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庄屋的家

我被允许自由出入的三木家里屋是上下八叠两室的新房，二楼是藏书室，布满了书箱，一楼则是三木家祖母（前述三木公逢的夫人）的起居室。我去二楼读书的时候，她时常会分享给我很稀罕的点心，这个小小空间简直就是我的理想国。除此之外，在大庄屋度过的时光中还有一件事情令我终生难忘。如果我不把这件事情写下来，恐怕接下来也没有机会分享，或许就像真的没有发生过一样了。

男人到了42岁被称为“厄年”，又是“初老”之年，所以过了42岁往往会有比较隆重的庆祝宴会，这在当地比较流行。门面、排场极为重要，低调行事反会招致怪异的目光。记得次兄井上通泰的养父的祝宴是在明治十六年（1883年）举行的，我当时还给父亲帮忙作了一首五言绝句贺诗。

他们的祝宴办了3天，堪称豪华奢侈。而三木家的祝宴规模更加宏大，彻夜集会的兴奋状况可想而知，而与宾客畅谈的三木家主人则闲庭信步、游刃有余，应对如此规模的宴会丝毫没有矫揉造作的痕迹。

最让我震惊的是那些平时都不敢大声说话的女性，不知何时练就了长歌吟唱，大家一气呵成，丝毫未露生涩之感。包括辞令表述也那么地优雅自然，轻重缓急，得当得体，完全没有刻意迎合的感觉。

我们也为此种氛围所同化，祝宴现场的人们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我们这些小孩子的存在，就这样或从远处、或在角落目睹了祝宴的整个过程。

其中最吸引我的是几位舞女的表演。她们从镇上被邀请过来，年龄约长我一到两岁。表演的时候，起初是两个左右并排，然后每人根据曲目的节奏顺次伴舞，她们表情虽然稚嫩，但跳舞的态度却非常认真。

其中一个圆脸且偏矮的女孩，在表演中总是扮演类似于多罗尾伴内的角色，不免让人觉得有些可怜。另一位长脸细目的女孩，表演中时而哭泣、时而忧郁，总是扮演类似于八重垣姬那样的角色。当时的我甚至还为这样的角色设定而感到不平，后来知道这些不过是遵从她们师父的指令，便有所释然了。但我也意识到，总是会有那么一些人，她们穷尽一生仍然摆脱不了类似的命运。

看到舞女们艳丽的舞姿后不免产生上述感触。当我在三木家祖母的里屋再次窥视她们时，她们已经卸下装扮，恢复成为一般十二三岁女孩子的模样，她们童心稚气未脱，我那种为她们可怜、哀怨以及愤愤不平的心情也因此得以解脱。

想跟她们接近，却又略带羞涩，只好无功而返，当时还是少年的我，情窦初开，目睹此景，心情畅快的同时又不免略带感伤。

大概从那之后不久，我也没有太多造访三木家里屋的机会了，因为短暂的一年马上结束。后来我每次想到少年时代承蒙三木家的恩谊，正如我刚才所说的那样，总会天马行空地沉浸在三木家所经历的种种回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