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大雨
接下來的幾天，我和坎特在鎮裏到處探索。其他男孩都沒有攔阻或欺負我，只要和坎特在一起我就覺得很安全和放鬆。我們在小鎮的巷子裏鑽來鑽去，回到店裏通常都是上氣不接下氣，滿身塵土的。坎特不時告訴我這鎮上居民的事情，他描述帕特爾先生半夜把帕特爾太太當作小偷，拿起板球拍指着她的時候，我笑得喘不過氣來，之後每次經過帕特爾先生的店舖，想到當時的情形，也會忍俊不禁。我們幾乎每一天都會跑上附近一座泥丘的頂部，輪流順着陡峭的泥濘小道滑下來，然後悠悠閒閒地走回精品店，邊走邊抖落身上的泥土，也順道光顧推着雪糕車在鎮裏來來去去的小販，他總是穿着白色的外衣，頭上戴着一頂白帽子。
不久，雨季開始了，我們這樣悠閒愉快的日子也告一段落。暴雨通常隨着雷聲的巨響而至，而且可能持續好幾個小時。坎特和我靠在柱子上，看着彈丸般的雨點一顆一顆敲打在泥路上。每次有車駛過，我們都會一躍而起，馬上往後退，免得被濺得一身泥水。鐵皮屋頂上的雨聲，簡直是震耳欲聾。
「我們現在該做些什麼？」坎特問我。儲藏室實在太陰暗和潮濕了，何況我們已在那裏玩了好幾個小時。
「不知道。」我一手抱着柱子，一手往外伸，然後把口張得大大的，想用舌頭去捕捉雨水。
連接一排商店的排水溝，裏面的水最初只是涓涓而過，現在卻成了一道急流。我看見有一張被人扔在溝裏的口香糖紙，轉眼就消失，被沖到街道上，左彎右拐地隨着流動的泥水而去。
「我們跟着它，看它到哪裏去吧！」我高聲呼叫。
我們快步緊隨，一路沿着有蓋的行人道走，目不轉睛地盯着那張小小的銀色紙，直至跑到郵局。終於，那張廢紙左搖右擺地消失在牆邊去水的大鐵柵下面。我們喘着氣，然後大笑，慢慢地走回精品店去。
突然之間，我想到一個主意。「我會摺紙船，」我說，「不如我們摺兩隻紙船，然後放在水裏比賽看誰的比較快！」
回到店裏，我急忙取出我的畫簿，兩個人啪嗒的坐在儲藏室的地上。我在坎特面前把一張紙對摺，接着再有技巧地反覆摺疊後，瞧，一隻完美的小船出現了！坎特看得目瞪口呆的。
「快教我摺！」他指着那本畫簿說。
經過三次的嘗試，坎特手上也有一隻很像樣的小船。我們決定給它們塗上顏色，坎特的是黃色的船身和綠色的桅杆，而我的分別是紅色和藍色。我們給各自的船取了名字，又加上一些裝飾，使之更加完美，然後耐心等候下一場暴雨。我給我的船取名為「奇跡號」，在紅色的船身用黑筆寫上名字，尤其醒目。坎特則在黃色的船身上，自豪地寫上「勁力號」這名字。
之前的暴雨雖然來勢洶洶，但一下子就消失了。此刻，媽媽正準備打烊，而我們抬頭凝視那一片萬里無雲的藍天，就知道今天要放船是完全沒希望了，只能引頸期待下一場暴雨。
「這樣就會有更多時間改進我們的船！」坎特說，嘗試讓我提起勁來。
「說得對！我正想要把那根桅杆做得更牢固。你的冰棒棍還在不在？」我一邊說，一邊把手伸進自己的褲袋裏翻找。
「在呀！」坎特回答。他把口袋裏的東西全都掏出來，我們在小石頭和彈珠中，找到一根被咬斷一半的冰棒棍。「我回到家會再找一些可以用來改善紙船的材料。」
「明天同樣時間見！」
第二天，我們祈求上天下雨——這確實不大正常，因為昨天早上我們還很不耐煩的，希望雨快點停。我們坐在儲藏室裏，互相欣賞對方的船。坎特用紙做了幾個黃色的小箱放進他的船裏，而我們二人都做了船槳。儘管我們每次修改完都跑去問媽媽，但她一直不肯說出哪一隻船比較優勝。
「各有各的特點，」當我們第五次問她時，她輕呼說，「都很棒，很完美！不管是哪一隻，我都想坐上去，因為它們都好漂亮，設備好齊全呀！」
我最得意的是用家裏的零碎材料，做了一些超小的繩子和水桶，然後放進船裏；我甚至用空的火柴盒，在甲板上做了一間有門的房間。
「一起跳求雨舞吧！」我終於開口說，「這樣肯定會下雨的。」
我們頭上插了幾根羽毛，模仿土人打鼓和手舞足蹈的樣子，並不時用丹田發出粗獷的聲音。
「呼呼啊依拉巴俺！」我聲嘶力竭地喊叫。
「達達達布烏！」坎特一邊吟唱，一邊敲打着掛在脖子上的空餅乾鐵盒。
這隻求雨舞結合了印第安和非洲族人的儀式，我們知道一定管用的。只是後來媽媽生氣地說顧客都被我們製造的可怕聲音嚇跑了，所以我們只好安靜地在地毯上玩。
就在第三回合的拋接遊戲結束之時，第一聲雷鳴轟隆地響了。我們高興得跳起來，立刻拿起小船往門外跑，幾乎把帕特爾太太撞倒，她正抱着好幾包雜貨踏進店門。
「帕特爾太太，非常抱歉！」我怯怯地說，同時儘快把滾落在地上的橘子撿起來，免得坎特不小心一腳把它們踩扁。
「孩子們，慢點！」帕特爾太太驚呼，「可以告訴我外面將會發生什麼事嗎？」
我和坎特都很清楚，如果「外面」真有什麼事發生，帕特爾太太總會是第一個知道。
千萬不要給她揉我的頭髮或揑我的臉頰，我心裏暗忖，因為我知道這就是她接着要做的事情。
「帕特爾太太，您最好留在店裏，」我說，「免得雨水把您漂亮的髮型搞砸！」
「你真貼心啊！」帕特爾太太應道，收回快要伸到我頭上的手。
我很巧妙地從她身邊溜出門口。
「好險！」我壓着嗓子跟坎特說，他向着我咧嘴而笑。
雨水大滴大滴無情地打在紅泥地上，新雨的味道滲入了我的鼻孔，冰涼的水花使我那熱烘烘和黏答答的皮膚感到無比涼快和舒暢。湧進排水溝裏的水，聲音越來越大。天空異常昏暗，只是不時被閃電的火光所照亮。
這一刻，我和坎特蹲在路邊，把船放在水面上，準備開始我們的紙船競賽。誰會想到，這一天將會是日後無數奇妙旅程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