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0章 迷雾鬼影
薄雾如纱,混合着水汽缠绕着每一棵古树虬结的枝干,月光从叶隙间洒下,在厚厚的腐殖层上投下惨淡而破碎的光斑。空气里弥漫着泥土、朽木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湿冷气息。一种不祥的预感在景禾心里种下种子,她赶忙挂断视频通话,走到小童身边。
王小童的心脏在胸腔里如擂鼓般撞击,是激动中掺杂着害怕。他蹲在湿漉漉的落叶上,将面前是一个被挖开的坑。坑的边缘除了小童留下的一道道指印,还有些像是被尖锐物品划拉的痕迹。坑里,一块褪了色的蓝布包裹着一堆在幽微月光下闪烁冷硬光泽的东西。他小心翼翼地掀开布角一角,金镯子、玉坠、珍珠项链……这都是居民们的失窃物品,此刻毫无遮掩地堆叠在一起。除了散发出的混合了泥土和金属的味道,时不时还冒出一阵狗臭味。
“我的老天爷……”王小童喉头发紧,发出像是挤出来的干涩的声音。他捻起一只沉甸甸的雕花金镯,借着手机屏幕微弱的光仔细辨认内圈刻着的细小名称缩写——“LYS”。没错,是刘伯伯的夫人马女士亲手制作的,平时他宝贝的不行,从不取下来不说,出门甚至要拿布裹在手腕上,生怕它磕着碰着。
旁边一枚温润的羊脂玉平安扣,以红色编绳相串,是小志他娘挂在儿子脖子上祈求平安之物。
他猛地抬头,一脸惊恐的看着景禾。许久,颤抖着声音说道:“我好几天都没看见小志了,他似乎也没来上学,我以为他生病了,但他游戏也没上线,会不会是……死了。”
景禾向来不擅长安慰别人,这时更是觉得手足无措。正当她拿着手机翻找联系人时,突然打了一个寒颤,她有些后悔挂早了电话,现在想联系的人是如何也翻找不到,甚至感到一种危险的气息在靠近。
几匹狼,或立或卧,安静地守在坑边。小灰站在一块微凸的岩石上,银灰色的皮毛在月光下泛着清冷的光泽。它的视线越过王小童,投向更深的、被浓雾吞噬的幽暗林地,眼神锐利如刀,耳朵警觉地转动着捕捉每一丝细微的声响。其他几匹狼则显得有些焦躁,粗壮的爪子不安地刨着地面的腐叶,喉咙深处发出压抑的低呜。当王小童的目光与其中一匹个头稍小的灰狼对上时,那狼竟极其明显地、笨拙地左右晃了晃脑袋,湿润的黑鼻头在空气中急促地翕动了几下,仿佛在无声地呐喊:“你瞅我干啥!不会觉得是我干的吧,那不能够!”
对于这动作拟人化的解读,在这死寂诡谲的林地里,非但没有丝毫滑稽感,反而像一根冰冷的针,瞬间刺穿了王小童勉强维持的镇定。
他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抽泣着:“如果真是怪兽咬死了他们,这饰品倒还完好无损,是如何从他们身上拿下来的?他们没死对吧。可这些东西又是那样贵重,如果他们还活着的话,这物品怎么可能沦落到这里?这里又脏又潮湿……”
夏夜,时不时刮起的风也是沉闷。寒意并非来自夜风,而是从骨髓深处丝丝缕缕地渗出。是谁?谁在这人迹罕至的密林深处挖坑埋藏赃物?谁又刻意将那部属于小童的、屏幕碎裂的手机,像插秧一样直直地插在旁边的土堆上?那姿态,近乎一种仪式化的展示,一种无声而充满恶意的宣告。难道是之前那户人家又讨到了赚钱的机会?难道是为了栽赃这群狼?可它们明明……
“姐!”王小童猛地扭过头,声音因为紧绷而有些变调,“姐,我想不明白,头好痛,有些受不了了,你能告诉我你的想法吗?”
景禾正欲开口,王婶她们在不远处低声交谈的声音终止了她的思路。急促的脚步声踩着厚厚的落叶由远及近。王婶打着手电筒,当她看清坑内景象时,呼吸也明显一窒。
“老天……”蔡女士跟在她身后,眼睛瞬间瞪得溜圆,死死盯着坑里那堆她在社区群里看见的“寻物启事”中的物品,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得是什么玩意干着糟心事。全都在了,”老爷子的声音带着一种劫后余生般的虚脱感,他用手指快速清点着,“老刘头的镯子,小志的玉扣……还有这个,”他弯腰,从坑底摸索出一个裹满泥土的粽叶包,小心剥开,露出几卷用橡皮筋捆扎得整整齐齐的百元钞票,收紧口袋宝贝得不行,“哎哟哟,你受苦了。”显然,那是老爷子的私房钱。
他一边说,一边下意识地再次拿起那部插在土堆上的手机。屏幕布满蛛网般的裂痕,但按亮后,需要人脸解锁,于是他反手将手机扫过呆愣的小童。手机解锁后出现的就是一张照片。照片里的男人穿着护林员的旧制服,笑容憨厚,旁边依偎着同样笑容腼腆的女人,照片背景,隐约可见这片山林的轮廓。
“这是……”王婶凑近看了一眼,惊呼出声,声音里满是难以置信,“这…这是小童的手机?怎么会……照片里的人是盗贼?”
这句话砸进王小童混乱的思绪里。当小童回到现实里才觉知刚才老爷子拿他的脸解锁了手机。沉重而僵硬的颈椎似乎轻松了些,想不明白的事情也不再那么清晰。出现在这里的是他用久了的手机,换新之后再没拿起过它,是否也可以说明刘伯、小志等人并未出现意外呢?
“小心!”景禾突然厉喝一声,猛地伸手把还蹲在坑边的王小童往后一推。
王小童猝不及防,一屁股栽倒,手中的手机差点脱手。他惊愕抬头。
前方的雾气,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缓缓拨开。一个枯瘦得几乎脱了形的人影,如同从幽暗地底浮出的鬼魅,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十步之外的一棵巨大冷杉的阴影下。月光不偏不倚的打在他的头顶,为这骇人的气氛增了浓度。他穿着一件早已看不出本色的旧棉袄,棉絮从破洞里钻出来,沾满了枯枝和草屑。一条脏污的绑腿裹着瘦骨伶仃的小腿。最刺眼的,是他手中紧握着的那杆老式双管猎枪,长长的枪管在微弱的月光下泛着冰冷的、令人心悸的金属光泽,黑洞洞的枪口,正微微颤抖着,不偏不倚地对准了坑边的王小童和景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