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后诀别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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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无标题章节

1凤仪孤影

沈柔十六岁那年,被赐婚嫁给了辰王做王妃。

不久后,皇帝驾崩,辰王登基,封她做了皇后,可是他的后宫里被塞了很多美人,沈柔伤心,但是她是皇后,必须要做好一个后宫之主的本分,不能善妒,要待妃嫔宽厚。

沈柔看着那一张张娇媚的画卷,渐渐出神……

封后大典过后,

萧珏辰陪着沈柔逛御花园

御花园中处处成景,景步步移,苍松翠柏、琼楼玉宇、

坤宁宫、翊坤宫、长春宫、景仁宫、延禧宫、钟粹宫,明明处处都美不胜收,可她偏偏觉得,这偌大的皇宫内廷,空旷又清冷。

走过千秋亭,便能瞧见储秀宫。

两人的影子被夕阳拉的很长。

沈柔抬手轻抚了一下新帝朝服上的龙纹。

萧珏停下脚步,“皇后在想什么”

沈柔心跳稍快,攥紧了拳头,故作轻松道“臣妾总觉得这六宫中有些冷清,也不知道以后人多了,会不会热闹些……”

他只笑了一下,只是轻轻的握住了沈柔的手,好像什么都说了又好像什么都没说。

沈柔心下一凉,谁人不知,自古帝王皆薄情,深情留不住。

何其天真,还不知帝王掌心温热,心如寒霜。

这样的浅白的试探,他怎么会听不懂,无非是不想回答罢了。

暮色沉沉,将整座宫殿笼罩在昏黄当中,皇后一袭华服,却不复往日光彩,她的脊背依旧挺直,可微微颤抖的双肩却泄露了内心的脆弱。

“娘娘,您怎么又坐在这里!”

宫女春桃拿着一件披风匆匆地披在沈柔越发单薄的肩上。

“娘娘……”春桃欲言又止

沈柔头也没回,目光呆滞的望向坤宁宫的殿门,言语平静道“他今日又去淑妃那里了,对吗?”

殿内陷入沉默。

沈柔低下头,她的眼眸望向那扇紧闭的拱门,眼中满是落寞与酸涩,曾经的恩爱仿佛还在昨日,如今却已是物是人非。

她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低声询问,只是没有人给她答案。

风撩动她的发丝,也搅乱了她与皇帝不再纯粹的情分

片刻后,她望向景仁宫的方向,抬手示意春桃扶她起来。

心中难掩酸涩,

刚站起身,猛烈的眩晕感突如其来,她晕倒在春桃的怀里。

春桃脸色骤变,对着殿内大喊道“传太医,快传太医,娘娘晕倒了”。

2龙纹心事

坤宁宫内,王太医替沈柔诊脉,收了帕子后,拱手道“皇后娘娘有喜了,不过娘娘忧思过度,又偶感风寒,损伤凤体,要好好静养才是,我开一副药,你一天熬三次喂给娘娘喝”。

“多谢太医”春桃喜极而泣道。

脚步声传来,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推开殿门,男人绣着龙纹的鞋子跨过门槛。

“奴婢参见皇上”殿内人纷纷跪下道。

萧珏坐在榻边,道“怎么回事,皇后怎么了?”

“回禀皇上,皇后娘娘有喜了,但是娘娘又偶感风寒,需要好好静养才是”王太医缓缓道。“微臣先开一副安胎的方子。”

半晌后,春画端着汤药和帕子,缓缓走来,

萧珏垂眸,凝视着沈柔,低声道“药放着,朕来”。

春画立马低下头,退了出去。

门“吱呀”一声关上了。

萧珏拿过圆凳上的帕子替她擦了擦额头间的虚汗。

即便太医不说,他也知道,这不仅仅是风寒,她还没有醒来,也怕是对他失望了吧。

月降日升,整整照顾了她一整夜,喂她喝药,替她擦汗。

殿内亮如白昼,沈柔睫毛轻颤,渐渐睁开了眼,与萧珏四目相对。

若非昨日敬事房来禀告,

若不是前日他宿在景仁宫,她还真的以为他还会和三年前一样,承诺“我的后院只会有柔柔一人,不会纳妾”。可现在不同了,他登上了皇位,就注定不可能为她散尽六宫。

沈柔缓了缓,作势要起身,萧珏连忙用手掌住她的肩膀,在她耳边轻轻道“柔柔,你有了身孕,需要好好静养,你现在身体有何不适?”

声音柔和的像是在王府的日子,

沈柔目光明显呆愣了,她好像有大半个月没有见过萧珏了。

“我有孩子了?”她摸了摸她的小腹,这里面有一个小生命。

萧珏温柔的扶上了她的手,包裹着她的小腹,淡淡笑道“是我们两个的孩子”。

“饿了吧”

“传膳”

很快,御膳房就端了膳食进来。

萧珏看着她道“尝尝吧,这是我亲自命御膳房做的你最喜欢的燕窝粥,你身子不适又怀有身孕应该更加仔细着才是。”

沈柔勉强吃了几口,

萧珏放下筷子,低声道“你喜欢吃什么尽管吃,喜欢吃什么朕让御膳房拟个食谱做给你”。

沈柔看着他微微笑道“御膳房的饭菜一向合臣妾胃口,皇上就不必麻烦了”。

萧珏看了她一眼,嘴角弯起了笑意”那便依你”。

用膳后,他也没着急走,这时有太监过来传话,“皇上,贤妃娘娘那边派人问话,要不要等您安寝?”。

“那今晚去景仁宫”

沈柔的心瞬间就凉了下来,她的目光紧紧锁住皇帝,苍白的脸上写满了期待,她多希望皇上能斥责贤妃的无礼,她原本以为今晚能留在她身边陪陪她和未出世的孩子,眼神逐渐暗淡,嘴唇颤抖,却难受的发不出声音,她下意识护住小腹,泪水夺眶而出,也深知身为帝王不能随心所欲,不能因一人而颠覆朝堂。

三月初五,对于沈柔来说是个特别的日子。

是沈柔与萧珏成亲的日子,新婚夜当天,萧珏痴痴地望着凤冠霞帔的沈柔,温柔道“抱歉我搅和了你与燕临的亲事,但因为我是真的爱你,从今日起,我的妻子后院只有你一个,此生绝不纳妾”。

念及此,沈柔换了一身新衣,站在坤宁宫的殿门口。

冬日的寒风浸透了她单薄的身体,肺腑间好似破了一个大洞,她猛的一阵咳嗽。

竟是咳出了血来。

这时,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春桃手上拿着厚厚的披风盖在了她单薄的肩膀上。

春桃行色匆匆,眼中全是惊慌和无措,但看到沈柔嘴角那一丝血迹不由关切道“娘娘,您吐血了,来人啊,快传太医!”

“不用了,本宫的身体,本宫自己清楚”

沈柔也深知自己有孕在身,确实不应该如此忧思过度,但她还是接受不了,接受不了她的夫君宠爱他人,看着昔日深爱之人与他人同床共枕,耳濡厮磨,心中就一阵钝痛,

心中一直想着“那就忘了我们之间的誓言,和你做君臣,只有这样,我才能活下去”

3深宫迷情

休养几日过后,后宫众妃嫔来坤宁宫给沈柔请安,贤妃趾高气扬的敷衍了下,行过礼后就坐下了,她今天穿的衣服很薄,但是在显聊间时不时露出脖颈处的星星点点的蔓延至胸口的红色吻痕。

沈柔撇见了,心中一处钝痛,随即又缓过神来,吩咐春桃春画上点心,

春桃把茶端上来后,沈柔道“我这胎怀的实在是不叫人省心,总是乏力犯困,所以从今日起,这晨昏定省就免了吧。”

四妃面面相觑,心中狂喜不敢表现。

就丽妃不安分道“皇后娘娘怀有身孕,是该谨慎些,也不是谁都有福气诞育龙嗣,皇后娘娘还是有福气些,到底是年长了姐妹们三年,不知道臣妾什么时候才可以当母亲”。明明是稚嫩天真的面孔,说出来的话却一副尖酸刻薄。

沈柔揉了揉眉心,叹了口气道:“罢了,我也累了,都跪安吧,春桃,扶我去走走”。

下朝后,萧珏来坤宁宫陪沈柔,或许是这胎怀的不容易,沈柔的孕吐十分严重,脸色苍白,捧着痰盂直吐,早晨吃的点早膳全都吐了个干净。

太医只觉得皇帝的目光,如一把锋利的宝剑,直接架在了他的脖子上,他擦了擦额头的汗,紧张地给皇后把脉。

可孕吐没法服药,更何况沈柔的身体不好,只能用药膳来缓解孕吐,此后坤宁宫的小厨房整日换着花样的做美食,可效果还是不大。

每回孕吐,萧珏的心都揪在了一起,恨不得替她受。

这几日的连续陪伴,让沈柔想起了曾经在辰王府的时光,那时,她迫于圣旨不可违抗,嫁给了辰王,一直不肯接受他,认为他破坏了她与燕临的姻缘。处处与他作对,嫁过来当天就和萧珏约法三章,她助他登上皇位,前提是放她离开,萧珏摇了摇头,笑道“你已经嫁过来了,就是我一辈子的王妃,辰王府的女主人也只能是你”。沈柔生气的越过他走了,她不知道的是萧珏在他十岁那年就已经喜欢上了叶柔,发誓一定要娶她做王妃。

当年沈家嫡女沈柔和燕临世子两情相悦,只等沈柔15岁后就上门提亲,同时,萧珏正从战场上归来,只等一个好时机向她表明心意,再求皇帝赐婚,但当他进京后,听到各个大臣都感叹两家联姻,那真是门当户对,金玉良缘。

在皇帝为萧珏准备的庆功宴上,他以军功求娶叶柔,圣旨不可违抗,沈柔只能遵旨,伤心欲绝的望向侯府世子燕临,两人的情谊就此断绝。

延安三十五年,二月初六,皇宫举行秋猎,浩浩荡荡的兵马从皇宫出发,前往骊山别苑。

部院大臣及内阁大学士等重臣随同前往处理政务,后宫众人亦是随同前往。

锦衣卫带兵走在最前方,往后是帝王、太后、皇后、后妃、皇子、公主。

围猎开始后,皇子公主们和擅长骑射的大臣子女们先后骑着骏马在别苑中奔腾,大皇子给了三皇子一个眼神,随后跟着他们两身后的萧珏,一个不岔,掉进了一个用树枝覆盖的坑里,晕了过去,这个坑大约有十米深,萧珏醒来后也爬不上去,奋力求救了很久,还是无济于事.

傍晚,贪玩的沈柔拉着春桃出来,想猎兔子烤来吃,

“小姐,为什么白日里你不在宴会上吃,要晚上出来捉兔子吃啊”春桃瘪了瘪嘴道。

“在宴会上束手束脚的,他们还喜欢管着我,还不如偷偷出来烤兔子吃”少女身穿红色大氅,脖子被一圈狐毛围着,露出了一双明媚的小脸,清澈明亮的眼睛圆溜溜的看着春桃“别说那么多了,快走吧,去晚了就抓不到兔子了”

她拉着春桃快步的走,突然听到附近传来一股稀稀疏疏的声音,像是有东西掉在了坑里。

沈柔拉着春桃走近了看,提着灯的手,往那处伸去,看到了一个深坑,下面好像还躺着一个人,沈柔吓得拉着春桃往后退了一步,“有人掉进去了,春桃,快看看包袱里面有没有绳子,把他拉起来”说完,就朝坑边大喊,“快醒醒!”

沈柔着急的喊“快点,他不会死了吧”

春桃找到了绳子快速的把绳子绑到了树上,从洞口放了下去,萧珏只听见有声音从头顶传来,他费力的睁开眼睛,借着月光,看清了趴在洞口的女孩子,穿着红色氅子,白嫩的小脸在月光下显得更加温和。

“快拉着绳子上来,这个天气多冷啊,你怎么掉下去的”她絮絮叨叨的说着,像一只鹦鹉一样,他顺着绳子费劲的爬了上来。

“姑娘救命之恩,我没齿难忘,敢问姑娘名讳?”萧珏躬手作揖道

“嗯?我叫沈柔,是沈将军的女儿”。

她把他送回别苑皇子处后,就回去了。

萧珏把这个大大咧咧的女孩子记在心里

4权谋暗涌

延禧三年,萧珏刚刚继位不久,朝局未稳,国库空虚,乌托人不断骚扰边境,沈大将军自请出征去平定战乱,结果二大将全军覆没,无一人生还,此时,沈将军叶奇的死对头张丞相奉上沈奇通敌叛国的“罪证”,八万将士葬身他乡。

“臣恳请皇上废沈氏后位,沈氏通敌叛国,沈家女不配为皇后之位”

萧珏在眉头轻皱“此事事关重大,证据不足,容后再议”。

“王公公,此事绝对不能让皇后知晓”。

“是,皇上”

翌日,众妃嫔来请安,走的时候,丽妃看热闹不嫌事大“皇后娘娘还是命好,沈大将军通敌叛国,害得八万将士丧生,皇上还力排众议,留着您的后位,已经是很顾念情分了”。

“你说什么?”沈柔猛得站起来,面色苍白,嘴唇颤抖,还没从知父亲去世的消息中脱离出来,又听见父亲害得八万将士丧生,这不可能,父亲一生光明磊落,骁勇善战,从先帝时就开始上阵杀敌,军功是一点一点挣来的,如果说,皇宫里谁都可能叛变,她爹绝对不可能。

沈柔当天就一身素衣,跪在养心殿门口,求萧珏彻查此案。

养心殿内的萧珏,在殿内踱步,双手背在身后,着急道“她跪了多久了?”

“回皇上,皇后娘娘跪了两个时辰了”

“叫皇后回去,我不会见她。”萧珏命令道,

这时,天开始下起朦朦的细雨,竟是有越下越大的趋势,“把皇后送回去,就让她待在坤宁宫,无召不得出”,萧珏吩咐王公公道,

王公公撑着一把伞,焦急的冲出养心殿,把伞举到沈柔头顶“娘娘,娘娘您还是回去吧,皇上说您怀有身孕,应该好好保重身体,这阵子就待在坤宁宫养胎吧”。

“皇上他不愿见我?我了解我爹爹,他绝对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情的,皇上要我待在坤宁宫,无召不得出,这是要禁我的足,也对,一国之君,也该顾全大局”沈柔哭着哭着就笑了,伸手让春桃扶着回坤宁宫去了。

夜已深沉,万籁俱寂,唯有宫墙内的风声,低吟着寂寞的曲调,萧珏翻墙而入,轻轻推开叶柔住的那间寝殿,门轴发出细微的“吱呀”声,在这静谧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床前守夜的春桃听到声响警觉起身,见是皇帝,忙要行李,皇帝赶忙抬手示意她噤声,春桃领会,垂手侧身站在一旁。

寝宫内烛火摇曳,榻上的沈柔身姿单薄,即使是在睡梦中,眉头也紧紧皱着,像是被无数忧愁缠绕,难以解脱,萧珏见状,心中猛地一揪,快步走到榻前,缓缓坐下。

他抬了抬手,想要抚平沈柔眉间的褶皱,动作却在半空中凝滞,眼中满是心疼与愧疚,昏黄的烛火柔和的洒在皇后的脸上,勾勒初她愈发憔悴的轮廓,若不是腹部高高隆起,根本看不出这是五个月份的孕妇,如今面容苍白憔悴,不复往日明艳

回忆起过往,她笑眼盈盈、光彩照人,整个后宫在她的光彩下都黯然失色,如今却因自己的猜疑误会陷入这般境地,

“是朕负了你”萧珏低声自语,随后吩咐春桃“你先下去吧”

春桃扶了扶身,悄然退下,将这柔情与愧疚,留给皇帝和皇后。

5战火离殇

战争情况严峻,为振奋士气,他决定御驾亲征,西方战事一触即发,九月初二,是萧珏出征的日子。

出征前,他专门去了一趟慈宁宫,为的就是让太后在他亲征期间管好后宫,特别是怀孕的皇后,不能出一丝差错。

清晨的阳光还未完全驱散宫闱的寒意,寝殿内,皇后正对着铜镜梳妆,动作轻柔却难掩眼中的倦意,这时,殿外传来太监尖细的通报声,“皇上驾到”

沈柔急忙起身相迎,萧珏大步走来,抬手扶住她,“皇后不必多礼”看着萧珏身上的戎装,叶柔眼中闪过一丝担忧,但又很快隐去,换上温柔的笑意。

“陛下此次出征,路途遥远,一定要万事小心,”沈柔说着,丛怀中掏出应该锦囊,“这是我从小带在身边的平安符,如今赠与陛下,愿它能护陛下平安归来”萧珏接过锦囊,触手温热,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紧紧握住沈柔的手“皇后放心,朕定会平安归来,你也要保重自己”

他低头看着她,视线缓缓下滑,落在她的小腹上,

“皇后,我不在的时候,记得日日都要请平安脉。”

沈柔点头,“臣妾知道了”

萧珏又说道“后宫事务繁忙,有些杂事你就交给底下人去做,不必凡事都像从前那般亲力亲为。”

沈柔点头应是。

两人相对无言,唯有眼神交汇间,千言万语尽在其中,良久,萧珏松开手,

他思考片刻,忽然将她搂入怀中,捂着她的小腹,吻了吻她的脸颊。

沈柔淡淡的笑了一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等我给你寄家书回来。”

沈柔道:“好。”

此时外面已经是整装待发,沈柔道“吉时已到,皇上该出发了。”

萧珏拿起桌上的佩剑,留下一句“等我回来”,转身离去。

将要出门时,回头望了一眼沈柔。

谁曾想,这一眼便是最后一面。

延禧三年,腊月底

秋风呼啸,城墙已被血迹染红,干涸后的颜色更深,空气中充斥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血腥气息,弥漫半空的硝烟和低垂的灰白云影混杂一处,城楼上插上了象征胜利的旗帜。

击退敌军的喜悦未散,将士们情绪激昂,欢呼声、低头私语声、不绝于耳。

有个士兵感叹道:“终于能回家了啊,每次出征,爹娘都要哭的死去活来,就怕俺像那二十万人一样再也回不去。”

高个子士兵道:“陛下说了,等咱们回朝,都会有封赏。”

“那就太好了,俺一直还没娶媳妇嘞,你娶媳妇了没啊”

“我都两女儿了,你是不知道女儿有多贴心.......”高个子士兵道。

萧珏斜靠于干枯的大树旁,衣襟发丝早已凌乱不堪,脸上还有未来得及擦掉而干涸的血痕,他平稳地呼吸着,抬眼看着太阳慢慢落下。

落日余晖洒入西河,湍急的水流渐渐归于平静,淹没了白骨和斑斑血迹。

马蹄声发出叮当叮当的晃动声,北高翻身下马,拿着水壶行至苏尧身侧,蹲下道:“陛下喝点水吧。”

萧珏接过,慢慢支起身子,北高则是在后面扶了他一把。

萧珏喝过水后,他看着谢危道:“今夜过后,朕先行一步,你留下来整顿军务吧。”

谢危诧异道:“陛下不和将士们一起回京?”

男人看着地上泛黄的叶子,布满风沙的脸上忽然露出一股笑意,“快春节了,她快生了,朕要当爹了。”

谢危与皇帝对视,也不由的拱手道:“臣,提前恭喜陛下。”

话音刚落,忽闻一阵铁马蹄声,速度极快,像是有使不完的劲一样,一路上尘土飞扬。

萧珏同谢危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玄衣少年,拉紧缰绳,下马跪地,作揖道:“皇上,宫中有悲昭,臣奉太后之命,快马来报。”

悲昭?

“是何悲昭?”萧珏的心瞬间跌到谷底

少年对上皇帝凌冽的眼神,声音颤抖道:“是,是............”

萧珏道:“说。”

少年深吸一口气道:“延禧三年腊月二十二,皇后娘娘难产崩逝于坤宁宫。”

萧珏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仿佛根本听不见他说的话,时间就像是戛然而止。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重重地喘了一口气,往后踉跄半步。

他的手剧烈的颤抖,周围将士的欢呼声、战马的嘶鸣声,此刻都渐渐散去,只剩下脑海中叶柔的音容笑貌,出征前,坤宁宫中,叶柔强装镇定的面容,递来平安符时温柔又担忧的眼神,仿佛还在昨日。

风起,他剑柄上缠绕的红色平安符,无声地掉落在地。

夕阳坠入西河,日降月升,山河失色。

他踩鞍上马,拉紧缰绳,朝着京城狂奔而去,川流不息的江水,延绵不绝的山峰,在他的余光中迅速倒退。“柔柔”,萧珏声音低语,声音被呼啸的风声吞没,眼眶瞬间泛红,眼泪不受控制的夺眶而出。

月落、日升、黎明、傍晚、马不停蹄,从西周到京城,萧珏只用了不到五天。

安懿皇后崩于腊月二十二,满城白衣素缟,冷风横扫,风雪漫卷,满城无声欢呼,因她是罪臣之女,似乎无人会为沈家皇后而真心悲痛。

入了宫,萧珏直奔坤宁宫。

坤宁宫设奠献数筵,悬挂丹旐,内大臣侍卫于丹墀下,序立举哀。

太监宫女着缟素跪了一地,萧聿大步走进去,后宫四妃躬身作礼,颔首道:“臣妾恭迎陛下回朝。”

萧珏看着眼前盖着黄帐的梓宫,平静道:“出去。”

四妃对视,躬身退下。

王公公看到了萧珏眼下的青紫色,拉碴的胡子和干裂的嘴唇,忙送了杯水过去“陛下,您先喝口水吧。”

“出去。”

“是,奴才告退”

萧珏一步一步的走过去,偏执的想要见她最后一面。

只一眼,便知这世上的肝肠寸断是何滋味。

她毫无声息地闭着眼,眉目间再无牵挂,无悲亦无喜。

他颤抖地把手伸了进去,碰了碰她冰凉的指尖。

他轻轻握住,

他的血液依旧滚烫,却又再也捂不暖了她了。

她瘦的几乎脱了相,不知道她生产的时候经历的是怎样的痛苦。

还有他们的女儿,因为难产憋的太久,生下来就没了气息,她躺在沈柔旁边的位置,萧珏悲痛的垂下了眼。

萧珏身形摇晃,王公公进来禀告:“皇上,太后娘娘请您去慈宁宫一趟,有事相告。”

萧珏道:“朕知道了。”

慈宁宫,

太后一身白色素缟,眼眶有些红,见他来了,轻声说道“快坐下。”

萧珏眼睫微垂,“给母后请安。”

“哀家原本以为皇后是劳神过度难产走的,结果皇后身边的大宫女春桃指认,贤妃有加害的嫌疑,哀家顺着线索往下查。查出了她身边的洒扫宫女芍药,在皇后生产当日,冲撞了皇后,大动胎气,当场就昏了过去……

原本皇后就忧思过度,身体不好,要不是肚子隆起,根本看不出是怀有身孕之人。

在生产之际,宫口迟迟不开,太医开的催产药里,被贤妃加入了活血化瘀的红花,当前喝下去就,血崩血流不止,整个太医院合力抢救,还是无力回天,皇后和小公主都没能救下来。

是哀家不好,没能照顾好皇后。”

太后继续道:“贤妃谋害皇后,罪无可恕,理应凌迟处死,但哀家想着陛下兴许会亲自审问,便暂且留了他一命。”

这便是任由你查的意思了。

太后看着皇帝冷硬的目光:“是哀家没照顾好她。”

萧珏道:“那坤宁宫的大宫女春桃,太监身在何处?”

太后道:“坤宁宫那几个,都是忠心护主的,皇后崩逝后脚就跟着主子走了。”

殿内陷入一段冗长的沉默。

“太后可还有其他事?”

“哀家还有一件事,事关皇后丧仪。”

萧珏知道朝中的那些传言,直接道:“他是朕的发妻,理应葬入皇陵。”

太后沉默片刻,拿出一张字条,递给萧珏:“这是皇后临产时写下的,陛下看看吧。”

一手娟秀的小字——

罪臣沈氏,罪孽深重,自请葬于林间,不入皇陵。

他握着字条,骨节隐隐泛白,眸光愈发晦暗:“她既入了皇家玉牒,沈家的罪便与她无关,太后以为呢?”

“那便按陛下的意思办,母后知道你心里难受,可你是皇帝,便是为了天下百姓,也该爱惜自己的身子。”

“皇后崩逝,这六宫大权,朕只能劳烦太后打理。”

6魂断坤宁

沈柔下葬那日,大雪纷飞,满院的梅花都开了。

丧仪格外隆重,皇后仪驾全设,公侯伯子男夫人等依序跪地奠酒。

帝王一身素衣,读祭文、祭酒,亲送淳懿皇后入皇陵,整整五个时辰,连眼睛都不曾红一下,百官低头唏嘘,恍然明白了何为帝王薄情。

高僧为她诵经祈福。

萧珏面色不改,默道:

柔柔,原谅朕自私,不愿成孤家寡人,终是违你所愿。

自古夫妻生同衾死同穴。

你先走一步,待百年之后,黄泉路上,朕亲自向你赔罪。

夜幕四合,皇帝起驾回宫,萧珏接过王公公手中的羊角灯,转身去了她的坤宁宫。

谁也想不到,那个在边疆挥斥方遒,刚毅果决的男人,在踏进坤宁宫的那一刻,看着空荡荡的内殿,失力般地跪了下去,瞬间崩溃。

全身的血液停止流动,彻骨的寒意传至四肢百骸。

他慢慢躬起了背,身上所有的伤都感觉都似乎感到了疼,胸口不断紧缩,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罢朝三日,坐在坤宁宫,握着一支金花嵌红珍珠步摇,滴水未进,一言不发。

吓得王公公跪在地上求他爱惜龙体,“陛下,倘若娘娘还在,定然不希望看到您这样。”

皇帝低低“嗬”了一声,噙在眼眶不放的泪水,直直地坠在衣襟上,洇晕开来。

他的嗓音极沉,就似喃喃自语道:“朕,再也没有家了。”

“也没有妻子了,我的女儿也没有了。”

延禧四年,大年三十那天,宫中未设宴,处理完沈柔的丧事后,萧珏重诉沈大将军的叛国之罪。

在他御驾亲征的途中,有张相派来的奸细,在战场上偷袭沈将军,此人之前是沈大将军的亲信,那次战役过后十万人全军覆没,唯独此人不见踪影,经调查,就是他模仿沈将的字迹,伪造沈将和乌托人串通的罪证。他也认罪并供出确实是张相与乌托人串通,害死那二十万大军。

张相通敌叛国,罪无可恕,贤妃谋害皇后,凌迟处死。

沈家也重获清白。

当萧珏再次踏入坤宁宫,曾经,这是他和沈柔的爱巢,如今却一片死寂,空荡而冰冷。

萧珏缓缓走近,每一步都无比沉重,她的目光落到皇后曾经坐过的榻上,恍惚间,竟看到沈柔身着华服,正坐在那里,眉眼含笑的望着他,他心中一颤,下意识的伸出手,想要抓住虚幻的身影,“柔柔,真的是你吗?”

沈柔只是温柔的笑着,一言不发,起身朝寝殿内走去,萧珏脚步踉跄的跟着,嘴里不停唤着沈柔的名字。

行至床前,那幻影却骤然一变,只见皇后面色惨白,冷汗如雨,痛苦的在床上挣扎,床榻被血水浸透,她紧紧揪着被褥,声嘶力竭地呼喊,无助又绝望,萧珏惊恐的睁大双眼,嘶吼着“不,这不是真的!”他疯狂的冲过去,想要抱住沈柔,为她分担痛苦,只抓到一团虚空,幻影消散不见。

转头看见沈柔站在桌前,质问他,“你为何要用军功换赐婚圣旨,为什么!如果没有这件事,我就会和燕临成亲,如果没有这件事,我就不会爱上你,后宫之中,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我真的累了,如果没有这件事,我就不用死了”

沈柔的质问在萧珏的脑中回响,震的他自己的胸腔都在隐隐作痛,他双膝一软,重重的瘫倒在地,泪水决堤,残酷的现实如汹涌潮水,将他彻底吞没,他终于意识到,皇后已经永远离去,这一切不过是思念产生的幻想。

空荡荡的坤宁宫,唯有他孤独的身影,被悔恨与痛苦死死纠缠,无处可逃。

7双陵长眠

延禧二十年,皇帝驾崩,和安懿皇后同葬于皇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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