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玉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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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云剑山庄

“自然是在问公子……”老叟笑道。

那慕晓凉目瞪口呆,惊的连声音都哼不出来。木双则要平静许多,冷冷地看向李萧,像是也在等一个答案。

李萧沉吟半晌,想不通他如何会错认了自己。据说那林风云一表人材,不但出身名门,更是年纪轻轻便练就一身上乘武功,相较于他,简直有天壤之别。思索之余,李萧不免自惭形秽,脸颊发烫。然而那老叟问地情真意切,不像随口一问,李萧支支吾吾,不知该不该老实相告。

他正犹疑间,又听老叟开口说道:“好一柄世间少有的绝世宝剑呐,俊,真俊。风云剑出自华山,剑穗系一块云剑山庄白云标记的美玉,削铁如泥,锋利无比,堪比云中仙器。”

李萧恍然明白,是手中这把宝剑的缘故。他吃吃道:“这……呃……嗯……幸会……两位老前辈这是要去哪?”

老叟道:“不瞒公子,此行是为老朋友找寻一个人。正好,公子游历江湖,朋友遍布天下。日后若是遇到一个叫……叫什么……哎,瞧我这记性,竟然一下想不起姓名啦。反正是个轩辕门的叛徒。”他身旁的老妪正要插嘴说到,却听李萧突然一声惊叫,把话停在了嘴边。

老叟皱眉道:“莫非公子见过?”

李萧吃吃道:“没……没……我怎么可能见过……”

老叟又道:“算了,不提那贼人了。说回公子你吧,老朽曾听说林公子自闯入碧幽湖后数年音信全无,如何会出现在这片荒林?莫非你已经为武林除恶,把那大恶人杀啦?”

慕晓凉听了半天实在听不下去,插话说道:“开口闭口喊他林公子,你就不怕认错人啦?”

老叟脸色一沉,黑脸说道:“哪里来的臭小子,是在教武林前辈做事么?”

慕晓凉道:“我是臭小子不错,不像某些前辈人老眼花。”

老叟勃然发怒,大喝:“臭小子找死,胆敢对老朽无礼。”

“晓凉,住口。”木双跳下马车,缓缓走到慕晓凉身前,冲雌雄双鹰抱拳道:“晚辈木双,冀州木家庄人,在此替他给前辈赔个不是。”

老叟看了木双两眼,心想武林之中从未听过什么木家庄,也没听过木姓高人,不由得看不起对方。哼道:“主子还算明事理。老朽也就不和你们一般见识。”

木双道:“方才听前辈说手里有大消息,不知前辈肯不肯卖予在下?”

老叟忍不住又打量了他几眼,徐徐道:“老朽的消息很贵,少侠买得起么?”那老妪朝马车看了又看,行走江湖数十年也没见过几辆比之更好的车,料定对方是个大富大贵之人,朝老头使了个眼色,说道:“不是我夫妇不肯卖,实在是这消息比山还高,比海还深,说出来非惊吓到诸位不可……”

木双笑道:“晚辈偏偏就喜欢惊人的消息。前辈尽管开个价钱吧,银子花多花少不重要,重要的是消息是从二位嘴里说出来。早有耳闻雌雄二老的威名,就连宫中秘闻都能了如指掌,就凭这通天本事也值得晚辈掏更多银子。”

“过奖,过奖。”老妪洋洋得意,咧嘴笑道:“不过老朽有言在先,这消息卖给阁下,阁下绝不可转卖他人。倘若食言,那便是与我雌雄双鹰结成一辈子的仇人。”

慕晓凉哼道:“卖给我家公子就属他的,你凭什么不准他说道?再说了消息憋在肚子里不能吐露,那多难受,多没趣。”

老妪瞪了一眼,道:“爱买不买,少跟老娘废话。”

慕晓凉小脸涨红,便要和那老妇人比比拳脚。他性子刚烈,丝毫不在乎彼此年龄上的悬殊差距。

“晓凉,你先退下。”木双抢在他暴走之前吩咐,接着又对老妇人道:“前辈的规矩晚辈自然明白,您尽管报个数吧。”

老妪冷哼一声,伸出一根手指,“黄金一千两。”

慕晓凉一脸惊愕,忍不住又在插嘴,“你这老太婆做黑买卖呐。一个破消息也敢卖一千两,咋不直接去抢呢?”

老妪身旁的老叟脸色一沉,厉声道,“你这毛头小子好没教养,少侠难道要老朽来代你管教么?”他说这话既是指责木双管教无方,也是有意给慕晓凉一个下马威。

慕晓凉却不惧他,正要反呛却听李萧突然说道:“噫,我想起来了,当年就是因二位卖了关于鸳鸯剑谱的消息,才导致剑谱失窃,雪山华山反目成仇。我听师父提起过……”

那老叟脸色骤变,一会惨白,一会鲜红,好似吃下一条臭虫般直犯恶心,恶狠狠道:“哼,林公子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当年若不是那少妖僧不讲道义,怎么会酿出这等祸事。他不仅从我夫妇手中诓骗消息,而且杀人越货,谋夺剑谱……我夫妇两苦寻那妖僧数年无果,却从未放弃。只为有朝一日提着他的脑袋去祭拜陆九岩夫妇。”

木双叹了口气,接话道:“这也不能全怪虚灵大师。怪只怪世人意志不坚,没几人能抵得住那天下第一剑法“鸳鸯剑谱”的诱惑。”

那老叟虽气愤难当,但也明白他的话不无道理,便压住火气,不再埋怨。

慕晓凉思索片刻,忽然往脑门上一拍,脱口说道:“原来说的是我的师叔祖虚灵大师呀。只怕二老余生都没指望咯,听我师父讲,不管师叔祖有没有偷走雪山派的鸳鸯剑谱,都已经人间蒸发。八成是死翘翘了。”

昔日虚灵禅师不顾少林声誉,杀人夺谱,这桩丑事在少林寺中绝不可议论。慕晓凉也是在叛出少林后才知晓此事。

老妪两眼一瞪,咬牙切齿地道:“好哇,好哇,臭小子唤虚灵妖僧师叔祖,自古父债子偿,师债徒还,今日老朽就用你的脑袋祭奠陆氏夫妇,看招……”

老妪年过五旬,面容憔悴,嗓音却甜美得很。然而这甜美嗓音却掩盖不了她那张丑陋的脸和无比恶毒的心肠。

“慢着,前辈。”木双护住慕晓凉,抱拳说道:“那些都是陈年旧事,晓凉早已经和少林决裂,咱们还是继续谈生意吧,晚辈愿意再多加五百两金子。”

那老叟手掌悬在半空,正要拍向慕晓凉脑门,突然闻听黄金二字,立时收回手掌,说道:“事关武林中一位位高权重之人生死,少侠以为这消息价值如何?值不值黄金千两?”

木双几人皱起眉头,暗中惊奇。当今天下位高权重之人就那几位,没听说有谁遭逢变故。

李萧暗忖:“难道这臭老太婆说的是何叔籍?天呐,那岂不是也知道是我砍了何大恶人的脑袋,这还了得?只怕还没享受到世人赞美,眼前这几人便要为了鸳鸯剑谱先把我杀啦。”想到此处,他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老叟嘿嘿见众人满脸震惊,洋洋得意,话锋一转又道:“华山三绝剑,逍遥剑何叔籍,金刚剑李承业以及风云剑林云。林云下山后创建云剑山庄,只用了不到十年时间便将山庄发扬光大。而后又将风云剑传给长子林风云。林风云年少成名,小小年纪便独自游历江湖挑战各大门派高手,竟然无一败绩。不到二十就已成为同辈中的第一人,云剑山庄更是凭着他的威望坐上天下第一庄的宝座。不瞒林公子,老朽一直有个夙愿,想亲自登门拜访贵庄,目睹风云公子风采,不曾想老天开眼,竟叫老夫和你半道相遇,当真是缘份不浅呐。”

李萧一呆,很快意识到老叟说的是自己,不禁面红耳赤,吃吃答道:“呃……在下……”他瞄了一眼木双与慕晓凉,但见他们眼神怪异,分辨不清好歹,实在不知该不该在众人面前挑明身份。

木双忽然笑道:“我也正好奇风云剑如何到了李兄手上?曾记得你说过是你朋友的剑,莫非那棺中之人正是风云公子?”

木双这么一问,天涯海角夫妇犹如遭到雷击,怔怔地看向李萧,直瞪他心里发毛,悔不该要了这把漂亮的风云宝剑。其实他心中的顾虑与那林风云并没有多少关系,只是怕由此牵扯出自己的碧幽湖经历,到时真就是百口莫辩了。沉默半晌,他咬牙诓道:“不错,其实在下并非风云公子,他本人确实就躺在眼前棺中,在下同他是生前好友。”

慕晓凉欲言又止,终是说道:“当真?如果棺材里躺着的是林大少爷,你把它送去金城干嘛?”

闻听此言,李萧腋下冷汗直流,觉得脸烧的火辣辣疼。他压根记不起之前还胡说八道过什么了,只觉得现在说的每一句话都是谎言。好在他敢肯定林风云的确死了,而且就死在那座荒岛。他咬牙继续忽悠道:“我只是尊听了林公子生前遗愿,把他送往金城安葬。至于缘由,我不清楚也没来得及问。”

慕晓凉冷哼,却没有反驳。

那老妪听过李萧一番话后,缓缓走向棺木,将枯瘦如柴的手掌抚在棺材板上,显得极为哀伤,叹道:“想不到风云江湖的林家大少爷竟然遭天妒英才,英年早逝,想来老天还是没开眼呐。罢了,你且打开棺盖,让老朽看一眼风云剑客的英姿仪容,了却心中夙愿。”

木双面色冷峻,说道:“不能打开。在下同林公子颇有渊源,不能容忍他的遗容暴露在这片荒郊野林里。”

“怎么?这位病怏怏的少侠以为我要夺林家大少爷的尸体?”老妪冷冷地问。

木双态度大变,冷冷地道:“以为如何?不以为又如何?在下说话向来说一不二,不让便是不让。”

老妪道:“你自信有本事拦得住我?”

二人剑拔弩张,随时便有动手的可能,李萧置身一旁,却比二人还要紧张。只因为他们开口闭口林公子,说的是极为动情,实际上还不是看在风云与碧幽岛的渊源,都在打鸳鸯剑谱的主意。偏偏这棺材里躺着的人又不是他,而是真正身怀剑谱的何叔籍之子。若是叫众人发现真相,不仅害了何念性命,更是连到手的剑谱也要拱手让人。自己回到师门的唯一指望便要跟着破灭。他又急又怕,额上冷汗涔涔。

慕晓凉上前一步,挡在木双身前,叫道:“你也不睁开狗眼看看,站在你面前的这位公子到底是谁。”

老叟勃然大怒,厉声喝道:“闭上你的臭嘴,老夫定要打得你们跪地求饶,学猫狗叫。”

慕晓凉道:“好啊,看咱两谁先学狗叫。”

木双道:“天涯海角轻功了得,天涯一手暗器冠绝天下,海角御毒之术更是炉火纯青,鲜有敌手。如果二老存心要和在下过不去,晚辈倒是愿意领教二老的暗器和毒术。”

老叟冷笑,手肘微微抬起,袖口摆动,咻地一声,同时飞出三枚铁镖,一枚射向慕晓凉,一枚射向木双,还有一枚则飞向李萧。

“老朽就请三位尝尝我的“袖里乾坤”。”

木双冷哼,长袖一甩,三把银色匕首立时从袖中闪出,眨眼功夫便将那三枚去向不同的铁镖悉数击落。他缕了缕衣袖,说道:““袖里乾坤”不过如此。”

那老叟面色一沉,冲老妪使了个眼色。只见她点头领会,纵身飞跃窜入茫茫树林之中,转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李萧几人面面相觑,森林很快陷入一片寂静。片刻,林中突然响起一阵箫声,甚是悠扬悦耳。

他三人神色凝重,张望周围,不知天涯海角又在耍什么手段。

慕晓凉目光如炬,轻轻挪步,只觉得脚底下的土忽然变得松软,便低头看了一眼,“啊”地一声尖叫,慌忙大叫:“蛇,遍地的蛇。”

木双与李萧这才发现地上竟游来数百条通身碧绿的毒蛇,吐红火般的信子,口里发出嘶嘶低吟。

慕晓凉轻狂无边,却唯独害怕姑娘和毒蛇。此刻见着毒蛇就跟平日里遇见俊俏姑娘一样,顿时紧张到脸色苍白。双脚犹如灌了铅般杵在地上一动不动。

李萧同样吓得不轻,也顾不上棺材里躺着何叔籍之子,急忙纵身一跃,跳到棺材盖上。

惊慌之余,左顾右看,但见绿油油的一遍,就像被风吹动的茫茫草地。

木双面色凝重。他袖中飞刀虽然又快又准,却只有七把。眼瞧身前毒蛇至少有数百条,且都是口含剧毒的成年竹叶青,他举起手腕迟迟不能出手。

李萧猛然伸出右手,一把抓住慕晓凉肩膀,用力向上一拉,便将呆若木鸡的慕晓凉提上棺材。一边挥砍不断上爬的青蛇,一边奇怪问道:“怎么有股怪味?”

慕晓凉满脸羞的通红,终是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尽管哭声悲切,可李萧瞧着他湿漉漉的裤裆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你胆敢把今天的事说出去,我发誓要割了你的舌头。”

“不说,不说。”李萧憋住笑道。

木双掷出一把飞剑,连着斩断数条青蛇。紧接着跃到前面那架马车上,急声道:“范叔,快,快赶车。”

范马夫哦了一声,扬起马鞭重重地抽在马屁股上。那骏马一声嘶鸣,飞速奔出。

说来奇怪,遍地青蛇居然没有一条游向范马夫。马车所过之处,蹬死数条毒蛇,其余毒蛇更是纷纷游向两边,主动腾出一条道来。

木双大喊:“晓凉,快驱车离开。”

那棺材四周爬满毒蛇,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哪里还能驱车赶马。慕晓凉与李萧只能眼睁睁看着马车越跑越远,脚下毒蛇越聚越多。

突然间,林中曲风大变,宛如急风骤雨。乌泱泱的蝙蝠从四面八方飞来,直扑两架马车。这些蝙蝠体型巨大,双眼血红,一看便知是漠北的剧毒血蝙蝠。

“完啦,完啦,完啦。”暴风的呼啸下,辩不清是谁在连连哀叹。

范马夫猛然勒住缰绳。纵然马车能冲破重围,却难保不会被咬上一口。毒血蝙蝠奇毒无比,只需一小口就能要人性命。他老脸微微抽动,手中马鞭亦在隐隐颤抖,片刻迟疑便会叫四人魂归西天。但见他一声长啸,陡然间腾身而起,像鹰一般飞入森林。那树林忽似狂风大作,摇曳不止,无数的树叶如雨点般纷纷坠落。紧接着林中哨声戛然而止,随即传来“啊”的一声惨叫。只见那些青蛇,蝙蝠竟然纷纷调头,转眼间便从树林消失。

片刻后,范马夫从树林中徐徐走出,身后还跟着一对老夫妇,只不过皆被马鞭死死捆住。二人正是那雌雄双鹰。

“臭马夫,快放开老娘,老朽要剥你的皮,吃你的肉。”那老妪似乎浑然不知自己已成囚徒,竟一点也不收敛她那暴脾气。

那老叟满脸疑云,问道:“阁下到底是谁?如何能破“五毒箫”?”

范马夫不说话,一条马鞭捆住二人,像牵牛一样把他们拉到木双身前。

木双盯着范叔,心里十分吃惊。到此时仍不敢相信他竟然藏有如此了得本事。

老叟忽然抬头叫道:“万青松,是你么?”

那老妪闻言大惊失色,“相公,你说谁?”

“万青松?他是谁呀?”慕晓凉与李萧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知那万青松是哪号人物。

木双却笑了起来,“天涯老前辈,您认错人了吧。那万青松前辈号称“八臂如来”,又高又胖,早在数年前便从武林销声匿迹,哪里是范叔这般模样。”

“哼,哼,”老叟续道:“错不了的,五毒箫的破解之法除了我夫妇二人,就只告诉过万青松。如今被这范老头轻易破掉,除了他还能有谁。”

老妪听频频点头,“对,对,我夫妇和他本是挚交,才会把看家本领的破招说给他听。哼,模样可以变,声音也可以变,但有一样总是变不了的。”

木双奇道:“前辈是指?”

“就是他头顶的上的戒疤。”老妪叫道:“范姓马夫,你尽管把额头露出来给大家看个瞧瞧,相公有没有冤枉你自然清楚。”

那范马夫立在一旁,面如寒霜,一直没有开口。忽然嘿嘿冷笑,冲着木双道:“二少爷,这两条疯狗该如何处置?”

木双微微一愣,徐徐道:“二位前辈为了金银到处搜刮贩卖江湖密闻,造成一桩桩的恩怨仇杀。即使杀了你们也是为武林除害。不过二位只需说出一个不杀的理由,晚辈倒愿意放你们一条生路。”

那老妪两眼血红,目中只有站在一旁的范马夫,全然没有听木双说道。她骂道:“死秃驴,别以为蓄了发老朽就不认得你。有胆量就掀起额头,叫大家瞧瞧你的头顶上到底有没有戒疤。”

范马夫脸色微变,阴冷冷地瞪了她一眼。

木双转身冲老叟道:“雄老前辈意下如何?”

老叟显然怕了,长叹一声道:“哎,老朽愿以手里的惊天消息换我夫妇性命,不知公子意下如何。”他忽然又问:“我听他们叫你木公子,老朽踏遍天下却从未听闻木家。想必公子是姓林吧?”

“佩服,佩服,”木双笑道:“晚辈正是姓林,来自云剑山庄。”

话音未落,李萧惊道:“木兄弟怎地又姓林?”

木双道:“李兄弟不必疑虑,在下之所以谎称姓木,并非存心要骗你。只是不想招摇过市,惹人耳目。”

李萧微微点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老叟呵呵两声,冷冷道:“老朽没猜错的话,公子就是云剑山庄的堂堂二少爷林啸云吧。”

木双含笑点头,道:“不错。”

“罢了,既是天下第一庄的二少爷,告诉你也无妨。”老叟借坡下驴,毕恭毕敬地道:“北国公轰了。”

李萧闻言大吃一惊,脱口说道:“怎么可能,我昨天还……”

木双看了他一眼,道:“千真万确?凶手是谁?”

老叟道:“自然是千真万确。至于凶手,恐怕不是武林中人。”

“好,好,很好。”范马夫接连说了三个好字,沉声道:“老夫想问问阁下,陆九岩夫妇护送鸳鸯剑谱上少林寺的消息是真是假?”

老叟哈哈大笑,“那当然也是千真万确的消息,是那雪山掌门同华山掌门亲口说出,被老朽亲耳听见,焉能有假?”

“放屁,陆九岩夫妇身上压根没有剑谱,你夫妇两受人指使散播假消息,无非是想要挑起少林,雪山,华山三派纷争。说,幕后指使你这么干的。”范马夫沉声道。

老妪骂道:“死秃驴,你倒是把责任推的一干二净,装起无辜来了。哼哼,你尽管装吧,今日一过,江湖各大门派,各路英雄皆会为了鸳鸯剑谱来寻你狗命。”

范马夫身子一颤,当即再也忍不下去。猛然夺过李萧手中长剑,手腕一抖便将铁剑刺入老妪的咽喉。

那老妪虽被贯穿咽喉,却因为范马夫出手极快,竟然跟没事人样杵在原地,而那咽喉上的剑缝也不见有鲜血涌出。老叟脸色惨白,颤声道:“林……林公子,你不是答应放我们一条生路吗……”

木双撇开头,冷冷道:“我的确答应过。可出手的人并非在下呀。”

范马夫把铁剑划过老叟脖子,恨恨地道:“数年前我就该一剑杀了你们。”

话音落尽,一阵凉风袭来,雌雄双鹰双双倒地,咽喉的血直到此时才如暴雨般喷涌而出。

李萧惊谔地盯住地上滴血未沾的铁剑,寻思:“莫非他就是当年的虚灵大师?少林僧人的剑法能厉害到如此境界,准是练了那天下第一的鸳鸯剑法。”

慕晓凉捡起铁剑递到他手上,道:“你既是风云公子的朋友又是二少爷的朋友,那勉强也算是我的朋友。不过这把风云剑是云剑山庄的传承宝剑,你还要么。”其实,自李萧把他从蛇堆里救出,他便不再心存偏见。

李萧尴尬笑笑,摆手道:“这……这本来就是林家的宝剑。”

此时天已尽黑,范马夫点燃车檐上的灯笼,泛黄的烛光照亮几人脸面,黑夜里瞧见隐隐不似白天模样。

李萧再次打量起身前的木双,好似在看一位卸下面具的人,感到好不陌生。他道:“恕我眼拙,竟然不知木兄就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云剑山庄二少爷。”

慕晓凉佯装骂道:“笨蛋货,还在叫木兄弟。”

林啸云笑道:“李兄抬举我了,云剑山庄承蒙武林中人厚爱,有几分虚名罢了。而我只是沾了长兄的光,才有一点名气。”他顿了顿道:“说到长兄,不知道李兄如何同他结交,他又是如何殒命?”

李萧愕然,林啸云的问题压根答不上来。他支吾好一阵才道:“我确实笨,当然是该改口叫林公子啦。”

林啸云走向棺材,半开玩笑道:“我倒觉得李兄很聪明……”

这时,慕晓凉跑向范马夫,一脸困惑地说道:“范叔,原来你本名叫万青松啊。没想到还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嘿嘿,以后我是不是该改口叫您万老前辈啦。”

那范马夫脸色铁青,冷冷地瞪住李萧。

李萧心里一阵寒意,感到莫名其妙。不由得看向林啸云,逃避起范马夫的阴狠眼神。

林啸云伸手摸向棺盖,怆然道:“一个想要忘掉过去的人又怎会容许自己记起那些往事呢?就好像这棺中的风云公子,又如何能再开口回答弟弟的问题呢。”

李萧一惊,暗自叫苦,“他当真把棺中之人当成林风云啦。这该如何是好?我又该作何解释呀?”

林啸云手掌贴在棺盖隐隐颤动,片刻间四枚棺材钉徐徐向上退出,掉落土里。他轻轻推动棺盖,缓缓道:“其实死人也不是那么讨厌,至少他们不会到处乱说。”

他的语气缓慢却阴冷,慕晓凉听见都不免心生寒意。李萧却连一个字也没听进,他只顾死死瞪住那徐徐划开的棺盖,脸色显得尤为难看。口中喃喃自语:“别打开,别打开……”

范马夫耳廓微动,目光一凛,急声喝叫:“慢着,公子。”

这一声叫唤虽快,却比不了他出剑速度。

显然已是迟了。

棺盖落地,一道黑影猛然从棺中冲天而起,手握一柄泛着月光的长剑。

“诈尸啊……”慕晓凉大吃一惊,惊慌之下一蹦一跳地藏到李萧身后。

林啸云却一动不动,也不做声。似乎根本就没有什么黑影。而他正安安静静地看着棺中的风云公子。

可事实上,每个人都瞧见了那道黑影,像一只黝黑的猎豹,一跃蹿起数丈,落在远处。黑暗中瞪着一双亮眼,像个哑巴一般说不出话。

李萧张大嘴巴,尤不敢信他还活着,不住惊叹道:“这小子有妖法吧?竟然没憋死也没饿死……”

原来这一切都是李萧的诡计。他诓骗何念睡进棺材,盘算的不是如约把他送到金城,而是交到轩辕门师父手上。料想他困在棺材里少说有十天半个月,即使不被饿死也要被憋死,到时取剑谱便是易如反掌。可李萧哪里知道,何念自幼生在荒岛,早已对各种恶劣生存条件习以为常,虽然饿得发慌,却远没有到无法承受的地步。如今半道遭遇变故,这才有了何念提早破棺而出,误伤他人。

慕晓凉又惊又怒,眼睛死死瞪住何念,恨不得立刻把他杀了。

再看林啸云,虽直立身躯,却面无表情,如同死人。

自从林家大少爷林风云放弃家业,毅然闯荡江湖后,身为二少爷的林啸云便成为云剑山庄的事实传人。此刻他虽像个活人伫立棺前,却又像死人一般沉默无言。倘若何念当真把他误杀的话,李何二人必将永无宁日。

树林幽暗森然,众人屏息凝神,心头止不住怦怦乱跳。

范马夫原本是少林僧人,素来能沉得住气。可现在他却面露忧色,显得十分不安。数年前他主动请缨,下山迎接到访的雪山派大弟子陆九岩夫妇。之所以这样,是因为早从雌雄双鹰口中得知了陆氏夫妇身上携带着鸳鸯剑谱,暗自决心要出手夺之。鸳鸯剑谱是神剑孔寒山的呕心沥血之作,乃天下第一剑法,江湖奇人异士,剑客豪侠无不趋之若鹜,没想到一个少林高僧竟也抵不住诱惑。

可事实并没有隧其意愿发展,到头来不仅害死了陆氏夫妇,更是与那何叔籍同成高手追杀的目标。一直到三年前偶然结识林啸云才过上了几年安稳日子。

他纵身跳到林啸云身边,沉声道:“公子?”

林啸云圆睁双眼,张大嘴巴,却始终不发一言。

范马夫忧色更深,缓缓伸手探向林啸云鼻孔。却见他身子一颤,猛然发出一声极具压迫性的低吼。

吼声消落,林啸云的身子随即倾倒,仰面趴进了尘土里。

“还我公子命来。”慕晓凉厉声一喝,提着风云剑飞身跃起,锋利的剑刃化作一道白光射向那道黑影。

李萧见状疾呼:“快跑,何念。”话音犹在,慕晓凉却已近在何念咫尺,嘴上叫道:“你好大的胆子,竟连林家少爷也敢杀。”

眼见少年满脸杀气,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何念不禁眉头微皱,心想:“难道我杀的不是李承业?”

慕晓凉摆动手腕,那长剑忽左忽右,眨眼间竟然连着刺出七剑,分别指向何念双目,胸口,腰间等七处要害。他的出剑虽然极快,然剑法沉重,显得并不十分高明。

何念当即向后急退,绕着周围大树闪转腾挪,并道:“你是谁?干嘛要杀我。”

慕晓凉只道他是在装傻充愣,不禁勃然大怒,吼道:“好,你只管躲到树后面。待我使出金刚罗汉拳,看你还能藏到哪里。”他将风云剑扔在地上,旋即双手握拳,在连画了数个圆圈,接着用力朝前猛击,半空之中顿时便有十八双拳影,如一张大网撒向何念。

金刚罗汉拳乃是少林绝学。平常人只要挨上其中一拳,便要脏腑俱碎,当场殒命。此刻何念却要承受十八拳,纵使他有三头六臂怕是也抵挡不住。

眨眼之间,宛如一场狂风袭来,数十颗树被连根斩断,就在慕晓凉以为他死定了时,忽然一道身影晃动,眨眼功夫闪到左边一颗树上。只听那身影说道:“你到底为了什么要置我于死地?”

慕晓凉大吃一惊,瞧见对方好端端地立在树枝。脱口问道:“你这轻功是跟谁学的?”

何念道:“我爹。”

慕晓凉道:“你爹是谁?”

李萧一听,生怕他吐出何叔籍大名,急忙叫喊:“何念,快跑。你杀了他家公子,他们非要拿你偿命不可。”

何念一呆,茫然问道:“我杀了你家公子?”

慕晓凉道:“你装什么装?别以为装傻我就会放过你。”

何念回想起方才破棺而出时,确有刺到一人。只不过这是和李萧约好的。待棺材送到北国公府,李承业打开棺木时,他便趁机一剑刺死对方。想来是自己杀错了人。他情绪低落,说道:“我杀错了人,自当以命偿命。只是可不可以等我杀了李承业再由你处置。”

慕晓凉以为他在拿自己当小孩子欺骗,冷声道:“你还真是特别。李承业已经死了,你现在就可以以命抵命。”

何念惊道:“什么?李承业已经死了?谁杀死的他?”

慕晓凉道:“你不信可以问他啊。”说罢指向了李萧。

何念道:“李大哥,是真的吗?”

李萧朝几人看了又看,点点头没有说话。

何念道:“好吧,你要报仇就动手吧,我不会再逃走。”

李萧听他这么一说,大呼笨蛋。想不通天底下竟然还有如此既单纯又愚蠢的人。他一心想要何念手里剑谱,自然不肯让他死在慕晓凉手里,急忙纵身向前,打算救他于危难之中。然而他双脚刚刚离地,却猛然感到手臂一麻,被一条粗糙的鞭子死死缠住,掌中铁剑几乎要掉到地上。

范马夫长鞭甩出,沉声道:“你是谁?那小子又是谁?”

李萧一怔,这才发现已被范马夫扼住了手腕,一瞬间想到:“范马夫倘若真是虚灵和尚,就算何念没有错杀林啸云,他也绝不会放过我两。此刻只有装傻充愣才有可能躲过一劫。”忙道:“痛,痛,前辈轻点。晚辈李萧,是金成府的捕快,那小子是晚辈追缉很久的一个采花大盗,今日才捉拿归案。为了防止有人搭救,就想了一招把他关在棺材里不声不响压回金城。”他怕范马夫不信,又继续诓道:“您放心,那小子凌辱了府台大人的闺女,府台大人定要亲自审问,绝不肯饶他。还望范……前辈能允许我压他回去交差。”

谁知范马夫压根不信,冷哼道:“那小子从棺材里冲出,手脚并没有戴上枷锁,你以为老夫会信你的鬼话?不过你们两确实古怪的很,一个睡在棺材里,一个背着棺材,想必也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勾当。老夫原本不爱管人闲事,可你两偏偏杀了林家二少爷,那便是自寻死路,怨不得老夫。”说罢,范马夫便要抬掌劈向李萧脑门。

千钧一发之际,李萧又想:“死秃驴非要杀我,无非是怕泄漏了身份。他与那何叔籍都因一本鸳鸯剑谱为武林不容,此刻想要活命,非得说出何念身世不可。”他慌忙大喊:“慢着,慢着,前辈,我有个事关何叔籍的消息要禀告前辈,您老一定感兴趣。”

范马夫手掌立时顿住,悬在他的头顶。

“快说。”

此时的李萧命悬一线,虽打心底里不愿出卖何念,可为了能洗刷冤屈,再见小师妹一眼,便狠心要前几日所见所闻以及何念身世全盘托出。他安慰自己:“这小子是大恶人之子,自古有其父必有其子,留着也是祸患。”正要开口却听见慕晓凉大喊:“范叔救我……快来……救我……”

范马夫面色一沉,撇下李萧转身跃向慕晓凉。只见两位少年中间,竟多出一道黑影,一柄阴冷的短剑冷冷地抵在慕晓凉咽喉。

范马夫沉声道:“原来是你。半日不见,别来无恙。”

那黑影笑而不语,右手摆出一道寒光,慕晓凉的短剑瞬间碎裂,而他的咽喉就像大海一般暴露。

慕晓凉危在旦夕,范马夫面色冷峻,猛然扬起手中马鞭,那鞭子立时挺如一条长棍。似乎并不担心慕晓凉生死。

剑客朝鞭子看了一眼,长剑陡然间消失,抬掌劈向范马夫。

范马夫立刻出手与他对上一掌。两掌相击,顿时将四周震的尘土飞扬。

李萧自见过李何大战后,便以为世间再难有此等高手大战的场面,不曾想这二人竟然一点也不逊色。他用力揉动眼睛,这才发现原来那黑影就是客栈里的锦衣剑客。

“慢着,”范马夫忽然说道:“你我之间想要分出胜负恐怕并不容易,此刻老夫着急将林家少爷的尸首送回云剑山庄,阁下不如卖云剑山庄一个面子,让条道来。”

锦衣剑客抚掌笑道:“谁敢不卖云剑山庄面子呢?老车夫,我自然要给你让路的。只是这二人的性命你得留下。”

范马夫一怔,随即朝他抱拳,转身冲李萧道:“臭小子,方才你要告诉老夫事关何叔籍的消息,快快说出来。”

李萧躲到剑客身后,回道:“你想听我就告诉你咯。我听说那何叔籍藏在碧幽湖里,你要是和他有仇尽管去湖里找他。他不会逃走的。”

范马夫勃然大怒,喝道:“你小子敢耍我……”正要动手,却看出剑客有意保他,便说道:“老夫看在他的面子上,今日便放你一条生路。日后若是在江湖上听到你胡言乱语,纵使相隔天涯海角也要取你的性命。”其实他这句话是在威胁李萧,当真想活命的话就不要把今日之事泄漏出去。至于这剑客几时藏到附近,他浑然不觉。可见武功之高绝不在自己之下。于是问道:“敢问阁下高姓大名?”

那剑客笑道:“我是个催命鬼,知道我姓名者的人,没有一个有好下场。我不去问你的身世,你也别来打听我吧。”

范马夫冷笑答道:“如此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