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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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争权夺势,谥庙之争(求追读~)

在朱常洛驾崩,到如今,已经过去了半个月,在这半个月里面,东林党人与方从哲浙党在关于皇帝谥号与庙号到底如何拟定,一直悬而未决,不断拉锯。

先是东林党御史上《请诛方从哲疏》,指控首辅方从哲“进药弑君”,要求严惩。

这个奏疏直接点燃党争,谥号争议升级为政治清算。

接着,礼部初拟谥“贞皇帝”,方从哲所在浙党提议拟谥“懿皇帝”。

贞”取《谥法解》“清白守节曰贞”,暗指朱常洛死于非命(红丸案),需追查首辅方从哲及御医李可灼的责任。

其政治意图便是要通过定性朱常洛为“被迫害的贤君”,将万历朝弊政(矿监税使、国本之争)归咎于齐楚浙党,为东林党夺权造势。

“懿”取“温和守成”,浙党的意图很明显,便是回避责任,维护方从哲等涉事官员。

浙党拟定的谥号,自然遭到东林党人的激烈反对。

弹劾奏疏如雨点般袭来,加之方从哲心虚,知晓自己确有不当之处,便不敢与东林党人硬顶,选择后退一步。

他在九月初六暗示翰林院修改为“贞安皇帝”。

“安”取“宽容不争”之意,弱化红丸案的政治敏感性,维护官僚集团稳定。

首辅方从哲及浙党官员多涉红丸案,若谥号直指“非正常死亡”,将引发大规模政治清洗。

于是,方从哲请求孙如游出马调和。

结果仍旧在六科中,被杨涟率领六科官员封驳。

而庙号,两派亦是争论不休。

东林党坚持“光宗”,“光”取“绍天明命,光复鸿业”之意,强调继承正统、拨乱反正。

这庙号和谥号是有联动的。

“贞”喻其坚守正道,庙号“光宗”则突出其历史地位,两者共同构建朱常洛“贤君蒙难”的形象,为东林党清算万历旧臣提供法理依据。

东林党人要争谥号,要争庙号,本质就是争权夺势,成为其执政合法性的历史背书。

而齐楚浙党提议庙号为“熹宗”,弱化朱常洛的历史作用,避免对万历旧政的全面否定波及自身利益。

若朱常洛被过度褒扬,万历朝既得利益集团(如矿监税使、边镇将领)将遭清洗,故齐楚浙党试图以温和庙号缓和矛盾。

东林党步步紧逼。

方从哲如今承受不住压力,要找皇帝帮忙来了。

“臣内阁首辅方从哲,恭请陛下圣躬万安!”

方从哲跪伏行拜礼。

“朕躬安,阁老请起,赐座。”

魏朝早就安排了小凳,方从哲半个屁股坐在小凳之上,整个人显得有些局促。

他身上的绯红仙鹤补子袍像是借了旁人尺寸,松松垮垮地挂在那副嶙峋骨架上。

最刺目的是那张脸:两颊凹陷如风干橘皮,右眼因彻夜难眠而半眯着,眼白泛黄似隔夜茶汤,左眼却圆睁如铜铃,血丝蛛网般从瞳孔炸开。

内阁首辅不好当。

尤其是泰昌元年的内阁首辅,更不好当。

“阁老清早前来,不知有何急事通禀?”

方从哲深吸一口气,说道:“还有七日,大行皇帝便要出殡,然而谥号、庙号之事一直悬而未决,此事关乎国本,兹事体大,老臣不得不小心谨慎,望陛下能以大局为重。”

朱由校脸上带笑,说道:“朕年尚幼,许多事情不知晓,不知朕能如何以大局为重?”

方从哲一脸狐疑的看向新君。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作为内阁首辅,方从哲不敢小看年轻的皇帝,恭敬的说道:“庙号谥号之取,本是慎终追远,然则如今演变成朝堂争执,非为敬祖,实为诛生。”

见皇帝不说话,且圣颜之中,无有情绪流露,方从哲只好继续说道:“有功安民曰熹,大行皇帝承祧守业、延续皇统,虽登基不到满月而崩,然可用此庙号。”

没错,熹宗这个庙号,还算是评价中上的庙号。

不似“炀”“厉”等恶谥。

朱由校明知故问。

“可礼部上陈的庙号,是‘光宗’。”

方从哲赶忙回答道:

“陛下,钦天监奏:泰昌元年九月,彗星袭紫微,此“除旧布新”之兆也。先帝践祚,正应此象,革万历末年之弊,开泰昌初元之新。今用“熹”字,从火从喜,火德炎上,可化彗孛为祥瑞。昔宋仁宗遇荧惑守心,改元“嘉祐”而灾弭,今以“熹”应天,理亦同也。”

朱由校眼神瑞亮,再问道:“朕看礼部上陈的‘光宗’庙号,意味更好。”

方从哲听到这一句话,顿时就急了。

“陛下容禀,若庙号“光宗”,则后世必以先帝较之景泰、弘治,责其治绩不彰;用“熹”则示天下继统之艰,悯其受制阉宦之苦。昔唐僖宗逢黄巢之乱,犹谥“恭定”,今先帝保宗庙于危局,岂可不悯而苛责乎?”

方从哲不知道皇帝是装傻还是真傻,急得就像是热锅上的蚂蚁,继续说道:

“今东林诸臣,借“移宫”“红丸”二案,欲尽逐旧臣。若庙号“光宗”,彼辈必以“光复祖德”为名,胁陛下穷治先帝旧事,恐朝堂倾轧再起。择“熹”字则示宽和,使邪党知罪,清流息争,此中庸之道也。”

说到最后,方从哲想到这些日子的遭遇,老脸之上,两行浊泪横流,直接从小凳上起身,跪伏在地,泣曰:

“臣老朽昏聩,然受大行皇帝托孤之重,敢不披肝沥胆?昔周公制礼,尚存亲亲之道;孔子作《春秋》,亦有讳尊之义。伏望陛下体先帝仁厚,纳臣愚忠,则社稷幸甚!臣方从哲昧死以闻。”

“阁老乃一心为国,朕如何不知?”

朱由校上前将方从哲搀扶起来,感慨说道:“然刘一燝、韩爌、杨涟有拥立之功,是故先帝重用,朕岂能违背大行皇帝遗愿?”

泰昌元年,东林党人之所以能压过齐楚浙党,最大的原因,便是因为皇帝朱常洛是东林党人拥立的。

可以这么说,没有东林党人,朱常洛登基不了。

朱由校继承的是朱常洛的帝位,便不可能否定东林党,否定东林党,便是否定了朱常洛的正统性。

若是连自己老爹都不正统了,他这个继承人,那能是正统?

陛下果然是门清。

方从哲擦拭两行浊泪,说道:“庙号可以是‘光宗’,但谥号,必要加安。”

这是方从哲的底线了。

否则东林党人一旦清算,他方从哲岂不是有弑君之罪?

这可是要掉全家阖族脑袋的大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