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你让让你姐姐吧，她什么都没有啊
有人试着在过道上小跑，竟感觉不到丝毫颠簸。
“诸位新生请注意。“一个温润的女声通过传音法阵响彻全船，“一层为公共大厅，二层设有餐厅，三层是客舱，请各位在一层稍作休息，稍后将进行入学测试分组。“
鱼念念跟着人流来到一层大厅，顿时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宽敞的大厅足以容纳三百余人，各式桌椅错落有致地摆放着。
有的圆桌旁围坐着衣着华贵的世家子弟，有的长桌边聚集着风尘仆仆的散修。
空气中飘荡着淡淡的幽香，像是混合了兰花与某种水果的清新气息。
鱼念念深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神清气爽，连舟车劳顿的疲惫都一扫而空。
“这香里掺了宁神花和月灵果，“小道姑在她耳边小声解释，“对修行大有裨益。“
大厅里人声鼎沸，来自天南地北的新生们热络地交谈着。
有炫耀家传法宝的，有交流修炼心得的，还有像鱼念念这样对一切都充满好奇的。
在角落里，几个散修正围着那位眼镜男问东问西，而他只是微笑不语，时不时推一下镜框。
三个青年坐在离舱门不远的软皮沙发上，周围嘈杂的人声仿佛与他们无关。
最年长的程匽君一袭藏青长衫，指尖轻叩扶手，率先打破沉默：“三弟，刚才你注意到姜连山下针时的手法了吗？“
穿着黑色风衣的程季文一边观察四周一边回道：
“针出如龙，收若惊鸿，确实比三年前世家大比时精进了不少。“穿着黑色风衣的程季文正用余光扫视大厅，闻言收回目光，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嗯，他们家的阴阳化脉针，针死也针活。“
茶汤在琉璃盏中泛着琥珀色的光，映得他眉眼格外深邃。
“往日姜连山那小子不温不火，今日观之，针法又快又准。“他放下茶盏，指尖在膝上虚点几下，“那炼体的家伙皮糙肉厚，竟还是能被他点中穴道。“
“不过，以我们的踏虚凌水步躲避针法，再配合符，拿下他们也不难。”
程言枫突然打断：“你知道他们的阴阳化脉针厉害，那你知不知道他们的针是可以当暗器甩出去，又准确无误地击中你的穴道？到时候只怕你还没施展出你那半吊子凌水步，就被钉在地上了。姜家乃神农后人，家里再三叮嘱不要招惹上古六家，你就不听是吧？”
坐在一旁始终沉默的程言枫突然冷笑一声。
他穿着剪裁考究的棕色风衣，领口别着一枚古朴的玉扣，此刻正色道：“三弟，你知道他们的阴阳化脉针厉害，那你知不知道——“
他忽然抬眸，眼中闪过一道寒光：“程家的凌水步品级多少，姜家的阴阳化脉针品级多少？“
程季文眉头一跳。
“到时候只怕你还没施展出你那半吊子凌水步，“程言枫声音陡然转冷，“就被钉在地上了，姜家乃神农后人，家里再三叮嘱不要招惹上古六家，你得听劝。“
茶盏在程季文手中发出细微的碎裂声。
他深吸一口气，黑色风衣无风自动：“二哥怎么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茶水顺着指缝滴落，在檀木茶几上洇开深色痕迹：“凭他阴阳针还是太极针，也不过是群医生罢了。“
大厅另一侧，姜连山似有所感，忽然转头望来。
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光遮住了眼神，嘴角却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程季文眉头紧锁，黑色风衣下的肌肉微微绷紧：“二哥怎么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声音里带着明显的不服气。
“再说了，就算我不主动招惹——“他目光扫过远处被众星捧月的姜家五人，“日后学院排位赛难免对战。“
“长辈称姜家素日都装得慈眉善目，今天这人倒是与他们家长辈风格迥异。再观察一番，不能对姜家的刻板印象就觉得他们家好欺负。”大哥程匽君摇摇头，“要真这么好欺负，三百年前的大战，咱们家也不会痛失那么多族人了。”
三弟程季文不服道：“我看他就是个赤脚医生罢了，都筑基了还戴眼镜，难道姜家嗑药淬体，连近视都医不好？再说了，就算不淬体，谁家筑基期还近视？”
二哥程言枫皱眉道：“三弟，我现在怎么发现你思想怎么那么固化呢，咱们程家子弟，主打的是一个思维变通，你都分析他不可能筑基期还近视了，就不能分析他是为了时尚风格而戴的眼镜吗？”
三弟程季文还欲还嘴，有人走过来了。
“程表哥！“清脆的女声从人群中传来。
只见两女一男正向这边走来，为首的少女身材姣好，身着白色连衣裙，腰间系着银铃，随着轻快的步伐叮当作响。
她眉眼弯弯地挥手：“三位表哥，梦春有礼啦~“
银铃般的笑声引得周围人纷纷侧目：“嘻嘻，能跟你们同一届上学真是太好啦，拜托表哥们在学院也要多照顾照顾梦春哦！“
程匽君抬眼望去，严肃的面容柔和了几分。
他往沙发旁边挪了挪，示意徐家三人落座：“梦春，你们来了，坐。“
却巧妙地避开了少女撒娇式的请求，转而问道：“我小姨最近闭关顺利吗？你外婆最喜欢她那个小女儿了，天天念叨。“
徐梦春像只欢快的小鸟般蹦跳着坐下，裙摆翻飞：“我妈闭关一年了，看样子挺顺利的！“
她从袖中掏出一个精致的香囊晃了晃：“这是她闭关前给我绣的，说能安神。最近应该快出来了，可惜没能赶上送我开学。“
说到最后，明亮的眼眸中闪过一丝落寞。
“徐二哥你来得正好！“程季文一把拉过那个身材健硕的少年，黑色风衣随着动作猎猎作响，“大哥说我打不过姜家的，你来评评理。“
被称作徐二哥的徐仲达大咧咧地一屁股坐下，震得沙发都颤了颤。
他浓眉大眼，古铜色的肌肤泛着健康的光泽，随意地翘起二郎腿：“放心！“
声音洪亮得让附近几桌人都转过头来，“他们姜家敢对我们两家使阴招，就打到他们三年后再入学！“
说着还挥了挥砂锅大的拳头。
程匽君和程言枫不动声色地交换了一下眼神，两人目光相接的瞬间，彼此都读懂了对方眼中的深意。
程季文却浑然不觉，笑着捧场道：“还是徐二哥有办法！“
他拍了拍徐仲达的肩膀：“诶，徐大哥这会儿去哪了？怎么没跟你们一起？“
徐梦春正亲昵地挨着程匽君坐下，叽叽喳喳地说着路上见闻；徐仲达则仰着下巴，一脸傲然地环视大厅，两人都没注意到程家兄弟微妙的表情变化。
只有坐在侧边沙发上的徐惜梅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她默不作声地低下头，咬着吸管慢慢啜饮手中的灵果汁。
琥珀色的液体在透明杯子里轻轻晃动，映出她若有所思的眉眼。
“上辈子跟着徐梦春和徐二作恶得罪了不少人......“她在心中默念，“这辈子一定要低调再低调。“
今晨惊醒时的记忆犹在眼前——徐惜梅猛地从雕花木床上坐起，冷汗浸透了丝绸睡衣。
她重生了！回到了入学的这一天！
重生前最后的记忆如走马灯般在徐惜梅脑海中闪回——
刺耳的警报声响彻太空飞船的走廊，猩红的警示灯将金属墙壁映照得如同血染。
徐惜梅跌跌撞撞地奔跑着，耳边是舰体被击中的轰鸣声。
她终于冲到逃生舱区域，却发现只剩下三个孤零零的单人舱静静停在那里。
“惜梅！“身后传来父母焦急的呼喊。
她回头看见母亲满脸泪痕，父亲神色凝重。
“船的另一头还有逃生舱，“母亲颤抖着说，“这三个舱就留给我们和你姐姐吧。“
徐惜梅的心猛地一沉：“那边是装备库，哪来的逃生舱？“
她的声音因恐惧而尖锐：“姐姐下落未明，说不定早就乘上逃生舱走了！“
就在这时，飞船再次剧烈震动，天花板崩落下一块金属板，砸在距离他们不远的地方。
三个逃生舱，正好够他们三人——这本该是上天的恩赐。
可母亲却突然抓住她的手臂，指甲深深掐进她的皮肉：“快去对面！那边肯定还有舱位！“
泪水模糊了母亲精致的妆容：“听话！“
父亲高大的身躯向前一步，如山岳般挡在了她和逃生舱之间。
在闪烁的红光中，父亲的面容显得如此陌生：“惜梅，你要相信父母。“
那一刻，徐惜梅如坠冰窟。
她突然明白了什么，视线越过父亲的肩膀，看向那三个救生舱——本来应该正好一人一个的，可其中一个空的，显然在父母的眼中，刻上了姐姐的名字。
在刺耳的警报声中，徐惜梅咬紧牙关转身冲向飞船另一头。
金属走廊在她脚下震颤，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即将崩塌的悬崖边缘。
当她终于跑到所谓的“对面”时，眼前的景象让她的血液瞬间凝固——
船体早已被炸开一个巨大的缺口，冰冷的宇宙真空无情地吞噬着舱内的一切。
氧气疯狂外泄形成的旋风卷起散落的零件和文件，像一场沉默的死亡之舞。
而在这片狼藉中，根本没有任何逃生舱的踪影。
她颤抖着转身，却看见那三个仅存的逃生舱已经启动，正从她头顶上方缓缓经过。
透过观察窗，她清晰地看到父母和姐姐各自安坐在舱内，表情平静得可怕。
姐姐甚至还在低头整理着逃生服的袖口，仿佛只是要去参加一场普通的太空漫步。
当逃生舱从她正上方经过时，没有一个人低头看她一眼。
那一刻，徐惜梅感觉浑身的血液都结成了冰。
从脚趾到发梢，每一寸皮肤都泛起刺骨的寒意。
她像个局外人般看着自己的双手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耳边响起尖锐的耳鸣。
记忆如决堤的洪水般涌来：
十岁生日那天，姐姐得到了整套的星际探险玩具，而她只收到一只棕色的小熊。
当客人家的孩子哭闹着要姐姐的玩具时，母亲毫不犹豫地从她怀里抢走了那只小熊。
那个雨夜，未婚夫牵着姐姐的手出现在她面前，父母在一旁说：“惜梅啊，你姐姐好不容易遇到喜欢的人，你就成全他们吧。“
每一个画面都像锋利的刀片，将她的心剜得血肉模糊。
氧气越来越稀薄，她的视线开始模糊。
在意识消散前的最后一刻，她突然觉得可笑——直到生命尽头才看清真相的自己，简直蠢得无可救药。
当然，到这一步才明白这件事的自己确实很蠢，但要不是这么蠢的话也不会拖到这一步。
总是有理由的。
总是能为他们找到借口的。
爸妈毕竟是我的爸妈，姐姐毕竟是我亲姐，吃的喝的没有少了我的。
虽然姐姐有很多玩具我只有一个小熊，但有可能是因为姐姐比较爱玩，我比较专一。
去太清学院上学也让我去的，虽然当年参加联盟军的名额只剩一个的时候，他们说要我把机会让给姐姐，但那是因为姐姐比较困难……
“姐姐比较爱玩“、“姐姐比较困难“、“她什么都没有了“......
现在，轮到她什么都没有了。
真空开始吞噬她的身体。
徐惜梅痛苦地抓住自己的喉咙，指甲深深陷入皮肉。
她张大嘴想要呼吸，却只能发出无声的尖叫。
泪水在眼眶沸腾，皮肤下的血管开始爆裂，在惨白的肌肤上绽开一朵朵妖艳的红花。
在永恒的黑暗降临前，她最后看到的，是自己飘散在太空中的黑发，像一团破碎的蛛网，又像一段被斩断的孽缘。
就这样，她成为了宇宙中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一段无人知晓的往事，一个被家人亲手抛弃的......
可一道刺目的光不合时宜地穿过眼皮，徐惜梅猛地睁开双眼。
入目是淡粉色的纱帐，床头贴着星际少女组合的海报，书桌上摆着高中课本和半盒没吃完的星空巧克力——这是她少女时代的闺房。
她浑身冷汗地坐起身，胸口剧烈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