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景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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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君臣朝堂议北伐 主仆汴京寻路人

皇宫。

紫宸殿内,铜鹤,瑞兽,四周的香炉,都飘出袅袅青烟。带着淡淡的檀香,升腾、汇集,成云涌雾飞之势,将整个殿堂笼罩,如人间仙境。

大宋天子赵炅,美髯飘飘,目光炯炯,正襟危坐在高高的龙椅上面,严肃、冷漠,没有一丝表情。

百官朝拜之后,他一句“众卿平身”,威严的声音回响在大殿的椽梁之间,飘荡在缭绕的烟雾之中,形成久久的共鸣……

大太监、大内都知事王继恩手持拂尘,用公鸭子一般的嗓音,干号着:“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枢密使曹彬禀报:“有雄州知州贺令图上表道,辽景宗去世后,契丹二百余部落不服幼主,纷纷起哄。辽主耶律隆绪年幼,国事听凭于其母萧太后,请圣上抓住机会再次北伐,收复燕云十六州。”

燕云十六州,长城雄踞,地势险要,西起太行山,东至燕山,含云州、幽州等共十六个州,是中原与大漠游牧部族之间的屏障。五代十国时,北方契丹族耶律阿保机灭回鹘建立辽国。后唐节度使石敬瑭为称帝,求助于辽,将燕云十六州拱手献给辽太宗耶律德光。十六州尽失,从此再无可守之险。十六州,成了坐在龙椅上中原历代君王的一块心病。

赵炅拍案而起:“收复燕云十六州的时候到了。”他站立的时候,脚有点摇晃。

太平兴国三年(978),即位不久的赵炅急于建立功业,率军亲征收复北汉,乘胜攻打幽州,遭遇劲旅,兵败高梁河。现在箭伤常发,仍然心悸,重提收复燕云十六州,然已无力亲征。赵炅命枢密院迅速拿出北伐方案,令潘美、王冼诸将重整兵马准备粮草。

一时间,朝堂上议论纷纷。

位列前排的楚王元佐撩起长袍,跪奏道:“收复燕云十六州,儿臣愿带兵出战。”

赵炅需要的正是像楚王一样的响应,他欣慰地说:“皇儿平身,大宋皇室应敢于担当,勇冠三军。”

开国元勋潘美起步向前,奏道:“末将请求再次领兵北征。”

枢密使曹彬奏道:“臣愿重披战袍领兵。”

赵炅说:“潘爱卿、曹爱卿忠心可鉴。”

这时,宰相赵普闪出班外,长揖不起:“北伐之事,还是应当从长计议。”

赵炅明白,赵普要阐述的,无非还是过去所说的先安定南方然后再是北方,辽军骁勇善战,大宋国力尚弱,不宜开战之类的陈词滥调。赵炅心中有数,现在南方早已安定,北汉已收回,收复燕云十六州不可错失良机。

赵炅挺直了身子,说:“赵相请起,这事你不必操劳,让枢密院与诸将去准备吧。”

立在左侧廊前的韩王赵元休,身板挺直,努力让自己显露出大人的架势,面对着父皇,颌首低眉,始终是洗耳恭听的姿态。

父皇站起来时晃了一下,站住了,但脸上闪过一丝痛苦的神情。细心的元休看出来了,赶忙走到台阶边搀扶。赵炅将手臂搭过元休肩头,倚靠着儿子缓缓走进西厢房,在软榻上坐下。

元休轻轻问道:“父皇,是箭伤处疼吗?”

赵炅无语,只是点点头。

元休轻声召唤赶来的内侍太监周怀俊:“还不快去请御医。”

赵元休在父皇膝边单腿跪下,帮父皇褪下右脚的皂靴,将他的右脚轻轻搬上软榻平放,用手在白色衬裤外,避开伤处轻轻按摩。

感受到儿子的孝顺,赵炅伸出手来在元休的肩头摩挲,他紧锁的眉头微微张开了。

御医院专治外伤的王皓元匆匆赶来。

赵元休抱住父皇的腰,御医把皇上将右脚衬裤褪到膝处,可以明显看到,两处箭伤疤痕都红肿起来。

“启奏皇上,伤处内部热毒作祸,臣帮皇上敷药膏散去。”王皓元说。

王皓元打开药箱,剪了一大块干净白布,挑了药膏涂上,又用白酒清洁伤处,再将药膏敷到脚上,用白布裹绑好。

御医交代周怀俊:“热毒要忌口,御膳不能上鹅、鸡、鱼和牛肉,可用干笋煲老鸭汤,清热带补。须吃些香梨清火。”

韩王赵元休嘱托王皓元:“请先生多来为皇上观察伤情,更换药膏,对症下药。”

王皓元忙说:“下官谨记韩王之命。”

周怀俊拿了锦被,盖在赵炅身上。

元休就此告辞:“父皇静心歇息一会儿,儿臣先回了。”

怜子如何不丈夫。高高在上的皇帝伤痛中体察到儿子的孝顺,有点恋恋不舍,他转过身来,说:“三儿有空多来陪陪朕,马上就是重阳了,父皇好了带你们去狩猎。”

元休眼含着泪水,跪下:“儿臣知道了。”

赵炅唤过王继恩,说:“再过几天就是重阳,今年的皇室狩猎照样进行,告诉皇子皇侄们,朕也参加。你去准备吧。”

赵元休急匆匆出宫门,张耆和夏守赟仍在那里等候。

回到王府,饿极了的三人狼吞虎咽吃了个饱。

韩王赵元休说:“张耆,我们现在就去换下官服。等不了午后了,再吃点正餐立即出行。”

“遵命。”张耆当然明白还有任务。

夏守赟望着韩王,他年纪尚小,贪玩,巴不得一天到晚跟着王爷出去。

赵元休给他一个脸色:“你速去厨下,要将中膳早点送来。下午你就在王府看书写字吧,不要心野,疏漏了挨罚。”

夏守赟乖乖点头,向厨房跑去。

韩王赵元休换了一身浅蓝色斜领的锦缎学子服装,头戴蓝色万字巾,腰间系一条深蓝绣花宽腰带。再望望张耆,他脱下了九品官服,换上了一身淡褐色短装,束褐色头巾,一条黑色布围巾系在腰间,俨然一副仆人模样。

用膳时,张耆不敢与王爷同桌,要等到与王府官吏随从一起坐。

赵元休说:“本王已经等不及了,等他们吃要待何时。时间拖得越久,希望就越渺茫。我们化装在外,在客栈还可以一起用膳。动作快点。”

两人出了王府,上了马,韩王在前,张耆紧随侧后。

不多时便到了昨日的汴河码头。一眼望去黑压压一片,多是忙碌的民夫,哪有什么窈窕淑女。

赵元休依然保持着热情,他说:“码头一带我们还是要巡视一遍,然后再扩大范围,到闹市区去。他们的的确确进了开封,京城虽大,但不可能不留下踪迹。”

“公子说得是。等会儿我们去大相国寺附近吧。”

虽说他们对堤边的客栈不抱希望,但张耆还是牵着马匹一家家再次问询。

大相国寺是一座隐藏在闹市中的古寺宝刹,位于汴京最繁华的鼓楼东侧。

这里北齐时原来名为建国寺,后来唐睿宗李旦为了表达他由相王即位之意,遂钦赐为“大相国寺”。

殿宇瑰丽宏大,有着“金碧辉煌,云霞失容”的美誉,就连当今皇上也来这里祈祷。大相国寺外院中庭可容万人,每月五次开放百姓交易,凡是市面上流通的服饰、文具、药物等日常用品,应有尽有,各类交易,尽萃其中。

正好遇上交易日,人涌如潮,男女老幼,士农工商,三教九流,尽在其中。张耆牵着马在前头开路,韩王骑在马上观望,喧嚣之中,哪里有他赵元休心中的倩影。好不容易到了弥勒殿前,元休下马,吩咐张耆捐些银子,讨些香来。

赵元休将三根长香点燃,来到菩萨像前,举香便拜,心中默默许愿。

韩王对张耆说:“你看到没有?弥勒佛对我笑了,我们一定能够如愿。”

张耆调皮,眨眨眼,笑道:“那是哦,我家公子何等人物!顺便说一句,弥勒佛一直是笑着的。”

韩王举起檀香扇,要敲他,张耆一闪躲开了。

二人沿着鼓楼附近的街市,一家家客栈都找了。

赵元休有点懊丧了,一勒芦花驹,这马却昂头嘶鸣起来,惹得张耆的枣红马也跟着唱和。

“它们是饿了。”张耆从鞍座下的布袋里摸出两块玉米饼,塞进二马口中。

“你这叫堵住它们的嘴。”赵元休笑了,又愁了:“现在往哪儿找呢?”

张耆思怔半晌,说:“公子,你不是说她背着琵琶还插着鼗鼓吗,说不定与文化市场有缘,要不,我们往西角楼街市,那里或许能碰上。”

从西角楼街中间插入,张耆远远看见西头正街新平瓷行门前,有位五六岁的小女孩靠在门边,他立即下马。

“小孩子不说假话,公子,我去问问便来。”张耆将枣红马的缰绳塞到韩王手中。

“小女孩,你真好看。”张耆走近,招呼女孩。

“我叫娟娟。”娟娟扬起头来打量张耆,见他英武齐整,不像坏人,便喊,“叔叔。”

“你家是卖瓷器的?等我家公子到了,就一道进去看看。”张耆指指不远处骑着高头大马的赵元休。

娟娟高兴了:“好呐,我爷爷在店里。”

张耆蹲下来:“娟娟,叔叔还要找两个人。有个穿白衣裙的小姐姐,她的蓝布包袱上插着一面鼗鼓。”

还没等张耆说完,忽闪着大眼睛的娟娟就先说了:“你们是找我刘娥姐姐吗?”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张耆高兴极了,站起来向韩王招手。

这时,霍老伯出来了,他听见孙女在门外与人说话,赶快出来照应。

霍老伯朝张耆拱拱手:“客官请里面坐,鄙人姓霍。”

韩王赵元休也到了跟前,张耆忙介绍:“霍老伯,这是我家宋公子。”

“请宋公子店堂里看看,请。”霍老伯躬身邀请。张耆即将两根缰绳系在青石马桩上,又掏出两块玉米饼喂了马。

张耆掇弄着元休的檀香扇,轻声说:“有着落了。”

赵元休瞥了一眼张耆,他的眼里放出光来。

“不要被马伤着了。”赵元休亲切地牵着娟娟的手进店。他在宫里什么珍宝玉器没见过,今日走进民间瓷器店,琳琅满目,倍感新鲜,跟着霍老伯缓缓看过去,聆听店家娓娓道来。

忽然,一套装在蓝色锦盒里的白瓷文具让赵元休停下脚步,细细观赏起来:水盂、笔筒、墨盒、印泥盒、笔架、镇纸,六件,洁白如玉,莹莹夺目,摆在书架上能使整个书房熠熠生辉。赵元休动心了,问道:“请问老伯,这套文具多少银子?”

“宋公子,这是饶州昌南我家霍窑新近出炉的。”霍老伯免不了又将霍家历史数说一遍,接着道:“如果公子看中,就算十六两,如何?”

“你付吧。”赵元休吩咐张耆。

张耆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摸出两锭十两白银。

霍老伯接过银锭,放入小抽屉,又拿出一锭小银子要找给张耆。

赵元休走过去按住了,说:“别找了,剩下的是我给娟娟买桂花糕的。”

霍老伯谦让一番,说:“这怎么好意思?”

张耆岔过话题,将霍老伯拉过一边,说:“宋公子的远房亲戚刘娥兄妹昨天到了汴京,我们去码头没接上,听娟娟说你们见过,老伯你们知道他们去哪儿了?”

“哦,是这么回事。坐下来说吧。”霍老伯说。

而赵元休心都快要跳出来了,急于要去找到他们。霍老伯只好长话短说,告诉他们刘美、刘娥早上在这里的情况。末了,霍老伯将赵元休张耆领到屋外,指着虹桥方向,说:“刘娥说过了虹桥一直向南靠外城附近租房的。”

张耆马上解开系马桩上的缰绳,两人跃上马背。

娟娟追出来,朝张耆喊:“叔叔,你瓷器还没拿呢。”

张耆说:“这么精美的瓷器,放马上恐会弄破,下次叔叔专程来取。”

二人在马上拱手向霍老伯辞别,一抖缰绳飞也似的去了。

到了外城,哪有刘娥刘美的影子,赵元休不甘心,骑着马蹓到郊外,夕阳已经西下,远处只有散落在袅袅炊烟的村庄。

他们只好顺着外城的官道往东折回。

之后几天,他们都一直在这一带寻找,没有进展。韩王赵元休觉得还是有收获的,他们知道了刘娥、刘美的名字和简单的身世。刘娥是蜀人,而这位有如梦一样神秘和美丽的川蜀女子又在汴京哪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