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卓先生
一墙之隔的朱红大门内是一个相当宽广的一座院子。
占据了院子绝大部分地方的是一片宽阔的内湖泊，湖泊上处处是绿莲粉荷，碧波清澈，水光潋滟，偶有鱼儿跃出水面，划出一道弧线后又落入湖内，激起阵阵涟漪。
湖心修建有一座六角小亭，阵阵水汽自四方涌来，让小亭始终清凉宜人。
一处木质栈桥从小亭下延伸而出，在小院内各处如蛛网般交错，最后蔓延到湖边，停在数间挨在一起的房屋前。
李珂馨进了小院，踩着栈桥径直来到了一间小屋前，而后推门而进。
小屋内陈设简单，除了角落的葱绿盆栽外，就只有小屋正中的方桌，和摆在窗前的宽桌。
方桌前，一名气质儒雅，留着山羊胡的中年人正一手拿着本书细细品读，似乎对她回来没有任何察觉。
“卓先生，我回来了。”李珂馨笑道，笑容明媚。
眼前这山羊胡先生虽然貌不惊人，但却是名副其实的阵法大师，在阵法一道的造诣放眼整片天南也是少有人可比肩。
并且似乎是高人的通病，这位卓先生也是那类独来独往的孤僻人士，若不是她爹亲自相邀，也没法将其请来单独指导她。
卓先生似乎这时才注意到她，貌似随意道：“是谁找你？”
“陆司昂。”
“陆家少爷？”
李珂馨点点头。
“他走了吗？”
李珂馨又点点头。
“哦。”卓先生翻了一页书，似乎刚才只是随口问的。
李珂馨大眼睛扑闪扑闪，看着卓先生不说话。
“以后还是少和那些闲小子混，多把心思放在阵法上才是正道。”卓先生到底没忍住，语重心长道。
“谨遵师命。”李珂馨露出个灿烂的笑，看上去颇为乖巧。
她瞥了一眼桌上杯子里没有动过的满满茶水，她记得出去之前这杯茶水就倒好了，结果她出去半天卓先生一口没喝。
可她记得这应该是卓先生最喜欢的茶啊，还是她爹专门找来的。
卓先生看了看她这乖巧模样，似乎有些欣慰的点点头，也没兴趣问那小子找他的宝贝学生是做什么，语气温和：“那就继续吧。”
“是。”李珂馨也不多想，应了一声后，便走到窗前长桌前坐下，拿起桌上的笔，开始认真的勾勒起来，全然没注意到背后卓先生的复杂目光。
卓先生见李珂馨专心致志的模样，心中微微叹息一声，默默将手中的书合拢起来。
他当初被找来专门教人阵法，心头还疑惑的很，以为是要教个什么笨蛋。
结果一见面，才发现是个相当讨喜的乖巧丫头，一口一个卓先生喊的他心花怒放，让他寻思着大不了多花点心思就是了。
然后试了试这丫头底子，卓先生这才发现这丫头在阵法一途上的天资只能用妖孽来形容，自开心眼，无师自通，举一反三，把见惯了天才的卓先生都给震惊到了。
震惊之后就是兴奋，名师难寻，徒亦难遇，本来只是想着随便教教的卓先生当真动了收徒的念头。
接着卓先生就知道了为什么那个男人明明造诣完全不输于他，却还要费心费力找他来。
犹记得第一次正式授课没多久，少女刚刚展现了点天赋后，还不待他惊叹，少女就说着什么去给先生你看看茶煮的怎么样了，马上就回来，然后人就没了影。
卓先生当时还欣慰的很，心想这学生刚入门就会关心先生了。
一直等到卓先生嘴巴都干了，也没见到人影，出门一问，那煮茶的婢女告诉他自家小姐早就出门去了，还说是出去给他买东西去了，让她们不要去打扰他。
他都还记得那婢女不满的眼神，仿佛在说哪儿有客人这么差遣主人的道理。
差点没让卓先生一口老血吐出来，他什么时候让她家小姐买东西了！
要是其他人这样，按着他的性子，他直接就拂袖而去了，但请他来的男人和他关系莫逆，还给了相当的好处，直接走也不太好，他觉得还是得当面说清。
然后他就在屋里默默等着，一直等到茶凉了三回，月上了半山，那鬼精丫头才终于回来。
就在卓先生以为这丫头会不会心虚脸红时，李珂馨就若无其事地打起了招呼，“卓先生您还在呢。”
“我不是让你去买东西了吗，你没买回来我当然在了。”卓先生板着脸，试图吓吓她。
结果对这看起来怯生生的丫头一点也不好使。
李珂馨直接走到卓先生跟前，笑的没心没肺，“哎呀，都怪苏羡那个坏家伙，说有家新开的铺子，里面的鱼饼很好吃，非得带我去试试，我也没办法嘛。”
“苏羡？苏家那个少爷？”卓先生语气很沉，他倒是听说过这个名字，但从没见过，但这下是把这个名字记住了。
李珂馨点头，乖巧的像只兔子，她走上前献宝似的举起手里正散发着香气的鱼饼，笑容甜美，“我知道错了卓先生，您就别生气了，您看我还专门带了鱼饼给您呢，可好吃了，您尝尝？”
卓先生瞧着那张乖巧灵动的笑脸，心里的郁气也是顿时消散大半，但还是板着脸道：“不吃。”
“哎哟您就尝尝嘛，我都没舍得吃完，就想着带给您呢，可难买到了。”李珂馨举起两根手指做发誓状，“我保证真的很好吃的！”
小脸绷紧的可爱模样差点让卓先生忍俊不禁，好悬才憋住，不为所动。
李珂馨见卓先生没反应，一张小脸顿时垮了下来，皱在一起像是受极了委屈似的，但还是咬着嘴唇，大眼睛泪花花的把卓先生看着。
卓先生也不由得叹息一声，接过那只包裹着鱼饼的纸袋，“下次不许了。”
李珂馨顿时眉开眼笑，连连点头，然后像是想起什么似的，“那卓先生我给你泡茶，爹爹说过您最爱喝驴儿茶了，搭这鱼饼刚刚好！”
不等卓先生回答，李珂馨就蹦蹦跳跳的跑出门去，然后又突然停在门口，扭头笑着补充道：“这次是真的哟卓先生，我马上就回来！”
然后人就没了影。
卓先生低头看了看被他捏着手中纸袋，即使隔着纸袋，也能感受到鱼饼传来的温热，让他有种莫名的感觉，原本打算不再教这小丫头的念头也逐渐消失。
一个小脑袋突然又从门外冒出来，像是长在门框上的蘑菇似的。
“卓先生，您不会把今天的事告诉我爹吧？”那张精致小脸上满是紧张，大眼睛眨呀眨地把他看着，让他都说不出句重话。
卓先生本想点头，但又觉得这么就把这事放过去也太轻易了些，斟酌片刻，在那道紧张目光的注视下，说：“只要你能掌握今天我讲述的那几座阵法。”
本以为是个为难的条件，卓先生却没见到意料之中的苦瓜小脸。
谁料李珂馨像只兔子似的端着茶盘就窜进了屋内，“啪”的把茶盘放在桌上，然后一刻不停的展示起卓先生今天教的数种阵法。
卓先生这才发现，他还是远远低估了这少女的天赋才情。
就算卓先生对李珂馨的天资有些预料，但按他原本的计划，至少也得花上半月时间李珂馨才能把这些阵法掌握，结果仅仅才用了不到一天，她就将其尽数解析掌握，虽然手法生涩，但那只需要时间堆砌而已。
阵法光芒在屋内闪烁，照亮卓先生因震惊而放大的瞳孔，直到李珂馨构建出最后一道阵法又随手驱散，卓先生才终于回过神来，对着眼巴巴看着他的少女无奈的点了点头。
李珂馨顿时高兴的蹦了起来，然后又突然安静下来，看着卓先生手里的鱼饼不说话。
卓先生还以为是这小丫头又馋了，他本来对这东西也没什么兴趣，就作势要递给李珂馨。
岂料李珂馨连连摆手，反而是示意卓先生吃。
卓先生看了一眼满脸期待的李珂馨，也没多迟疑，一口咬在了他从来不感兴趣的小食上。
新鲜出炉的鱼饼酥脆干香，带着适宜的温度，鱼肉鲜嫩细腻，味道相当不错。
“好吃吗卓先生？”李珂馨大眼睛直盯着卓先生。
卓先生略微犹豫，有些别扭的说：“还可以。”
“那我下次再给卓先生带！”李珂馨笑的格外开心，大眼睛眯成了两轮漂亮的月牙。
还有下次？
卓先生差点噎住，立时就想教育一下这跳脱的丫头。
而还不待他开口，李珂馨就非常有眼力见的将热茶端到了卓先生面前。
卓先生一顿，然后心情颇为复杂的接过茶杯，一口喝下，香气馥郁的茶水将鱼饼碎和斥责的话一同冲进了肚子里。
接下来的日子，卓先生照样来授课，而李珂馨也是隔三差五的就会溜出去玩。
开始几次，卓先生还是生气的不得了，但李珂馨每次都会带些新奇玩意儿给卓先生，或是新出小食，或是稀奇物件，都让卓先生眼前一亮。
并且每次逃课后，她都能将卓先生当天要讲的阵法悉数掌握，让卓先生的怒气霎时就烟消云散。
好几次卓先生有心想要责备，但一碰上那张楚楚可怜的小脸，就什么重话也说不出来了。
他倒也想过去拦住李珂馨不让她逃课，但实在困难。
偶有几次抓住现行，李珂馨也不多挣扎，乖乖的就跟着卓先生回来了，这倒是让卓先生心里安慰，至少他的师道威严还是在的。
当然更多的还是李珂馨逃课成功，而对此，卓先生也没什么好办法，只得无奈的坐在屋里，反思是不是自己教的太差了，还是他教的东西太简单了些，让这丫头提不起兴趣。
不然这丫头要是能一直好好跟他学，超过他简直是指日可待啊，却这样蹉跎时光，实在是太可惜了。
一念至此，卓先生不由得叹息一声。
坐在窗前的李珂馨听见动静，顿时停下了手中灵笔，扭头看向身后，“怎么了吗卓先生？”
“没事。”卓先生有些尴尬的干咳一声，端起桌上清茶喝了一口，就是不知道是不是茶水冷掉的缘故，喝起来与平日里的驴儿茶有些不同。
李珂馨点了点头，又扭过头去。
卓先生将剩下茶水一饮而尽，放下茶杯，细细品味了一下，又发觉和之前并无什么两样，不由的有些奇怪。
不等卓先生多做思索，一股疲惫困顿之感自内体内悄然浮现，开始还不算强烈，但困顿感迅速汹涌，很快便席卷了卓先生的脑海。
他双手勉强撑在桌面上，晃了晃脑袋，试图让自己清醒些。
奇怪，我明明昨晚很早就休息了，怎么会这么困？
思虑无果，卓先生打了个深深的哈欠，眼皮不断打架，视线逐渐模糊起来，连脑袋也快转不动了。
直到最后，他强撑着看了一眼背对着他的李珂馨，便趴在桌上睡着了。
卓先生刚睡着没多久，屋门悄悄打开，一道火红色的人影静静站在门口。
人影走进屋内，先是瞧了一眼酣睡的卓先生，然后不漏声息的来到了似乎毫无察觉，正低着脑袋，满脸为难的李珂馨身后，并向后者伸出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