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钉子的相机
钉子在一旁从昏迷中醒来,他努力地不发出声音,可是那种撕心裂肺的痛苦,还是让他的喘息声越来越大。
厂长抱着肩膀,用头轻甩了下钉子的方向,说道:“等大成带着那陈江海的尸体回来,把他俩连这儿一块烧了。”
廖海柱突然与躺在地上的钉子四目相对,廖海柱立马将脸别向了另一边,钉子也赶紧闭上了眼睛。
“这儿也烧?”廖天勇忍不住问,“那我们的工作……厂长,我们还有老婆孩子要养。”
廖海柱也在一旁拼命地点头,“是啊,是啊。”
厂长则是一脸不屑,“帮我干成了,好处少不了你们的。到时候在镇上重新建个厂,你们一个当厂长,一个当主任。行了,你俩先回去休息,明天早点来。”
“诶,诶。”廖天勇拉着廖海柱就往外走。
“诶,哥。厂长说得是真的假的?真让你当厂长,我当主任?”廖海柱边走还边问廖天勇。
“闭嘴,有事回家说。”说着,二人就走出了厂子。
岑开之见廖家兄弟走了,问道:“真烧了这儿?”
厂长点了点头,“这儿没什么利用价值了,被那警察发现了,三天两头来找咱们麻烦。你以为他一个小屁警察就能翻了天?这也是警告他后边的人,老子的事,他们最好别管。”
“那接下来的研究怎么办?河里的物质已经投了快十年了,好不容易开始有患者了,再去别的地方重新开始,怕是会闹大的。”
“研究还是要继续。中国人说,兔子不吃窝边草。咱们厂以后不在这了,就更不会引起怀疑了。这里的小白鼠既然已经养好了,还是可以继续用的。”
钉子忍不住剧烈地咳嗽了起来,他跟厂长的眼神一下子对上了……
厂长皮笑肉不笑地盯着躺在地上的钉子,“你走吧,去盯着点大成,这里交给我。我明晚就飞回A国,请示一下上面,等我回来再从长计议。”
岑开之回到办公室,将实验室里的东西全部打包,重要的资料也都放进了行李箱里。走之前,他还脱下了白大褂,盖在了钉子的身上。
岑开之趁着夜色,带着一车的资料,就赶回了枫知县。
陈江海开着吉普车在后面狂追,大成吓得打电话给廖天勇请示,得到的却是厂长让他杀人灭口的命令。
大成跟廖海柱是一个初中的,毕业后就在暮夕镇的火葬场当火化工。上初中的时候,大成因为脸上有块胎记,总是受人欺负。
有一天放学,廖海柱见几个人围着大成,他不由分说地跑过去,一人给了一书包。廖海柱的书包里常年放着砖头,几个欺负大成的人疼得嗷嗷叫,见是廖海柱,也只能灰溜溜地逃走了。从此以后,大成就对廖海柱死心塌地了起来。
1980年,廖海柱通过关系进了化工分厂,而大成中考失利,经老师介绍去了火葬场。
大成原本也是老实本分的人,上班从来没有迟到早退,甚至都没有请过假。每次评选优秀职工,大成总是在名单之列。去其他火葬场交流学习的机会,老师傅也会推荐他去。大成虽然因为脸上的胎记,在学校没少受人欺负,可是进了社会,他踏实肯干的性格,却赢得了不少人的赏识。
1986年,岑开之从A国学成归国,空降到了化工厂,当了技术主任。岑开之在厂里多数时间是在办公室里不出来的,跟旁人只说是在搞研究,没人知道他在里面干什么。
岑开之调到化工厂的半年前,厂里就建起了二层,还建了个冷库,有冷库钥匙的就只有厂长、岑开之以及廖天勇。
廖天勇作为廖海柱的堂哥,车间里的小领导,有油水的活自然都是经过他的,廖海柱也没少得到好处。
廖海柱因为在化工厂混得风生水起,无意间听说大成在火葬场烧死人,工作又累又不体面,关键是挣不到什么钱,他就想拉兄弟一把。
刚巧,廖天勇为如何帮厂长销毁“东西”犯了难。廖天勇之前在苞米地烧过一回,还引来了住在附近的村民。由于那天的风实在是太大了,连着一片地都烧了,村民想要阻止,已是来不及了。廖天勇只得把责任都推到了这个村民的身上,这也让他不得不再想想其他办法了。
廖海柱知道堂哥需要随时销毁“东西”的门路,就向廖天勇介绍了大成,也由此把大成拉了进来。从此,每隔一段时间,大成就有了个赚外快的新工作。说是新工作,但跟每天上班做的也差不多,还是运送死人,烧死人,只是收入十分可观。
大成虽然天天跟死人打交道,但是让他杀人,他还是不敢的。他只能全速前进,在路上弯弯绕绕,拼命躲开陈江海的追捕。
谁料,大成因为躲避道路上的环卫工,车子被路上的石头硌了一下,一个颠簸,车上的东西就掉了下来。
大成透过后视镜看见东西掉在地上,可陈江海在后面追得紧,他又不敢掉头回去。开出很远,他看见环卫工把东XZ在了树后面,大成心想,等会回来再找这个老头好了。
大成拐进了一条正在施工的死路,没办法,他只能折返回去。陈江海用吉普车把他的小货车直接拦在了马路中央。
农历腊月二十八,早上六点多,路上一个车和行人都没有。陈江海下车,刚想拉开小货车的车门,大成在车里紧闭着眼睛,很害怕接下来的盘查。
只听“砰”的一声,陈江海就如一个黑色塑料袋一般被撞飞了出去。
在不远处的丁大爷见状,嘴里嘟囔着,“这朗朗乾坤,不得了咯,警察都敢撞死哟。”丁大爷吓得立马就扛着那东西逃回了家。
原来,陈江海听了丁大爷的指路,看出了丁大爷的异常。
“大爷,我叫陈江海,是警察。如果您捡到了那车上的肉,可不能吃,知道了吗?”陈江海从兜里掏出了二十块钱,递给丁大爷。“大爷,过年了,您拿这个钱买点肉。”
丁大爷颤颤巍巍地从陈江海的手上接过了钱,“那……那东西……”
“您先替我看着,我去前边的路口堵着他,等会儿回来找您。”陈江海说完就上了车。
丁大爷眼见着陈江海的车把小货车逼停在了路中央,只见后边一辆小汽车飞也似的开了过来,直接冲向了陈江海。
丁大爷在马路对面大喊,“警察同志,小心!”
陈江海一个回头,那小汽车已经近在咫尺了,陈江海来不及躲避,就被小汽车直接撞出了一个抛物线,远远地摔在了地上。
丁大爷吓得直哆嗦,想起陈江海嘱托给他的那包东西,他赶紧去树后看了看。
此时,岑开之从小汽车上下来,丁大爷躲在树后面,看见岑开之跟大成一起把陈江海抬上了小货车。
丁大爷不知道岑开之和大成听没听见他的喊声,万一知道是他捡走了这包东西,肯定迟早是要找来的。他心想,先过了今天,等儿子回来,他就带着儿子逃跑。
雪越下越大,丁大爷来不及收拾清扫用具,就赶忙扛着那包东西逃走了。
丁大爷不知道如何去找陈江海的单位,也不知道那些人是什么人。万一报警,陈江海死了,自己也是说不清。可等到天热了,这块肉也是要坏掉的。他想,还是等儿子回来以后,再商量商量怎么办吧。
傍晚,丁大爷做好了一大桌子菜,可怎么等儿子也不回来。丁大爷站在楼门口等着。远远地走过来了一个人,丁大爷笑着上前去打招呼。
那人没好气地说:“今天雪下了一天,你跑哪去了?我昨天告没告诉你,今天要下雪,一定要扫干净,上边来人检查,不合格。后天就过年了,我看你是不想干了!”
“别啊,领导,我今天确实有事。”丁大爷央求着那人,声音微微颤抖。
领导气得指着丁大爷,“有事?有事就是站在门口等你儿子?”
丁大爷低下了头,可那人依然不依不饶地数落着他。
“谁不知道你老丁有个学习好的儿子?可现在书都不念了,以后能有什么出息!”
老人平时是唯唯诺诺的,但是说他儿子段是不行的。老人突然火气就上来了,大声吼道:“你平时怎么为难我,我都不说。凭啥子说我儿子噢?你儿子好,你儿子不就有你这么个好老儿,给安排了个看门的工作。狗儿都能干的活,还给你美得嘞!我这个当爹的不得行,没有你有本事,可是我儿比你儿强百倍万倍,是靠自己本事得。”
领导被气得不行,“好,好,你儿好,你就让你儿子养你吧,这个班你是别上了,我可管不了你这个大爷。”
丁大爷仍毫不示弱,“不干就不干,谁稀罕干哟,留着给你老儿干吧。”
丁大爷气呼呼地就回了家,可进了屋他就后悔了,白白丢了个工作,今后的生活可怎么办啊?这个家不能全靠着儿子一个人啊。
丁大爷又一想,反正自己都要逃命去了,也就爱咋地咋地吧。
丁大爷不知道的是,他儿子的尸体这时候已经从火场里抬出来了,他最爱的儿子再也吃不到爹爹蒸的馍,还有爹爹亲手做的红烧肉了。
上官清回过神来,一遍一遍地翻看着钉子的工作手册,每一天钉子都在认认真真地记录着。
他发现有一个奇怪的地方,每隔几天,钉子就会在本子上画一个圈,而且是很有规律的。根据钉子值夜班也有记录的习惯,可以看出,钉子画圈的并不是他值夜班的日子。那这些圈是代表了什么呢?或许钉子是想记录自己的出勤情况吧,可是记录自己的出勤,也应该在自己值班的时候画圈啊。
上官清看了眼地上的相机,这个相机他是有印象的。当时工厂着火是从冷库开始往外蔓延的,冷库与二楼的厂长和岑主任的办公室是直上直下的,所以厂长和岑主任的办公室也被烧得面目全非。
而上官清的办公室在走廊的最里边,离冷库和厂长他们的办公室都很远,他的办公室里面几乎没有被波及。
上官清在收拾东西的时候,发现了这台相机。他想起前一天晚上钉子来店里,脖子上就挂着这个相机。上官清也有疑惑,为什么钉子会把这台相机放在自己这儿呢?
当天晚上,上官清就接到了上级指示,第二天要作为厂代表,去慰问钉子的家属。
上官清想,这个相机是钉子花了半个月的工资买的,钉子刚买的时候,还拿到他的面前炫耀,平时也很珍惜这台相机。所以,上官清就自作主张地将这个相机作为钉子的遗物交给了丁大爷。
可就在慰问后的第二个月,钉子却成为了纵火的嫌疑人。他从一个受害者变成了纵火犯,指认钉子的人正是廖天勇。
廖天勇在火灾发生后,不顾一切地挨家挨户的撤离群众,成为了彻彻底底的见义勇为的好人,得到了宣扬和表彰。
他父亲廖永继,作为村支书,危险来临之时,临危不惧,仍坚守在为人民服务的岗位上,还摔断了两颗门牙,成为了人民心中的好干部。他的事迹也得到了广泛的宣传。
这次火灾之后,廖永继和廖天勇父子俩在村里的威信可谓是水涨船高。谁提起廖天勇不得竖上个大拇指,再加上一句“虎父无犬子”。
很快,廖天勇的调令就下来了,化工厂被烧毁以后,镇上就开始筹备了新厂子。廖天勇不出意外地去了新分厂当了厂长,廖海柱也如愿地当上了车间主任。
可上官清呢?火灾时开着车跑了的谣言不胫而走。火灾发生后,他的办公室毫毛未损,钉子还是他的心腹,更使他成为了人人唾弃的叛徒,反动派。
上官清本就是这暮夕村里的人,父母为了供他读书,还不惜把老家的房卖了。上官清去镇上读高中不久,父母就死了。还是镇上一中的校长,也就是廖海柱的父亲廖永邦,见上官清有才华,总是帮衬着他,才把他供到了大学,成为了镇上的第一个大学生。
村里人本来就眼红上官家。上官清的父母相敬如宾,为人和善,还是村里出了名的能吃苦,种地养猪都不在话下,他们家还是村里第一个盖上砖瓦房的。上官清从小学习成绩就好,懂事听话,还总是帮着父母干农活。他父母活着的时候,村里人总说,这上官家出了阿清啊,真是祖坟上冒青烟了。可是他父母一死,就被说成是克死父母的丧门星,家里的房子还有地,也全都被村民们瓜分了。
好在上官清争气,考上了大学,又吃上了公粮。这次调到了村里的化分厂,还是个副厂长,这些村民才嘴上巴结着,说了几天好话。可是现在,上官清开车逃跑的谣言,使他又变回了被全村人口诛笔伐的对象。
上官清调来暮夕村的化分厂,陈玉也随着他来了村里。陈玉想离上官清近点,跟村支书好说歹说,软磨硬泡了大半年,才答应给本来就是这个村的上官清一个小杂货铺的位置。
这杂货铺才刚开业,女儿丢了,上官清的工作也没了。陈玉和上官清每天郁郁寡欢,店也没心情打理了,就躲在杂货铺里,好几天也不出一趟门。
现在这个相机兜兜转转又回到了上官清的手里。可能这就是钉子最后的心愿,希望上官清帮他找到真相吧。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的过着,时间过了一年又一年。
找到女儿成为了两口子唯一活着的希望。他们每天浑浑噩噩地吃和睡,一切都为了让这身心俱疲的身体,有再见到女儿上官瑾的一天。
杂货铺的灯总是一开就是一整夜,直到早晨再关上。慢慢的,十里八乡都知道,这有间全年无休,二十四小时营业的杂货铺。杂货铺的生意也渐渐好了起来。直到那个夜晚,陈尧和唐念来到了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