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仓库上锁
四目相对,气氛有些肃杀。
这尊大佛什么时候来的啊!走路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
夏缨内心刮起了龙卷风,脸上干巴巴地挤出笑容,小心地问:“有事?”
“换个头盔。”戚骁白把已经坏掉的头盔放在桌子上。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头盔边缘碎得稀巴烂,就如同夏缨接下来的命运。
刚才的话,不知道戚骁白听到了多少。
夏缨带他去后面的仓库,脚步虚浮,试探着问:“你什么时候来的?我都没发现。”
“刚到。”戚骁白的神情跟平时没有任何差别。
夏缨松了口气,那应该什么都没听见。
不大不小的房间里,存放的都是服饰类装备,夏缨在箱子里翻找符合戚骁白头围尺寸的头盔。
“头盔坏成那样,你是拿头哐哐撞大地了吗?”
戚骁白说:“摔了一跤。”
夏缨立刻看向他:“严重吗?”
“没事,我已经减速了。”
车手摔车不是稀罕的事情,但如果受伤就不好了,曾经在国际大型赛事中,就有车手因为摔到头部而当场死亡。
头盔的作用就是为了保护车手不再遇到那样的悲剧。
夏缨看到他手肘处有一点擦伤,应该已经在医疗后勤那儿处理过了,身上没有其他伤口,这才放下心来。
“你训练真的很拼,是好事,但有时候自己也要注意一点啊。”夏缨继续翻找头盔。
戚骁白的目光从各类装备上收了回来:“怎么这样说?”
“白天训练一整天,晚上还给自己加训,你的时间排得满满当当,一点放松的余地都没有。”夏缨低着头,不经意地问,“你以前在欧洲车队也这样吗?”
戚骁白沉默片刻:“不是,我到飞兔以后才这样。”
夏缨微愕:“为什么?”
戚骁白没有说话。
他低垂着眉眼,慢条斯理地摆弄着身旁的器械。与其说他身上有一种稳操胜券的沉稳,倒不如说他其实根本没有太强的戾气和战意。
为什么到飞兔以后才这么拼命?飞兔的实力不如西索,有什么让他忌惮的地方吗?
夏缨隐隐觉得,再问下去就触及隐私了。
她找到了头盔,递给戚骁白:“你试一下。”
戚骁白把头盔戴起来,调整系带长短。因为是刚拿出来的全新装备,系带拧成了一团,半天也没有整理开。
“哎,不是,往那边……”夏缨在旁边看着干着急,索性道,“我来!”
她上前一步,仰着脸,细致地把缠绕在一起的系带松开。
夏缨的注意力都在手中的带子上,浑然没有察觉两人现在离得很近很近。
戚骁白低着眼眸,不动声色地弯曲膝盖,让她不那么吃力。
小库房上头有一扇小天窗,阳光从上面打下来,刚好照在夏缨的脸颊上。戚骁白视力很好,此刻迎着光,甚至能清楚地看到她脸上浅金色的小小绒毛。
像个干净的水蜜桃——他突然冒出了这个念头。
夏缨帮他把系带调节到最合适的位置,才收回手,问:“怎么样,合适吗?”
戚骁白如梦初醒,摸了摸头盔,是合适的,但话到了嘴边,忽然拐了个弯:“好像有点小了,还有再大一点的吗?”
“啊?”夏缨不疑有他,立刻在箱子边上重新翻找起来,嘴里下意识地嘀咕,“你的头有那么大吗?我是按照你原先那个头盔的尺寸找的,不应该呀……”
戚骁白没吭声,手指绕在系带上,漫不经心地一圈一圈抚摸。
夏缨很快就找到了大一码的头盔。这回戚骁白自己试了一下,但他没有说合不合适,只是问:“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能详细说说吗?”
“什么话?”
“你说我一点放松的余地都没有。”
“哦!”夏缨一拍大腿,认真答道,“虽说运动员需要大量的锻炼,但太过也不行,我觉得你要自己把握一下度,别把身体练垮了。成语说得好,张弛有度、劳逸结合,这跟训练一样重要。”
“你说得很有道理。”虽然都是运动员们滚瓜烂熟的理论,戚骁白轻笑,“我决定听你的,今晚少做一组训练。”
“就一组?”夏缨睁圆了眼睛看他,颇有些无奈,“戚骁白啊,你说你的成绩已经这么好了,干吗要这么拼?”
戚骁白没回答。
他将后来这个头盔还给夏缨,说:“我还是拿第一个吧。”
夏缨:“你不是说那个小了吗?”
戚骁白想了一下,道:“现在合适了。”
夏缨高度怀疑自己被戏耍了:“那你的头围可真神奇,是在这短短几分钟里缩小了一圈吗?”
“是吧。”戚骁白眼睛弯了弯,轻声道,“毕竟我摔到了脑子。”
夏缨愣住了。
被听见了!绝对被听见了!
关键这人刚刚还真的摔到了脑子,根本分不清他笑的到底是自己,还是她。
好在这时,夏缨的手机响了,她抓住这根救命稻草,赶紧拿起电话避开了戚骁白的目光。
“姐!”电话一接起来,就听到夏冲一声震耳欲聋的狮子吼,“戚骁白真的去飞兔了啊!”
夏缨把手机拿远了点:“真的啊,难道你以为我逗你吗?”
“我才看到飞兔发的证件照!我的天!他太帅了!我爱死他了!”
夏缨冷笑:“你打电话给你亲爱的姐姐就要说这个?不好意思,挂了。”
“别别别!姐姐息怒,戚骁白只是帅,但姐姐是性感、可爱、美丽、大方集一身的存在……”夏冲吹捧了一通,终于扯到正题,“所以说,戚神真的跟你在一个俱乐部啊!”
夏缨耳朵都快起茧了:“你准备求证到什么时候?要不要我把真人拉你面前溜一圈?”
夏冲沉默了。
夏冲居然沉默了!夏缨心里警铃大作:“等等,我就是开个玩笑,你别……”
“姐姐!”夏冲突然开始撒娇,仿佛每个字音后面都带着销魂的波浪线,“我可以见到戚神本人吗?我想找他要签名,好不好嘛?”
夏缨真实地认识到了什么叫祸从口出。
她头疼,揉着眉心,小声说:“小祖宗,你放过我吧,你家戚骁白是什么人,飞兔的高层现在都得好好供着他,你觉得我叫一声,他会跟我走吗?”
“为什么不会?”
“啊?你在做什么梦?”
“算了。”夏冲委屈巴巴,“刚刚是你亲口说拉真人出来溜一圈的,你一个成年的姐姐,怎么能说话不算数呢?”
夏缨恨不得现在冲去一中对她可爱的弟弟翻个世纪级白眼:“夏冲,你一个十六岁的弟弟,怎么能分不清玩笑和真话呢?”
夏冲不开心地哼了两声,忽然灵光一闪:“对了姐,你能把我带进你们基地吗?不用把戚骁白叫出来,我就进去参观一圈,万一能偶遇……”
偶尔把家属带进基地参观,飞兔是允许的,更何况顾长平也认识夏冲。
夏缨思考了一下,忽然笑道:“可以是可以,但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下次月考考进全班前十。”
夏冲瞬间蒙了,试图还价:“二十……二十不行吗?”
“弱者没有商量的余地,你自己看着办。”
夏冲咬牙:“如果我考进前十,你真的会带我进基地?”
“真的,这次绝不诓你。”
夏冲又沉默了一会儿,而后谨慎地问:“那为了鼓励我好好读书,姐,你这段时间能不能给我拍点戚骁白的照片?”
夏缨眉毛一皱:“你让我偷拍?”
“你也可以光明正大地拍啊。”
夏缨笑了:“到底是你傻还是人家戚骁白傻。”
“可是,学习真的很枯燥,我就只是想看看偶像,也没什么大不了吧……”
让夏缨去偷拍一个大男人,她是拒绝的,感觉跟个变态似的……可是弟弟的语气听上去实在是太可怜了。
夏缨心一软,应下来:“行吧,但你得保证,照片不能外传,不然我就惨了。”
“没问题!”夏冲顿时来了精神,“我觉得我现在就能做完十张数学卷子!”
“那你赶紧滚去写卷子吧!”夏缨掐断了电话,略微忧愁地望着训练场的方向。
戚骁白已经戴着新头盔离开了,此刻正从沿海跑道上骑下去,像一道穿梭的星。
夏缨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看看四下没人,飞快地举起手机,对着他的背影一顿“咔嚓”。
李常在聚餐那天侮辱女车手的话传到了女队成员耳朵里,按秋一冉的脾气,势必不会忍让。
事发的时候,大家正在食堂里吃饭。
女队的人刚打好了饭,男队冲她们招招手让过去坐,秋一冉冷笑,目光薄凉地从李常身上略过。
李常被她看得浑身泛起鸡皮疙瘩。
女车手们没过去,姑娘们都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
叶一鸣一向跟女队关系好,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问:“怎么啦?小仙女们一个个都这么不高兴,小心生气长皱纹。”
一个女车手冷笑:“别小仙女了,在你们男队眼里我们连女人都不是,昧着良心说话有意思吗?”
叶一鸣一个眼刀飞向李常,恨不得把他剐了。
李常顶着压力,讨好地说:“我那是夸你们的意思,觉得你们很厉害……”
“放屁!”秋一冉恶狠狠地剜他一眼,打断他的话,“说我们像男人是夸我们?李常你是有多瞧不起女人?你给我听好了,不管我们骑得有多快,长出多少肌肉,也仍然是女性,以前、现在和未来都不需要通过外形‘像个男人’来达成那些成绩。”
李常百口莫辩,□得额头上冒汗。
秋一冉斜睨着他,勾了勾手:“你,过来道歉。”
李常半天没动,叶一鸣直接在桌下踹了他一脚。
李常这才慢吞吞地走过去,望着体型健康的女车手们,小声地说:“对不起。”
秋一冉冷哼一声,以示回应。
李常刚要坐回座位,就听见戚骁白出声:“李常,你跟夏缨道歉了吗?”
所有人都顿了一下,侧目朝他望去。
李常脸色惨白,还没说话,夏缨就跟技术部的同事们一起走进食堂。
她本在与人说笑,突然感觉到剑拔弩张的氛围,迷茫地看过来。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她不想掺和,果断买了一份饭,打包带回宿舍里。
男队吃完饭后,李常是最后一个离开食堂的。他故意最晚走,避免和其他人一起。
可是当他走出去的时候,却发现刘亚歌正在食堂门口站着,好像在等他。
刘亚歌冲他笑,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递给他:“来一根?”
是烟。
飞兔不允许车手抽烟,烟对肺部的损伤会影响高强度的比赛。
李常害怕地望望四周:“你不要命了?要是被人看到,你会被开除的!”
“这里就我和你,能被谁看到啊?”刘亚歌搭着他的肩膀,说,“走,去没人的地方抽一根,都不叫事。”
李常鬼使神差地没有挣脱他。
他以前也是抽烟的,练公路车以后就戒掉了,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就是心痒痒,好像刘亚歌手里那根烟对他发出了极致的引诱,让他总想来一口。
他们去了个偏僻的角落,李常大口地抽起了烟。
刘亚歌站在一旁,吞云吐雾间问他:“今天这事,你能忍?”
李常叹气:“除了忍,我能怎么办?女队那帮人凶得很,她们要是跟顾经理说了,还不知道怎么罚我。”
“可她们不是没跟顾经理说嘛。”
李常扭头看他:“什么意思?”
“她们既然没说,就代表不打算将这个事闹大,让你道个歉就完事了。”
可是他丢脸啊!李常心有不甘。
刘亚歌仿佛看出了他在想什么,说:“你有没有想过,是谁嘴这么欠把这个事告诉了女队?”
他在包厢里说那些话的时候,在场的只有男队车手和夏缨。
夏缨刚才没有在食堂吃饭,而是打包带走了,这不是很反常吗?正说明了她心里有鬼。
李常脸色阴沉地说:“我觉得夏缨最有可能,其次是叶一鸣,他不是喜欢女队那个男人婆队长吗?”
“就没有其他人了吗?”刘亚歌蹍灭了烟头,“不是还有人跟你立场不同吗?”
李常倏地想到了戚骁白。
“不会吧……”他犯嘀咕,“戚骁白看上去不是嘴巴那么碎的人,应该不会这么三八。”
刘亚歌摇摇头:“你这个人就是傻,好骗,你知道戚骁白是什么样的人吗?你了解他吗?”
“那你说,他是什么样的人?”
刘亚歌凑了过来:“我跟你说个事情吧……”
李常听着刘亚歌的耳语,神色逐渐变了,到最后“噌”地一下蹦起来:“太过分了!他、他居然抢走了……”
刘亚歌“嘘”了一声,说:“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你也别跟人提起。你说的这些人确实都有可能,自己好好琢磨琢磨吧,省得以后再被人坑了。”
李常郑重地拍了拍他肩膀,安慰道:“兄弟,你太惨了。”
刘亚歌眯眼笑笑,没说话。
经他这么一番提醒,李常觉得叶一鸣的可能性小了很多,反而夏缨和戚骁白才是害他今天颜面无存的幕后黑手。
回寝室的路上,他问刘亚歌:“我们车队有禁止内部恋爱的条例吗?”
“在不影响成绩的情况下,是不限制的。”刘亚歌想了想,补充道,“但是顾经理对风气抓得很严。”
“风气……”李常迟疑着重复这个词。
夏缨带着技术部的数据去顾长平的办公室汇报,一推开门看到方清如坐在里面,立刻后退一步:“我晚点再进来。”
“你等等!”顾长平及时把她叫住,“进来,正在说你的事。”
夏缨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方清如,硬着头皮问:“说我干吗?你俩天天比我亲爹亲妈还关心我,怎么不自个儿生个孩子去啊?”
方清如白眼一翻:“姑娘大了,也傻了,天天净胡说八道。”
顾长平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推了下细框眼镜,看上去衣冠楚楚:“缨妹,今天你爸爸打电话给我了。”
夏缨立刻安静,站在一旁不出声。
顾长平早些年就和夏缨的父亲有交情,这才连带着和夏缨、夏冲姐弟熟起来。
夏缨虽然有一手好技术,但毕竟年轻,想进飞兔当首席技师还是有不少人阻拦的,全凭顾长平一挥大手,力排众议给她弄了进来。
顾长平和方清如两人曾经是快要谈婚论嫁的关系,只要夏缨在国内,基本都是他俩在照顾。
“不用苦着一张脸。”顾长平转着钢笔的笔端,脸上挂着淡笑,“你爸这次只是问问你的情况,其他什么都没说。”
“哦。”
“他还让我好好照顾你,想吃什么就给你买,不要亏待你。”
“我爸才不会说这种话。”
顾长平:“咳……”
方清如拍桌大笑:“翻车了吧?”
“所以……”夏缨问,“他到底说了什么?”
顾长平叹了口气:“他确实问了问你的情况,最后说,你总要出来历练一下,才会知道他给你铺好的路是最舒服的。”
夏缨“哈”了一声,仿佛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问顾长平:“你都不生气的吗?他这可是赤裸裸地嫌弃飞兔啊。”
顾长平耸了耸肩:“我们毕竟还不是世巡赛级别的车队,按道理来说,他确实能把你安排进更好的队伍。”
夏缨没有否认,望向窗外,沉思了一会儿:“什么才算好队伍?谁说了算?”
没有人回答,这本就是个没有答案的问题。
UCI(国际自行车联盟)将车队分成了三个等级,只有达到最高世巡赛等级的车队才可以参加环法这类顶级赛事,而这样的车队,全球只有十几支。
夏缨的父亲是国外某家世巡赛级车队的高层,今年还进入了UCI的技术委员会,他看不上飞兔,在场的三人一点也不意外。
方清如说:“行了,既然他都同意了,那就放心地待在这儿吧,搞不好你直接在国内谈了男朋友,以后就不回欧洲了。”
“也是。”夏缨立刻笑了,余光偷瞟顾长平,“搞不好我都谈恋爱了,你还没着落呢。”
方清如怜爱地摸摸她的头,安慰道:“你说得对。”
一旁的顾长平忽然产生了危机感。
因为他还有会要开,夏缨和方清如各自汇报完工作就回了自己的岗位。
今天技术部是夏缨当值。
晚上,其他人都走了,夏缨还在对十几辆队车进行调整。
戚骁白就是在这个时候来的。
他刚结束训练,身上还穿着骑行服,发梢间挂着汗。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戚骁白推车进来。
夏缨一眼就看到了车身上的泥:“这是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戚骁白蹲下来,有些无奈地看着自己的私人爱车,“我去食堂吃饭,把它在外面放了一会儿,出来时就这样了。”
今天没有下雨,前几天雨后的积水也早就蒸发干了,哪儿来的这些泥?
夏缨面色严肃:“你这个,该不会是……”被人针对了吧?
夏缨没有说出口,她不想让戚骁白产生困扰。
但戚骁白也不是傻子,不用她说自己心里也猜到了几分,看着车身静默不语。
“我现在帮你清洗一下。”夏缨放下手里的活,戴上手套立刻开始用清水冲刷车身。
过了一会儿,车身上的红色喷漆才重见天日,但是诸如轮组和链条这样的细节地方都沾染了不少泥,光用水不能全部冲掉,必须要单独擦拭才行。
夏缨问戚骁白:“你知道是谁做的吗?”
戚骁白正蹲在地上跟她一起擦零部件,听到这个问题顿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一个人,回答却是:“不知道。”
夏缨见他不想说,便不再追问,反正她也没兴趣掺和车手间的爱恨情仇。
她一边擦洗,一边用眼睛疯狂地观察戚骁白的车,把车身的细节都记在脑子里。
戚骁白忽然凑近了一点,问:“你在看什么?”
夏缨飞快地收回视线,却恰好和戚骁白撞在了一起。
他黑漆漆的眼睛里聚着明亮的光,像是一潭水,走在旁边的人只要稍不注意,就会沉溺其中。
夏缨再一次挪开视线,口不从心地说:“车子挺漂亮的。”
“谢谢。”
戚骁白看向一旁,一排黑红相间的全新公路车整齐地摆在那里,线条简洁而流畅,车身上有飞兔的标记,在灯光下流淌着光辉。
“那是我们的新队车?”
“对,等全部调整完了就投入使用。”
话音刚落,仓库门口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咔嗒”声——原本半敞的门被合起来了。
夏缨和戚骁白对望一眼,心里都有了非常不好的预感。
戚骁白跑到门口,拽了拽门把手,拽不动。
“谁在外面?”夏缨焦急地拍打着门,却无人应答。
戚骁白不敢太用力,门把手会被他拽下来。夏缨看了门缝一眼,眉头紧紧拧着:“没用的,门从外面锁上了!”
为了防止进贼,仓库的电子门锁被设定为一旦从外面锁上,内部就无法打开,除非有人在外面解锁。
顾长平第一次带她来这个仓库的时候,还挺得意地跟她炫耀这个设定,显示仓库的安全等级高。现在夏缨只想把他从家里挖出来暴揍一顿。
戚骁白的目光也阴沉了下来。
仓库里明明灯光敞亮,外面却被上了锁,这必然是一次人为的“恶作剧”。
他脸色极差地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给叶一鸣,问他现在在哪儿。
叶一鸣那边背景音有些嘈杂:“我在寝室呢,准备跟大家一起看比赛视频,你人呢?”
戚骁白问:“都谁在你那儿?”
“很多人啊。”叶一鸣逐一给他点名,最后点到了刘亚歌。
戚骁白眉头拧了一下:“刘亚歌也在?”
“对,吃完饭我们就聚在他寝室了。你赶紧回来一起啊,是上一届的环法视频呢。”
“叶一鸣,有件事,你现在能不能……”话说到一半,戚骁白忽然停住了,低头看夏缨。
她是女孩子,如果被那么多人知道晚上跟一个男选手单独锁在仓库里,对她的名声……似乎不太好。
叶一鸣在那头嚷嚷:“什么啊?老戚,你话说清楚一点,我这边吵。”
“没什么。别等我了,我不看。”戚骁白匆匆掐断了电话。
技术部的仓库离寝室比较远,现在又不是训练时间,这附近空空荡荡,几乎没什么人。
夏缨透过门缝看着外面无人的空地,有些绝望地问:“我们现在怎么办?”
戚骁白皱着眉思忖了一会儿,才问:“今天管理部门值班的是谁?”
夏缨下午去过顾长平的办公室,依稀记得门口的值班表:“我不知道名字,那个地中海胖大叔。”
“外宣部的李翻译?”
“对,就是他。”
“他好像是李常的亲戚。”戚骁白眸光变幻莫测,似乎想到了什么,“我们必须得想办法出去,而且要快!”
夏缨立刻紧张起来。
她得罪过李常,在KTV给对方泼了一脸水,自那之后他看她的眼神就有些仇视,李常如果想要报复她,完全说得通。
但为什么要把戚骁白牵连进来?
戚骁白已经锁定了一扇窗户,虽然开的位置偏高,但对他来说不是难题。
他把窗户打开,向外看了看。
夏缨问:“你要从这里跳出去吗?这外面都是杂草,还有很多石子,跳下去可能会崴脚。”
戚骁白打开手机电灯,仔细地观察了一下地面的情形,心里有了把握:“没事,我试试。”
他长腿一伸,敏捷地翻出窗户,稳稳地站在地上,然后看着夏缨,那目光好像在说“该你了”。
夏缨迟迟没有动,被墙遮住的手正为难地扯着裙边。
她今天没穿裤装,真是个天大的失误。
她假装平静地说:“你先走吧,我把你的车子洗完再走。今晚车子就先放在这里吧,你明早来取。”
戚骁白看了她两眼,然后“嗯”了一声。
夏缨回到车子边上,开始做清洁的收尾工作。
车身很快变得一尘不染,就像一辆全新的公路车。夏缨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然后坐在椅子上对车发呆。
她真的要翻那扇窗户吗?但是对她来说有点高了,她蹦不下去。而且她穿着裙子,就算蹦下去了,被人看到也非常丢脸。
难道要把方清如叫过来开锁吗?可是她今天晚上好像被顾长平叫去外面吃饭了。实在不行就麻烦秋一冉吧,总不能真在这里坐一宿。
夏缨正思索着,忽然又听到了戚骁白低沉的声音:“洗好了?”
夏缨震了一下,看到他正靠在窗口边,夜风吹得领口来回摆动。
“你怎么又回来了?”
戚骁白说:“我没说要走。”
“那你……”
难道刚刚都在那里默默地盯着她吗?!
戚骁白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说:“我去周围转了转,确认没有人。”
“然后呢?”
“所以,你不用担心翻窗被人撞见。”
夏缨心思一动,但看了看有点高的窗户,还是很犹豫:“我可以麻烦女队的人来帮我解锁。”
“如果可以这样,我刚刚就直接帮你开门了。”
“对哦……”
“那个电子锁好像被改了密码。”
夏缨的小脸顿时垮了下来,一半脸上写着“不开心”,另一半脸上写着“我要打死锁门的孙子”。
戚骁白忍不住低低笑了一下,他拍拍窗框,说:“缨妹,你过来。”
夏缨心情不好,也懒得跟他计较称呼的问题,老老实实地走了过去,看着他。
“我刚刚把这下面的碎石都清理掉了,不用担心。”
“但是我……”她话还没说出来,戚骁白忽然伸出了手。
夏缨看着他的手掌,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只听见他在耳边说了句:“对不起,冒犯了。”
声音像电流,酥酥麻麻地传进大脑,就在夏缨死机的刹那,戚骁白凭借身高的优势,忽然将她从里面横抱起来。
夏缨差点发出一声惊叫,被他及时制止。
“嘘,别出声。”
干净清爽的气息裹挟着男性荷尔蒙的味道,扑面将夏缨笼罩。她的耳朵靠在戚骁白的胸膛上,清楚地听到了他说话时的胸腔共鸣。
夏缨仰起脸,看见他利落的下颌轮廓,真的很好看。
她的目光不敢太明目张胆,缩在他怀里,也不说话。
戚骁白手臂很稳,一将她抱出来,就妥帖地放在地上。
夏缨刚站稳,他便迅速抽回手臂,退回刚刚好的距离,再一次道歉:“抱歉,这是没办法的办法。”
“没事……是我要谢谢你。”夏缨感觉自己的脸颊快熟了,还好是夜晚,戚骁白应该看不见她从头皮一路红到锁骨的窘样,“我给你添麻烦了,李常可能要针对的是我。”
戚骁白看了她一眼:“也有我。”
“嗯?”夏缨没明白,“什么意思,你得罪他了?”
戚骁白没回答,沉吟了一下说:“走吧,现在回去,不过我们最好不要一起走。你先走,我在后面跟着。”
“哦。”经过刚才的事情,夏缨觉得戚骁白不是单纯的运动系少年,他其实很聪明,想问题也周全。
她走在前面,刚到女寝楼下,忽然想起了什么,面如死灰地回过头:“戚骁白,跟你说件事。”
“什么?”
“我好像没关仓库的灯。”
戚骁白无语了,望着她的眼神十分无奈。
他们没有回去关灯,用夏缨自己的话说,反正烧的是顾长平的电费。
其实就在他们两人离开后不久,仓库那儿发生了小小的骚动。
李常以聊天为借口把今天值班的外宣部李翻译约了出来,两个人叙了叙远房亲戚情,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仓库附近。
李常眼睛一眯,疑惑地说:“仓库还亮着灯,现在还有人值班吗?”
“技术部今天值班的是小夏。”李翻译看了眼手表,“但这个点,也应该下班了。”
李常说:“会不会是忘记关灯了?我们去看看。”
李翻译不太想去,毕竟技术部的事他也说不上话,但李常非要拉着他,他只好跟着去瞧一眼。
仓库大门紧闭,看上去人已经把门锁了,但从门缝里确实透露出一点光亮。
李常趁他不注意,悄悄打开电子锁,顺便把密码改了回去。
李翻译进去转了一圈,出来后跟他说:“还真被你猜中了。”
李常内心一阵窃喜,就听到李翻译继续道:“估计小夏走的时候忘记关灯了。”
李常一愣:“没人?”
“没人啊。”
他冲进去绕了几圈,所有的角落包括小库房都转了个遍,连个人影都没有。
李翻译在外头叫他:“你找什么呢?赶紧关灯回去吧。”
“不应该啊!”
“什么不应该?”
李常指着敞开的窗户:“这儿刚刚肯定有人,叔叔你看,窗户还开着,人应该刚走。”
李翻译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便仔仔细细地在仓库里又检查了一遍,但没发现少东西。
“难道是进贼了,还没来得及偷东西就走了?但是一个冷冰冰的仓库有什么好偷的东西啊。”李翻译嘀咕道。
李常顺着他的话说:“会不会就是来偷车架和金属零件的?拿出去也能卖不少钱。”
“嗯,有道理。”李翻译把窗户关好,“我会跟顾经理反馈一下的。”
李常眸光闪烁,平静地说了句:“还好没丢东西。”
第二天,顾长平就知道了这件事,连带传到他耳朵里的,还有“听说昨晚戚骁白和夏缨单独夜会仓库”的传闻。
顾长平按捺住心中的欣慰,在脑子里好好审视了一下戚骁白。
作为妹夫来说的话,可以及格。
顾长平把夏缨叫到办公室,准备好好跟她聊一下这件事。
谁知道,夏缨一上来就打破了他的幻想。她冷漠地把手机推到他面前,说:“长平哥,你都不看朋友圈的吗?”
夏缨昨晚发了个去秋一冉寝室里蹭吃蹭喝的合影,再往下刷几条,就看到戚骁白在宿舍里的健身打卡。
这两人分别在各自的寝室里度过了美好又充实的晚上。
顾长平隐隐有些泄气:“那昨天晚上是怎么回事?仓库的灯为什么亮着?”
夏缨答:“就是我跟戚骁白走的时候忘记关灯了。”
顾长平:“说人话。”
于是夏缨详细地把经过跟顾长平说了一遍,省略了她被戚骁白抱出窗户的那一段。
顾长平脸色逐渐严肃:“你是说,有人故意把你们锁在里面?”
“对。戚骁白的车子沾满泥,应该也是那个人做的。”
顾长平问:“你觉得是谁?”
夏缨垂下眸,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问道:“仓库门口有监控吗?”
“原本是有的,你来之前坏了,一直忘记修了。”
“赶紧修,监控比你装的那个什么破锁管用多了。”
“行,我马上叫人来修。”顾长平安慰地笑笑,“你放心吧,我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给你和戚骁白一个交代。”
夏缨点了下头,顾长平外表看着斯文,实则是个笑面虎,精明得很,这件事既然交到他手里,夏缨就一点也不担心了。
她从顾长平办公室出来的时候,刚好碰见了男队的几个人,李常也在其中。
为首的刘亚歌冲她走过来,关切地问:“怎么了,顾经理一大早就把你叫去谈话,发生什么事了?”
夏缨的目光不动声色地在他身上打量了一圈,故意叹了口气,说:“唉,还能因为什么……”
“难道是传闻的那个……”刘亚歌皱眉,“我们都知道不是真的,顾经理没批评你吧?”
夏缨摇摇头,看上去有些难过,没说话。
刘亚歌又好言好语地安慰了她几句。
但很快,夏缨被顾经理批评的事就在车队里传开了。
当天晚上,夏缨主动在微信上戳了戚骁白。
夏缨:“你跟刘亚歌是有什么过节吗?”
戚:“怎么突然问这个?”
夏缨:“我觉得他不怀好意。”
许久没收到回复,她追问了句:“我猜得对吗?”
戚:“放心吧,他针对的只是我,不会把你怎么样。”
夏缨的八卦之魂熊熊燃烧。
夏缨:“你俩之前到底有什么过节呀?”
戚骁白又不回复了。
夏缨:“那我换个问题,你跟李常又是怎么结下梁子的?”
戚:“你问题好多。”
夏缨:“你是在凶我吗?”
她放下手机,钻被窝准备睡觉。
本来以为戚骁白不会再回复了,没想到过了一会儿,手机又振了一下。
戚:“晚安,缨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