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过得好就行
——苑洪斌父亲口述
苑洪斌,男,1972年生,先天性智力障碍。1980—1986年在家附近普通小学——苏宁小学上学。1992年前后在黑龙江省哈尔滨特殊学校——曙光学校就读两三年。1996年、1997年在哈尔滨第二工具厂打扫卫生,约一年。后在附近阳光家园待过一段时间。现在家安养,和父亲同住。
口述者:苑洪斌父亲,1940年生,1968年结婚,1968年生一女,1972年生一子名苑洪斌。退休前为哈尔滨第二工具厂工人
旁听者:苑洪斌姐姐,1968年生。已婚,无子女,2018年10月退休
访谈者、撰稿者:陈晨,女,1998年生,黑龙江大学2016级本科生
访谈时间:2017年11月25日上午
访谈地点:苑洪斌家中
他是大脑缺氧
问:您是哪一年出生的?
苑父:我是1940年出生的。我是河北省乐亭县的。那时候我父亲当兵去了,我母亲养活不了我和我弟弟妹妹。我十岁的时候关里(1)刚解放,我姨回关里看她的亲戚,就把我带到东北来了。我刚来的时候,什么也不知道,就知道玩,淘气。亲戚养我,供我生活。我上完小学,十六岁就上班了。
问:您上过几年学?
苑父:我是小学毕业后进了工厂,工厂培养我,然后又接受了教育,去过几个夜校,换着上,后来干脆就全日制了,就上哈工大那里去了。我毕竟是工农出身的,底子也不好,就是一个小学生,学习上有点吃力。那时候我们工农啊什么,都叫工人阶级。
问:您夫人现在不在了?
苑父:不在了,都走了十多年了。
问:她是哪一年出生的?
苑父:她也是1940年出生的。她是双城人,满族。她从小没有父母,有个姥姥,她是姥姥照顾长大的。
问:你们是什么时候结婚的呢?
苑父:我们1968年结婚的,是通过别人介绍认识的。她之前的工作挺好,是双城县政府的会计。后来有了孩子,我们夫妻得团聚啊,她就从双城调到我们工厂了,当时我是工厂的工人,她是工厂的一个会计,我们都在哈尔滨第二工具厂上班。
问:家里总共有两个孩子么?
苑父:两个孩子。1968年生了一个女儿,现在嫁出去了,得出去住。苑洪斌是第二个,1972年在双城县医院出生的。
问:苑洪斌当时是顺产么?
苑父:好像是顺产,没啥太大的毛病。当时孩子生下来,我没看着。我在哈尔滨,他妈在双城,我们俩当时分开,她伺候两个孩子。她调回哈尔滨,我们才团聚。他都出生一个月了吧,我才见到他。
问:他出生之前,产检什么的都是正常的吗?
苑父:那我就不知道了,我在哈尔滨上班呢。过去了我也不知道他的情况,那时候我年轻,〔不懂这些〕,但是应该没有大问题,因为他妈妈是会计,那个时候也算有文化的,对生孩子的事懂。
问:他的名字有什么意义么?
苑父:当时取这个名字没什么意义,就是觉着顺口。我那时候在工厂,别人问我这孩子有没有取名字,我支吾半天没说出来,我的同事就说,叫苑洪斌。算是众人起的这个名。
问:他生下1个月以后看着健康吗?和别的小孩一样么?
苑父:和别孩子一样,没什么区别。你现在看看他,有什么区别?冷不丁看不出来,就是一说话就完了。大约在他六七岁的时候,他妈告诉我说这孩子不一样,智力方面不行。我们就想办法给他治,那时候都上班工作,带他去看过两三次,儿童医院也去过,没什么办法。后来到哈医大去看医生,说要吃大力丸子(2)。当时孩子太小,连一点小药片都不能吃,那大力丸子他吃不了。
问:医生说他智力不行是属于什么原因?
苑父:他是大脑缺氧。
苑姐:我问大夫了,大夫说可能是大脑缺氧造成的。具体原因我也不知道。
问:当时知道孩子的情况,家里是什么感觉?
苑父:感觉,不太痛快呗。那时候就担心,这孩子长大怎么办呢?嗯,不太痛快。
问:家里亲戚对这个事怎么看呢?
苑父:我又没什么亲戚,我是一个人,十岁就来了哈尔滨,寄住在亲戚家,也没人关心我这个事。他妈有个弟弟,平时也不走动。
问:他小时候,您和您夫人谁照顾多一点?
苑父:孩子他妈呗。当时我们都得上班啊,她上班之前把他送到托儿所。
问:他小的时候,您和您夫人教育方法有什么不一样的么?
苑父:教育啊,唉,没什么教育。那个曙光学校也去不了。
问:小时候有因为他比别的孩子慢,打过他骂过他么?
苑父:说一点没打过他,那不现实。有坏孩子教他在家里头偷钱,他偷到钱,买烧饼吃去。家里买的烧饼不吃,偷着上外面吃去。打几回,他就不敢啦,不敢啦。
他上学到小学毕业呗,稀里糊涂毕的业。然后上了曙光学校
问:他几岁上的幼儿园?
苑父:我们那时候叫托儿所。我们工厂直属的第二工具厂托儿所,就在我们住的地方附近,他挺小的时候就去了,一直到上学了才不去了。他不喜欢去,但是他不去我们没办法上班。他那时候特别能哭,一哭起来,别的小朋友跟着他一起哭。
问:他几岁上的小学?
苑父:八岁上学了,就那个苏宁小学,离这不远。刚开始我还送他过去,后来就不用了。
问:他在学校跟老师和同学相处得怎么样?
苑父:怎么相处啊?老师对他不正常对待,那么多学生呢,他什么也不会,什么也不是,老师不愿意管他,他一放学就背着书包赶紧往家跑。上学什么也没学到,什么也不知道,同学们都欺负他。现在也有人欺负他,走着路呢,就有人拿着锹出来说:“就站这,过来,拍死你!”你说这叫我在这怎么住啊?没办法,我就过去,说:“你给我出来!”吓得那个拿锹拍他的孩子不敢出来了,不知道跑哪去了。
问:他小时候,在学校有没有什么事情跟您说过的,您记得比较清楚的?
苑父:他告诉我谁欺负他,谁打他,谁骂他。经常有人欺负他,叫他吃石头:“你不傻么?吃石头!”总有小孩这么欺负他。他不吃,他们就揍他。没办法,他就只能含着,咽不下去。那石头能咽下去么?回家之后跟我说了,我就找学校老师去了。老师让我把欺负人的孩子叫过来。我怎么叫去啊?我一去找,那些孩子跑得比兔子还快,看见汽车也不管。我要去追,汽车再把那些孩子给撞了,你说我怎么办啊?他自己都知道他办错事了,别人来找他算账他跑了,我抓不住啊。两三个孩子呢,他们能耐,让我孩子吃石头!
问:他想过不上学吗?
苑父:他不愿意去也得去啊,我上班,他妈也得上班。不愿意去也得去,愿意去也得去,就这么个情况。
问:当时老师跟家里反映他在学校的表现吗?
苑父:当然反映啊,反映他和别的孩子不一样。
问:入学的时候,学校直接接收他了吗?
苑父:不管怎么样,他在托儿所待过,上学的时候,不就查几个数么,1、2、3、4、5、6、7、8、9、10……他都能查清楚,反正就查得慢一点,学校就接收他了。一年级的时候还跟别的小孩一样,他能跟得上。到后面学习就跟不上了,他回家写作业的时候也独立完成不了。我和她妈要做饭,还有一堆乱七八糟的事,也没时间教他,他不会写,就一直写不完。老师也不怎么样,不愿要他,叫我把孩子带回家。那带回来,我让孩子待在哪啊?
问:他上学大概上到什么时候?
苑父:小学毕业呗,稀里糊涂毕的业。没有毕业证,什么也没有。
问:毕业之后去过特殊学校吗?
苑父:上过那个,叫什么学校来着?
苑姐:残疾孩子上的那个学校呗,叫曙光学校。
苑父:具体哪年去的我忘了。他小学毕业在家待了一段。学校也不要了,上不了学了,就在家待着呗。结果他跟坏孩子玩,那孩子偷东西,他也跟着偷东西,那孩子偷家里钱,他也跟着偷。他因为这事挨了不少揍。后来曙光学校到我们办事处来招生了,我就知道那个学校了,把他送去了。
问:特殊学校是收费吗?
苑父:他那时候有低保,每个月给三十块钱,后来还办的二级残疾证,学校就不收钱了,周一到周五待在那,供吃住,周末回家。
问:在曙光学校,主要都学什么东西?
苑父:学生活的知识。学了半天,他也没学到什么,口算题都学不会,还学什么啊?老师也想办法教他,但他不会啊。他在曙光学校的时候,学校开过好几次会,记者也采访过我们。现在他和那个学校还有联系呢。
问:他跟曙光学校的老师和同学相处得怎么样?
苑父:反正学生一个个都呆呆的,能咋相处?老师挺好,都非常正常,他们这些学生都是,哎呀,一个比一个木,一个比一个木,就是跟木头一样,站那就不说话。
问:他所有的生活起居都是老师在照顾吗?
苑父:起居是保育员管,老师主要教课。
问:后来,大概什么时候他不去特校了呢?
苑父:到岁数就不去了,三四十岁吧,学校不要了,他就回家了。
问:他现在是一直在家里?
苑父:那有什么办法!
问:您觉得特殊教育学校对他有什么好的影响吗?
苑父:要说是一点没学回来,不客观。学回来点,但是不多,他看电视特别厉害。
问:有没有比以前在家里时强一点的地方?
苑父:说不强,那是瞎话,强点。但他强点也不行。
他上过一年班,去工厂搞卫生
问:他工作过吗?
苑父:上过一年班。
苑姐:1996年、1997年的时候,我妈还在上班,带着他去单位搞卫生。
苑父:那时候我们第二工具厂成立二分厂,要招工,国家有政策,这样的残疾人收7%,我们就赶紧让他带着残疾证去了。上了一年多班,工厂就黄了(3)。
问:之后再没找过工作吗?
苑姐:没有,找不了啊。找谁啊,上哪找去啊?找也不会干。
苑父:上哪找?找到他也不会干,上工厂干活不会干,扫地也扫不好。
问:当时他上下班是自己过去,还是?
苑父:他妈领着,那时候有他妈在啊。
问:是坐公交车吗?
苑父:厂子有通勤车。
问:当时那个工作有休息日吗?
苑父:有。
问:那时他工作的时候跟同事相处得怎么样?
苑姐:还行吧,我妈带着上班下班的。
苑父:谁跟他一样的?工厂没人欺负他,招惹他。
问:那他现在和同事还有联系吗?
苑姐:没有。
他每天在家看电视。看着有什么活也干点……有时候听收音机
问:他平时都喜欢做些什么?
苑父:喜欢吃好的呗,吃面条。
问:那平时比较喜欢干点什么事,比如做体育活动?
苑父:啥也不干,就喜欢看电视,找节目,找什么《亮剑》《西游记》……他喜欢看打仗的。
问:主要在家看电视娱乐?
苑父:对,看电视。看着有什么活也干点,看地埋汰,扫扫地。
苑洪斌:听那玩意,收音机。
苑父:啊,有时候听收音机。
问:他说的是收音机里的故事吗?
苑洪斌:电影。
苑父:电视里的电影,呵呵,《小兵张嘎》,你们不记得;还有《铁道游击队》,你们没看过。
问:现在他的活动范围是只在家里,还是也出去?
苑父:出去,走。围着大道走,两三圈。还有劫道的人,拿锹要拍死他。我们也出不去。怎么出去啊,出去要拍死他,拿锹。
问:他现在生活自理方面,比如穿衣服什么,都自己干吗?
苑父:对,那能行。他小时候是我和他妈俩人帮他穿。他成年了以后就学会了洗脸、刷牙、穿衣服、吃饭。
苑洪斌:喝牛奶。
苑父:在特殊学校那,老师教过这些,但他现在穿得也不利索。
问:在家里会干一些家务吗?
苑父:刷碗。吃完饭,我把碗往桌子上一推,他就主动去刷碗了。这就是他的活。看着地埋汰,他就扫扫。还有拖地,整点水,他就拖拖地。还帮着扔垃圾。这都不用我做,也不用我嘱咐,不用我说。
苑姐:原来烧煤的时候,他找煤、倒灰。
问:他现在每天大概的生活安排?
苑父:吃饭、睡觉、干干活……
问:我看桌子上有口算题卡,他现在是在学这个么?
苑父:太难,学不了。你刚才也看见我教他了,我没法教了,教不了了,我也挺生气。教他也不会,我就生气,就不教了。
问:现在只学数学吗?
苑父:教过不少呢,但现在来讲,有什么意义呢?他不一定能听懂。这些字他都认识,但是比一般人理解的差。他数学不会,就这个算术题,我也不行啊,我老了。你看,这是他前天算的题,这玩意太难!我整不了!你看,他不会花钱,什么也不行,这怎么办你说?就这个口算,50以内加减法,他也不会。给我气得我也不教了,不整了!我这些日子就盼着你们来啊!就这个29+8,这8你看,他写的是鸭子啊,还是8?这28你看,像28?像这种孩子吧,我们一个礼拜或者两个礼拜有个聚会,杨老师也不教什么。像算术题这样真正有点用的东西,一点他也学不会。反正他每天就在家里待着,吃点面条,自个乐呵的。你吃点喝点我没意见,你得会点啥啊。啥也不会!没整了!他也不是啥都不会,他要是一点都学不进去,我也就不生气了。他看着还行。你看他像那个智障非常严重的么?刚才你们敲门,他告诉我外头有人敲门。
问:刚才您说的杨老师,是学校的老师吗?
苑父:不是学校的。残联有一个小组织,就把他们这样的十个八个孩子聚在一起,任命杨老师带一带他们。杨老师也有一个这样的孩子。这类人是社会上的负担啊,社会挺照顾、挺关心他们。你说,像他这个年纪了,能工作么?什么也不行!唉,一天天就要吃要喝,我也没法。我希望有大学生来教他,关心关心我们这种。你看他数字写得像小鸭子似的。鸭子?画鸭子他还画不出来。
平常和我在一起待着。他姐来了,跟他姐,他姐带着他
问:他性格怎么样,安静啊还是淘气的那种?
苑父:你要惹到他,他就暴躁。尤其是外面人欺负他,回家里他就暴躁,生好半天气。你说,有的人,三四十岁了,比他大的,还欺负他。我要是使劲说那人,那人把头一低。哎,要过了一阵又开始欺负他了。反正,不论走哪个地方,有时候就出来这种坏人欺负他,我出去一找,骂一顿,那坏人老实两天。过两天,又出现这个问题,又过来欺负他,“拿锹拍死你啊,整死你啊,打死你……嗯,我杀了你,我剐了你……”就这样。
问:现在,小区附近还有人欺负他,是吗?
苑父:怎么没有呢?他出去就有人欺负他。
问:没有人管一下这个事情吗?
苑父:谁管?他回家告诉我,我说我去找。有好多人欺负他。
问:很多人欺负他吗?
苑父:就那么两三个人就行了呗!还多少个?两个就行了呗,呵呵。都是不怎么样的人,你要是骂他一顿吧,他就老实了。你要是不骂他一顿,见到苑洪斌他就欺负。
问:一般都是吓唬他,骂他吗?有人拿东西丢他吗?
苑姐:啥样都有。
苑父:反正那些不要脸的人,见他就想逗他、欺负他。
问:家里人跟他相处容易吗?
苑父:容易啊,很好处,听话。
问:他会主动跟您交流吗?
苑父:交流。外面谁欺负他了,他回来告诉我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我就出去看啊。有好几次这个事,开饭店的啦、乱七八糟的啦,没什么正经活的那样人,就欺负他。我看到了就说:“你怎么回事啊?别总做这种〔欺负人的〕事啊!干什么啊,挺大个人的。”说了他,还没脸,有时候,还欺负他。
问:那些人欺负他,他除了回来跟您说,会“丢”回去吗?
苑父:不会。
问:他妈妈在的时候,他和妈妈相处得怎么样?
苑父:挺好!他妈妈天天带他玩去,陪着他走一走什么的。她妈也残疾,年纪大了脑出血。
问:他妈妈是什么时候生病的?
苑姐:哎哟,想不起来了,我得慢慢想。好像是20年前,1998年得的脑出血,2009年去世的。
问:他平常喜欢和谁在一起待着?
苑父:平常和我在一起待着。他姐来了,跟他姐,他姐带着他。
问:那你和他两个人待在一起做什么事情呢?
苑父:睡觉、吃饭……。刚开始我教教算数,教教语文。后来,我教不了了,这算数他怎么也不会。他告诉我,这个这么难啊,太难了这个。
问:现在,家里面还有亲戚来往吗?
苑父:没有谁来往。
问:有的时候,您会带他出去溜达、玩吗?
苑父:哎哟,我带他出去啊,玩啊。我们老年人有个歌场啊,唱歌啦,我做什么都带着他。他在旁边也跟着唱。
问:那他喜欢跟您一起出去吗?
苑父:他不出去能怎么办呢。在家就这么待着啊,没完没了。早上,起来了,就在这屋里待着,晚上睡觉,闭上眼睛还在这屋里待着,能行吗?
问:他和以前的同学还有来往吗?现在有朋友吗?
苑父:没有。
问:就一直和您、和他姐姐在一起?
苑父:对。
糖尿病、这颈椎……现在他大脑缺氧,脑袋总疼、迷糊,然后脚麻
问:现在照顾他的时候,您有特别需要注意的地方吗?
苑父:没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他有时候要吃的东西多,小食品什么乱七八糟的。过去给他买,现在不敢买了,去化验,发现他得糖尿病了,你说这样我怎么给他买啊?他就不愿意了,在外面要,要这个,要那个的。这你们看是一小部分〔吃的〕,我一会儿给你们打开看看,特别多,这个吃的,那个吃的。我呢,老了,岁数在这着呢,工资也不太少,这就一个孩子,我就花吧。
问:他得了糖尿病,现在是一直在吃药吗?
苑父:对,吃药,慕容黄片,那边那个黄盒,他就吃那个药(4)。他脖子疼,迷糊,得住院去,去中医药二院。
问:是近期脖子不太舒服吗?
苑父:他总是这样低着头。
(苑洪斌一直是弓着身子,脖子向前下方伸的姿势)
问:他现在吃药有报销吗?
苑父:没有报销的。吃药不管,住院30%的费用国家担的。因为他是残疾人,社区给办的残疾人的劳保。现在还说不清这个事怎么处理呢。反正去住院按30%报销。
问:一会儿是要去医院吗?
苑父:联系好了就去,没联系好呢,什么时候去我也不知道。住院也是这么住,早上去,打打针,吃吃药,大夫给检查检查,做做理疗乱七八糟的。他这身上全是拔火罐的印。身上拔一次,八个〔罐〕吧。今天拔八个,明天拔八个,十六个么一共,全身都是。
问:他现在身体状况怎么样?
苑姐:你要听实话我就跟你说了,不好,糖尿病、这颈椎……要不是你们来,他昨天就住上院了。这颈椎导致脑袋受压迫,没看着他脑袋这样的么?现在他大脑缺氧,脑袋总疼、迷糊,然后脚麻。
问:您现在身体怎么样?
苑父:我身体,唉,也不咋的,脑梗,天天吃药。到时候犯了病,孩子怎么办?
问:您一家的支出都是靠您的退休工资吗?
苑父:对。
主要是家长自己给他们组织的活动
问:他小时候得到过社会的什么帮助?
苑姐:没有。
苑父:没有帮助。社会净欺负他,帮助啥啊?
问:给他们组织活动没?
苑姐:很少有。主要都是家长自己组织的,这样孩子都不少呢,有三四十个吧,有的时候礼拜五就搞个活动。都是自发组织的。
苑父:五六年前(5)有个特奥大学计划。就是各个学校的大学生带着这些孩子去公园玩,讲故事。特奥会的时候,有两个老师带他们搞搞活动。残联学校有个王老师带着他们,曙光学校给批钱,带着他们去坐车,买吃的,去玩。现在残联学校,周五带着活动,有两个老师,一个杨老师,一个马波老师。杨老师有个孩子和我儿子一样,她很热爱这个工作,带得好,在道外大水晶街,有一个挺大的房间,带着在校的和已不在残联学校的孩子做活动。马波老师现在不带了,说不定哪天高兴了,再带带〔孩子们〕。现在是杨老师带着,冬天次数少,要不然就一个礼拜一次。那些孩子有的会弹琴,有的会唱歌,会这会那的。他啥也不会,但得参加啊,在那听点,要不干啥也不是。
问:政府补助也没有吗?
苑父:没有。
苑姐:现在就是这个残联学校有时候有活动什么的,〔他可以参加〕。
问:他参加过活动吗?
苑姐:就是在那个学校,做些个小孩的活动,简单的。有时候发个奖状什么的,鼓励鼓励他们。
问:政府有补贴吗?
苑姐:没有。
问:低保?
苑姐:低保是我们自己主动去找,才办的,不找也没人管。
我们送他到那样〔一个养老〕的地方去,让他生活吧,还能怎么办?
问:有考虑过让他结婚吗?
苑父:嗯,不考虑,他也不考虑。我们有时候有这种想法,但他没有。他对女孩子没有什么感觉。
问:您对他以后的生活有哪些担忧?
苑父:担忧啊,哎呀,担忧。共产党领导下,其实也没什么可担忧,担忧什么啊?他姐需要费点心事,送他去一个〔养老的〕地方呗。那怎么办,就这个主意了。不像你们,能找工作,他能行么?他什么也干不了。我们送他到那样〔一个养老〕的地方去,让他生活吧,还能怎么办?
问:您对社会有什么期待吗?
苑父:对社会当然有期待了。这社会对我们这样的照顾得够好的了,够好的了,我们承认,够好的了,现在什么事都照顾。就是有这些坏孩子,有这些劫道的人欺负他。
苑姐:找个好的养老院,把我弟弟送去,给我弟弟安度晚年,有病什么的,都能给医治。社会上那坏人能管得了?
苑父:怎么管不了?揍他!
苑姐:揍得动么?都比你有劲。
苑父:比我有劲,我找派出所处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