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影子人（下）
神圣文件是圣穆兰教会里对“异类”信息归档的三大文件之一，除神圣文件外，还有圣子文件与圣灵文件。
神圣文件记录着危险度极高，极为隐秘，所知甚少的“异类”，有A分类与S分类，A分类指具有活动迹象，可移动，需要严密监控的，S分类指沉睡中，无活动迹象或固守一地的。
圣子文件记录着危险度极高，应对措施极为有限，需要注意规避的“异类”。圣灵文件记录着危险度极高，有成熟应对措施的“异类”。
作为托尔托萨家族的长女，贝伦理所当然对这三类文件都有大致的了解，经以诺一提醒，她马上由“拜尔·闪·迦南”这个名字联想到神圣文件S分类中记录的一则三百多年前出现的“怪异”——“寂静的迦南村”。
“他是‘寂静的迦南村’中唯一幸存者的子嗣？”贝伦不敢置信地问道，“教会居然放任这么危险的因素在外界自由行动？”
三百多年前奥格兰王国红河郡蜜流城在秋收时分派遣税务官前往周围村镇收纳谷税，然而唯独前往迦南村的官员了无音讯，蜜流城又派遣警卫前往探查，所去之人无一回返，于是蜜流城察觉到不对劲。
王国特动机关与几大教会接手此事，先后组织调派探索救援小队，只是无论是谁，但凡进入囊括整个迦南村在内大约十平方公里的范围便再无法回头，会一路沉默地走进迦南村，然后消失得无影无踪，彼时迦南村内一片寂静，没有一点点声音与人类活动的痕迹，就连虫鸣鸟叫都不可闻，仅能靠探索人员留下的生命印记判断他们还活着。
事情逐渐发酵，当圣穆兰教会的一位红衣主教也失陷在迦南村后，圣穆兰教会三大骑士团总团长联手进入探索。在神圣文件记载中，三位总团长进入迦南村后，封锁在周围的所有教会与王国人员，不曾见到任何一点战斗的风波，直到过去一天一夜，两位总团长重伤逃出迦南村。
据他们所说，剩下一位总团长为了掩护他们，以【神降】请下一位炽天使，灵魂回归伟大的瑞蒂安斯的神国……恐怖在于，即便请下一位炽天使，迦南村内依然寂静无声，既不见神使的光辉，也无有神力的痕迹，就连两位重伤的总团长除最后逃出迦南村外的其他记忆也消失殆尽。
至此，迦南村封为禁地，载入神圣文件，被归类为“异类”中的“怪异”——“寂静的迦南村”。王国与诸多教会后续封锁“寂静的迦南村”至今，同时也在观察这个“怪异”的活动情况与规则。三百多年的时间，“寂静的迦南村”正如其名，没有任何动静，不活动也不扩张，除了主动进入其中的人外，不会对外界造成任何危害，可惜所有失陷在迦南村内的人，随着时间推移，生命印记渐渐消散，基本可以断定死亡的事实。
唯一可能与“寂静的迦南村”有所关联的，是当时诸多游离在外的迦南村人，无论身处何地，十年内一个接一个地失踪，直到剩下最后一个人——亚摩斯·闪·迦南，此人也被记载于神圣文件中，标记为“唯一幸存者”。
为了淡化“寂静的迦南村”这一事件，王国协助亚摩斯·闪·迦南在蜜流城周围重建了一个新迦南村，一手偷天换日，把“寂静的迦南村”塑造成了编造的怪谈，同时也是为了方便监视亚摩斯·闪·迦南。
后续亚摩斯在迦南村内娶妻生子，繁衍后代，然后寿终正寝，未曾有过半点异样，“迦南”这一姓氏也只有这一脉人传承下来，除了子嗣不怎么兴旺外，完全就是一族普通人，所以随着时间流逝，对亚摩斯·闪·迦南这一支族裔的监视也就越渐放松。
“三百多年前，别说拜尔·玛吉·卡斯特，就是他的父母帕尔苏斯·卡斯特与玛吉·卡斯特恐怕都还没出生，亚摩斯·闪·迦南每一个后代子嗣都有教会帮忙接生与洗礼，并暗中检查，详细至极的记录全部在神圣文件‘寂静的迦南村’的附页中，可以保证没有问题。他的通行证也是特制的，每盖下一个印戳，旅行的踪迹都会被教会与王国检测。
“贝伦，你既然被支团长调到旅骑兵游猎队，那你就要明白，光会战斗是不够的。游猎队的主要任务是支援王国各地时不时爆发的‘异类’事件，我们不仅要熟悉教会历史中的诸多记录，还要从中学习如何将损失减少到最小，那是前人留给我们最宝贵的财富。”以诺语气平淡地教训着她。
“教会的宗旨是维持人类与‘异类’共存下的和平与安全……而不是排除所有‘异类’，你能明白这两点的区别吗？
“‘异类’是没有办法完全消灭的，只能驱除，世界上有太多的‘异类’，有些连了解都做不到，更别说抗衡。我们是在黑暗中举着火把维护人类族群的安全，如果不小心触动那些潜伏的灾厄，要做的不是拼尽最后一个人去消灭它，而是摸索出危险的边界，然后寻找更安全的路。
“我不是驳斥你们家族与邪教徒殊死奋战的荣誉，只不过那不适合带到游猎队的任务之中，对付‘异类’不是对付邪教徒，如果你一定要抱着这种骄傲，迟早会害死很多普通人……乃至你自己。”
以诺瞥了脸色铁青的贝伦一眼，眼神中有深深的告诫，“所以我劝你，不要去探查拜尔·闪·迦南，他如果与‘寂静的迦南村’没有关系，那就是普通人，最多也就是不幸的暴露者，你无凭无据随便侵犯他有违教义与王国的法律……可怕的是，万一他与‘寂静的迦南村’有关系，你莽撞的行为可能引起神圣文件中S分类的‘怪异’转变为A分类？到时候‘异类’暴动，死伤无数，你能担起这个责任吗？”
眼看贝伦沉默着向后退去，一直在旁默默听着的配带军刀的女骑士叹了一口气，小声地说，“你太严厉了，贝伦只是个新人……”
“她是托尔托萨家的长女。”
“那也是个新人！”女骑士白了以诺一眼，又担心引起后面贝伦的注意，默默压低音量，“她只是还不适应游猎队的作风，毕竟一直以来她都觉得自己会编入神术营做一个神官骑士……谁知道支团长在想什么，居然把她编进护翼营，还是旅骑兵的游猎队？”
“嘁……”以诺没好气地啧了一声，“肯定是贝伦爷爷的意思。”
“你怎么知道？”女骑士好奇地看向他。
“那老不死的，整天就惦记着占我便宜，不就是帮过我一次……哼，这次帮他教好他孙女算还他人情，以后休想再使唤我。”以诺没好气地啐了一口，脸上满是愤愤不平的神色。
女骑士大怒，狠狠一肘顶了一下以诺的腰窝，把音量控制在只有他能听见的程度，“你对托尔托萨侯爵放尊重一点！”
顶得以诺倒吸凉气，一勒缰绳，差点把马拽离路线。
“喂，那你之前说这个迦南可能有问题？”女骑士出了口气心里顺畅些，一点没有对队长的尊敬，随口叫着。
“嘶……”以诺揉着腰，感叹自己队伍真不好带，“那是别的事……我是怀疑，他早就是暴露者，这次来卡兰赫姆便是冲着红夜马戏团来的，根本不是什么误入马戏团，可能是想借助这个‘怪异’蜕变为低语者吧。你有看过红夜马戏团的资料吗？”
“看过，红夜马戏团我记得是从红河郡一路巡回表演到卡兰赫姆城的……不会吧，这差了好几百年唉。”女骑士仿佛想到刚才提起的“寂静的迦南村”，惊呼道。
“那倒应该不会……只是同出自红河郡，现在的迦南村也许对红夜马戏团有些我们不知道的了解……反正不重要，既然拜尔·闪·迦南能到警卫厅报案，而不是为了保护自己的私密把他们都害死在红夜马戏团内，那一些小秘密可以容忍，教会也不是所有好处都要独占的霸道之徒，难道会贪他一个十阶低语者等级的职业手札吗？”
在马蹄声与汽车的轰鸣声中，远处的马戏团在以诺的视线中渐渐放大。
“赫兰，让莉莉准备一下遮蔽与混淆的仪式，等会或许得强行破开红夜马戏团的缚锁。”
卡兰赫姆城内，拜尔告别伊登后便急忙赶回旅店，面对马上要举行的仪式，他也难免生出一丝紧张。
在今晚前往红夜马戏团之前，他就已经按照那张大羊皮纸卷轴——即“职业”手札——准备好仪式需要的所有物品。在红夜马戏团内拿到魔术师的认可是小羊皮纸卷轴上的第一步，以职业手札完成仪式后便是达成第二步。其实在这个时候，他便已经算是由暴露者蜕变为一名十阶的低语者，从此告别人类，走上一步步蜕变为“异种”的道路。
卡兰赫姆城的旅店通常都很晚才歇业，至少他回来时，老默林还陪着两个客人在喝酒。
没有打扰他们，拜尔走上楼梯回到自己的房间，把门窗锁好后，从双肩包里拿出职业手札摊开在桌上，手札最上方用一种花式字体写着他要成为的“职业”——“魔术师手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