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白衣女子
被赶出门后,李萧灰溜溜地下到一楼,身后跟着兀自难过的何念,正要去到后院,却听见身后有人冷冷地道:“两个笨蛋,招惹完这个又招惹那个,可笑的是,还尽招些惹不起的人。”
李萧此时就像个泄了气的皮球,根本无力辩驳,只回了句“吴大哥教训的是”便一溜烟跑回到马棚。
寅时,大雪仍旧下个不停。
后院除了马匹喘出的热气,便是一片冰寒。棚顶上的白雪越积越厚,就快要被压塌。冷风也吵个不停,似乎在嘲笑那些深夜里无法入眠的人。
何念生在碧幽岛,长在碧幽道,时常有人上岛打扰,却几乎与他们没有过交流。现在离开孤岛,遇见的人多了,可要么被骗,要么被欺辱,反而令其抑郁不安。他暗暗发誓:“报完杀父之仇,把剑谱送上华山,便独自回到孤岛,从此不再见任何生人。”
李萧也睡不着,便想着说两句话安慰何念,“那女孩骄横跋扈,只会像鬼一样乱叫,她说的话就是个屁,你用不着在意。”
何念道:“李大哥,你别说了。”
李萧自顾说道:“怪只怪咱两学艺不精,武功平庸,不然的话怎么会被一个老头和一个黄毛丫头欺负。”
“你别说啦。”何念突然一声大叫,惊的李萧立刻闭上了嘴。其实,他恼怒的既非李萧也不是那少女,而是自己。至于原因,就连他自己都想不明白,李萧自然更不清楚了。
这还是二人相处数日以来,李萧头一回见他发火,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讪讪地盯着他半晌。
过了一会,何念问道:“李大哥,我武功这么差,你说我报得了仇吗?”
李萧一愣,随即答道:“或许能吧,我曾听人说起那李二公子武功也很差劲。反正现在睡不着,不如我教你几招轩辕门的剑法吧。”
何念急忙摆手,“不,不,我不学,你不用教。”
李萧奇道:“为什么?别人都是巴不得多学几门武功,你怎么反而生怕别人教你武功?”
“因为……”何念吞吞吐吐答道:“因为……我爹曾逼过我发誓这辈子永不习武。”
“这倒奇怪,何叔籍武功超群,却不允许其子练武。”李萧若有所思,缓缓道:“我教你的轩轩门剑法只是防身之术,并不能算武功。”
何念说道:“天底下哪有什么剑法不属于武功的?”
李萧道:“怎么没有?我师父教的就是。”其实他倒不是欺骗何念。那黄杨干虽然每日教授弟子剑术,却不肯授轩辕剑法的精髓,教来教去也不过那几招防身的“掌剑式”。
他长吸了口气,左手化掌,朝着何念左肩猛然拍去。
何念毫无防备,忽见手掌袭来竟不知躲避,肩膀硬生生挨了一掌,差一点跌到地上。
“李大哥,你怎么又来打我?”
李萧道:“单论剑法,轩辕门自然比不过华山,雪山,武当等派。若比掌法,又不如崆峒,丐帮。可二者结合,掌中有剑,剑中有掌,自没有谁能胜得过轩辕门。刚才那一掌叫“引玉掌”,是用掌法引诱敌人对掌,而后出其不意施出剑招……”
何念听得奇怪,皱眉道:“这样的话,岂不是很容易伤到对方?怎么还能说是防身之术呢?”
李萧道:“你别把剑刺到别人身子里,不就伤不到了。还有,刚才我掌劈你,你为什么不躲?也亏了我掌法不熟,倘若换成我师父或大师兄,你这肩膀就要废了。当年鲜卑“九曲刀客”就是被我师父一掌劈碎了脑门而惨死的。”
何念吓出一身冷汗,道:“我哪里知道你会无缘无故打我。”
李萧道:“江湖险恶,你不时刻堤防,迟早要吃大亏。”
何念道:“好吧,下回无论谁打我,我都先第一时间躲开才是。”
李萧道:“你轻功倒是不错。想来你爹只教了你逃生本事。”说话间抬起金刚剑横扫他的双腿。
何念似有防备,反应极快地一跃而起,眨眼间跳上那积雪的马棚。
李萧收回剑,仰头看着他道:“呵,你倒是跑得够快。如果我是那李公子,你也要这样只会逃跑吗?”
何念脸色羞红,纵身跳了下来,说道:“李大哥,你只管重新打过,我绝不再逃。”
李萧笑道:“我不是说你不该逃跑,而是应当伺机而动。该逃的时候逃,该反击的时候反击。比武比的不仅是本事,还有心眼。”
“李大哥,你真是个好人。”
李萧心头一热,竟然忍不住对眼前这位恶人之子生出好感。他急忙在心里呸道:“呸呸呸,我存心要夺他的剑谱,万万不能乱发慈悲,以致不忍下手。”又道:“冀州本来也是北境李氏的封地,我师父身为轩辕城主,却不肯听命于北国公。昔年李承业逼我师父把我师妹许给他的二公子,我师父不答应,那李承业便处处寻轩辕门的麻烦。说到底,我也是因为讨厌北境李氏才帮你。想要报仇成功,武功太差怎么行,别说仇报不了,恐怕还会因此送命。”
“李大哥,你别说了。”何念举起长剑簌地刺在马屁股上,接着把剑举起,说道:“我自当好好练习你的轩辕剑法。”
李萧一愣,万没想到他竟然以剑刺马。
那马儿鲜血直流,痛得支蹄而起,朝天嘶鸣。
“谁他娘的半夜里招惹畜牲,吵老子睡觉。活腻歪了不是?”
只见伙房门口立着一位黑面大汉,左手提着油灯,右手握一柄大斧头,正不住地咒骂。显然是被马儿的惨叫声吵醒。
李萧忙道:“抱歉,抱歉。是在下睡觉时不小心踢到马背。您快去睡,我赶紧把它安抚好。”
伙夫狠狠瞪了二人一眼,“再敢吵老子睡觉,非削了你。”没过多久便转身回入伙房。
李萧心想一个伙夫也敢嚣张,真动起手来叫你尝尝我的厉害。他与何念对望一眼,都忍不住噗嗤一笑。李萧道:“掌剑式招式简单,但注重掌法和剑法的变化配合,绝非一日之功。我也是苦练了十多年才有今日成就。从明日起,你勤加练习,不出……不出……反正报仇指日可待……还有,你干嘛要去伤这马儿,它可是无辜的。”
何念垂下脑袋,轻声道:“马是没有感情的,是不会感到疼痛的。”
李萧道:“你哪来的歪道理,不痛的话它叫唤什么……”
“对啊,不痛它叫唤什么?”何念亿起幼年在碧幽岛的生活,每日只能靠树林里的鸟兽和湖中的鱼虾为食,起初他觉得残忍,如何也不肯吃它们。何叔籍便告诉我,鸟兽和鱼虾活一辈子等的就是一个死字,它们感受不到快乐和悲伤,每日辛苦过活,不如早点奔赴死亡,那是宿命也是归宿。
李萧转念想着:“他说的未必没有道理。好比自己对师妹的相思之苦,既难熬又撕心裂肺,哪里是几处伤口能比得了的。”他拍了拍何念,说道:“别胡思乱想了。今晚咱们算是把客栈高手都得罪了个遍。明日一早,趁他们还没醒来,赶紧逃离这家客栈,免得又招来麻烦。”
……
翌日清晨,天微微亮。
红袍少女朱唇皓齿,眼含秋波,胸脯微微隆起。既有少女的娇俏又有成年女子的妖娆。她一脸纯真地盯着何念,不住地呼喊:“喂,少侠,你快跑,别管我。”何念拉住她的手,绝不肯独自逃生。那少女忽然流下眼泪,哭道:“小淫贼,你拉着我干嘛?快放手。”何念心头一颤,整张脸比雪还要白。“我不是淫贼,你为什么要骂我?”那少女忽然又笑道:“呵,你把我带到你的梦里,也不管我愿不愿意,不是淫贼还能是什么?”
何念的眼球飞速转动,潜意识中想要摆脱浅睡下的噩梦,却无论如何也逃脱不了。迷迷糊糊之间又听少女喊道:“醒醒吧,小淫贼,别做你的春秋大梦啦。”
晨光出现,何念猛然惊醒,浑身上下全是汗水,不住地大口喘气。等到心稍稍放平才慢慢爬起,冷不丁瞧见一白衣女子倚在后门,正冷冷看向自己。他急忙撇开目光,尴尬地爬起身,拍去身上杂草,缕了缕头发。
白衣女子嘴角微微一翘,笑的十分冷艳。
何念心下好奇,想不明白她与自己无冤无仇缘何要在大清早跑来瞪自己?不禁心里发毛,暗中用脚尖踢起李萧后背,轻唤道:李大哥,快醒醒,有人找咱们麻烦来啦。”
“谁?”李萧忽然支起身子,睡眼惺忪地问。
“是我,”那白衣女子冷冰冰地道:“我问你,那老头是谁?什么来路?”
李萧这才发现原来是那白衣女子,疲倦的脸上立马挤出一抹笑容,说道:“奇怪,姑娘你怎么会对一个老头感兴趣呢。”
白衣女子道:“你没发现那康掌柜待谁都是爱理不理的,唯独对那老头恭敬有礼,这么反常的事难道你不觉得奇怪?”
李萧一回想,发现确是有点古怪。然而他着急跑路,并不想搭理女子,便口气不好地道:“我是知道啊,可是凭什么要告诉你呢?”
白衣女子双手环胸,微微怏道:“我岂能占你便宜?你告诉了我,我也会帮你一个忙。”
李萧哼道:“不需要。”
白衣女子冷冷道:“当真不需要?你可别后悔。”
李萧抬手合十,撇开脑袋,说道:“千真万确不需要也不后悔。姑娘若是没有其他吩咐就请回吧,我兄弟二人还要收拾行李,准备赶路了。”
白衣女子哼笑一声,说道:“你走不了。”
李萧一愣,冷声问道:“姑娘打算拦我们去路?”
白衣女子媚眼一闪,转身便走,一袭白袍舞在身后,好不潇洒。
待她离开,何念轻轻推了下正出神的李萧,小声道:“李大哥干嘛不如相告其实咱们也不知道那老人的底细?”
李萧眨眨眼,回过神来问道:“你说什么……”何念正要把话再说一遍,却被李萧出言打断,“东西收拾好了吗?天色不早了,咱们赶紧动身。”他急急忙忙地把那金刚剑系在背上,拉住李萧便朝客堂奔去,想着临走前和吴情做个道别。他边走边寻思:“昨晚堂内烛灯昏暗,没能完全看清她模样,想不到竟像块冷玉般好看。”
迈入客堂,李何二人大吃一惊,只见堂内已经坐了好几桌客人,大部份穿着暗黄色衣裤。李萧认出他们是金刀帮的人。其余几桌中有一桌正是昨夜的那对男女。却寻不见吴情身影。
众人面露愠色,齐刷刷瞪住楼梯上的红袍少女。
那红袍少女手指着东桌的客人骂道:“臭不要脸的金刀帮,竟敢半夜里闯我房间偷东西,羞不羞人。”
东桌上首坐着的是个约莫三十岁的汉子,个头中等,身材匀称,穿着一身金色盔甲,活像个朝廷将军。他脸色暗沉,嘿嘿冷笑,道:“小姑娘,你一大早的寻我金刀帮麻烦,可是受了谁指使?”红袍少女呸道:“呸,恶人先告状,我还正想问你呢,为什么指使两个笨蛋偷我家金叶子?”中年人一愣,随即冷笑,说道:“后生可畏,后生可畏,竟敢污蔑起我金刀帮啦。”他身旁的一位青年起身喝道:“大胆,天下只有我金刀帮诬赖别人,哪有人敢反过来诬赖我们。哼,小小年纪不知天高地厚,胆敢对金刀帮帮主不敬,小心刘某对你不客气。”中年人面露不快,凶道:“闭上你的笨嘴。”接着又道:“不过,这小丫头确实很有个性,金某着实喜欢。小姑娘,你就当着金某的面,指出那两个背着我偷你家金叶子的笨蛋吧。金某一定替你做主。”说罢他朝自家帮众扫视了一圈。
李何二人原本打算趁乱从大门逃走,不料被守在门口的金刀帮帮众拦下。又想退回后院,却被另外两名帮众阻拦。无奈之下,只好找了个远离众人的桌子埋头坐下。忽然听到中年人的话,吓得赶紧把头藏到桌下,生怕被那少女发现。
红袍少女坐在楼梯上,脚下客堂一览无余,早就发现了他二人鬼鬼祟祟的踪迹。她嘴巴噘起,指着二人道:“喏,就是他们。”
众人循着她指的方向看去,一眼便看出指的是李萧与何念。李萧心里十分忐忑,却装模作样地学着众人瞄来瞄去。而何念则满脸通红,全然不敢看那少女一眼。
“哦……原来是你们两。原来是金刀帮的兄弟啊,失敬失敬。”坐在南面靠墙的青年故意高声讥讽,正是昨晚同李萧闹过不愉快的人。
坐在中年汉子左侧的白须老汉开口问道:“朱庄主,你认识他们?”
这青年姓朱名青休,是梅花山庄的女婿,入赘达到七年之久。如今已是梅花山庄名义上的当家。他拱手抱拳,回道:“金帮主,罗长老。两位帮上兄弟是内子的骈头,昨天才算认识。”
罗长老笑道:“朱庄主言之过早,他二人是尊夫人姘头不假,却未必就是金刀帮的弟子。”
那梅大小姐闻言冷冷一笑,既不反驳也不承认。
李萧又羞又气,忍无可忍,破口骂道:“混账东西,你胡说八道。我连女人的手都没摸过,怎么就成了你老婆的骈头?”
朱青休甩开铁扇,威胁道:“臭小子胆敢骂我,不是看在贵帮金帮主和罗长老的面上,非割了你舌头不可。”
李萧说道:“谁敢污我清白我就骂谁。另外我可不是金刀帮的人,你谁的面子也不用看,尽管来割我舌头。”他之所以如此在意声誉,全是因为心里只容得下小师妹。
那金帮主全名叫金无泽,虽贵为一帮之主,却为人暴戾,十分贪财。此时听说门下弟子偷人钱财却不上交极为生气,脸色铁青,怒问:“这两个狗东西到底是哪位堂主的手下?”罗长老朝身后几位堂主看去,众人纷纷摇头,皆轻声答道:“非本堂弟兄。”罗长老凑到金无泽耳边,轻声道:“恐怕只是两个打着金刀帮旗号的毛贼。”金无泽闻言怒不可遏,抬掌啪的一声拍向桌面,喝道:“反了天了,给我拿下。”那罗长老点点头,冲众人说道:“诸位英雄,这二人不过是眼红金刀帮的赫赫威名,冒充我帮弟子偷鸡摸狗。不但偷了这位红袍姑娘的金子,还淫辱朱帮主的夫人,实在罪无可恕。依照官家规矩,本该要受挖眼,割舌,断手,净身种种酷刑。不过,金刀帮能得大家敬重,靠的不单单是手里金刀,还有我家帮主的宅心仁厚。二位少侠,只要今日能凭本事打败我金刀帮,今日冒充本帮之事便可一笔勾销。”他顿了顿接着道:“请问二位少侠高姓大名?是坐间哪位英雄的门下弟子?”
他此番言论看似公平正义,实则是为了卖弄金刀帮的威名,又可以名正言顺地诛杀李何二人。
群豪面面相觑,纷纷摇头表示不认识眼前两位少年。
李萧虽然对其自吹自擂颇为不屑,可眼下也只有此一条路可走,便不再多说什么。他前几日才领教过金刀帮的厉害,也见识过朱青休那书生扇的本事,自然知道自己不是对手,不免在心里直呼如何是好,如何是好。我究竟造了什么孽呀,老天爷非要整死我。嘴里支支吾吾道:“不……不……”
罗长老疑道:“不?步少侠?”
李萧道:“不不不不,我姓李不姓步。既没有师父也没有门派。”他原本想搬出轩辕门的名号来震住众人,可转念一想,倘若因为此事害的师门蒙羞,自己真就再无回去的可能,于是便谎称自己无门无派。
罗长老心道:“原来是两个市井无赖。待会就让刘权收拾他们。”他道:“朱庄主,红姑娘,二位谁先出场和他比试?”
那少女呸了一声,恼道:“我才不是什么红姑娘白姑娘,你再敢乱叫我就跟你打了先。”
那白衣女子坐在角落,于人群之外,耳听见她刁蛮之言,冷冷一笑。
罗长老尴尬一笑,暗中朝刘权使了个眼色,他立刻心领神会,一步跨上前去,冲着众人叫道:“在下金刀帮金刀护法弟子刘权,愿挺身而出,替大家教他做人。”
金刀帮八大护法弟子,各个心狠手辣,刀法不俗,李萧早在轩辕门就听说过他们。此刻见着真人,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忙道:“那是你金刀帮的规矩,和我无关,我又没答应和你打。”何念凑到他身旁,轻声说道:“李大哥,不如咱们趁他们不注意,跳上二楼,然后从楼道尽头翻窗逃走,你看怎样?”李萧思索几秒,皱眉道:“只怕我轻功不到火候,还没跳到楼上便被他们捉住。依我看,最好是取道楼梯,再……哎,偏偏那红袍小妖精拦在梯上。”何念朝那少女瞥了一眼,沉吟片刻,又道:“如果李大哥逃不了,我也不会舍下你独自逃生的。”李萧心头一热,忽然觉得这位恶人之子倒不如他父亲江湖传言的那般恶毒。
那罗长老又道:“李少侠如果不肯比试,也无妨。但你冒充金刀帮,欺辱朱帮主,偷人家姑娘钱财,三罪并罚,只需留下两双手臂,两条舌头,两条命根,便能活着走出这家客栈。”
李萧脸色煞白,徐徐道:“那还不如死了算了。”
刘权嘿嘿冷笑,道:“嘿嘿,阁下亦可以选择跟刘某比试。”
群豪中武当张大侠为人正派,素来看不惯金刀帮。他沉声道:“人家既不愿意,你又何必苦苦相逼?杀人越货自有官府定罪,咱们武林中人岂能越俎代庖,私开公堂?”
那罗长老拍掌笑道:“说得好,说得好。张大侠如果心生怜悯,大可以站出来替他撑腰,代他比试。只要张大侠取胜,他二人同样可以活着离开客栈。”
张大侠身旁的曲大侠劝道:“大师兄,师父交代过咱们,切不可意气用事,同武林其他门派争强斗狠。”张大侠瞪了他一眼,气道:“去去去,哪里需要你来提醒我。哼,我武当几时也变得如此窝囊,不敢站出来主持正义。”曲大侠道:“那两小子坏事做绝,断不需要咱们武当站出来主持公道。”
这句话倒是怼得张大侠哑口无言。
众人沉默片刻,何念忽然起身说道:“好,我跟你打。”
李萧一怔,随即低声说道:“哎,你武功同我半斤八两,逞这个强干嘛?”
何念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回道:“李大哥打不过他,我也打不过。但我可以凭两条腿跑呀,对不对?”
李萧终是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只能提醒他道:“金刀帮出手狠辣,你剑法平庸,只需利用轻功同他周旋,千万别硬拼。”
何念点点头。
刘权看了他一眼,发现是个十六七岁的呆楞小子,狂言道:“臭小子,我先让你三招,免得在座的武林豪杰说我以大欺小,胜之不武。”
岂料何念冷冷说道:“不,不,我年纪小,你是长辈,应该我让你三招先。”
群豪闻言差点没惊掉下巴,忍不住纷纷斥责:“好一个不自量力的臭小子,胆敢小瞧金刀帮护法弟子。罢了,既然他自甘送死,我等又何需于心不忍。”李萧更是急得直跺脚,嗔怪道:“何念,你搞什么名堂呢?”
何念面不改色,没有理他。
那刘权以为他故意羞辱自己,气的脸色发青。然而又见他年纪轻轻,却敢口出狂言,说不定真有什么深藏不露的本事,不免感到些许害怕,呆在原地迟迟不敢动手。堂内金刀帮弟子纷纷起哄,嚷嚷着要他三招之内解决战斗,更逼得他腋下虚汗直流。罗长老看出他的顾虑,说道:“刘权,那小子既然主动承让,你也不必推辞,快出招吧。”
刘权听罢咽了口唾沫,一跃而起,足足有两丈之高,凌空使出金刀门的“劈空落叶刀”,妄图以此势大力沉的一招将何念从头到胯劈成两半。这一招刀法看似简单,却蕴藏强劲力道,且来势极快,一般剑客根本无力抵挡。可他哪里知道,何念虽然剑法拙劣,却习有一身上乘轻功,要想躲开此刀击根本不难。只见何念足底轻踏,竟像条泥鳅一样从他刀口旁滑脱,紧接着刺出长剑,剑尖点中刀刃,借力闪开两丈远。刘权第一招落空,便有些心急,急忙使出第二招“秋风扫落叶”,一把大刀在半空游来游去,直攻何念下盘。
众人眼见刀势凶猛,纷纷退避至一旁。
何念倘若贸然用剑去挡,多半会落个人剑俱断的下场。他迟疑半分,突然飞身向前跃起,右脚脚尖朝那刀影上一踏,顺势又拿左脚尖往刘权头顶一踩,两个借力竟然翻身落到他背身。
李萧见状大喜,忙叫道:“何念,他背对着你,赶紧拿剑刺他。”
何念道:“不不,这还只是第二招。我答应过共让他三招。”
众人暗自惊叹:“想不到这少年竟有一身如此了得的轻功。”
此时刘权满脸涨的通红,额上冷汗涔涔。倘若何念不出此言,他绝然要变换招式防住背身。可被他一激,却调转身子,继续使那秋风扫落叶,妄图一招制敌,挽回颜面,同时不忘在刀法上增添了些许变化。
然而何念早有防备,只待他一转身,便又踏上他的脑袋跃了过去。
刘权又羞又急,反手挥刀,招式立时变换成“回头望月刀”,急追何念背身。
李萧急道:“你住手,这可是第四招啦……”
金刀帮众人自知理亏,一个个羞于开口。就连金无泽也气的把头偏向一旁。
那朱青休嘿嘿冷笑,摇着铁扇说道:“李少侠,你兄弟是说让他三招,可没说不准刘兄继续攻第四招,第五招呀。”
李萧哑然。
何念犹在半空,闻听到刀声袭来,忽然凌空转身,挺剑刺向对方。刘权站在地上,比他矮,手里刀又重,不如细剑灵活,这一下对刺纵然能刺中对方大腿,自家脑袋却大概率不保。情急之下,他慌忙收回招式,大刀举过头顶准备挡下那柄细剑。
何念来势不减,却在刀剑相击瞬间,陡然左手推掌,重重地落在刘权胸口。刘权突然受击,手臂一软,长刀偏开,立时又被逍遥剑刺了个透明窟窿。疼得直哇哇大叫。
李萧拍掌大叫:“打得好,打得好。”心想这何念真是块学武的好料子。没想到一夜之间就把轩辕剑法运用的如此娴熟。
坐间一个僧人忽道:“掌中有剑,剑中有掌,小施主莫非是轩辕门的弟子?”
罗长老一惊,问道:“虚度大师,何出此言?”
李萧同是一惊,慌忙抢在何念之前说道:“什么轩辕门,轩辕窗的。我兄弟二人从来没听说过。”
金无泽只当是轩辕门有意同自己过不去,派了两个愣头青来寻麻烦,便沉声道:“轩辕门的好汉何必藏头纳尾,只敢派两个小辈做出头鸟?”他连着问了三遍,都无人回应。
“不对,不对。我听说那轩辕门正在筹办喜事,并没派人来边关。”席间有人忽然说道。
李萧一愣,心想:“喜事?轩辕门能有什么喜事可办?莫非师父揭穿了二师娘的嘴脸,休了二师娘,另娶三师娘啦?”如此一想,不禁喜上眉梢,笑出声来。
可他不知道的是自己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曲大侠问:“什么喜事能比杀妖令还重要?”
那人接着道:“自然是那黄杨干老头独生女的终身大事啦,不然对于素来看不起中原武林的轩辕门还能有什么大喜事?他轩辕门自以为受朝廷器重,向来不肯与武林各门派有过多来往,门中之事武林中人听得少也正常。据说新郎是他的亲传大弟子,江湖号称三笑剑客的辛洋。”
“不可能,绝不可能,他在胡说八道。”
李萧怔了半晌,浑身不自主地发抖。这消息犹如晴天霹雳,叫他肝胆剧裂。他失声叫道:“你胡说八道,是何居心。”众人一脸愕然,茫然地看着李萧。唯独何念知晓其中缘由,急忙劝道:“李大哥,你别心急。那人多半就是随口胡说。”
那人见他一副吃人模样,又惊又奇,说道:“在下所说可都是从冀州朋友那亲耳听来的,并无半点添虚作假。少侠发这大火是为何故?”
朱青休为人机敏,善于察言观色,寻思着李萧多半是因为黄杨干爱女嫁人才如此失态。于是收拢铁扇,一跃横在李萧身前,故意激道:“朱某听说黄夕月美艳绝伦,乃武林中美人中的美人,她的大师兄幸洋风流倜傥,武功超群,乃是当世少年英雄。二人结为夫妇真是天作之合,堪称美女配英雄,好事,好事。来日我朱某一定要亲自到轩辕门恭贺。”
他这一席话直逼的李萧急火攻心,脑门一黑,差点晕死过去。此刻他只觉眼前一切失去色彩,整颗心荒凉无比,仿佛天塌了下来。正自伤心绝望之际,朱青休偏偏要落井下石,往他伤口撒盐。李萧再也按捺不住情绪,完全不顾忌自己是不是他对手,便决心要和他拼个你死我活,即便死在对方手里也全不在乎。
他吼道:“放你妈的狗屁,老子打死你。”
朱青休向后退开三步,笑道:“李少侠,这是何故?朱某一番言语只为祝福一对佳人。你与轩缘门非亲非故,如何突然动怒?”
何念虽略显木讷门,却也听出那朱青休是有意激怒李萧,便要劝说,却被李萧一把推开。
“走开,反正我也不想活了,今天就跟你这坏种拼掉性命。”
何念呆在一旁,心里干着急,不知该如何是好。
朱青休哈哈笑道:“好一个痴情怨种啊……”
“你还敢瞎说……”李萧抢前一步骂道。朱青休佯装没听清,也上前一步道:“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李萧咽了口气,大声道:“我说你胡说八道,不要脸。”朱青休又迈了一步,继续道:“再大点声,我还是听不清。”李萧皱眉道:“你是不是聋子?我说……”
话未说完,那把铁扇啪的一声打在李萧脸颊,直打得他耳根生疼,脑袋瓜嗡嗡作响。然而比起心头之痛却是微不足道。
那红袍姑娘眉头微蹙,骂道:“卑鄙。”
白衣女子也冷冷地哼了一声。
李萧挨了一巴掌,越发狂怒,举起长剑刺向朱青休,喝骂道:“无耻之徒。”
朱青休笑道:“你才知道我无耻呀,梅大小姐事先没告诉你么?”笑声间,他闪身避开长剑,右手抬扇轻扬,打算挑开对方兵器。
然而这金刚剑又大又沉,哪里是把小扇子能轻易挡住的。当它落在扇上瞬间,朱青休立刻感到一股千斤之力袭来,几乎压弯手肘,以至于扇子都差点掉到地上。他心头一紧,急忙暗运内力送至手心,才勉强挡下。
李萧一心和对方拼命,劈完一剑又是一剑,全然不躲避对方剑招。
那朱青休扭开身子,心想:“这小子心智迷乱,越打越无章法,嘿嘿,我先耍他一番,叫梅余香好好瞧瞧。”他反手持扇向后一指,正好戳中李萧的风池穴。李萧突然便被定了身,全身如何也使不上力气,一股无力之感顿时涌向心头,联想起师妹嫁给他人自己却毫无能力阻止,不禁流出两行热泪来。
朱青休见状嘲笑道:“呀,臭小子,我还没砍你胳膊大腿,怎么就流眼泪啦?”
金刀帮帮众纷纷为他喝彩,又是拍掌又是大叫“朱庄主威武”……“朱帮主武功盖世……”之声不绝于耳。
此时何念正欲上前替他解围,猛然间瞥见飞来一粒石子,不偏不倚正中李萧后背,无意间竟帮他解了穴道。这石子比黄豆还小,且速度奇快,除了何念几无其他人发现。
李萧一怔,感到全身气流贯通,手臂腿脚逐渐恢复力量,虽觉得穴道莫名被人解开,却来不及多想,一心只想和朱青休拼个好歹。但也知道正面交锋自己决然不是对手,于是表面上佯装仍是无法动弹,背地里却准备趁他一个不留神,使一招运用最为熟练的“偷天换日”制服对方。这一招讲究虚实结合,明面上以掌攻击,实则是将内力潜运至握剑的手心,先用虚掌迷惑对手,再以实招达到一剑毙命。
那朱青休受了众人吹捧,一时得意,且没留意到那颗石子,便毫无防备地在李萧面前晃悠。却见李萧左手变掌,猛地打向自己胸口。冷不丁便挨了一掌。好在李萧内力一般,且是一道虚招,他并无大碍。但仍然大吃一惊,还以为是他内力浑厚,自行冲破了穴道。登时不敢再轻视李萧。李萧一招得手,急忙跟上第二掌。眼见掌风袭来,朱青休连忙侧身避让,反手甩开铁扇,要和他以扇对掌。李萧心道:“哼,狗东西中计了。这一掌只需轻拍在扇上,再趁势出剑,必刺破你胸膛,叫你跪地求饶。”想毕,那左掌便毫无顾忌地径直推出。
那梅大小姐见状忽然叫道:“小心铁扇。”
原来那铁扇非同一般,扇叶由一块块薄铁片衔接而成,每块铁片上又多出许多突起的铁尖,就像狼牙棒上的铁刺。而且那些铁片又能被当作暗器使用。是以江湖上和朱青休结仇的人大多就死在这把扇下。好笑的是,这些仇人多半是由梅大小姐招来的。
李萧心头一惊,正想抽开手臂,那铁扇却直扑过来,啪的一声贴在他手掌上。他登时惨叫连连,一张手掌满是破洞,鲜血止不住外流。朱青休嘿嘿冷笑,说道:“想伤我,你还嫩了点,去死吧。”
铁扇横扫,径直削向李萧咽喉。
何念见势不妙,急忙扑跃而起,忽见半空中飞去一条红鞭,霎时便死死缠住铁扇,接着用力一拉,竟趁着朱青休不备时把扇卷走。那红袍少女兀自坐在梯上,双手却在把玩一把浑身是刺的扇子。
“好阴毒的扇子,也只有更阴毒的男人才会使他。”
朱青休愣了片刻,才道:“姑娘,你怎么趁人不备夺我铁扇,是不是有心要帮这臭小子?”
那红袍少女小嘴一撅,瞪眼怒道:“呸,我才不会帮他。”
朱青休激道:“既然不帮他,那姑娘为何要趁我取他性命时夺我宝扇?”
红袍少女哼道:“他的性命也有我的一份,我不让你打死他他就不能死。第二场算你赢了,换我再比过。”
朱青休瞅着连剑都握不住的李萧,急道:“这怎么能行?你看他现在这副样子,还拿什么跟姑娘对打?除非姑娘存心想帮他,否则朱某可不舍的让煮熟的鸭子飞了。”
红袍姑娘皱眉恼道:“你闭嘴。他不能打,旁边不是还有一个人嘛。他的本事可不小,连金刀帮的人都败在了他手上。”
金无泽听她如此吹捧一个毛头小子,顿时脸上无光,十分气恼,恨不得立时将她与何念一并收拾了。只是碍于一帮之主的身份不便和小姑娘动手,才强忍下这口恶气。
何念将李萧扶在一旁休息,又用布条给他包扎好伤口,才缓缓起身,抱拳说道:“多谢姑娘救了李大哥一命。姑娘若是非要和我比试,便请出手吧。”
那少女拍手叫道:“好呀,好呀,好久没和人打架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