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直立人火燒樹精

智者老翁：「孩子閉上你的眼睛，用這裏去聽（指向男孩額頭），用你的靈去感受靈。離開混亂、棄下煩擾；如煙火熄滅、寧靜的消失、無我、一點光、只剩下一點閃爍靈光……回到很久很久以前，久到一切還在進化之初，地球是一塊被森林、湖泊草原覆蓋的陸地，海平面比現在低很多，至少還沒有大海，在崗瓦納的森林裏……」

男孩：「崗瓦納？」

智者老翁：「由這座山向前，千多公里外，有個茂盛森林。森林裏有很多湖泊、瀑布、溪流，植物沿着水溪邊生長，樹蔭高低不齊。茂盛叢林裏草仙和千歲百歲的樹精到處皆是，每棵樹都具有生命，森林充滿活躍的生命靈光，樹精們過了很長、很久的快樂時光。」

男孩似乎感興趣聽下去，反而智者老翁的寵物，酣睡的玫瑰紅鸚鵡，他抖鬆喙邊的臉羽，一隻腳收藏於腹羽內，單腳站着，微微閉起雙眼，靜靜地聽着主人講故事。

智者老翁指尖撫摸着鸚鵡的小頭，將故事娓娓道來—

……直到離現今約百萬年前，崗瓦納叢林裏有隻巨鳥，貌似今日的鷹。他有漆黑光滑的頭頸，闊寬的翅膀，修長的尾巴，神力無比。他身型巨大如河中泥灘島，經常出沒湖岸密林，於叢林區施暴生事、殘殺百獸；喜將犀牛由平原舉起，低空滑翔遊玩後，再拋進大海。又將鯨魚由汪洋中捉起，往淺水滑行，帶往石灘峭壁，再摔棄至雪山深谷。被他殘殺的眾獸，屍毒污染雜草，毒液污染蔓延雨林，一股灰撲撲霸氣凝聚林間。他玩物百年後，處罰早已降臨身旁。

他的玩伴「迪」，即美豔的巨樹精，經常引領巨鳥去尋找最美的花野原地，嘗遍林中最鮮甜的果子。

逐漸，貪食的巨鳥發現視線模糊不清，眼前黑雲長聚不散，迪忽然不再找他玩樂。巨鳥參透不明，但心緒卻異常亢奮，總欲高飛衝破萬里黑雲，卻驚見幼鳥們不再長高，反而一個個矮了下來，變成矮鷹。巨鳥終於恍然大悟，想通是怎麼一回事。

原來是迪存心毒害巨鳥族。巨鳥立誓殺死這昔日玩伴。早知後果的迪躲進深山密林，巨鳥屢尋不獲。

巨鳥亢奮飛天前，想到惡毒的迪存心滅族，必能令其他鳥族旺盛變巨鳥，他萬萬不能令迪的種子存活於世。

巨鳥用僅存的意志，力抗鯨吞他的黑雲，他對矮鷹後代留下警世遺言！

我族本是巨霸，但為狡猾樹妖存心所害，面臨滅族之災。受苦的子孫，你身從此矮小，但我鷹兇猛優越，勢做霸主，千秋過後，永遠是皇。皇之後代記緊三條：

第一條　為免再被樹妖以林果毒害，鷹之後代改吃獸肉。

第二條　樹妖存心暗算，必須殲滅，不能令其後代生存。

第三條　如有冒起鳥族，助迪遷移傳播種子，務必滅盡殺清。毀滅巨樹、毀滅巨樹種子、毀滅幫助她的遷鳥，這便是鷹族的使命。

巨鳥扔下教條後，意志終被接管，他飛上天，衝進黑雲。雲層中，身軀釋放了靈，靈上了更高的星空。星河銀輝中，天鷹星辰橫貫天際，銳意永遠守護……

鷹之後代，繼而練成加倍的兇猛殘暴，稱霸山林，尤其喜吃林中毒蛇。

說回美豔樹精迪，她毒害巨鳥後，受到天譴，厄運降臨。迪病了，躲在屍毒污染的雨林裏，很快病入膏肓；樹根、枝葉但凡有折損傷口，流出大量白色惡味濃液，陣陣臭味噁心，久聚林間不散。直立人進入林區，每每嘔吐不停，甚至出林後病死。直立人相信惡臭皆因林中住妖，於是逐步砍樹，殲滅迪的族群。但迪的族群樹精奮力反抗，新的樹苗更見迅速生長，直到瘋狂的一晚來臨。

天色昏暗，霧氣連同惡臭如常四散。直立人穿越森林，向着深谷叢林走去。特殊味道使部分直立人噁心難過，他們由喉部發出粗糙的叫囂，棲身巢穴的禽鳥們感受極之不祥，預見大難將至，紛紛驚恐離巢逃離森林。直立人們察覺這異象，拾起尖長樹枝，飛鏢般投殺低飛群鳥。

天色全黑後，直立人們奔走山谷林間，點起處處火苗。熊熊大火將迪的林區燒着了。樹蔭下直立人群為避免吸入惡氣，背起鳥禽獵物，撤離到對面山丘的叢林。他們歡欣地燃點火把，將捕捉的野兔鳥禽燒熟，慶祝樹妖被滅。

高聳山腰的樹精們，目睹山坡下濃煙密佈，叢林中哀歌處處，年邁的老樹精們被漫山遍野的烈火燒着，熊熊大火染紅夜空。

倖存的樹精們悲傷無比，紛紛展開高聳巨大的樹衣。

「我的孩兒，逃吧，逃離傷悲、失落。別回來，別回望，尋找新森林陸地，開始新旅程吧。明月星辰，你們瞧他們對我們做了甚麼，愚蠢會有惡報償還！相信自己，火焰燃燒，但你們不狐獨，會掩蔽你、保護你！別回來，別回望，巨樹種子！逃吧！逃吧！」

火愈燒愈旺，全身潰爛的迪呻吟着逃出密林，伸開樹衣，唱出垂死哀歌。

「直立人啊！與你何干？是我強出頭，為群獸出頭。為你招惡運？是我自招了惡運！你！直立人才是我的惡運。熊熊大火燒我、滅我。種子啊！種子們快逃、快離開吧！直立人啊，為甚麼要毀我？臭味難抵、流濃惡臭，是為甚麼？直立人，是你們。殘害我，把我燒？將我滅？不辨妖或精，直立人，你們無知森林事，卻害我受刑滅族！

「月亮，您是知道的，千年智慧，明月能做證，做錯了甚麼？我為誰？誰禍我？誰害我？誰又滅絕我？救我！救我族啊！為何遭受惡運？做錯了甚麼？甚麼是因？難道這就是果嗎？明月，為何你不理？難道你亦因果不分？」

迪眼見可憐的小樹精們難逃厄運，在她跟前被火焰吞噬。

跟前小樹精在死前說：「下世不做樹精，怎逃也出不了森林，一定化身小鳥。」

她痛心疾首，指天嚎哭：「是我害了族群，是我強出頭，族群病入膏肓，再遭人滅絕。今天不是果，是因，是一切的因，害我族的，靜待您的果吧，您的果總會來。」

風更猛，許多火苗蔓延成烈焰，灌木森林裏，氣温升高、乾燥，火勢更是旺盛、推進，處處皆成灰燼。

垂死前的迪雙眼中盡是火焰，她用盡殘餘意念看穿火焰，是旋風，是卷風，是龍捲風！不！是一條憤怒的火龍，怒火烈焰填滿整條龍捲風，火龍向她旋轉邁進，過來了、更近了。

烈火中的迪怒憤至極：「帶着罪，帶着累，族群啊！我會贖罪，一定贖還我的罪；帶着因，贖還我的罪。」龍捲風夾着火焰，將迪連根拔起，瘋狂席捲，捲向雨林盡頭。

崗瓦納古陸雨林燒了很久，樹精們用盡方法，令種子逃離森林。風起樹搖，絨花球顆粒被風吹起四散；溪流旁，果實掉入溪水，或被猴子摘下果實帶走，或被野免拾起，沿河流而下。暴風雨夾帶猛烈閃電、行雷，經歷多次持續劇烈的地動山搖，地殼板塊又再分裂、漂移。部分倖存巨樹精跟隨漂移板塊遠去，巨樹種子們被潮水乘載，浪中漂浮，沖出海灣，隨海流漂遠。

留存在崗瓦納古陸叢林的巨樹精們更是孤獨，終日憂心能否存活下去。在多次雷電火災中，巨樹精們捨身蔽護飛鳥群。適者生存，在生與死，愛與恨，情與義間，有群倖存的飛鳥，為報答巨樹精們拚死相救，於是飛到巨樹頂，許下諾言：「無論如何必將巨樹種子，送至漂移遠方的荒島，確保巨樹種存活萬世。」

飛鳥群摘取有種子的分枝，頓時樹頂磁光乍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