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小葵中毒了
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小葵就得了一种怪病。
每当病发时,她就会捧着脑袋,说里边有奇怪的声音,像是有很多小人儿在里边敲锣打鼓,又唱又跳,跳得她的脑袋好像快要裂开了。
谁也不知道她的病情什么时候会发作。只知道一旦病发,小葵就像换了一个人,精神萎靡不振,记忆力也大为减退,那些日常事务,经常要费好大劲才能想起来。
为了治好小葵的病,爸爸妈妈带着她去了很多医院,不同的医生做出的诊断各不相同:有的认为是耳道先天缺陷,导致耳膜反应异常;有的认为是癫痫的一种特殊症状;还有的则认为是脑部神经回路先天畸形,常规手段没办法医治。
田小羽每次看着妹妹费力地说出一个个名称时,总会有些担忧:会不会有一天妹妹再也不记得自己和爸爸妈妈?这种念头让他心情很沉重,他只能祈祷,妹妹的病情有一天会有转机。
田小羽对水母并不陌生。在他家后院的小杂物间里,摆放着一个容积为一立方米左右的鱼缸。以前田小羽在里边养过海龟,也养过金鱼。不过后来妹妹用它来养水母。
直到现在,鱼缸里还生活着十多只海月水母。
对于妹妹的做法,田小羽并不反对。因为水母实在是一种美丽而神秘的海洋生物,散发着某种说不清的魔力。
特别是在晚上,如果把杂物间的灯关掉,打开鱼缸上方的一盏荧光灯,这时,一个充满奇幻之美的场景就在那方寸之地呈现出来:
在荧光之下,那些原本平淡无奇的水母,就像一朵朵绚烂的花竞相开放,有的水母的伞状体布满了丝绸般的皱褶,有的充溢着天鹅绒般的光洁质感。在构成它们身体主要部分的伞状体之下,那些如同藤蔓一般的触手轻轻舞动着,如同在跳着慵懒而轻盈灵动的舞蹈。
有时候,一想到水母早在几亿年前就生活在原始海洋中,田小羽就禁不住浮想联翩,仿佛眼前这些海洋精灵的舞蹈,是某种来自远古的问候。
时间久了,田小羽对水母的生活习性也搞得很清楚。他曾经亲眼看过一些凭肉眼很难发现的水螅状生命发育为幼水母,又发育成成熟的水母体,在自己面前静静地舞蹈;接着产卵,死亡;然后,同样的生命轮回再次开始。
正是由于田小羽对水母比较熟悉,所以当他看着沙滩上这个奇怪的水母状生物时,他不由得产生了怀疑:这真的是水母吗?
乍看起来,它和常见的水母一样,身体由伞状体和触手构成。它的身体包裹着一层乳白色的胶质表皮,透过这层表皮,能看到它的身体在微微跳动——不,用“跳动”这个词来形容还不准确,应该说就像水被煮沸了,无数水分子在跳跃、碰撞。
田小羽脑袋里冒出一个奇怪的念头:要是揭开皮层,下面会不会有无数微小的生物,像烟雾一般朝四周蔓延开来?
他收回思绪,转头对小葵说:“我们回家吧,我去找邻居家要点药膏,涂上就没事了。”
小葵眉头紧锁,似乎在强忍着疼痛,说道:“把它带回家吧。”
田小羽愣了愣,想说一句:“你都被它蜇了,为什么还要救它?”但还是忍住了。他稍一琢磨,然后四处找寻了一番,找来两根树枝,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塑料袋。接着,借助于铲子和树枝,他小心翼翼地把那个生物装进了塑料袋。
“走吧,我给你把它带回家。”田小羽一边对小葵说,一边收拾起珊瑚石、铲子、钉耙和水桶。
小葵轻轻点了点头,捧着那只被蜇的手,跟在田小羽身旁,往回走去。
他们离开了水母滩,急匆匆地走在回去的路上。
田小羽和小葵回到家了。只不过,爸爸妈妈不在家——这场台风给爸爸的养殖场造成了不小的破坏,所以早上天还没亮,爸爸妈妈就急匆匆赶去了解受灾情况。
田小羽看看妹妹的手,发现比刚才又肿了几分。他琢磨着要不要马上给爸爸妈妈打个电话,但想了想,觉得还是先去找隔壁来福哥帮帮忙。
来福哥比田小羽大五岁,今年刚高中毕业,不过高考成绩好像不理想。来福哥不擅长读书,但天生水性很好,不论是比赛游泳冲浪,还是下海用鱼叉抓鱼,去暗礁区采牡蛎,都是一把好手。他经常下海,对于这种被水母蜇了的事,应该知道怎么处理。
田小羽到来福哥家门前时,发现他家大门紧锁,喊了一阵子也没人应。这时田小羽才想起来,台风这几天估计他早憋坏了,所以今天台风一停,就去海上了。
田小羽只好回到家,给妈妈打了个电话。电话一接通,那头就是呼呼的风声和轰轰的马达声。听得出来妈妈正在船上。听了田小羽说的话,妈妈顿时急了起来,说是马上赶回来。
半个小时后,爸爸和妈妈的身影终于出现在家门口。
这时,妹妹的情况已经很严重了,每一次呼吸都像在扯着喉咙,手上的红斑已经蔓延开来。
一见妹妹这个模样,妈妈顿时吓得脸色苍白,把妹妹抱起来时,双手控制不住地颤抖:“宝贝,你这是怎么啦?”她心疼地叫唤着,又转头质问田小羽:“你怎么也不知道早点打电话给我?”
“我原本以为没什么大事……”田小羽嗫嚅着。
爸爸看了妹妹的情况,转过头瞪着田小羽,吼了一句:“还没什么大事!你这是怎么做哥哥的?把你妹妹带去什么地方乱跑?要是你妹妹出事了,这责任你怎么担得起!”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快开车送去医院!”妈妈抽泣着对爸爸说。
爸爸转身出去了,开上停在院子里的车,妈妈抱着妹妹,坐了进去。
车子发出一阵轰鸣声,朝着县城的方向疾驰而去。
等到车子离开后,田小羽才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把头埋进双臂,心情沮丧不已。这件事说起来他自然有责任,但爸爸妈妈的态度,完全是不分青红皂白。但眼下,他更担心妹妹的安危。
过了一阵子,他一抬眼,看见放在客厅角落的赶海小桶和塑料袋——刚才回家后,还来不及处理那些贝壳,还有那个像水母的家伙。
看到这个袋子,田小羽觉得气不打一处来——说一千道一万,要不是这个有毒的家伙,就不会闹出这么多风波来。
这么想着,田小羽一下子从沙发上直起身,走到客厅角落,拎起塑料袋,就想把它扔到院子外——让它被太阳晒干,变成一张皱巴巴的皮囊好了。
他走到门前时,准备抡起胳膊把袋子扔出去。不过,就在他将要扔出去之前,他又朝袋子里瞅了一眼,手上的动作不由得停了下来。
那一瞬间,他仿佛看到那个水母状生物的伞状体内发出一道亮光。
田小羽使劲眨巴了几下眼睛,转头四处看看。现在是中午时分,太阳高高悬挂在头顶,眼前的公路、公路旁随风摇曳的树枝、远方蔚蓝的大海……四处都闪耀着灿烂的阳光。
“可能刚才是我的眼睛花了。”田小羽这么念叨了一句。
“没错,一定是眼花了!实在是好笑,这个怪家伙怎么可能发光呢?”他又大声强调了一遍。不过,他却没有把袋子扔出去,犹豫了一阵后,他转身朝杂物间走去。
“我给你们带来了一个新伙伴。”田小羽看了看鱼缸里十来只正在悠闲游动的海月水母,念叨了一句,然后有些为难地四处看看。按理说,不同种类的水母是不能混养在一起的,但家里只有这么个鱼缸。
琢磨了一阵子之后,他把袋子拎到鱼缸的上方,小心地将袋口敞开,慢慢向下倾斜——很快,那个怪家伙从袋子里滑落到了水中。
这时,田小羽才舒了口气,他弯着腰,透过鱼缸的玻璃朝里边看去,只见那个家伙安静地漂浮在水面上,伞状体下方的那些原本粘连在一起的触手也慢慢舒展开来。
“这样看起来,你和其他的水母也没什么区别呀。”田小羽一边观察着鱼缸里的动静,一边自言自语,“你到底是个什么奇怪的家伙?”
他观察了一阵子,也看不出什么头绪来,只好起身离开了杂物间,想着现在先把它养着,等以后再慢慢寻找线索。
田小羽关上门离开了,所以他没有看到,就在他身后的鱼缸中,那个水母状的生物突然动弹了一下,然后,伞状体一张一合,喷出一股水流,推动着它在鱼缸中游动了起来。而鱼缸中原本就有的十多只海月水母,也跟着动了起来。刚开始它们还有些莽撞地四处游动,到后来,它们的节奏逐渐变得协调起来。
在这小小的鱼缸中,它们仿佛在跳着一种献祭的舞蹈,而领舞者,就是被它们围在中央的那个水母状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