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偷　上

我刚想睡觉，走到隔壁房间，被暖炉的气味扑鼻而来。如厕回来，我提醒妻说：“火力好像太旺了，一定要小心。”便回到自己的房间。当时已经十一点多了。我睡在被窝里，如往常一般安稳地做着梦。虽然天冷却无风，也没听到火灾报警的钟声。熟睡仿佛摧毁了存在时间的世界，我在沉睡中失去了知觉。

我刚睡熟，忽然被一个女人的哭泣声吵醒了。我一听，是女仆茂代的声音。她一惊慌失措就哭个不停。前一阵在给家里的婴儿洗热水澡的时候，婴儿碰着热气就抽搐起来，她竟为此哭了五分钟。那是我第一次听见这个女仆异样的声音。她仿佛抽泣般快速地说着什么。宛如诉说，宛如恳求，宛如致歉，又宛如哀悼情人之死——那完全不是惊愕之时普通人所发出的尖锐而简短的感叹的语调。

我就是被这种奇异的哭声惊醒的。声音确实是从妻睡觉的隔壁房间发出来的。同时，隔扇透出的红色火光，一下子照亮了黑暗的书房。这光线一照到我刚睁开的眼皮上，我就立刻以为是着火了，猛地坐了起来。然后，啪地一下子拉开了隔扇。

那时，我还想象着翻倒的被暖炉，想象着烧焦了的被褥，想象着弥漫的浓烟与燃烧的榻榻米。然而，打开一看，煤油灯依旧亮着。妻和孩子亦如往常般睡着。被暖炉照样放在夜晚该放的位置。一切都和入睡前看到的一样，平静、温暖，只是女仆在哭。

女仆仿佛压着妻的被角快速说着什么。妻醒了，只是眼睛一眨一眨地听着，看样子并不想起来。我几乎完全无法判断发生了什么，立在门槛边，恍惚地望着屋子里面。突然，在女仆的哭泣声中出现了“小偷”二字。这两个字一传入我耳朵，仿佛一切疑问都解决了。我立刻大步横穿妻的房间，冲到下一个房间，大声斥责道：“干什么呢？！”然而我冲到的那个房间里漆黑一片。隔壁厨房的防雨板掉了一块，皎洁的月光便洒在房间的门口。我看着夜半更深照进房间里的月影，不禁感到一阵寒意。我光着脚，走进铺木地板的房间，来到厨房水池前面。四周鸦雀无声。向门外窥望，只有一轮明月。于是，我连一步也不想迈出门外了。

回到妻的房间，我说：“小偷逃跑了，放心吧，什么也没偷走。”妻这时才终于起来了。她一言不发地拿着煤油灯，来到那个黑暗的房间，举着灯照着衣柜。双扇的柜门被拆了下来，抽屉敞开着。妻看着我说：“还是被偷了。”我也终于发觉小偷是偷了东西之后逃走的。不知为何，忽然觉得自己很糊涂。看看另一边，哭着把我们叫醒的女仆的被子铺在那里。枕头边上还有一个衣柜。那个衣柜上又放着一个小杂物柜。据说那里装的是年底给医生准备的医药费及谢礼等。我让妻查看了一下，说是这边原封没动。刚才女仆哭着从檐廊冲出去，所以可能小偷也不得已地工作到一半就逃走了吧。

这期间，睡在外间的家人也都起来了。大家议论纷纷。有的说，“就在刚才我还起夜了呢”；还有的说，“今晚我睡不着觉，两点左右的时候还没睡着呢”，都表示很遗憾。其中，十岁的长女说：“小偷从厨房进来的，还吱吱嘎嘎地踩着檐廊走，这些我都知道。”“啊呀呀！”阿房惊讶不已。阿房十八岁，是我亲戚家的女儿，和长女睡在同一个房间。我又回房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