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送别
来到医院外的凉亭里，老太太坐了下来：“程峰你也过来坐下吧。”
“要不我先去买粥吧。”
“傻孩子，秋萍根本就吃不下东西，她不过是把我们支出来，她明明知道你有太多想知道的事，可她又不忍心告诉你，这才故意给你制造个机会，让我来告诉你这段往事吧……”
回想刚才胡秋萍那句话，程峰这才明白了她的心意。于是在凉亭里的长椅上坐了下来。
老太太看着程峰：“你们是在广州认识的对吗？”
“嗯，第一次认识是在去广州的列车上，一九九八年年初。”
老太太回忆着：“最后一次分手是九九年年尾吧？认识了两年对吗？”
“嗯……”
“那好吧，我来告诉你当年的这段孽缘吧……
九八年七月，她爸生了场重病，需要很多钱来治病。当时我们村的王守柱他爸是个包工头，家里有些闲钱，守柱呢一直是喜欢秋萍的。可是秋萍看不上他啊，这才去广州打工去了……
她爸病倒后，很快家里拿不出钱来治病了，守柱家就拿了三万块钱过来治病。钱全花到医院里了，命是保住了，至今都只能在轮椅上残喘过活。后来守柱家托人来提亲，咱们家还钱又还不上，就只能答应下来这门亲事……
秋萍肯定是不答应这门亲事的，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我只能狠下心肠逼着她答应啊，天下哪有当娘的不心疼自己的孩子！好在守柱家条件还是可以的。我就想着吧，这人日子过踏实了心也就定了。谁曾想到啊，从亲事定下那天开始，秋萍就再也没笑过了……
她心里一直就有个人放不下，当娘的怎会看不出来呢？嫁过去日子是过上了，她那颗心啊也死了。后来有了个孩子，她给孩子取了个名字叫：‘念峰’。”
“念峰……念峰！”程峰默默念着这个名字。
老太太接着讲：“现在我明白她取这名字的意义了。在孩子三岁那一年，守柱出了车祸人没保住，丢下这孤儿寡母……
刚好过了一年吧，守柱他爸也出意外走了。这个家算是没盼头了，秋萍独自带着孩子，照顾着守柱他老娘。秋萍这孩子啊，心里就是要强！这些年下来，管着王家那十几亩果园，算是把日子过起来了。后来守柱他娘也生病走了，好好一个家就剩下这孤儿寡母相依为命。
可恨老天无眼啊！前不久，秋萍也病倒了……”老太太忍不住落下了一串老泪。
程峰递过去纸巾：“伯母别难过，有我在你别担心。”
“哎……程峰啊，伯母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我也不能瞒着你啊，秋萍这孩子她……她时间不多了！抛下这老的老，小的小怎么活啊……”
程峰掉下眼泪来，跪在老人跟前：“妈！以后我做你的儿子，好吗？我替秋萍照顾这个家！”
老太太扶起程峰：“我们对不住你啊！”
程峰再也忍不住，失声痛哭。
老人抱住程峰，也哭了起来。拍了拍程峰的背：“好孩子，娘对不住你啊，也对不住秋萍……”
“你别说了，妈……”诸般感情涌上心头，这一刻也或许寄托了对自己母亲那份感情，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程峰调整了激荡悲伤的情绪，才想起来问：“妈，那孩子呢？”
“念峰么？在老家上学，请了邻居帮忙照看家里那一老一小。”
就在这时，程峰电话响了，是陆雨茉打来的。接通电话：“雨茉，什么事？”
“峰哥，你们快回来，姐……姐她快……”陆雨茉语无伦次。
程峰心沉了下去，知道情况不好，随老太太立即小跑赶回病房。
胡秋萍已半昏迷状态，程峰用力摇了摇她：“秋萍，秋萍……”
胡秋萍渐渐睁开眼来：“程峰，别难过。”
“你会挺过去的，我去叫医生……”
胡秋萍拉住他的手，轻微摇了摇头：“你坐下，不用叫医生了。我有话要说。”
“好，你说，我听着。”
她休息片刻，才微弱地讲：“妹子你也过来吧。”
陆雨茉走到病床边。胡秋萍拉着她的手：“你也坐下吧。”
于是陆雨茉跟程峰并坐在病床前。胡秋萍将他与她的手放在一起，然后用自己的双手握住。缓缓说：“我要求你件事，你会答应我吗？”
“会，会！以后你娘就是我娘，你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程峰以为她要说的事情是托孤，所以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那……真是拖累你了！不过我要说的是另外一件事，我的葬礼上你和雨茉来送送我，你们要手拉着手，像现在这样，这样……你答应吗？雨茉妹妹你呢？”胡秋萍焦急期盼着他们的答复。
程峰看了看陆雨茉，她也羞涩地看向他，两人同时朝胡秋萍点了点头：“我们答应你……”
胡秋萍努力地挤出了开怀的笑容：“这……我就放心了，我会在……天……堂为……你们……祈福！还……有……还……有……”
声音渐渐消失，手也垂了下去，眼睛慢慢地合上了，眼角挤下一滴残泪。脸上却是幸福的微笑，她半辈子都在悲伤与思念中渡过。临走时，脸上的笑容是开心满足的的体现，而那一滴泪，是包含了多少多少的不舍……
白发人送黑发人，老人怎么能不心碎痛哭！三人悲伤万分地抱在了一起，那一腔悲伤，如何彼此安慰呢……
程峰与老人商量了后事，打算就在东江市殡仪馆办理，在西山陵园买了一块墓地。
陆雨茉陪着程峰去胡秋萍老家将孩子接了过来。
原本以为念峰是个男孩，没想到居然是个水灵可爱的女孩儿。真是我见犹怜！太招人喜欢了。
葬礼上，程峰陆雨茉各穿黑色礼服，陆雨茉手挽着程峰的手臂，虽然是在这特别的场合，无法不去羡慕这对璧人！十二岁的王念峰端着母亲的灵位，挂着两颗小眼泪，在场宾客见了无不为之心酸……
这个放在他心里十四年的人，到最后她带着微笑永远离去了……他心里的结，也应刻随她而去了。
陆雨茉告诉程峰：“秋萍姐说，要你将关于跟她一切有关的遗物都放在她身上，一起火化。”
程峰将那封胡秋萍的回信，和车票，还有他写给她那封信都拿了出来。陆雨茉却阻止了他，她问程峰：“你知道秋萍姐是什么意思吗？”
“知道，她是希望我别再想着她了，该彻底画上句号了……”
“还有另一个意思。”陆雨茉说完脸红了。
“明白，她是在为你着想，怕我再想着过去对你不公平……”
“我才没这么小气呢。”声音很小很小。又接着说：“有些事，可能我们无法改变。有些人，也终会成为过客。她值得去留念，值得留在心间！有些东西，会留有她的痕迹，她的点点滴滴……所以，这件事秋萍姐是大爱无私的。她能无私，我也能！当有一天你已经不记得她的模样了，还可以借物思人。当你想她了，我会陪着你，一起看着她的笔迹，一起看她为你买的车票，一起看她留给你的照片，一起想她，想她的善良她的好……”
程峰握住了她的手，她轻轻地靠在了他那强而有力的肩膀，慢慢将手抽出他掌心，双手抱住了他，这个似乎很强大，又似乎如此柔情脆弱的男人。她要疼他，爱他，陪着他天荒地老！
程峰向公司请了长假，办完后事后，他告诉陆雨茉，要去胡秋萍的家乡看看。陆雨茉告诉他，无论他要做什么，去哪儿，她都会一直陪着他！
星空下，闺房里。陆雨茉坐在窗边，遥望那忽隐忽现的小星星，似对着她眨着眼睛。渐渐的耳际回响起医院里病床旁，胡秋萍对她说话的场景……
“雨茉妹妹，我是不是很自私啊？这么多年都过去了，临了还是忍不住想要见到他。哪怕只是看上一眼，我就可以满足地离开这个世界了。可是这对他是多么残酷啊！但是姐没时间了，临了姐要为自己自私一次，别怪姐好吗？”
“姐……”
“雨茉妹妹，你爱他对吧？”
陆雨茉低头不语。
“他值得你爱！姐这辈子做了最对的一件事情就是，在列车上给他买了那张车票……”
于是她深情无限地回忆着，向陆雨茉讲起了那段往事。
“……可是姐又做了件最错的事，就是选择了家人而抛弃了他！但是，什么又是对什么又是错呢？为什么又非要做一个选择呢？答应姐，这辈子好好珍惜这个男人！”
“我……也很想……可是……”
“傻丫头，你是担心他心里没有你对吗？他呀，也傻！你只要对他好啊，他就会全都顺着你，只会念着你的好！他是一个重情重义的男人，只懂感恩，从不记恨谁。这样的男人心中只有无私大爱！又有哪个女孩子能拒绝，能不欢喜他呢？雨茉妹妹，你比姐有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