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7章 夜班末班车
我揉着酸痛的脖颈走出写字楼时,电子钟刚好跳成00:00。初春的夜风裹着腐烂花瓣的气味钻进衣领,整条商业街只剩24小时便利店亮着惨白的灯。手机屏幕突然闪烁两下,弹出陌生号码的短信:【别坐电梯】。
“恶作剧吧。“我嗤笑着按下B1键,金属门闭合时发出生锈铰链的呜咽。镜面轿厢里倒映出三个我——左侧的影子脖颈似乎多了一道淤痕,中间那个在揉眼睛,最右边的...正咧开嘴角。
负二层停车场比往常昏暗许多,感应灯随着脚步逐盏亮起,却在身后接连爆裂。细碎玻璃碴扎进运动鞋底时,我听见黏腻的水声。借着手电筒光束,看见自己每走一步都在猩红液体里踏出涟漪。
“小陈?“保安亭传来王伯沙哑的呼唤。我如释重负地冲过去,却僵在磨砂玻璃窗前——台历显示着2003年4月7日,泛黄报纸头条是《连环杀手第五具尸体被发现》,而王伯的制服左胸...别着带锈迹的工号牌0431。
我倒退着撞上立柱,后腰抵住冰凉的混凝土。保安亭玻璃突然爬满蛛网状裂纹,王伯佝偻的身影在裂痕后扭曲成麻花状。他的声音像卡带的录音机:【小陈...快逃...他们...在...天花板上...】
头顶传来指甲刮擦金属板的声响。
手电筒光束扫过通风管道时,某截银白镀锌板正在凸起变形。那不是老鼠——是五根肿胀成香肠状的手指,正从内向外顶出清晰的手印。更多抓挠声从四面八方涌来,整片天花板仿佛变成了即将孵化的卵壳。
手机在掌心疯狂震动,直播间自动开启。观看人数显示437人,弹幕却只有重复刷屏的鲜红字迹:【转身】【转身】【转身】。镜头里我的背后,消防栓玻璃映出的不是我的倒影,而是个穿九十年代工装裙的女人,她垂落的右手食指正指向我左肩。
左肩传来被冰水滴中的触感。
我不敢抬头。余光里,有半透明的小腿从通风管垂下,暗红色指甲油正一滴滴晕开在我肩头。弹幕突然变成尖叫的乱码,手机镜头开始自动上移——
“砰!“
我抡起灭火器砸碎消防栓玻璃。警报声炸响的瞬间,那些抓挠声变成了尖利的哀嚎。喷涌的水雾中,安全出口指示灯突然全部转为暗绿色,本该是楼梯间的位置,赫然立着部老式货运电梯,生锈的按钮盘亮着“↑“。
直播间人数跳到666时,我冲进了嘎吱作响的铁栅栏。轿厢里贴满泛黄的寻人启事,所有照片都是不同角度的我。1998年印刷的那张底下有行小字:“最后一次出现在朝阳大厦地下车库“——这正是我所在写字楼的旧称。
电梯开始上升,楼层显示器却始终是B2。铁栅栏外飞速掠过的不是水泥墙,而是无数双贴满轿厢的灰白手掌,它们随着上升速度加快逐渐融合成肉色漩涡。口袋里的工牌突然发烫,塑封膜下我的入职日期变成了1999年3月15日。
轿厢顶部的白炽灯开始频闪,每次黑暗降临,那些寻人启事上的照片就衰老十岁。当灯光第十七次熄灭时,所有照片都变成了焦尸样貌,而我的右手背浮现出与照片相同的炭化褶皱。
直播间突然传出硬币落地的清脆声响。弹幕池沸腾起来,有人打赏了1999枚虚拟硬币,鲜红的系统提示横贯屏幕:【观众“朝阳物业“为主播开启付费视角——倒计时5:00】
手机镜头猛地翻转,对准我因恐惧放大的瞳孔。更可怕的是取景框右下角,有个穿藏蓝制服的虚影正缓缓抬手,他的臂章在频闪中偶尔清晰:1999年度安全巡查员。
“叮——“
电梯毫无征兆地停在了18楼,这栋写字楼根本没有18层。铁栅栏自动打开的瞬间,腐臭味浓烈了十倍。眼前根本不是办公区,而是布满青苔的混凝土毛坯空间,三十四台老式显像管电视机堆成金字塔状,雪花屏里全是我在停车场奔跑的影像。
弹幕突然静止,然后跳出条金色边框信息:【请触摸屏幕选择逃生路线:A.关闭直播间 B.走进电视墙 C.返回电梯】
我颤抖的指尖还没做出选择,所有电视机突然播放起同一段监控录像:1999年3月15日23:50,穿工装裙的女人哭着冲进电梯,她的左手小指缺失处正在渗血——和消防栓玻璃倒影里的女人一模一样。
“选C!快选C啊!“弹幕池里跳出条带着管理员标志的留言,ID是“B2通风管“。但当我冲向电梯时,发现原本的轿厢变成了透明棺材,内壁密密麻麻贴着我从婴儿到此刻的照片,每张都被马克笔划掉了眼睛。
手机开始发烫,付费视角倒计时还剩02:17。电视墙传来指甲抓挠玻璃的声响,三十四块屏幕里的“我“同时转头,露出后脑勺碗口大的血窟窿。她们的手掌正穿透屏幕,沥青状液体从显像管裂缝里汩汩涌出。
“选B。“新弹出的弹幕来自ID“1999幸存者“,“走进第三排左数第五台电视,那是唯一的生路。“
我踩过粘稠的液体,在无数个自己空洞的眼窝注视下,摸到了那台贴着“监控室备用“标签的电视。当指尖触到雪花屏的瞬间,后背突然传来巨大吸力,仿佛有三十三双手同时拽住我的卫衣下摆。
“别看弹幕!“保安王伯的声音突然从手机扬声器炸响,带着电磁干扰的杂音,“它们都在骗你,真正出口在......“
声音戛然而止。付费视角在此刻归零,直播间陡然黑屏,只剩电源键位置亮起诡异的幽绿。借着这点微光,我看见电视屏幕里的自己正在融化,而现实中的右手已经透明得能看见地板裂缝。
我扑向电视的瞬间,三十三块屏幕里的沥青液体突然凝固成手臂。那些半液态的手指陷进我的脚踝,像融化的蜡油裹住皮肤,既滚烫又刺骨。在指尖触碰到雪花屏的刹那,整条右臂突然失去知觉——不是麻木,而是清晰地感受到有东西正在皮肤下游走,如同无数条冰凉的磁带穿过血管。
黑暗吞没视野的瞬间,后颈传来钢针穿刺的剧痛。某种不属于我的记忆顺着脊髓灌入大脑:1999年3月15日23:55,我的喉管正被生锈的电梯缆绳勒紧,指甲缝里塞满同伴的头发——等等,我根本没有这样的记忆!
直播间电源键的绿光突然暴涨,照亮眼前布满霉斑的监控室。手掌按在控制台上时,腐木的湿软触感突然变成灼烧,低头发现掌心正浮现焦黑的指纹,仿佛刚触碰过烧红的铁板。那些1999年的监控画面自动播放起来,每段录像开始,对应的烧伤位置就加深一分。
“救...命...“我对着黑屏的手机呢喃,声带振动时舌根泛起浓烈的血腥味。这不是幻觉——两颗臼齿自动脱落,在舌面上滚动着变成微型摄像头。当我想吐掉时,发现牙齿内侧刻着“2003.04.07 0431“。
身后老式监控器滋啦作响,跳出一段全新录像:2025年2月13日00:15,我正站在这个房间对着空气嘶吼。镜头突然拉近,我看见未来自己的眼白里爬满黑色丝线,那些细丝正从瞳孔钻出,随着呼吸节奏扎进脸颊——而此刻我的面颊真的开始发痒。
录像里的“我“突然转头看向镜头,嘴角撕裂到耳根:“你感觉到了吗?“现实中的下颚应声脱臼,有团湿冷的棉絮状物体从喉管涌出。那东西落在地上才看清,是泡发的工牌碎片,塑封膜里1999年的入职照正在融化,露出底下2003年连环杀人案报道的铅字。
监控室铁门轰然洞开,穿工装裙的女人背对着我站在走廊。她举起残缺的左手时,我的小指突然反向折断,骨茬刺破皮肤的剧痛中混杂着诡异的快感,就像有人往神经末梢注射了液态的欢愉。弹幕不知何时重新激活,满屏都是【触碰她】的血字。
当我踉跄着靠近时,她的发丝无风自动,缠上我流血的小指。每根头发都在往骨髓里钻,带来千万次微型爆炸般的刺痛,却在心脏位置汇聚成温暖的抚触。这矛盾的感官冲击让我跪倒在地,发现她的高跟鞋根本没有接触地面——那些暗红指甲油是从我肩头滴落的血珠。
“该还给我了。“女人终于转身,她的脸是正在加载的乱码图案。我的眼球突然开始自主转动,视野被切割成无数碎片,每块碎片都传来不同的触感:左眼看到电梯井里坠落的自己,后背持续撞击钢架的钝痛;右眼看到被囚禁在通风管,肋骨与铁皮摩擦的火辣;而真实的手指正摸到女人空洞的眼窝,那里蠕动的血肉像刚出锅的凉粉。
直播间突然恢复画面,观众数定格在0431人。所有弹幕拼成一张电子讣告,死亡日期显示五分钟后。我的太阳穴突突跳动,仿佛有台老式打字机在颅骨内工作,每个字母敲击都带来冰锥穿刺的精准痛楚。而女人缺失的小指,此刻正从我的工作证照片里缓缓生长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