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篇一 蔷薇老街442号(19)
馆愚伸手按了按童老的肩,笑容越发轻蔑,“你先别着急叫,她现在还是活着的。”
童老盯着她,面上又浮现出一丝希望。
馆愚很喜欢希望变成绝望的瞬间,这让她觉得一阵痛快,于是,她弯下腰,附在童老的耳侧,语气轻缓而残忍,“即便那孩子现在活着又能何如?我还得告诉你另一个坏消息。”
“是……什么?”童老连声音都在抖。也是,这毕竟关系到自己后代的生死。但他的颤抖又似乎不仅仅是因为这一点,他更多的情绪是害怕。
馆愚一眼就看穿了童老的内心。此刻,别提笑容,她的语气她的脸上都是满满的嘲讽,“其实是什么你再清楚不过了,不是么?”
童老当然清楚,不然这些年来也不会甘愿成为她的棋子,替她在这时间线内去寻一人。
“姑娘……”
童老还想说些什么,但被馆愚按下了话头。她一手按在童老的肩膀上,一边步态轻盈悠闲似的绕着童老走了一圈,语气不明道,“那孩子叫做童约,是你后人之中第五代的孙女。我当初为你批算的一劫就是那孩子的寿命。她本在五岁那年发高烧而死,不过现在仍能活蹦乱跳,至于原因如何,你也是知道的,馆禾馆一向都是许了承诺就会应诺。可你呢?童老爷子,地点和时间我早就给了你,可结果你却只带回来这一截脐带?”
童老一听这话已知不好,他抬头望着馆愚,又急又怕,“姑娘,老朽确实已经尽力了……地点和时间你确是给了老朽不错,老朽也已经按照你的要求好生养着那孕妇,但万事总会出现意外,那天我只是外出就诊了那么一天,那孕妇竟然胎动早产!当时情况危急,母体又孱弱,即便我再有心,也是束手无策,最后无论是母体还是婴儿只能落得个难产而死……”
话已至此,童老也再说不下去了,他知道无论自己是有多么无奈和为难,在馆愚看来也不过是借口和推脱。
果不其然,听了这话的馆愚嗤笑一声,“外出就诊?童老爷子,你现在也已经高龄70有余了吧,竟还有力气外去折腾,也不怕这一身老骨头散架?”
童老闭嘴不言,怕再惹恼馆愚。
馆愚最烦童老这副服软沉默的样子,这在她眼中看来,无疑是一种无声的挑战。尤其是在得知这老家伙搞砸了自己交于他的事情!
生生世世穿越轮回,馆愚在这漫长的时间河水中好不容易寻得了那人的踪迹,本以为能重新遇见,结果却只剩一截脐带,甚是可笑又可悲。
“时间实在是太久了,我早就没了耐心。况且你都已经是半个身子入土的人了,又何必非要来惹怒我……”馆愚收回了按在童老肩上的手,转而低头垂眸,细看自己那只刚从童老身上撤回的手,语气已经趋于冰冷了。
“姑娘,有错也是老朽我一人的,还请姑娘念及老朽这半生的苦劳,救一次我的后人。”话已至此,童老已经是弯下了腰,磕了三个响头。
馆愚冷冷地看他磕头,也不出言阻止。直到童老爷子额角出了血。他自己也是受不住,停了磕头,竟又猛地咳嗽了起来,咳着咳着,忽然就有那么一口气不顺,差点就因气不通而憋死。
“你且起来。”馆愚道。童老趴在地上没动。
馆愚看他一眼,又道,“到底是古稀™之人了,你先起来吧。”
童老这才敢动。只是跪的太久,他一时之间根本就爬不起来。馆愚叹了一口气,上前扶了他一把。
“多谢姑娘。”
童老在馆愚的搀扶下,颤颤抖抖地爬了起来。但脚下实在是发软,又差点一屁股坐到地上。馆愚只得将他扶回茶席上。童老坐在席上,方才觉得身体疏通了些。
馆愚扶了他之后,又折回茶席另一端,拿了个完好的品茗杯,重新为其倒杯清茶。至始至终,她都未看一眼那装着脐带的锦盒。
“姑娘,其实当日那婴儿还是活了几个时辰的,老朽本想带着他去寻姑娘,但是姑娘和馆禾馆都已经不在这里了,就连那位卓钰公子也不在……”
馆愚一听,手一抖,那茶水竟洒了出来,其中一大半都洒在了自己的手上,水温还是略微滚烫的,她白嫩的手背上瞬间被烫出了红印。
“哎呀!姑娘!”童老见了,急忙起身,帮着拿掉了茶壶。
茶水虽烫,馆愚却感知不到,她现在满脑子都是那句“他还活了几个时辰”。
馆愚看向童老,深沉的眸子中起了波澜,“你刚刚说……他还活了几个时辰?是几个时辰?”
认识多年,童老还是第一次见到馆愚这副模样,心道,看来那婴儿对她来说确是很重要,自己没能带回那婴儿却还能苟活,倒也是幸运。
“究竟是几个时辰?”馆愚语气急切,仿佛童老一个回答不上就要活吞了他似的。
童老连忙回道,“大概是……三四个时辰。”
得到答案的那一刻馆愚忽然整个人都放松了。她朝后退了两步,然后坐在了椅子上,目光深及远处,也不言语。一旁的童老不明所以,但也不敢多问,只能放纵馆愚一人思索走神。
时光流逝,堂内的大座钟的时分针一直在不停地走动着,发出极为规律也着实令人心烦的声音。片刻之后,馆愚才说了句,“你做得很好。”
童老一听,仿佛整个人都得到了救赎一般,连忙起身作揖,“多谢姑娘。”
馆愚伸手摸了摸自己左眼眼角处的伤疤,又淡淡道,“你不必先急着谢我。你后人一事现在还未解决。”
“老朽后人之事还望姑娘能够施手援救!”童老恳求。
馆愚没看他,而道,“那孩子之所以还未死,是因为她身上有我馆禾馆曾丢失的一件珍品。那件东西灵力极甚,能改变人的生死线,但同时也能引得各路妖邪精怪贪恋,继续放在她身上肯定是不妥。更何况,现下竟然还有另外一人插手了你我之间的约定之事,如此还能擅用我的东西去吊着你后人的命……想来,这事儿没那么简单。”
童老不是傻子,听这话俨然是馆愚已经怀疑了自己,“姑娘明鉴,老朽绝对没有一事求二主!”
馆愚看他一眼,起了身,理了理自己的发丝,道,“这么多年了,我还是信得过你。”
“承蒙姑娘的信任。”
馆愚听着,目光不由自主地转到了茶席上的那只锦盒,童老看得出她的在意,想起之前那婴儿和母体的坟墓,便又提议道,“姑娘,那婴儿的……”
“不必。”馆愚似乎知道童老要说什么,直接出言拒绝了。
童老住了口,不再言语。
馆愚拿了那锦盒,道,“你后代身上的东西我是一定要拿走的,不过,到底是应了你的承诺,在时机成熟的时候,我自会救她一次。”
“多谢姑娘!”说着,童老动辄又要作揖拜谢。馆愚懒得去管这繁缛礼节,只管受了他这一拜。
“不知姑娘……可否让我再见一次我的那位后代?”
若说得寸进尺,这位童老先生倒也演绎得完美。
馆愚似笑非笑望他一眼。
童老又低下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