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殺人絕對是錯的嗎？
道德客觀主義及其他

既然道德不是相對的，也不是主觀的，那麼，道德一定是客觀的嗎？

如果客觀是指存在某些普遍的道德價值的話，那道德當然是客觀的；如果客觀是指存在某些普遍標準，可以用來解決所有道德爭論的話，那我認為道德不是客觀的。不過，我認為不應像後者那麼狹隘地理解客觀的意思，客觀的意思應該包含前者。以下我會討論兩種道德上的客觀主義，一種是極端的客觀主義，就是將道德價值絕對化，稱之為絕對主義；另一種是多元的客觀主義。

■　道德絕對主義（absolutism）

將道德價值絕對化是什麼意思呢？讓我講一個簡單的例子，「殺人是錯的」這個道德判斷雖然有普遍性，但其實也有例外，例如自衞殺人，所謂絕對化的意思就是將它看成毫無例外。

認為道德是客觀的人，很容易就將自己文化的價值觀視為絕對，用來批評別的文化，但其實自己的價值觀可能是錯的；即使不是錯的，也不是絕對的。雖然我認為文化相對主義並不成立，但它至少有一個好處，就是防止絕對主義的出現。

將道德絕對化的思想不一定造成禍害，但如果跟建制的力量結合在一起，強迫大家服從的話，就有可能造成悲劇。

尼采對道德的批評，其中一點就是着眼於道德的普遍性。他認為每個人性格和能力都有差異，強迫每個人都接受同一套道德觀，就會壓制人性，扼殺人的創造力。然而，尼采否定道德的普遍性，卻很容易墮入相對主義的窠臼，也無助於解決道德的紛爭。

■　道德多元主義（pluralism）

一方面我認為道德有普遍性，另一方面我也同意道德有一定程度的選擇性，這種主張可稱為道德多元主義。道德多元主義不是主觀主義，因為它肯定道德的普遍性，我們可以從社會和個人的層面去解釋道德的普遍性。

首先，從社會秩序來講，如果沒有「不可殺人」、「不可偷竊」、「守承諾」等道德規範，社會根本不可能存在，由此可見，這些道德規範有普遍性，但不是絕對的。

從個人的層面講，當我們稱讚人的時候，會用有禮、誠實、仁慈、勇敢、慷慨等等的詞語，但當我們批評人的時候，就會用粗魯、狡猾、陰險、揮霍、殘暴等等的詞語。我們不會用「誠實」來批評人，也不會用「陰險」來稱讚人，由此可見，有禮、誠實、仁慈、勇敢、慷慨等都是好的品質，而粗魯、狡猾、陰險、揮霍、殘暴等則是差劣的品質。這些好的品質就是所謂「德性」，也有其普遍性。

無論就規範還是德性方面講，道德都有普遍性。不過，規範也有限制性，原則上人必須遵守，但德性就不同，由於每個人的背景、性情、能力和興趣都不同，所追求的人生目標亦不同，究竟哪種德性才適合自己，個人就有很大的選擇空間。

多元的另一個意思是指基本道德價值的多元性。有些哲學家認為存在一個所謂終極的道德原則，可以用來說明其他道德原則，例如功利主義就主張功利原則為終極原則。我認為除了效益之外，仁愛和公正也是另外兩個基本的道德原則。三者互相制約，沒有任何一個可以凌駕於另外兩個之上，哪一個有首要性視具體情況而定。有時即使可以帶來很大的效益，也要避免傷害公正；但有時為了大眾的利益，又沒有人受傷害的話，也用不着堅持公正的原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