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采与现时代:解读培根、笛卡尔与尼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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培根和他的时代:改造后的卡珊德拉

《论古人的智慧》的第一个寓言《卡珊德拉或实话实说(Parrhesia)》讲述了一个重要的教训,培根的其他著作也以各种形式对此做了说明,那就是富有远见的智慧应[117]与适合时代的传达智慧相伴而行。Parrhesia是标准的希腊词,指讲话直率或随便,其字面意是无话不谈。这个寓言叙述了卡珊德拉所遭受的斥责,因其无话不说,表达正确的远见时过于直接和随意,结果她不仅得不到信任,而且本想行善却酿成恶果,其远见反而加速了自己人民的灭亡。哲学的庇护神阿波罗受到卡珊德拉的哄骗,赐予她预言的能力,但出于报复,保留了本应赐予给她的说话的时机与方式。阿波罗的报复使她丧失了辨别鸿儒与白丁的能力,不清楚何时该讲何时不该讲。因此,卡珊德拉毫无顾忌地滥用了言论自由,即雅典人后来声称的他们与生俱来的权利。[1]

培根在自己的阐释中举出卡图(Cato)这个著名的例子以补充说明卡珊德拉的寓言。他宣称卡图深谋远虑,看到了罗马最终会实行独裁。培根认为他只不过成功加速了这个进程,正如西塞罗评论他时说:“他讲起话来仿佛在柏拉图的理想国,而不是在罗穆路斯的遗产上。”卡图讲起话来好像实实在在住在哲学建立的城邦里,但这样说暴露了一个问题,即没有揭示出柏拉图《王制》中一个至关重要的馈赠,因为这个对话显示,说话必须适合现实中的城邦或洞穴里的大众。热爱真理的人从柏拉图那里懂得必须忍受高贵的谎言,这是所有城邦的基石(《王制》,vii.537d-539d),他们讲话时总会有所保留;他们义正词严,善待好友,无害于他人(《王制》,i.331e-336a)。培根把卡珊德拉的寓言作为第一篇,是让人们确信,阿波罗偏爱于他,于是把两件礼物都赐给了他。对柏拉图《王制》的学习使他在言谈时不会觉得自己在《王制》中。他明白自己所处的位置和应该如何讲话。

卡珊德拉的寓言对于理解“世俗王国”中的先知至关重要。先知培根看到威胁自己时代的暴政就要来临,为避免发生这种灾难,他在那最为动荡不安的时代提倡一项全新的事业,要通过“全面重建科学、艺术和所有人类知识”来改造那个时代(《伟大的复兴》,《培根全集》,IV.8)。培根又是怎样躲过了阿波罗的报复呢?他依靠的是对时代的把握,[118]明白何时应该说何时应该保持沉默。对培根而言,了解时代需要了解哲学史,要明白时代受到智慧形塑的程度。培根对其时代的把握除了理解哲学的作用之外,还包含了一个关键因素,即尼采所说的“对常人的长期认真的研究”(《善恶》,条26)。培根甚至说:“最高明的学说就是要能够明智地指导人们的日常事务”(《学术的进步》,《培根全集》,III.118),但古代作家都缺乏这种研究。哲学似乎忽视了宗教特别是基督教的研究成果。在险恶的暴政面前,改造后的卡珊德拉将必然从基督教手中接过指引大众的使命。

培根知道自己不是生活在柏拉图的《王制》中,但他同时也清楚自己也不是生活在罗穆路斯的遗产上。《宣告一场圣战》清楚地表明,他是生活在摩西和耶稣的遗产上。在《学术的进步》中,培根描述了当时的这个问题:基督教律法在其得以确立和根深蒂固的地方把自己凌驾于哲学之上,用自己的标准评判与与其无关的哲学论争,甚至用自己的至善评判哲学的至善(《培根全集》,III.418-424)。哲学为了评判并取代基督教成为主导权威,就必须象约邦那样做,采用基督教的外衣和语言。结果将会是新的信仰学说,它包裹在旧学说里,却能够自由发言(《培根全集》,III.419)。改造后的卡珊德拉懂得了哲学史和受到基督教塑造的普通人,从而将会把握住时代。新的先知话语由于预见了威胁其时代的灾难,将会调整自己,以适应已确立并已根深蒂固的观念,以便消除灾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