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莲桥前期
清棠久美在北昌城的存在，如今却不得不随着甫井令道出席各大晚宴和各路交际。
也确实如她所期盼地，真正名义上在北昌成为甫井令道的妻子。
尽管在和甫井令道私底下相处中，他们时常相对无言。
甫井令道每每宿在公馆顶层办公区时，清棠久美都会克制不住地癫狂失控。
她爱他，但她只有他在外面交际的妻子身份。
所以她癫狂。
而一般这时候，便是身为甫井令道副手的柳木合颜还兼任了安抚清棠久美因心情崩坏乱砸东西的任务。
因而时光流转之际，清棠久美和黎漾交往甚是密切起来，也逐渐减少了吵闹。
甚至还能大嚷嚷着让黎漾陪着她去逛百货大楼。
此刻甫井令道满有深意地打量着眼前两位女人。
直到此刻。
可甫井令道突然不担心清棠久美了，而是意味深长地交代黎漾保护好清棠久美。
但甫井令道的话却莫名令黎漾内心惶恐不安，就好像她不该陪着清棠久美，却不知如何拒绝清棠久美，
眼下只当是执行保护甫井令道未婚妻的任务。
于是当黎漾和清棠久美在坐往百货大楼的电梯时。她们身处一座可以俯瞰整个北昌城的玻璃窗梯。
没有美不胜收的北昌全景，她们视角可见的却是在一夕之间，楼下宣讲的中年男子在瞬间爆头当场身亡。此时，黎漾和清棠久美早已上升了六七楼高度。
但突如其来的枪杀还是把清棠久美吓得不轻。
顿时人抱着脑袋缩在了黎漾的身后。
但黎漾显然没有被楼下的场景吓住，却下意识地如孩子气般，不顾反对将电梯往下摁。
这一找死的举动，吓得清棠久美急得顾不上捂住耳朵着急，只能奋力将黎漾拉开，重新将按扭关上。
毕竟她可不想死。
电梯有一瞬间的下降，黎漾却是如雷阵劈入身体一般，呆滞地看见了那个举枪者——甫井令道。
甚至甫井令道的举枪动作还未放下。
瞬时，记忆仿佛如被重置般，又开始在黎漾的脑海中走马观花地细数着这一些日子来。
是不是她归于浑浑噩噩，导致她现在竟一时接收不了这个现实。
也许……这一切应该只是做梦。
可黎漾看清了甫井令道的脸，而此时电梯再度合上并往上走。
清棠久美看黎漾不疯狂的举动后，终于将她如布偶般扔开，也终于想起要用几句日语试图骂醒黎漾。
黎漾却只是状如无事地背过身下那片混乱的场景。
背过那人群四散奔逃的中心，有一个比她年纪还小上很多的女孩儿抱着自己血泊中的亲人痛苦悲泣。
黎漾蓦然地闭上眼眸，而后看向了清棠久美。
黎漾真的很羡慕眼前的女子。
身为一个遗孤，虽是家破人亡但却被路过的日本夫妇收养，从不涉及战场和仇恨。
从小过的就是锦衣玉食的日本名媛式生活，所以才会对这样的甫井令道着了迷。
从不涉政的清棠一族为了让养女能够够上心中所爱，甚至也不惜花重金搭上了甫井家族这条危险的姻缘线。
可到如今，甫井令道对清棠久美除了厌恶，
也便只有厌恶了。
清棠久美真的是很幸福的人。
至少在这个时代漩涡中，清棠久美就是。
哪怕现在黎漾猜也能猜到清棠久美此刻是用日语骂她。
但如今，这番之下，黎漾却只是敬重地拍了拍她的脊背。
这个动作，在最近的日子里她没少对清棠久美这样安抚，因此清棠久美见黎漾这般“没规矩”也不抗拒。
但如今敌方已出手，她也不能在坐以待毙了。
“夫人，或许您该回大阪了，您的父亲这些年身体真有些不好了。”
黎漾承认，尽管她该出手了，但对着清棠久美如今这样的一张脸，她无法做到心如磐石。
这样的一张脸，和蹇心唯真是无神似，也形似到了九分的程度。
而蹇心唯，哪怕只从最初的缘分起算，还是黎漾的救命恩人。
清棠久美在看到黎漾递过去的家书后，也心中不忍了许多。
许是连清棠久美甘愿做了替身许久，竟松了口决定暂时先回日本一段时间。
于是在甫井令道满意的神色中，黎漾的下一个任务就又变成了——护送他这位名义上的夫人回国探亲。
这下是三人都愿意看到的结果。
甫井令道不愿意清棠久美长久地待在自己的身边。
清棠久美思念养父母。
黎漾也需要通过这次的任务能够更接近甫井家族手下那支兵团。
“少将，护送夫人顺利归国后，属下定尽快回来，定不扰乱少将的计划。”
夜晚降临时，黎漾在汇报完任务后，向着甫井令道表决心。
以再次表明她只为甫井令道衷心不二。
甫井令道对黎漾白日的表现也十分地满意。只是如今他还有一个疑问需要好好地询问一番。
“柳木小姐，还记得初见那时，不说和顾家的恩怨情仇，倒是见你和一个先生也有些私交。可以告诉我，那个人是你的什么人吗？”
甫井令道依旧是那一副从容不迫的口吻来盘问着黎漾。
“让少将见笑了，顾家是孽缘不假，那日结交的，不过是一个曾经光顾过我在白月楼生意的老顾客，名叫韩评，是做木材生意的，也算是我在白月楼曾经的依仗，只不过如今……白月楼，我心中会记住少将这份恩情的。”
说到照顾生意，甫井令道不可察觉地拉开与黎漾的距离，透露着他对黎漾的不赞成与疏离。
但黎漾的这些话倒也与他查到的消息相差无二。
搜查白月楼那日，那个韩评也确实带着昏迷的她独处一室。
做了什么，自然不用多说了。
同时，甫井令道也很喜欢黎漾的这份坦诚。
“送完清棠久美，就先别急着回北昌了。”
甫井令道的刻意停顿能瞧出，他这份回复有些让黎漾反应不及。
但他还是要刻意缓声道来。
“下个月我就要去莲桥集结我规训已久的人手兵马了。柳木君，你只要去莲桥一次，很快就会见识到一个奇迹了。”
可见地，黎漾闻言松了口气。
“是。”
简单领命后，黎漾转身离去却又再度听到身后甫井令道的剩下的话。
“当初和顾家那纨绔的感情，确实是你全家都为此反对吗？柳木君为此和亲人离心，这次回到莲桥，也许会有些不同往日的感触吧？”
黎漾这次转过身来，低头不见更多神色，“可曾经造成的裂缝早就不是补上的了，我这次回去，是以柳木合颜的身份，不为别的，只为少将效力。”
听后，甫井令道笑了笑。
“我们柳木君如此有雄心壮志，可我还是得事前告知柳木君，在我们帝国，女人再有雄心也是无用的，根本就没有出现过女子能当军官上阵布阵的例子，就算我知道柳木君你确实有几分才华，但依然不会有什么军衔职务……柳木君，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甫井令道的这番话不由得让黎漾想起来那晚她在白月楼见到的人。
苦涩地状作为难，但还是一副衷心到无可挑剔。
“在这片土地那么久远的历史史诗上，哪怕曾有女人堪比男人能当大任，但最后能被真正记住丰功伟绩的又有几位呢？在如今的世道，我不是那饥荒土地上的饿殍已经是少将给予最大的关照，我终身铭记于心。”
甫井令道满意地点头示意着。
总之这一次，去到莲桥，只会是他最便利的地盘。
行程在即，黎漾从那夜色的车水马龙里，看到白天的女子扶棺而出。
那身穿小骑装的笑容肆意的小女儿，是方家最小的女儿，方意。
是从小跟着叔叔方举慎在海外做生意，如今归国却看着从小视自己如亲女的叔叔死在自己面前的十几岁的方家遗女。
更是黎漾现在唯一的亲人——连方家叔叔也没了。
黎漾瘫倒在那座冰冷的玻璃窗前，眼泪早已止不住地流淌而出。
她不能在甫井令道面前表现出悲伤。
在他面前极力克制着所有的情绪，可是那是她未曾相认的唯一亲人。
甫井令道的动作，这一次竟然远比胥云山的消息来得快。
黎漾刚知道自己还有方家旁系亲人，却第二天就死在甫井令道的枪下了。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以至于黎漾都不知该如何应对了。
但叔叔方举慎，确实因她而死。
黎漾狠咬下一口气，发誓一定要会报方家这个仇，意志坚定得让她嘴角渗出血迹。眼前这一幕也被顾守言看在眼里。
他将黎漾的状态看在眼里，眼神中也全是对黎漾的心疼，也这样鬼使神差，朝着此刻破碎不已的黎漾走来。
“顾守言，止步。”
黎漾简单明了。
“黎漾，对不起。我……”
“你确实对不起我。其实你让我妹妹变成了无父无母还无依无靠的孤儿，而我现在，也因为你们顾家，自保地把自己变成了日本人的爪牙……顾守言，我好累，你能不能可怜我，给我一个痛快，我的亲人尽数都出了意外，我真的已经承受不住了……”
这是第一次，黎漾对着顾守言痛苦地揭开自己的脆弱面。
顾守言却依然如同抓住救命稻草地上前低身抱紧黎漾。
“我怎么可能杀你！黎漾，你知道吗？我父亲妥协同意以后都不针对你们方家人了，这是他签的契约书，你又可以回到莲桥城安身立命了。黎漾，你跟我走，我来保护你，还有你的妹妹，我都可以保证她的安全，她还这么小，我会继续送她出国完成学业。一切都会好起来的……黎漾，跟我走，求你给我这个机会，让我赎罪，好不好？”
黎漾看着面前地上被顾守言展开的所谓契约书，一份摁了他父亲手印的契约书。
不动声色地，黎漾的眼泪再度被顾守言轻轻抹掉。
而黎漾只是透过顾守言的身躯拿起那份契约。
很好。
看来是顾守言近期在北昌城的疯狂举动，终归是让顾家两老低了头。
黎漾丝毫不怀疑顾家人的诚意。
以其搭上自己的独子继续以这般阴险狡诈的手段追名逐利，还不如，现在见好就收。
当然，这其中主要的原因是，顾家若是过于一家独大。
这日本人的炮火很难不擦枪走火烧到顾家。
顾家的中立态度让日本人恼火早已不是新鲜事。
因此在顾守言看不见的地方，被抱住的黎漾冷笑着。
这顾氏还真是想得周到。
只是可怜了顾守言这傻子，他可能真以为顾父之所以签了这一切都是为了他。
可事实上不过是收住锋芒，伺机而动罢了。
顾家是狡猾，但却不想让逐渐壮大的日本势力所拿捏。
顾家人手段还真是了得……
“我愿意回莲桥，但你这一次可千万不要是在骗我了。”
话时，黎漾此时轻轻回抱住顾守言。
而顾守言显然也没有想到，这一种可能竟真的发生后，会让他陷入极大的喜极而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