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岁后的亿世界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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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陈枝

陈枝是一名经验颇丰的穿越者。

他穿入世界的经历多,穿出世界的经历也多。众多经历中,这是他第一次——被人为“禁锢”在一个逼狭的空间。

“嗡——”

陈枝忍受着耳鸣带来的眩晕,竭力睁开眼。前几次清醒,双眼炙痛,实在无法完成环境观察,这次苏醒眼睛清爽不少,终于能观察这个对自己不算友好的新世界了。

刚开始只有大片的光斑,不知道过了多久,才能从细长的眼缝里看到几个轮廓比较清晰的色块。

陈枝不得不羞愧地承认:他已然失去了时间概念。作为一个资深穿越者,陈枝对时间流逝的敏锐如同植物的嫩芽对阳光的追求。但灵魂经历重重幻境和短暂又带着剧痛的清醒后,丢失不必要的感知是生存必需。

他不知道自己在哪个时间段穿进这具身体,又在里面停留了多长时间。

梦境暂且不提,清醒时四面八方的痛觉围堵大脑,陈枝除了绷紧神经对抗无处不在的疼痛外,什么也做不了。

大部分时间,他被凌空安置于一处无光的黑色空间,空旷、寂静,无知无觉。刚离开妈妈的婴儿尚且能挥舞小手以此对抗自己离开母亲的恐惧,陈枝连一根手指都感受不到。在无依无凭的世界里,他只能靠思考对抗孤独。

冷漠的黑色间隙间,是狰狞的红,代表间断的疼痛。每一次意识回归身体,各种痛感遍布全身。

大脑对待它久违的身体,是第一次做菜的小孩儿,每一部分都必须翻炒到位。今天5分刺痛加三分瘙痒,下一次就是八分灼热加两份麻痹,上次是大腿,下一次就是手指和后背,皮肤时刻蔓延着灼热的痛感,在油锅里炸过一遍又一遍。

陈枝感觉自己都快被炸透、炸香了。

清醒的痛苦实在难熬,昏睡期间的幻境更是会心一击。

幻听、幻视……高烧不退的大脑为陈枝打造一场光怪陆离的世界演出。这些幻象某些来自于这具身体残留的记忆蛋白,某些却从他遗忘的灵魂角落,从精神,破开他现实的胸膛。

今天只有一点头疼,他是能够忍受的。

这次的头疼是可以忍受的。陈枝在心里重申一遍。

眼前的光影逐渐清晰。两个白色方块分化出肉色的手指,脸上带着两根笔盖眉毛和一对黑色豆豆眼,正对着自己指指点点。

这应该是他的主治医师。

陈枝尝试支起左臂,叩响眼前的玻璃,告诉他们:我已经好多了,请不要担心,打开玻璃门,放我出来吧。

陈枝已经记不清自己多久没和人说话了,幻境中癫狂的呓语只能让他发疯。此刻陈枝迸发出巨大的愿望——来个正常人,和我说说话吧。

陈枝想。

和我说说话吧,不然我真疯了。

同时,医疗舱外,姜培和张齐河手里的终端发出“滴滴滴”的弹窗警告。

“实时大脑活跃度飙升至223。”

这是最危险的时刻,张齐河当机立断:“补进镇定剂。”

镇定剂是个好东西。

陈枝的脑子已经快爆炸了。耳鸣的级别大概从汽锅喷气,进化成防空警报的鸣笛。医疗舱注入新一剂药物后,一切的声音从近处飘远,像一辆疾驰的火车,在陈枝身旁“嘀——”地长鸣一声,又毫无留念地驶向远方。

它跑得这样快,把陈枝猛然撞进大海,海水隔开了耳鸣,徒留陈枝在逐渐失去光线的寂静中孤独一人。

突如其来的变化陈枝并不惊讶。

他经历过很多次,很多次。

他知道,他又该回到那个梦里,那个混乱的、疯狂的、分离的梦。

它始于一个雨天、一个夜……

一句母亲的告白。

空无一物的黑暗中,陈枝感受到后颈灼热的呼吸,带着微凉的潮湿感。

咸湿的泪水将陈枝从蓝黑色的海底带回泥泞的午夜。雨水从青色的天空降落,降落在一片枯黄的树叶,它沿着叶脉滚落,滚入一滩浑浊四溅的泥潭。

最终,它穿过厚实的土壤,沿着错综复杂的管道,渗入严丝合缝的地下室……

“滴”

轻轻地滴落在陈枝的肩头。

“妈妈。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陈枝的腿已经完全不能动了,他抬手轻拍这个抱着自己哭泣的女人,竭力用还没有丧失活动能力的声带证明自己良好的身体状态。

这是独属于陈枝母子两人的分别时刻。地下室在设计之初做了严密的隔音,将外界的风雨隔绝在外。对当时的陈枝和母亲而言,一个绝对安静的小空间是环境能够给予的最大仁慈。

而对于陷入梦境的陈枝,这完全是折磨。

雨声、雷声、警报声和叽里咕噜的外星语,四种声音混成背景。警报在空气中荡出紫红的涟漪,雨水如同尖刺在合金墙壁上扎出一个个大小不一的孔,每个孔都推着一架转运床,转运床的万向轮在地板急促滚动带来某种坑坑洼洼的吵闹;花瓶里的花正“咔嚓咔嚓”地开放,花瓣“嘭”地一声炸开;玻璃瓶被花朵打碎,“涑”地一下在天花板炸出一个巨坑。

陈枝控制不住地抬头看。

巨坑在银白色的天花板里特别显眼,快速长出鲜红色的藤蔓,中间是一颗人头大的心脏。

“扑通”

“扑通”

“扑通”

缓慢而有力的心跳给前夜快节奏的音乐注入新的鼓点。

身下的轮椅被头顶的心脏吸了进去。四面八方的白光让陈枝头晕目眩,头顶的心脏不见了,藤蔓结出汤碗大的蛋。蛋壳被蜡笔涂满了一圈圈幽蓝色的图案,吸引陈枝目不转睛地盯着。

蛋裂了。

一只长满蛋壳花纹的触手伸了出来。

触手长满了吸盘,蠕动着,伸出第二只触手,然后是第三只、第四只……

“咚”

一直章鱼成功孵化,皮球一样砸在地面。

它们飞快的长大,眨眼从苹果大小吹成能占据小半年房间的巨物。它们睁大幽蓝色的眼睛,皮肤上的花纹咧嘴大笑,正吞吃着……吞吃着他的轮椅!

咔嚓的金属音让陈枝陡然一惊,蓦然发现天地倒转,奇怪的章鱼和心脏一无所踪,轮椅完好无损地出现在他的身下。整个过道只剩下两人——天花板的他与地面的母亲,仰头相望。

两人发了疯的伸长手臂,却怎么也碰不到对方的指尖。

母亲哭啊哭。

眼泪哭干了,在陈枝的轮椅变成一条长长的河。合金的轮椅将他死死绑住,和突然出现的无数休眠舱一样,缓缓沉入河底。

河底长着一片一望无际的紫色草原。草原飘着一朵朵洁白的云,地面长着一颗颗勋章大小的小太阳。

终于,世界安静了。

这是一片宁静的天地。陈枝愣在原地。不知道几天几夜。最后他脱离轮椅,像灵魂一样飘荡。

飘荡成一条跳跃的弦。

弦!

弦!

陈枝彻底清醒:他快脱离这个世界了!机会来了,他得自救!

“自救”的观点一出,这片的宁静的天地骤然压缩,拧变成一根半米长的、紫色的、跳动的、发光的线条。

按照以往的经验,它是这个世界的中心、一切的源头。陈枝感受着,让灵魂尝试和该世界同频。

终于!

如果有躯体,陈枝绝对会长呼一口气:终于进入正常的穿越程序了。

作为穿越者,陈枝他们有一套正规的穿越流程,可以精简地总结成“三步穿进异世界”。

第一步,寻找。这是最飘渺、最考验天赋运气的一步。穿越者需要在隔绝外界影响的条件下,寻找一种世界的呼唤。相当于在原始森林考听力找到其他人的呼吸声。

这种呼唤呈现方式因人而异,可能是某种光线,某些声音,甚至能具体到图像、物体或者音乐,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最终将世界的呼唤转码成一条频率即可。

第二步,调频。最简单的一步。将自身的外界频率调成想穿越的世界频率。调频的准度将决定同频时期获得的世界信息。

同频,“三步穿越异世界”的最后一步,也就是约定俗成的“穿越”。要点是在维持自己内部频率的稳定的同时,接收外部世界带来的信息。这种信息通常是该世界广泛认可的历史、语言、常识等等。

这次穿越过程出现了一点意外。没有调频的灵魂直接进入世界,没被世界意识直接排出甚至挤成沫,陈枝可以感慨一句自己大难不死了。

现在,一切回到正轨!我一定要在这个世界好好玩一把,弥补弥补我受伤的心灵,陈枝美滋滋地想。

陈枝还没想好自己的假期计划,就被世界意识糊了一脸的历史信息。

我都快窒息了哎!陈枝看着这条跳动的小紫,小小声地投诉。

干嘛给我这么多。陈枝一边抱怨,一边翻找有用的信息先行消化。找了大半天,陈枝才把语言系统装上。

现在终于能听懂折磨他这么久的外星语了!陈枝在心里默默打上一个小勾,基础任务完成1。

小紫跳动着,似乎还想跟他说说话。

陈枝摆手,卯足劲儿地跑。小紫送他大礼包,小紫好,但陈枝绝对不会听。本来就被折磨得迷迷糊糊,再听一句祂的话,陈枝绝对立马被同化,一辈子都离不开这个世界了。

拜拜啦,小紫。陈枝边跑边向身后挥手,下次再见吧。

灵魂和世界同频后,终于卸下重担,轻盈愉悦没有了疲惫感,陈枝左瞧瞧右看看,也不知道他到底跑了多久,直到身后绿色的天空飞渡而来,脚下紫色草地蔓延,陈枝才停下。

回头望,小紫已经消失了。

世界又一次展开。

目光尽头是一对相拥的男女。人影比对后,陈枝确认他们是自己的父母。

说到这,陈枝不得不开心很多。梦境里一男一女两种声音无时无刻不在他的耳边回荡。可是,调频开始前没有接收到世界语言,陈枝只能听懂他们的情绪。

啊,这里是伤心了。这里妥协了。哎……这里吵架了。但内容,陈枝是完全不理解,把陈枝勾得那是一个抓心挠肝地痒。

一个大瓜近在眼前却无能为力的痛苦到底谁能懂?这次,我要拿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陈枝偷摸在下风口找了个最佳观赏位,支棱耳朵偷听。

“水廷,研究所已经发现端倪,我们已经不可能调用研究所的任何仪器。”父亲说。

陈枝随母姓,陈水廷是母亲的名字。

“我们应该向研究所申请。”陈水廷辩驳,“这是划时代的研究,老师一定会同意的。”

“老师一定会同意,但研究所一定不会同意。”

陈水廷一默,黑色的瞳仁倒映眼前英俊的男人,弧光带着不可置信的陌生。

“支琰。”陈水廷极少叫支琰全名,现在却强调了两次,“支琰。我们应该向研究所提出申请。”

“不对,水廷。”陈枝在两人斜侧方,陈水廷挣扎的神色看得一清二楚。

只听见支琰的语调一如既往,似乎没有被陈水廷不算隐秘地施压影响:“项目没开始前,你、我、老师,我们三人都知道,这是一个跨时代的实验。从个人到社会整体,它注定产生广泛而深远的影响。它太伟大也太超前,这正是我们的困扰。目前为止,它不可能通过伦理审查,至少短时间不能。但我们缺的……”

“……正是时间……”陈水廷接上支琰的侃侃而谈,喃喃自语。

“是的,时间。”陈水廷附和他的爱人,继续道,“姜氏手眼通天,它的财力和地位一起,才解决我们的问题。而且,它有世界最先进的冷冻技术和设备。”

“但不应该和姜氏合作。”陈水廷打断,眉头紧蹙。

“应该的。”支琰一手按住妻子的后脑,安抚她颤抖的身体。

“应该的。”

“因为我别无办法了……”

不知何时,陈枝竟然睡着了。压抑的呜咽声透过窗帘滴入陈枝的耳朵。陈枝这才发现,自己正穿着病号服躺在一张素静的病床上。

鼻尖萦绕着医院特有的消毒水味。不难闻,陈枝稍微清醒了一点。他睁开眼,望着窗外那对相拥而泣的年轻夫妇——他的父母。

真想再看看他们。

陈枝这样想,也就这样做了。可薄而透的帘子怎么也撩不开。陈枝气得要死,双手忿忿向空中一挥——

“滴——”

“滴——”

编号1356。

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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