，笑呵呵地拍了拍沈建军：“大男人，别和女人一般见识，能帮就帮下。”
沈建军憋了一肚子气，想反驳，又觉得老姚说得有道理，可就是心里别扭，一时又想不出该怎么说，这股不悦只能自己默默消化，心里暗自想着以后要离这女孩远点。
饭店不大，但看起来干净整洁。一番客套之后，众人纷纷落座，沈建军浑身不自在地坐在女孩边上，女孩白了他一眼，还哼了一声，沈建军差点气吐血，尽量避开女孩的身影。
“今天你们谁也别客气，这顿饭我请。”老姚首先对着众人说。“你们是客人，怎么能让你请呢？你们安心吃饭。”老陈连忙摆手说。“行了，你就别客气了，我们来就已经麻烦你了，店门还关着。”老陶也说。
沈建军也附和着老陶，此刻他们站在了统一战线，而女孩坐在那儿摆弄着手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当一桌饭菜摆上桌时，因为老陈要开车，沈建军和女孩又不喝酒，大家也就打消了喝酒的念头，饭桌上显得有些冷清。
老陶主动打开话题，说起老姚救火的事儿，大家纷纷对老姚轮番恭维和夸赞。
女孩放下手机，边吃边听，还插了一句：“姚爷爷，那火不会是你放的吧？不然别人不救，你这么大年纪还去救。”众人听了，一时无语。
老陶叹了口气：“现在的年轻人啊，怎么满脑子都是这种阴谋论。”
老姚倒也没生气，反而笑眯眯地说：“这也是自我保护嘛，时代不一样了，比我们那时候复杂，很正常。小丫头，你还没自我介绍呢。”
女孩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不是针对你，我就随口一说。我家是江西的，不过现在在苏州，我叫邹凡菲，你们叫我菲菲吧，大家都这么叫。”
老姚说：“行啊，我们这一桌子人真是来自五湖四海，今天没喝酒，要不就以茶代酒，共饮一杯，真是缘分啊！”
老陈端起茶杯站了起来：“茶也行，大家就当是酒了，来来，一起喝一个。”
老陶也站起来说：“没事，等过几天我们回来还走这儿，到时一定不醉不休。”
老陈脸色微微一变，嘴角轻轻抖动了一下，说道：“到时候再说，一定一定。”
沈建军当时就坐在老陈对面，也站了起来，正好看到这一幕，注意到老陈微微颤抖的手，还以为是年纪大了的正常现象，直到后来发生的一切……
汽车在乡间道路上行驶，穿过一个铁丝网边的窟窿时，老陈告诉众人，严格意义上来说，刚刚就已经越过国境线了。菲菲一下子欢欣雀跃起来：“这就出国了吗？”众人对此嗤之以鼻。在颠簸了两个多小时后，车子终于停了下来。
众人下车，看到了一个简易的码头。此时，夕阳正好透过云层，照耀在湖面上，将整个河面染成了一片金红，微微波动的水面像是铺满了金色的纹路，整个河畔变得格外温馨，让人心驰神往。不远处的那座孤岛，在余晖的映照下，像极了一座神圣的殿堂，金光四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