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布满荆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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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双赢的合作

王云江最近心事很重,因为他察觉到家里似乎正在发生一些事情。并且他断定,发生的这些事,已经对他的父母造成了困扰。

他父亲不再像之前那样,总会在茶余饭后和他聊个不停。这样的习惯,他父亲保持了多年,因为担心他会和同龄的大多数人一样,在生活和学习上缺乏稳靠的意志,进而玩物尚志,荒废学业,所以他父亲总要挖空心思、拐弯抹角地用着极其委婉的言语来敲他的警钟。他每每听父亲的警钟,总像和白居易在那浔阳江头经历琵琶行似的,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挠得他心焦着急。

王云江懂他父亲,他父亲是想把这种父子间的说教和叮咛,极力掩饰成朋友间的交流和沟通,煞费苦心。

日复一日,王云江父亲的话也翻来覆去,他像自信的齐天大圣变庙宇,终归是逃不了要露出原生的长尾巴,王云江对父亲附在自己身上的期许,心知肚明。他每次都认真地听着父亲的教诲,享受着父亲在心里并不认为他已经长大,一直视他为一个不懂世事的孩童。

然而最近不同,王云江父亲总显得心事重重,茶余饭后也常常沉默寡言,他只把一个个烟头塞满烟灰缸,不顾满屋子被他弄得乌烟瘴气。那烟灰缸若通人性,定会忧心自己不够大肚,要遭主人的嫌弃。

王云江曾试图想从他母亲那里探出点究竟,可他母亲大概受过指示,只说他父亲因为工作忙,压力大,叫他不用多管和操心,专心学习。

王云江父母既不想让王云江知道家中事,王云江也懂事地不多追问,只是心里就这么生着一团疑惑,郁闷地过着。

龙成虽然察觉王云江的闷闷不乐,却又了解王云江的脾气,王云江若不想说,他再怎么寻问也是无济于事的。他只待放了学,尽力陪王云江长呆些时间,好让他解解心中的郁闷,因为王云江对他说过:“这几天,不想那么早回家去。”

万涛自从被萧妮儿收编之后,每天放了学,他都会到萧倪儿指定的地点接受萧妮儿的学习辅导,当然,他对萧妮儿命令的服从,是得到王云江和龙成的同意和鼓励的。这样一来,万涛和龙成还有王云江处在一起的时间,自然就少了。

龙成把万涛和萧倪儿的这种约定说成是“冠冕堂皇的私会”。万涛听罢,当时怒气冲天。他向龙成辩解他和萧妮儿的相处,叫做“双赢的合作”,他认为萧倪儿帮助他提升学习,他则在整日的陪护下,保证了萧倪儿的人身安全。他说:“整个镇上,本就狼多肉少,更何况萧妮儿还是块肥肉。哦,不对,她并不肥。那么她不是肥肉,是羔羊。”

听了万涛的辩解,龙成说道:“那也是羊入虎口。不对,你不如虎,你顶多是披着羊皮的狼。用学习做幌子来接近人家。”

“我从此自剥狼皮,变成羔羊,日日陪伴她。”

“陪伴只是借口,你的目的是‘日日’”龙成淫邪地笑道。

万涛对龙成动武,龙成招架不住,给万涛道歉。万涛不解气,威胁道:“想不到你是这种淫邪小人,我一定会提醒紫薇,让她绝不要上你的当。我要让她知道,你这种人,每天给她传的不是纸条,是他妈的皮条,呸!”

又换龙成来对万涛动武,万涛招架不住,给龙成道歉。龙成饶过万涛后说道:“开你玩笑呢,牵扯人家汤薇薇干嘛?”

两人最终都让了步,龙成愿意把自己刚才说的“冠冕堂皇的私会”改成“冠冕堂皇的幽会”。

万涛表示勉强能够接受,如用以“私会”,寓他和萧倪儿的约见,是要躲避别人来干见不得人的勾当的;而用以“幽会”,他和萧妮儿的约见就变得高雅了。

万涛想,武大郎和潘金莲才叫私会呢,罗密欧和朱丽叶那才叫幽会。我和萧妮儿,就如罗密欧与朱丽叶。转念一想也不对,罗密欧和朱丽叶因为两家有仇,最后为爱双双死了,不吉利。那就像梁山伯和祝英台?不妥,他们遭家人的反对,是爱死了又活过来的,虽是真正意义上的爱得“死去活来”,也不吉利。像牛郎和织女呢?也不妥,仍然有王母的阻碍。像许仙和白素贞呢?还不妥,法海师父也没让他们省心。像董永和七仙女呢?不妥不妥,玉帝、李天王、四大金刚也没闲着,都来搅和。万涛把所有知道的爱情故事想一遍,都没有适合的男女主角可以拿来做他和萧妮儿的比喻,心里把这些爱情故事里碍事的人统统骂了个遍。回心想,算了算了,不去比谁了,我们就是我们吧,祈祷我们不会经历故事里的那些坎坎坷坷吧。

万涛之所以勉强接受龙成说他和萧妮儿是“幽会”,是因为他知道,他如果还继续和龙成纠缠下去,龙成说不定就要把他“双赢的合作”这个辩解,说成“双淫的合作”了,他可不想让萧倪儿受如此的欺负,玩笑也不行。

万涛和萧倪儿整日幽会的地方,是在离学校不远处的一处国营旧厂区,旧厂年长日久,硬软件设备都过于陈旧,影响到正常的生产和经营。去年新厂在它处落成,旧厂陆续搬迁,昔日欣欣向荣的小区人去楼空,显得很是萧条。厂区里有个环境优美的绿化休闲场所,那场地四周绿荫环抱,中间有个篮球场,绿荫间,隔着同等的距离,放置供厂区员工闲时打牌或对弈切磋的石桌石凳,如今这石桌石凳鲜有人来光顾,一个个长出青苔来。

厂区原本闸门紧锁,出入必须经由保安登记盘问。新厂落成以后,全场上下喜新厌旧,便对旧厂不花心思。这旧厂像官妃失宠,人人敢来贱玩糟蹋。

万涛和萧倪儿就是在这里占着其中一套石桌石凳。说占了一套,其实是占了方桌一张,石凳两个,配套的另外两个石凳空着。

萧倪儿每次指着摆放在石桌上的书本,孜孜不倦地给万涛讲解时,万涛总是心猿意马,看着萧倪儿垂着的直发想入非非。萧倪儿的发香,总让万涛有把鼻头凑上去的冲动。他总是假装听讲入迷,试着把自己的头靠离萧倪儿的更近一些,在萧倪儿抬头的瞬间,他又急忙抱歉似的收缩回来。他的小心思常常会被萧倪儿察觉,她会给他一个白眼,然后任他一个人傻笑。

万涛留恋这样的时光,毕竟一天中,萧妮儿可以用来辅导他的时间有限,而他又总是觉得这点时间像初学会走路的孩童,跑得不合情理的快,不受他任何的控制和拉扯。所以万涛及其珍惜和萧妮儿处在一起的时间,他甚至觉得,一天里,与萧妮儿无关的一切人和事,对她来说都不再有意义,当然,与王云江和龙成有关的人和事是要除在外的。万涛因为有了这样的自我暗示,所以像之前那样的混世聚会,他不再有兴趣,像之前那样的深夜娱乐,他不再有激情。他不再主动约局,别人也约不了他,他似乎脱离了之前的生活方式,或者至少与之前的生活方式渐行渐远。他每天耐着性子完成萧妮儿布置的功课,只为第二天能讨得萧妮儿更多一点的欢心。

不管万涛真心还是假意,但他确实变了。他之前的那些朋友们也都这样说。

王云江郁闷的这几天,万涛请假不来赴萧妮儿的约。他对萧妮儿说:“龙成告诉我,云江这段时间心情不好,他想让我和他一起,放学了多陪陪云江,所以这几天,辅导要先暂停下来。”万涛用的,不是可以商量的口气。

萧倪儿欣然批准了万涛的请假。她想,要不是时机不对,在这样的时候,她其实也有资格陪在王云江身边。从某种程度讲,她比万涛或者龙成,都更有这种资格。

习惯了每天都和万涛在厂区相聚的萧倪儿,在万涛请假不来赴约的这段时间,放学后仍然独自来到厂区。在之前,她为了能有时间辅导万涛,给家里的爷爷撒了谎。他告诉爷爷,放学后她要留在教室自习一阵,她对爷爷谎称:“班里的同学都有这样的安排,学习起来,氛围比在家里更好些。”

当时。萧妮儿爷爷虽然存着顾虑,最终同意了她的要求,只是反复警告她:“乖孙女,这事咱爷孙俩定了就行,可不敢电话里给你爸妈汇报。我实在厌烦听他们的唠叨。”

萧倪儿亲她爷爷的脸颊,高兴地说道:“爷爷,这也是我想给您交代的。”

萧妮儿爷爷像被萧妮儿用这个亲吻行了贿,慷慨道:“放心,他们每天放学后打来的电话,我都说你在家学习。”

萧倪儿才在石凳上坐下,一旁空着的石凳活了一般,勾起她的思绪来,让她顿时生出许多惆怅。她想起平日里,万涛那些捣蛋时的嬉皮笑脸、那些安静时的含情脉脉、那些发奋时的认真仔细,所有和万涛相处的情节,此刻一一在她眼前浮现出来。

也许让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念念不忘的秘诀,就是让这个人习惯生活中有那个人的存在。这种习惯,即便不是爱情的开始,也一定可以作为爱情开始的培育。萧妮儿的爱情,定是被这种习惯慢慢的培育长成了。

篮球场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几个青年。他们虽然玩着球,但是玩得极不专业,他们有的投球时嘴角还叼着香烟,于是被烟熏着的那只眼睛就都眯着,投出去的球,大多碰不着篮筐。他们有的手指夹着烟投球,又担心那烟会顺势和篮球一道投出去,于是分心顾着,所以投出去的球大多又碰不着篮板。

他们一个个穿戴得花里胡哨,流里流气,满嘴污言秽语。那篮球在他们手里,像个遭围攻调戏的姑娘,被毫无规则地推过来又抢过去。

他们不像专门来玩球,倒像是找这么个由头,来这里打发无聊的时间。

几个青年发现了萧倪儿的存在,篮球玩得更其的心不在焉。他们动不动尖叫呐喊,不怀好意地不时把目光投向萧倪儿这里来。

萧倪儿沉浸在那些有关万涛的思绪里,身体像脱离了周边的一切而独立存在,她犹如一尊雕像,坐着一动不动。她在心里生出一个结,自己又努力地在那里解,她在心里不断问自己:“突然少了万涛的陪伴,自己怎会如此的失落?如此的想念万涛?或者,是自己心里背负着辅导她学习的责任吧?念他,不是念他不来,是念他不来学习,这是有区别的。但是,就算不学习,如果他现在来了,该有多好......”

萧倪儿把心中的这个结越解越大,心结又像擅长下崽的鼠,生出关于万涛的万种思绪。

其实萧妮儿已经意识到,她喜欢上了这个同样也喜欢她的男孩。她心里开始感到害怕,因为他的父母给她灌输的早恋必定产生的诸多恶果,是她做梦也不愿去梦到的。可是现在,将会结出恶果的这个树,悄悄在她心里发芽,她越想去拔出,这嫩芽又像长出根来,在她心里变得牢固了。

萧倪儿的思绪也犹如老树的根,纠结着相互缠绕,她越努力想去解开,那些纠结的思绪就搅缠得越紧。

首先过来纠缠萧倪儿的,是几个青年当中那个叫耗子的。他是他们的头目。

耗子并不是他的真名,而是别人给他取的绰号,因为人人都叫他耗子,他的真名就很少有人提起,时间久了,真名被人遗忘,被他遗落。

耗子好斗,勇猛异常。两年前的一场械斗,他以一敌众,不仅全身而退,还让一个和他年龄相仿的青年躺进医院,最终落下残疾,而后他外逃避事,很长时间不知去向。直到最近,耗子才又突然出现,大概是家里替他平了两年前斗殴伤人的事,反正他的再次出现,毫无半点遮掩和收敛。

耗子归来不久便欣慰地发现,关于当年那场恶斗,他的孤胆英勇仍然在圈子里留着余威,于是他把那些叫他“耗哥”的仰慕者聚拢集齐,代领着他们不但祸害自己,而且危害一方,他带领的这伙人,吸毒,斗殴,偷窃,强收学校学生的“保护费”,他们行踪不定,时而在县城里,时而又出现在小镇上。

刚才玩球时,耗子分心在萧倪儿身上,使得他原本惹得同伴夸赞的投球不再有先前的威风。当他听见同伴里有人发出嘘声,他便觉得必须要找出个合理的理由来,才能挽回自己投球失手的面子,于是他把又要出手的那个投球随意砸向篮筐,又吐去嘴角的烟头,示意其他人朝萧倪儿的方向看去。

“就是这妞让我分的心。走,看看去。”他冲同伴们说道。带头朝萧倪儿走来。

听了耗子的话,那个刚刚接得球的青年把手中的篮球用力摔在地上,篮球抗议般向上弹出很高,他也不再去管,跑去挨着耗子一脸邪笑道:“表哥,你这德性,怎么就是改不了呢!”。

遭那青年粗暴对待的篮球,疲惫地上下跳动着,越来越慢,最终在两分发球线上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