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一些澄清和分类
在本书中,我们主要将讨论两种关于“知道”的语境主义理论:二元的认知语境主义(binary epistemic contextualism)与对比主义(contrastivism)。持有前一种理论立场的代表人物包括斯图尔特·科恩(Stewart Cohen)、基思·德罗斯(Keith DeRose)和大卫·K.刘易斯(David K. Lewis)等;而对比主义的主要倡导者则是乔纳森·沙弗尔(Jonathan Schaffer)。这两类哲学家对于“知道”的语境敏感性功能给予了不同的理论刻画。正如科恩所指出的那样,存在着两种基本的方法可以实现关于认知归属的语境敏感性主张(Cohen 1999,61):(1)知识是一名认知主体和一条目标命题之间的二元关系,该关系对认知归属的语境具有敏感性。从这个意义上说,“知道”一词的语境敏感性功能类似于“高”(tall)、“平”(flat)等语境敏感的词项。(2)知识是认知主体、目标命题和其他(语义)参数之间的三元关系;其中的相关语义参数可以是诸如知识归属标准、替代选项(alternative)或者可供参照的错误的可能性(contrast error possibility),这些相关的语义参数反映了语境的相关特征。
关于知识归属的语境敏感性的第一种理论刻画方案,是以索引词(indexical)为模型来描述知识归属语境敏感性现象的,持有此种理论主张的学者包括科恩、德罗斯和刘易斯(参见Cohen 1988; DeRose 1992;Lewis 1996)。按照这种理论主张,知识归属的语境敏感性源于以下的事实:动词“知道”是一种索引性的词项,因此,“知道”可以在不同语境中表示主体和目标命题处于不同种类的知识关系之中。例如,在怀疑论的语境中,“知道”所表示的二元知识关系是如此苛刻,以至于在这种情况下,我们无法真正将知识归于任何人类的个体。相比之下,在通常的认知语境中,“知道”所表示的关系的相关认知要求则较低,因此我们通常能够真正地将知识归属于那些处于该认知语境中的认知主体。换言之,持有此类语境敏感性理论主张的知识论学者其实是承诺了某种认知的多元论(epistemic pluralism)立场,该立场主张,存在着多种类型的知识关系,其中的一些知识关系比其他的知识关系提出了更高的认知要求。
第二种刻画“知道”语境敏感性的理论方法则是由沙弗尔所建构的对比主义。按照对比主义的理论,“知道”所代表的认知关系,不仅涉及认知主体与目标命题,还涉及第三项关系主目(argument),因此这里的“知道”是一种三元关系词项,当我们将该三元关系明确表达出来的时候,第三项关系主目就会被一条对比子句(contrast clause)所占据,在不同的语境中,填充在第三项关系主目的对比子句也会有所差异。在某一给定的语境中,相应的对比子句表示一种关于认知的目标命题的替代选项(alternative),当该替代选项在给定的语境中被认知主体的证据(evidence)所排除的时候,相关认知主体就在给定语境中获得了关于相应目标命题的知识。根据沙弗尔的主张,我们通常使用的所谓二元的知识主张实际上是关于三元“知道”关系的一种缩写(或者伪装)版本。在给定的语境中,当指定了对比子句之后,我们就得到了被清晰表达的三元的知识归属的完整说明。这种理论为对比主义者提供了一种策略,使得对比主义者似乎可以解释我们的日常知识归属与在怀疑论背景下所谓的无知之间的区别。例如,在日常情况下,当我们真实地说出“摩尔知道他有手”(“Moore knows that he has hands”)时,我们实际上将(P1)归属于摩尔:
(P1)摩尔知道他有手而不是有残肢。(Moore knows that he has hands rather than that he has stumps.)
通过明确指出“摩尔有残肢”(“Moore has stumps”)的对比子句,我们承认摩尔有足够的证据排除他只有残肢这一替代选择。 但是,如果摩尔在“缸中之脑”(BIV)的怀疑论情形中拥有相同数量或者相同等级的证据时,那么,我们将(P2)归属于摩尔就是错误的:
(P2)摩尔知道他有双手,而不是无手的缸中之脑。(Moore knows that he has hands rather than that he is a handless BIV.)
这是因为当摩尔处于怀疑论的环境中时,他所拥有的证据不足以让他排除成为无手的缸中之脑这种怀疑论性质的替代选择。沙弗尔认为,正是他对“知道”的对比主义理论描述,为知识归属的语境敏感性提供了最为合理的理论解释。
在本书的后续讨论中,笔者将第一种认知语境主义(即科恩、德罗斯和刘易斯等学者所持的观点)称为“关于知识归属的二元的认知语境主义主张”;而将“对比主义”作为第二种类型的认知语境主义理论的代表(即知识归属的三元的语境主义主张)。笔者将会用“认知的语境主义”这一术语来刻画那些共享上述两种理论类型之中关于“知道”的语境敏感性的理论“公约数”意义上的内容与精神。
在做出上述理论类型的区分之后,我们接下来要做的就是仔细检查关于知识归属的二元的认知语境主义和对比主义提供的关于“知道”的语言模型,这可以帮助我们评估相关的语言模型是否真的与我们的日常认知实践和知识归属相匹配。这将构成本书第一部分的核心研究内容。
另一方面,关于知识归属的二元的认知语境主义者和对比主义者都声称,与非语境主义者对知识归属的论述相比,相关的认知语境主义理论具有一些重要的理论优势。认知语境主义者一般而言都特别强调,认知语境主义对当代知识论研究而言,存在着三大贡献:(1)认知语境主义为知识的怀疑论问题提供了一种很好的解决方案,既成功解释了怀疑论相关直觉,又保留和捍卫了我们所具有的日常知识;(2)认知语境主义在认知封闭原则和认知谦逊(epistemic modesty)之间保持了很好的平衡;(3)认知语境主义为知识的可错主义(fallibilism)提供了令人满意的辩护。在本书的第二部分,我们将详细讨论上述三个主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