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迷惘之路

這是最好的時候，這是最壞的時候；這是智慧的年代，這是愚蠢的年代；這是信仰的時期，這是懷疑的時期；這是光明的季節，這是黑暗的季節；這是希望的春天，這是失望的冬日；人們正在攀登天堂，人們正在墮落地獄；總之，這時代正和現在那麼相像。……

事情開始在1775年，11月，一個星期五晚上。一輛從英國倫敦開往多佛[1]的郵車[2]，在迷濛的大霧中，吃力地向山上爬行。由於山路太泥濘，於是車上的三位旅客只好下車步行。他們彼此都不說話。在那個時代，誰都可能是強盜或強盜的同黨。坐在車上的護衞，一直都緊張地警戒着。

知識泉

1775年：這是法王路易十六登基的第二年。當時法國仍處於君主專制時代，國王的權力極度膨脹，以高壓手段控制國家；貴族也任意使用特權，奴役人民。這時的社會充滿不安與憤怒，潛伏着革命的危機。

好不容易上到山頂，車夫停了下來。他打開車門，正要請三位旅客上車時，突然聽到一陣急促的馬蹄聲！

護衞一躍跳上踏板，端好了槍說：“諸位先生，也許是強盜來了，大家做好準備！”

旅客們驚恐地站到他身旁。

馬蹄聲越來越近了。

護衞大聲叫道：“站住！我要開槍了！”

馬被勒住了。一個粗魯的男聲，從霧那邊傳了過來：“是多佛郵車嗎？我要找謝維斯·勞雷先生。有一封信要立即交給他。”

旅客中有一個人向前邁了一步。

“我是勞雷。你是誰？錢雷嗎？”他對着霧那邊喊。

“是的，勞雷先生。”騎馬人說。

在護衞警覺的注視下，勞雷接過錢雷遞過來的信，在車燈的光亮中匆匆讀了一遍，抬起頭對錢雷說：“請告訴曼奈德小姐，說我的答覆是：‘復活了。’快走吧，晚安！”

“是，遵命！”錢雷一臉不明白的樣子，跨上馬，又朝原路折回。

郵車開始下山了。三個旅客仍在車中默默無言。車廂前面的車夫和護衞卻在悄悄議論：

“你聽到他的口信沒有？”

“聽到了。什麼復活了，真是莫名其妙。”

那位叫勞雷的先生卻沒有聽見。這時他正在顛簸的車廂一角坐着，腦子裏總晃着一個男人的臉孔。他想：一個經歷了十八年鐵窗[3]煎熬後的醫生，如今會是什麼樣子呢？

郵車在第二天中午到達多佛。勞雷住進了皇家喬治旅館。他替一位即將到來的小姐，另外訂了一個房間。

吃晚飯的時候，他等候的那位小姐到了。

勞雷在為她預訂的房間裏，見到了這位小姐。她是一位十七、八歲的少女，頭髮金黃，美如天使，一雙碧藍的眼睛，清亮地看着勞雷先生。

“請坐，先生。”少女的聲音悅耳動聽。她就是露西·曼奈德小姐，一個沒有父母的可憐孤女。當年，是台爾森銀行的勞雷，把她從法國帶到英國來的。如今，勞雷就好像是她的監護人。

勞雷剛坐下，少女就說：“昨天，我收到台爾森銀行的一封信，叫我到多佛來。”

“是的，有件意想不到的事。”勞雷點點頭。

“信上說，讓我和銀行派來的一位先生接洽，然後到巴黎去。”少女又說。

“我就是銀行派來的。”

少女對勞雷先生恭敬地行了個屈膝禮。

“先生，銀行的信上說，你將會把這件事的底細都告訴我。是關於我父親的財產，還是其他什麼事呢？據說是一件驚人的消息，讓我要有心理準備。”

“是的。該從哪裏開始好呢？”勞雷想了想，終於說了出來：“我想告訴你，一個顧客的故事。二十年前，一個法國人，是巴黎有名氣的年青醫生，和一位英國女子結了婚，他家裏的財產完全委託台爾森銀行管理，我就做了他家庭的財產管理人……”

“請等一下，”少女說，“你說的是我父親的故事吧？先生，當時我的母親僅僅比我父親多活了兩年。我變成了一個孤女，是你把我帶到英國來的，是嗎？”

勞雷先生注視着少女的面龐，“是的，是我。你由此一直受到台爾森銀行的監護。但是，假如令尊——曼奈德先生，他並沒有死……”

“父親？他還活着？”少女大吃一驚，不由得抓住勞雷的胳膊說：“父親還活着？誰能證明？”

勞雷握住少女微微發抖的雙手，說：

“請鎮靜一下，小姐。在現在這個社會，也許有一種‘魔術’似的東西，就像法國貴族所做的那樣，只要在一張空白的逮捕令上寫幾個名字，就可以把那些人抓進監牢，關多久都可以……你父親，就是被那種逮捕令無辜地關進巴黎的巴士底監獄去的。”

少女全身打了一個寒顫。

“你的父母並沒有多大的財產，最近也沒有其他收益。不過，你的父親被發現了，他還活着——已被送到巴黎，在他從前的一個僕人家裏。我們要到那邊去辨認他。”

少女驚嚇得說不出話來。

“小姐，”勞雷慈祥地拍拍她的手背，“事情都告訴你了。我想，我們最好把他帶走。你父親被發現時，是頂着另一個姓名的。現在不是追究事情真相的時候，要緊的是設法把他轉送到法國境外。這是一件極端秘密的工作。我的證件和通行證都隱藏在：‘復活了。’這句暗號中。小姐，小姐，你怎麼啦？”

曼奈德小姐臉色蒼白地暈過去了。

勞雷先生急忙大聲呼救。一個身材高大、相貌粗野的女人，立即跑進房來。她是照顧曼奈德小姐的普羅斯女士。

她一把推開了勞雷，又轉身對身旁一個旅館的僕役吼道：“看什麼？快去拿嗅鹽、冷水和酸醋來！”

知識泉

貴族：法國貴族的來源，可追溯至公元九世紀，當時法國工商業衰退，人民生活艱辛，匪盜增多，統治者為了獎賞保衞國家的官員，於是賜予他們土地，只由國王直接管轄，逐漸形成一種特殊階級。

巴士底監獄：法國著名的監獄。在巴黎東南部，興建於十四世紀。1789年7月14日，人民攻陷這座象徵法國王權專制統治的堡壘，揭開法國大革命的序幕。自1879年，7月14日定為法國的國慶日。

嗅鹽：給人聞後有恢復或刺激作用的藥物，常用於喚醒昏迷或減輕頭痛。

她輕輕地抱着露西小姐，把她安放在沙發上，溫柔而熟練地照料着她，輕輕地叫着“我的寶貝”、“我的小鳥”，隨後又憤憤地瞪着勞雷先生：“你有什麼樣的秘密，也不能把她嚇昏呀！看她多可憐！”

露西終於清醒過來了。

勞雷先生並不介意普羅斯的粗魯，“我希望你能陪曼奈德小姐到法國去。”他對她說。

“那也是可能的事！”這個健壯的婦人說，“你以為天註定要我只呆在一個島上嗎？”

第二天，露西·曼奈德小姐跟着勞雷先生，帶着普羅斯女士乘船渡過多佛海峽，到了加來[4]，然後轉往巴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