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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梦魇

宋至肴,你别打了!

1

徐子启的新型情感陪护型机器人研发进展很顺利。

宋至肴那笔钱起了很大作用,无疑是雪中送炭,不仅解决了公司的资金链问题,让项目起死回生,好运也接踵而至。

前天的B轮融资中,他们拉到了一笔巨额投资,对方也很看好他的研究,应允等新产品投入使用之后,根据市场反馈情况会继续追加投资,长期合作。

不出意外的话,未来很长一段时间,爱佶都不用再愁资金问题了。

徐子启可太兴奋了,跟宋至肴念叨了一路。

“而且,”徐子启推开餐厅玻璃门,边走边跟宋至肴说,“你猜我那天在会场见到谁了?”

“郑乐成!”

“你还记得吗?就小时候转学过来,跟咱们一起玩了不到三个月的样子,就又转走了的那个!”

“不记得。”

这话是真的,宋至肴不像徐子启那样跟班里同学相亲相爱。

宋至肴从小脾气就不怎么好,再小些的时候甚至有些孤僻,只在自己最熟悉的圈子里玩,跟其他人没矛盾,但也谈不上关系好。

更何况已经过去这么多年,还是当时转学不到三个月的插班生,他还真没什么印象。

徐子启习惯了,也不觉得扫兴,依然沉浸在重逢老同学、又给公司招了员猛将的喜悦中,兴冲冲地跟他说起以前在学校的事情。

宋至肴只是听着。

中途电话铃声响起,徐子启接了,温声道:“宁宁?你到哪儿了?”

服务员送菜单过来,徐子启随手翻看:“想吃什么,我帮你点好……不来了?为什么?”

“别闹脾气,胡说什么呢?”他气笑了,“我怎么就跟郑乐成厮混了?”

“就凑巧碰上了,以后还要共事,老同学出来吃个饭聚聚,宋至肴也在呢!”

“好好好,那你快过来!”

等徐子启挂了电话,宋至肴倒了两杯水,给他推过去一杯,扬扬下巴笑着问:“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早呢,”徐子启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但眼底眉梢的笑意掩都掩不住,“宁宁还小,我听她的。”

他们从小就这样。

宋至肴笑笑,低头把玩着手里的杯子。

“说我干什么,你呢?”徐子启问,“你现在都没跟我说,这次回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等宋至肴开口,他忙道:“别跟我说是为了养伤啊?我看你这活蹦乱跳的不是挺好?再说,你要真哪里有点毛病,老陈能放心把你从自个儿身边送走?”

“还是说……”他上上下下地打量宋至肴,狐疑地问道,“你伤到了哪个见不得人的地方,留下了什么……隐疾?”

宋至肴顺手抄起手边的纸团成个球,丢到他身上:“一边去。”

徐子启偏头躲过,捡起纸团,招来服务员。

“这家店巨好吃,老板师从国宴烹饪大师。你别看这店面不大,但师傅手艺不错,我预约了很久的。”他把菜单递给宋至肴,“来,看看你想吃什么?”

宋至肴对这些其实并不讲究。

他们在部队上要掐分掐点训练出任务,吃饭都是只管快吃快走,填饱肚子扛饿就成,所以一向不重口欲。

但是瞥到菜单的时候,他又突然想到那晚程舒窈送过来的菜,鬼使神差地凭着印象在菜单上勾了几道相似的菜。

“说说,你怎么开罪老陈了?”徐子启问道。

养伤只是个幌子,除了开罪老陈以外,他再想不到别的能让宋至肴离队的原因。

“吵了一架,差点儿打起来,”宋至肴把菜单还回去,下意识伸手去摸烟盒,又想到餐厅里不能抽烟,只能作罢,伸着腿往后靠在座位上,神色散漫,“他看我不顺眼,就给打发回来了。”

徐子启嗤了声:“骗鬼呢?老陈舍得揍你?”

宋至肴没说话。

老陈拿他当儿子养,舍不得是真,但俩人大吵一架,打着养伤的名义,把他送回来也是真。

说到底,也还是俩人共同的心病。

十几年前的惨剧,让宋至肴没了父母,也让老陈痛失两个优秀战友。

谁也放不下。

所以,谁都想将当初的漏网之鱼绳之以法,但老陈上了年纪,更想帮老战友先护住唯一的儿子。宋至肴则年轻热血,又有些钻牛角尖,执着于当年的事情,甚至对所有罪犯都越发深恶痛绝,以至于每次执行任务都不惜性命剑走偏锋。

这次为了一群亡命之徒,他孤身犯险,人是抓到了,但押着人回来的时候,他浑身血淋淋的,直接一头栽倒下去。后来一查,他肋骨断了六根,内脏大出血,身上多处粉碎性骨折,没一处完好的,直接送进手术室抢救了大半晚上。

老陈接到消息,差点儿一口气儿上不来晕过去。

为了这事儿,俩人大吵了一架。

老陈原本想强制让他退队,但还是舍不得,最后只能先随便扯了个养伤的幌子,把他送回来让他好好反省。

宋至肴也是个性子轴的,半句软话都不乐意说,梗着脖子真的就回来了。

他当然也是存了另外的心思,没了部队里那些规矩,他再查起以前的事情,也就少了些顾忌。

徐子启见宋至肴半天没再说下去,也大概猜到了点情况。

“所以,舅舅死缠烂打让你去驾校帮忙,也是为了把你留在眼皮子底下吧?”

生怕他再偷偷摸摸追究以前的事情,冲动行事丢了性命,得不偿失。

宋至肴不置可否。

“可是这都十几年过去了,当初差点儿没把整座城市掘地三尺翻过来找,也没找着,”徐子启说,“那人现在活没活着都是一回事,老宋,你……”

徐子启话说到一半,又沉沉叹了一口气。

大道理谁都懂,可事情没落到自己头上,劝人放下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算了。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徐子启拍拍他的肩膀,认真道,“随时跟我开口。”

宋至肴扬扬嘴角,点头。

郑乐成来得有点晚,刚进门就双手合十,躬身赔笑道歉:“徐总,对不住,对不住,来晚了,我妈病情反复,就多耽误了一会儿工夫,真的不好意思!”

他穿着有点旧的衬衫西装裤,戴了副黑框眼镜,头发软趴趴地耷拉着,背着黑色电脑包,看着有些憨厚。

“说什么呢?都是自家兄弟,坐坐坐!”

徐子启是个性子温和的,当然不在意这早一会儿晚一会儿,倒是被他这一声周正官方的“徐总”喊得怪不好意思的。徐子启挠挠耳朵,忙起身招呼:“阿姨不要紧吧?”

郑乐成笑意微微停滞,低了低头,苦笑:“就那样子。”

徐子启很有眼力见儿地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跟他介绍宋至肴:“我哥们儿,以前也都一个班的,记不记得?”

“记得的,记得的。”郑乐成笑着,过去跟宋至肴握手。

宋至肴象征性握手,扫了他一眼,微微点头示意,也没多说什么。

这时,方宓宁被服务生带着从外边进来,一把抢下郑乐成递给徐子启的酒,气呼呼地说:“回头胃疼可别哭。算了,喝吧,疼死你算了!”

她又不情不愿地瞥了郑乐成一眼:“我说最近你为什么总丢下我,原来是在外边有狗了。”

方小公主占有欲很强,虽然嘴上不承认两个人的娃娃亲,但她从小到大对徐子启都很依赖,她可以跟别人玩,但徐子启必须只属于她。

霸道又不讲理。

“宁宁,别胡说,”徐子启气笑了,低声斥她,然后起身替她拉开椅子,跟郑乐成道歉,“我女朋友,被宠坏了,别见怪。”

“谁是你女朋友!”方宓宁小声嘟囔,坐在宋至肴对面。

郑乐成看了眼方宓宁,神色有片刻僵硬,但他很快就拿走酒杯,笑道:“不会不会,老板娘有点脾气,理解。”

接下来半个小时,郑乐成和徐子启两人更多都是在聊工作上的事情。

从大学参与的人工智能研究到毕业工作后跟的项目,从仿生到深度神经网络技术,再到国外先进研发水平和国内首例AI+5G手术。

方宓宁听不懂这些,也没再插话,低头认认真真吃饭,还时不时给宋至肴安利一下菜品和新吃法。

不得不承认,这里的菜味道还真的不错,宋至肴难得有耐心接受她的安利和科普,一一尝试。

两个吃货碰撞到一起,意外地还挺和谐。

“你们怎么都不跟宋至肴说话?”方宓宁人挺仗义,她听不懂也就算了,可他们连宋至肴都晾在一边,这就让她看不下去了,她替他抱不平,“你们也跟他聊聊啊。”

总不能让他这么一个大男人只跟她在这儿埋头苦吃吧?

徐子启知道宋至肴现在对这些事情是完全没兴趣的,有点哭笑不得,去捏方宓宁的手,想嘱咐两句。

没想到郑乐成扶了扶眼镜,插了话:“宋至肴,你也对这些感兴趣吗?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觉得我们说的这些都有些太专业了……”

“太专业怎么了,瞧不起谁呢?宋至肴也……”方宓宁气不过开口,被徐子启递了个眼神,只好收敛些,“那你就不能换个不专业的讲法,让我们也都听得懂的那种?再说了,宋至肴现在也算是你们公司的半个合伙人,你以后汇报工作的时候,难道也都说‘太专业了您听不懂所以就不跟您汇报了’吗?”

“宁宁!”徐子启沉声。

方宓宁睨了徐子启一眼,也不说话了。

“没事,你们聊你们的。”宋至肴说完继续吃东西。

郑乐成面上闪过一丝尴尬:“宋总,抱歉,我没别的意思。”

顿了顿,郑乐成垂下头去,轻轻叹了口气,似是有点挫败:“你们是不是都挺瞧不起我的,也是,你们现在都混得这么好,不像我……”

“唉,”郑乐成挤出个笑,偏过头去,“子启你知道的,我这人呢,不太会讲话,人情世故总处理不好,之前从老东家那边离职也是因为得罪了老总。”

“但是我手头的项目绝对是没问题的,这个芯片如果未来应用到医学方面,一定会是浓墨重彩的一笔,植入人体的话,对于老年痴呆、大脑海马体受损这块的治疗,可以带来新的转机!之前他们都开了高价,想要加入我的研究,但是这种东西就跟自己的孩子一样,我实在不想假手他人,所以……”

他说到一半,面色有些为难,又很快解释:“子启,你别误会,我没别的意思,能跟着你干我其实特高兴,以后每个项目我也肯定都会全力以赴。只是我家里条件确实比较特殊,我妈妈的病情你是知道的,所以我希望加入爱佶以后,能单独负责这个项目,并且在公司保留我一定的话语权,也是给我一定的经济保障,你放心,我肯定……”

“服务员,菜好了没有啊!”

方宓宁不满地打断他的话,转头催促。

徐子启看向宋至肴,后者没什么表情。

宋至肴懒懒地起身,见方宓宁也要跟着起来,于是道:“我去帮你看看怎么回事,顺便去趟卫生间。”

方宓宁“哦”了声,兴致缺缺地重新坐下来。

其实宋至肴也不是真的想去卫生间,他只是不想坐在那里影响徐子启的决定,也不太乐意跟郑乐成搭话。

他在部队待了这么多年,身边都是一些说话办事直来直往的粗人,心里没那么多弯弯绕绕。

可能远离这类社交场合太久,他实在不太习惯,也不喜欢郑乐成的说话腔调,说不出具体原因,也更不想插手徐子启公司的事情。

餐厅一楼还挺大,装修简约又不失格调。

宋至肴随便转了转,打算出去找地方抽根烟,路过转角的时候,听到旁边传来争执声,主角的声音有点耳熟,于是他鬼使神差地停下脚步往那边瞥了一眼。

后厨操作间都是透明的,估计是为了方便客人监督和确定整个食品流程的安全规范性。

隔音玻璃门没关严实。

男人高高胖胖,身上穿着白色厨师服,他把厨师帽拿下来攥在手里,估计是没料想面前还没自己肩膀高的女生居然真的敢一点面子都不给他留,一时间有点下不了台,脸色又红又白,气急败坏地喊道:“程舒窈!”

“叫老板。”

女生低头收拾被他掀翻在地的盘子,语气平淡,可正是这副态度反而有点气人。

男人愤愤地把帽子往旁边桌上一摔,理直气壮地大声说道:“我告诉你,你最好想清楚了,要真敢把我开了,这么大的餐厅,后厨这摊子事儿你看谁还能帮你打理。”

他喘着粗气,冷笑,转头看身边的两个小学徒:“小王,你可以?”

突然被点名的小王唯唯诺诺:“我……我不行。”

“小邹,你?”

“我……”

“一个餐厅最倚重的是什么?”男人有点得意,居高临下地教训起人来,“你真以为是靠你师父老窦那点儿名声?还是觉得自己天纵奇才?这几年下来还不是靠我!”

见程舒窈不说话,他又稍稍缓和态度,语重心长道:“你摸着良心说,这几年我起早贪黑,为咱们店付出了多少?”

“做人不能太一根儿筋,你能放着安安稳稳的白衣天使不做,跑来油烟堆里开这小餐馆,是图个什么?别跟我扯什么喜欢啊梦想啊这玩意儿,说到底不就是图赚得多些?”

“我承认,我换供应商这事儿没跟你商量是我不对,但我不也是为了咱们店好?我们是商人,压缩成本有错吗?我……”

“金叔,”程舒窈把手里的纸巾丢进垃圾桶后,停下来看他,打断他的话,“其实这几天我也想了想,我做得确实不对。”

老金“哼”了声,越发得意。

程舒窈继续道:“这几年你也不止一次跟我提过辞职的事,我每次都加薪送礼物的劝您留下来,现在想想,我可能真的有点强人所难,才会让您做出这种极端的事情。”

老金脸色一变:“你什么意思?”

“我想明白了,强扭的瓜不甜,既然你真的想走,我也不能一直逼着你留在这里呀。”

程舒窈对老金也是有感情在的。

这几年的共事先不说,老金也算是她师父的半个朋友,多少都有点情义在里边。加上老金家里有个“吸血鬼”儿子,他平时占点便宜,耍脾气暗示加薪这些,她都睁只眼闭只眼纵容过去了。毕竟自己平时还要在诊所上班,也要拜托老金帮她多看着点店里。

结果,他反而变本加厉,这次更是直接瞒着她换了原材料供应商,中间得到多少好处自然不用说,重要的是产品质量明显不过关。

这种原则性问题,她不可能视而不见,结果老金不仅不知悔改,反而故技重施用辞职来威胁她。

气氛一时间变得剑拔弩张。

外间有服务生进来,小心翼翼地看了两个人一眼,小声提醒:“金师傅,十二桌客人的菜还没上齐。”

老金见状又有了点底气,索性拉过来一把椅子悠悠地坐下:“你都这么说了,那我也不能再干了。”

“小邹,菜单给我。”

程舒窈也没说什么,转身嘱咐小王打下手准备食材,后者很快应了声,立马行动。

程舒窈三两下就利落地换好衣服,系上围裙,扫了眼菜单。

十二号桌剩下的几道菜都不算难,龙井虾仁、松鼠鳜鱼、文思豆腐、白玉鱼羹。

她洗干净手。

活虾取肉,清洗沥水,“咚”的两声,磕碎鸡蛋取蛋清和少许盐加进去,迅速搅拌,混入淀粉腌制,与此同时,准备龙井茶泡开备用。

“鱼。”她伸手。

小王眼疾手快把刚宰杀的鲜鱼放在水下冲洗干净,递过去,顺便准备热油。

松鼠鳜鱼是经典苏菜,步骤并不算复杂,但其形状被描述为“头昂尾巴翘,色泽逗人笑,形态似松鼠,挂卤吱吱叫”,和文思豆腐一样,都极其考验厨师的刀工技巧。

齐胸鳍切下鱼头,鱼贴骨切开,拍平,直剞、斜刀,改菱形刀纹,还要保证鱼尾不断。

整个过程,深一分鱼肉容易散落,浅一分则影响形状,这就要求厨师下刀精准,通常入肉五分之四,将鱼身改刀为108颗蒜瓣籽,油炸后鱼肉会盛开如同菊花,鱼尾金灿灿,微微上翘,挂汁之后色泽鲜亮,形状如松鼠。

与此同时,另备开水,热锅加猪油,四成热时加入虾仁划散,白玉色时起锅沥油,加龙井茶水、绍酒,翻炒出锅。

色绿、香郁、味甘、形美。

豆腐削去老皮,切片切丝,横88刀,竖118刀,切成后入水,根根分明,均匀清晰,不黏不碎,搭配其余配菜,做成软嫩清醇的文思豆腐。

几道菜都不是特别难,但要做出绝对纯正的味道,从刀工到调汁,以及火候的把握,每一步都是对厨师基本功的考验。

程舒窈从头到尾气定神闲,整个过程行云流水,甚至没有半点拖沓和浪费,最后连带着还把厨具基本都收拾干净了。

小王眼睛都看直了。

老金一开始抱臂看着热闹,慢慢也不由得绷直了身体,最后看着小邹传菜出去,程舒窈掌勺继续炒别的菜,脸色也越来越难看,但语气比之前软下来很多:“小程,我好歹从你开店就在帮你,这几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他叹了口气:“金叔我今年五十岁了,家里有个不成器的儿子,我指望不上他,可也不能真的放他不管,你每年给的薪水就那么多,我没有办法,一时鬼迷心窍,就这点儿小事……小程,你不能真的赶我走啊,我是老员工,你这样做会寒了大家的心。”

“可是金叔,”等后厨小王、小邹他们都出去了,没什么人看着,程舒窈才放下勺子,深深吸了口气,转身直直看向他,“我师傅也教过我,食品安全无小事。”

老金微微一愣,动了动嘴角:“你……”

“还有,我纠正一下,‘帮’这个字不是这么用的,我付你工资,不敢说最高,但这几年在整个行业里绝对算是优待,你为我付出劳动成果,我们是白纸黑字签了合同的,这是公平公正的等价交换,你不能用这个道德绑架谁。”

“至于开除老员工……这就正好让大家知道,我不会拘着人情和资历就网开一面,放任任何人胡作非为,当然,如果有人接受不了这个,觉得心寒,我也没必要再强留。”

“您当初跟我师傅也算是师出同门,混到现在境遇却完全不同,您一直怪天分不足,怪儿子不孝,但或许也不是那些原因?”

老金缓缓垂下头,好半天一声不吭。

程舒窈轻声道:“找吴姐结下工资吧。”

老金点了根烟,低着头坐在椅子上抽完。良久,他才用力蹍灭烟蒂,重重呼了一口气,然后起身往外走。

程舒窈放下盘子,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擦擦手,摸出手机,给人发语音:“吴姐,让人事那边出新的招聘,然后帮金叔把工资结了。”

顿了顿,她又补上一句:“多给他加三个月工资吧。”

有服务生经过,看见宋至肴,她礼貌问道:“您有什么事情吗?”

“我找卫生间。”

他无意中看完了这么一场闹剧,被人撞了个正着,轻咳一声,脸不红心不跳随口道。

服务生小姐姐礼貌又微笑着指路:“前边直走左拐。”

“嗯。”他说,临走时又往里面瞥了眼。

出来的时候,程舒窈做完了几个单,暂时有时间休息一会儿,正站在水龙头前洗手,周围拢着店里的几个狗腿子,“彩虹屁”一轮接一轮。

估计是老金在店里小动作做久了,也不怎么得人心,现在他离店倒也没有多影响气氛,众人反而有拍手叫好之势。

程舒窈擦干净手笑笑,不动声色地忽视掉一些混杂在其中的吐槽,笑眯眯道:“一般一般,天下第三。”

“羡慕我?为什么?我天赋异禀啊,你羡慕又没用。”

“那是,从小优秀到大,”程舒窈很膨胀,一边转移之前老金的话题,一边随口聊起以前的高光时刻,末了还要在一堆人的惊叹夸赞声中总结,“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全能人才,21世纪新型有为青年。”

宋至肴听了几耳朵,低头轻嗤了声,路过的时候还是没忍住:“你肺活量还挺好?”

“那当然,”程舒窈这会儿正自夸到兴头上,都没注意是谁突然接了这么一句话,就习惯性张口嘚瑟,“上学那会儿,马拉松,我每次都……”

然后一扭头看清楚人,她脸上的表情顿时僵了一下。

宋至肴没看她,低头买单,径自接话:“嗯,难怪牛皮能吹这么大。”

他不痛不痒地丢完话,拿了小票转身就走。

程舒窈愣了一会儿。

宋至肴,我跟你势不两立!

宋至肴轻笑了声,头也没回。

进包厢后,这边饭也吃得差不多了,郑乐成还要掐着时间回医院去陪郑妈妈,好声好气地道了歉,匆匆离场。

宋至肴跟徐子启往外走,方宓宁跟在后面玩手机。

“答应把项目全部交给他了?”宋至肴问。

徐子启点头,然后看他:“我看过他简历,还有他以前参与的研究项目,说真的,他能力没得说,加入咱们,也算是多了员猛将,稳赚不赔。”

宋至肴“嗯”了一声。

“老肴,你是不是觉得他有点儿什么?”

“有点做作,”方宓宁从花里胡哨的小游戏中抬头插话,看了宋至肴一眼,然后转头对着徐子启说,“徐子启,你要不开了他吧,我不喜欢他。”

“别闹,”徐子启有点无奈又好笑,“这是工作上的事情,你别掺和。”

方宓宁本来还想说什么,索性作罢,撇撇嘴:“反正你们男人看不出来。”

徐子启:“……”

“不至于,”宋至肴笑笑,视线落向前边路口的红绿灯,“你按照你的想法来就成。”

他对郑乐成没什么印象,今天也只算是第一次碰面,只是可能自己在老陈身边待得久了,周围都是些硬气耿直的糙老爷们,看这人第一眼,就觉得他身上有点惺惺作态的小人做派。

“他这人就这样,家里条件不好,胆子也比较小,对谁都比较客气讨好,被前老板坑了一把,妈妈的病情又急需用钱,好歹也算是老同学一场,我们能帮一把是一把。”

“嗯。”宋至肴点头。

2

老金走了之后,程舒窈越发忙了起来。

在这之前,为了缓和和妈妈之间的关系,拉近距离,她从自己最热衷的后厨一线退下,听从安排去了欧阳老师的诊所上班。

反正餐厅勉强也算是步入正轨,后厨有老金,前厅有吴姐她们几个老人帮衬,除了平时一些比较重大的决策和私人宴会定制以外,她也很少事无巨细地去过问。

但眼下老金一走,新人招聘还需要些时间,她就得重新回去主事才比较稳妥。

周六晚上,师兄打电话过来,说诊所忙不过来,催她这周就结束休假回去上班。

这话其实有一半也是想要劝她留在诊所。

不过她也确实该在这两者之间做一个选择了。

程舒窈惦记着这事,晚上翻来覆去想了半宿。

第二天,清晨五点,闹钟和拍门声同时响起。

自从上次加训之后,宋至肴说到做到,每天早上都会过来砸门,直到她晕头转向地从床上爬起来,开了门,他确认她已经醒来了以后,才下楼买早餐,顺便给她留这十来分钟的工夫洗漱。

然后,他们再一起去训练场,开启一天的训练。

日日如此,雷打不动。

程舒窈前一晚没睡好,被吵醒的时候脑子都是一团糟,起床气也格外重,她气急败坏地抓了把头发,眼睛都没睁开就趿拉着拖鞋一脸烦躁地过去拉开门:“宋至肴,你是魔鬼吗?扰人清梦相当于犯罪你懂不懂?”

她从头发丝儿到脚指甲盖儿都冒着怒火,闭着眼睛乱吼了一通,语调怒气冲天,本来应该是威慑力十足的。但她没睡醒,嗓音都是沙哑的,穿着粉紫色的米奇睡衣,头发胡乱扎了个鬏,睡了一晚也散得差不多了,这会儿乱糟糟地耷拉着。

倒像是只被剪了指甲张牙舞爪示威的奶猫。

宋至肴上下扫了她一眼,没忍住调侃:“坚持了这么些天,猪都该养成这个点自然醒的习惯了。”

“可不是吗?”程舒窈身体还沉浸在和周公的约会中,但脑子已经清醒了七八分,怼他倒是张口就来,“你这不就已经自然醒了?”

她做好了继续和他怒怼十分钟的准备。

但半天没等来回声,她这才强打着精神睁开眼睛,只看到他进电梯的背影。

“十分钟,楼下会合。”

程舒窈准备好了的互怼没发挥出来,气得她冲着空气挥了挥拳头,然后深深地吸了口气,再一点点吐出来,最后认命地快速回去洗漱。

下楼的时候,她想着等会儿要跟宋魔鬼请个假,提前结束训练,她得回诊所一趟把辞职这事儿说了。

公寓门口有个小台阶,往外走有一排便利店,宋至肴一般会提前下楼买了早餐吃完,然后在车上等她。

她叼了袋牛奶,低头看一眼时间,胡乱扒拉着头发往外跑,刚下了台阶,一抬头,余光瞥到站在车尾和宋至肴面对面的女孩子。

有点眼熟。

女孩穿了件浅绿色的吊带裙,手里还提着便当盒,跟他说了句什么,笑得眉眼弯弯。

宋至肴半倚着车身,把剩下的半只鸡蛋塞进嘴里,插上吸管喝了口牛奶,才抬眼看她,懒洋洋地接话。

女孩子立马就不高兴了。

程舒窈一袋牛奶吸溜到最后,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突然记起来那次给宋至肴送手机,她见过这女孩。

她心里有了大致的揣测,琢磨着自己这会儿过去也有点影响人家气氛,于是她故意放慢速度,又从便利店门口绕了一圈才慢悠悠地挪过去。

“哎呀,反正你不说我不说徐子启又不会知道!”

宋至肴头也没抬:“不合适。”

“宋至肴,你怎么这么古板?我又没跟他结婚,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他也不能管我啊!”

“……”

“你是觉得我哪里不好吗?”

“没有。”

“那你为什么不答应哪?”

“你可以去找别人。”

“我不,我就喜欢你!你到底在担心什么呀?我发誓,保证不会影响你们兄弟的感情,好不好?”

……

程舒窈就这么被迫吃了一口新鲜出炉的热乎瓜。

啊,这位是追求者,还是三角恋的那种?!

对话还在往她耳朵里钻。

她把喝完的牛奶袋子丢进垃圾桶,然后看了眼时间,犹豫要不要直接过去取消今天早上的加练。

乍一抬头,猝不及防跟人视线撞了个正着。

“方宓宁,”宋至肴耐心告罄,“我真答应你跟着我学车,祸害的就不止我们兄弟俩了。”

话说得还真是耿直。

方宓宁嘴巴一瘪,笑意崩下去,气呼呼地扭头大步走了。

“那什么,”程舒窈直起身子,往宋至肴那边走,尽可能让自己看上去理直气壮一些,“我刚下来,想起来家里没酱油了,就想顺手买一瓶,什么也没听见。”

宋至肴不置可否,挑眉往她手里看:“酱油呢?”

程舒窈眼一闭心一横,转身冲进便利店,半分钟之后,她晃着手里的酱油瓶,笑得一脸嘚瑟。

“嗯,”他拉开车门坐进去,“正好今晚我想吃酱油炒饭,上车!”

程舒窈一愣:“凭什么?”

“你偷听了我的秘密,就得付出代价,做点赔偿。”

宋至肴你有病啊!

车子一个摆尾,直接冲上马路,风景迅速后退。

早上的风还没有染上燥热,从车窗涌进来时,程舒窈人也清醒了些。

九点钟,训练结束。

程舒窈准时准点赶到诊所那边,刚推开门,师兄就端着医用托盘迎面走了过来,顺手把白大褂兜里的罐装咖啡丢到她怀里:“咱们程医生可总算回来了。哪,喝了这个,咱师兄妹一起加班到天亮啊!”

“谢了啊,”程舒窈接过来,打开易拉罐,又重新递回去,“不过不用啦,欧阳老师呢?”

“里面,”黎钺把托盘放在旁边的仪器车上,给她指了指里面的诊疗室,“正帮病人看片子呢,你先等会儿?”

他抿了口咖啡,看向程舒窈:“你今儿不是过来上班的啊?”

她沉默片刻,“嗯”了一声。

黎钺愣了下,还想说什么,诊疗室大门被拉开了。

欧阳医生和身边的患者边说着治疗方案边走出来,看见程舒窈,他笑着点点头,也猜到她来是为了什么事情,示意她先去办公室等他,然后把手里的小票和化验单递给患者,又嘱咐了两句,将人送到门口。

“想清楚了?”

欧阳医生从门口回到办公室,转身在饮水机那边接了杯水递给程舒窈。

他一眼扫到了桌上的辞职信,笑得温和:“这东西交上来可就定了啊!”

程舒窈接过水杯,道了句谢,低头沉默片刻,也笑了:“我想清楚了。”

欧阳恕没再接话,屈指轻叩桌上的文件,然后慢慢敛了笑容,轻轻叹气,看她:“唉,从你实习起就是我带着,说实在的,我特别欣赏也很看好你的发展。”

“当然,我也知道你志不在此,之所以留在我这里,是因为你妈妈的原因。这两年我也存了点私心,也想你能改变主意,决定在这个行业发展。”

“我呢,别的没有,在咱们当地还是有些人脉和关系的,本来计划着年底把你送去我一个老朋友那里进修。”

“抱歉,欧阳老师。”程舒窈捏着纸杯说道。

欧阳恕笑了笑:“行了,别的话我也不多说,个人有个人的想法和际遇。不过舒窈,欧阳老师还是得告诉你,你有自己的坚持和计划是不错,但创业也的确艰难,离开这里,你也确实失去了一个稳妥发展的好机会。”

“可是您当年不也是放弃了体制内的稳定,选择了这条艰难的路吗?”程舒窈眨眨眼。

两个人相视一笑。

“好孩子,餐饮业老师帮不了你什么,只能祝你前程似锦,一切顺利。”

“这个呢,你先拿回去,”他把辞职信推回来,“一周以后,如果还是这个选择,再来找我签字吧。这段时间呢,你妈妈那边,我也会帮你好好说说的。”

“谢谢老师。”

宋至肴从训练场出来,不想掺和徐子启的那些饭局,只好受冯戎之托开车送学员回家。

中途接到电话,他扫了眼屏幕,将车子靠边停下,然后接起来。

那边也没先吱声。

一时间陷入微妙的尴尬中。

“宋哥,我们就先走了啊,拜拜!”

后座两个学车的男孩子下车了,他抬眸,随便挥挥手。

电话那边这才冷哼一声:“怎么,工作都找好了?做教练的日子挺舒服?”

“安时而处顺,哀乐不能入也,”他抿着唇笑了下,低头把玩打火机,“不是您教我的吗?”

“放屁!”老陈气得声调都扬了一大截儿,觉得自己早晚要被这浑蛋气死。半晌,他叹了口气,压下脾气,别扭地转换话题,“伤养得怎么样了?”

伤早就好了。

这话的意思是问宋至肴反省得怎么样。

打火机“吧嗒”作响,火焰明明灭灭,宋至肴没说话。

老陈又是一肚子气:“想明白了就早点给我回来!”

“别啊,”宋至肴低声笑,有点欠揍,“我这伤还没养好呢。”

知道老陈气得又要发飙,他见好就收:“成,别气,我知道错了,上次也不该那么冲动,冲您发火,回去了跟您赔罪!”

“也不用回来了。”

宋至肴神色一顿,绷直了身体。

老陈说话大喘气:“我明天下午到,给我把饭菜备齐了等着。”

他松懈下来,往后靠过去,看见前边路口的身影,眯了眯眼睛,踩了脚油门,应着电话:“得嘞。”

程舒窈早对宋至肴的教练车车牌号倒背如流。

看见车子在她身边停下,还不等主人招呼,她就毫不客气地拉开车门一屁股坐了进去,发现他心情还不错的样子。

“捡金子了?”她系上安全带,大言不惭地指挥道,“回家吧。”

“没捡金子,所以车费结一下,打折算你250,不客气。”

程舒窈今天算是解决了工作的问题,心情好,不想跟他计较:“酱油炒饭500,抵消车费,还我250。”

“嗯,你250。”

她刚想吐槽两句,车子突然一个猛刹车,她整个人几乎要弹出去,又被安全带用力地拽回了座椅。

不至于要杀人灭口吧!

不等她开口,宋至肴脸色一变,干脆利落地先熄了火,拉开车门跳下去。

“哎,这里不能停车!”

她喊道,下意识想跟着追出去,但又手忙脚乱,一时没解开安全带。

这会儿碰上下班高峰期,前面堵得厉害,见车子停下,后面车流喇叭声此起彼伏,混杂着一些暴躁的骂骂咧咧声。

可她没拿到驾照不敢开车,火急火燎下去以后,只能好声好气地跟后面的人道歉。

“救命啊!救命!”

“抢孩子了!抢孩子了!”

马路那头一阵惊呼。

程舒窈道完歉,还不清楚情况,先往那边跑了过去。

远远看见最前面的小平头男人抱着个婴儿,边跑边嚷嚷。

后面光膀子的文身哥穷追不舍:“你放屁!给我站住!”

一追一跑,场面一度混乱不堪。

围观的路人因为搞不清状况,一时间竟没人出面帮忙,甚至还有人掏出手机兴致勃勃地拍照录影。

没一会儿工夫,警笛呜呜作响,但被车流堵住,两个民警从车上冲下来,也加入了追人的队伍。

宋至肴跑在最前面,跟人隔了条绿化带,眼看着人左转进了窄巷子,他纵身一跃直接翻跳过去。

前面的小平头居然从怀里摸出把水果刀,回身用力挥了一下。

宋至肴侧身躲过去。

程舒窈看得心里一颤,额头不知不觉渗出冷汗。

但她是跑不赢这些人的,她很快把目光落在路边的共享电动车上,看了看他们追过去的方向,又看看左手边的小巷……

“站住!”

警察追喊。

小平头跑得气喘吁吁,回头见多管闲事的小年轻还在穷追不舍,啐了一口,骂道:“你脑子有病吧?不去追人贩子追我干什么?”

宋至肴一声不吭,从天桥一路追下去,还有一截台阶时,他单手撑着护栏直接翻跳下来,直直朝小平头扑过去。

小平头又爆了句粗口,抬手猛地把怀里小孩一丢,掉头往反方向的巷子里钻。

宋至肴眼疾手快捞过小孩。孩子实在太小,这一通折腾,已经面色涨红,呼吸急促。

有警察追过来,他反手把小孩交过去,命令道:“打120!”

这片是老街区,小巷子很多,小平头熟悉地形,都是在抄小路往人多的繁华区跑。

宋至肴耽误了一会儿工夫,就已经拉开了很长一段距离,眼看着小平头要跑出巷子,往商场步行街方向去。

巷口猝不及防蹿出来一辆黄色电动车,速度很快,小平头也在玩儿命地跑,“砰”的一声,惯性作用,一人一车撞了个正着,双双侧翻在地。

小平头捂着腿边骂边惨叫。

程舒窈揉揉脑袋,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她有自知之明,没有近小平头的身,而是反应很快地扶起电动车往他身上压下去。

小平头一时间挣扎不起来。

紧追着赶过来的一名民警边用对讲机招呼同事,边冲上去制伏这人。

程舒窈站在巷口这头,远远冲宋至肴递了个眼神,扬起下巴一笑,想跟他隔空击个掌。

宋至肴停下来站定,并没有配合她的动作,倒是勾了勾嘴角。

下一秒,宋至肴眼神忽地一顿,整个人猛地扑上去,隔着电动车压着小平头,朝小平头腿弯用力一踹,然后踢向他手肘,水果刀滑出去几米远。

民警却已经捂着腹部弯下身子,满脸痛苦。

鲜红的血狰狞且刺眼。

程舒窈手忙脚乱打急救电话。

宋至肴有一瞬间像失了神,他看着地上的血迹,周身的嘈杂都渐渐远去,大脑一片空白,脸色也惨白,眼神却冰冷狠戾,眼角泛红。

小平头着实被吓蒙了,张了张嘴:“我错了哥,你……”

话音未落,迎面一拳重重砸下来,小平头脑子里嗡的一声,被打得偏过头去,半边脸贴在地上,只觉得嘴里一股腥甜,液体呛入气管,他咳着啐出一口血水。

“我……”

又是一拳。

身后是鬼哭狼嚎的痛呼求饶声,程舒窈回过头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幕——

宋至肴半跪在地上,低着头,像失了心智似的砸下去,眼睛猩红,戾气逼人,仿佛真的要将人生生打死才肯罢休。

“宋至肴!”程舒窈有点慌神了,收起手机三两步跑过去拦他,“别打了!”

但宋至肴就像根本听不到她的话一般。

“别打了,别打了!”

她弯腰用力去拖他,但力气不敌,又被他无意识甩开。

她踉跄两步,重新跑上去,从身后抱住他:“宋至肴,再打下去会出人命的!以暴制暴不是什么好办法,宋至肴,你听话!”

她用力掰过他的脑袋,强迫他看着自己的眼睛:“你听我说,警察他们马上就到,他跑不了的,拐卖偷盗儿童,袭警伤人,哪一条都会判刑,五年,十年,无期,死刑……宋至肴,你犯不着搭上自己,听到没有?”

宋至肴手上动作停下来,长长吐了口气,直起身子,往后退了几步,按着手肘靠在墙边,闭上眼睛缓和情绪。

半晌后,他浑身上下那些戾气才渐渐消散下去。

程舒窈一颗心总算落下来了。

警察和医生很快赶过来,她配合着讲了事情的经过,没提宋至肴刚才情绪失控下狠手的事。

不过一查档案,发现这个小平头已经不是头次作案了。

叶酌,这片出了名的小混混,偷鸡摸狗,顺手牵羊,这些都是他的惯用手段。

两个人去派出所做完笔录出来。

文身哥人到中年才得一宝贝闺女,抱着小孩对他们千恩万谢,非要请客吃饭。程舒窈笑着拒绝之后,他又拍着胸脯,放话说但凡这片之内,有事尽管找他。

程舒窈觉得好笑:“21世纪了,扫黄打‘黑’噢。”

“哎,妹子,你这说哪儿的话!”文身哥爽朗一笑,单手抱着闺女,“咱可是知法守法的好公民,就是家里做了点儿生意,这么多年下来,各行各业大神小鬼的,都积攒了些人脉,必要的时候还是能说得上几句话,所以有事儿尽管找我!”

程舒窈笑笑,刚要礼貌道谢告别,宋至肴像是想到了什么,上前两步拿出手机问:“方便留个联系方式吗?”

“方便方便!”

交换了联系方式,宋至肴才收起手机,折回身在程舒窈面前蹲下来:“上来。”

“干什么?”

她看着面前男人坚实的后背,老实说,还真有点心动,但还是疑惑。

“那你自己去医院,注意安全,脚断了别找我。”

说着,他真的就直起身子,要往前走。

程舒窈下意识往前追去,一抬脚,脚腕钻心的疼痛感传来。她低头一看,发现脚踝处已经通红肿胀,脚后跟也蹭破了点皮,渗出殷殷血迹。

她爱美,但开车只能穿平底鞋,所以她每次去训练场时都会在包里备一双高跟鞋,训练结束后就立马换上。

想来,她这应该是拦叶酌时扭到了。

“哎!”程舒窈恍然,一瘸一拐地追上去几步,然后毫不客气地猛跳到宋至肴背上,“你这人怎么……”

“什么?”他装作不经意松开手。

程舒窈心里一惊,两只手立马环紧他的脖子不让自己掉下去,很“狗腿”地改口:“高大勇猛英明神武帅气逼人……”

他嗤笑了一声。

程舒窈安安稳稳地趴在他背上,想到刚才的情形,又忍不住问:“你刚刚为什么加他微信啊?”

毕竟像他这种连送上门的桃花都拒绝的人,也不太可能去加个陌生中年男人。

宋至肴收起手机,面无表情地说:“拓展驾校业务。”

她这会儿松懈下来,脑洞就开始有一下没一下地胡乱发挥,联想到他两次拒绝那个女生的事情,恍然道:“你不会……人家连闺女都有了,你禽兽啊!”

宋至肴厉声威胁:“程舒窈!”

“OK,闭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