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理想主义者
微积分考试的前一晚，我失眠了。
不是因为害怕考试，只是觉得让高考数学成绩39分的我学习微积分简直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因此，这次考试对于我而言，真的是无所谓有，也无所谓无的。我的失眠是因为忽然觉得来这样的学校，读这样的专业，或许是荒唐透顶的一件事。旅游和商业服务，这是一个什么专业呢？毕业后去当导游还是去酒店里做服务生？想想都觉得不靠谱。尽管我自认英语学得还算过得去，那两本许国璋英语，平时没事的时候我还是很喜欢翻一翻的。
英语老师田野，皮肤白皙、短发、一副金丝眼镜让她显得很有亲和力。说实话，我非常喜欢她读英语课文时的声音，很标准，也很有魅力。有时候，她还会跟着轻音乐给我们读两首泰戈尔的诗歌，在课堂上营造出一种浪漫的诗意。不足之处就是她整天都穿着一身运动服，缺少时尚感。但是我经常想，如果我的英语水平能够和她一样，那该多好啊！将来可以从事翻译工作的，我会翻译什么呢？《唐诗三百首》还是《鲁迅小说集》？这可是个大问题，我被自己的异想天开感动了，心潮起伏了好一会儿又平静下来。唉！可是这个旅游和商业服务专业也需要数学知识吗？为什么还要开设微积分课程呢？真是让人头疼。
每次听微积分老头子讲课对我都是一种煎熬，一听他讲解那些繁琐的公式和定理就打哈欠。索性干脆不听了，翻开余秋雨的《文化苦旅》看看，就有趣多了！徜徉在文学的世界里，触摸文字里的诗意才情，比画坐标、解方程不知轻松多少倍！
只是，今晚的自习课上，我不曾想过，在众目睽睽之下，在我全神贯注地欣赏《雨果美文集》时，居然被X骚扰了！其实也算不上什么X骚扰。情况是这样的，大专二班的“大洋马”今晚来我们一班的教室找她的死党俞蔓聊天儿，然后趁我读书时轻轻地走过来坐在我旁边，问我借武侠小说。我一看是她，就下意识地躲了一下，因为她在大专这四个班级里的名声实在不怎么样。大洋马是她的绰号，她叫丁波，因为1.68左右的身高、丰满的身材和一头天生的金色卷发，加上高鼻子、经常涂抹口红的嘴唇，看上去颇似洋妞儿，男生们就在背地里给她取了这么个绰号。
据传，丁波是一个单亲家庭长大的孩子，比我们的年龄都大，当时可能有23岁了吧！人也长得比其他女生成熟，爱交男朋友，而且经常换。都说她特喜欢跟长得帅气的男生搭讪，虽然，我自认在男生里算不上玉树临风，形象也还说得过去，但绝不是她喜欢的那一款。她应该喜欢张海那样的风流小生，彼此在一起以毒攻毒、相爱相杀，怎么会盯上我呢？
我告诉她，我这里没有武侠小说，只有文学类书籍，让她到别处去借。谁知她妩媚的笑了一下，然后，一头金色卷发带着淡淡的香水味向我倚过来，大概是想看看我读的是什么书。可与此同时，竟然把她丰满的胸部压在我的胳膊上！
这太过分了！一向连和女生打招呼都略显木讷的我有些不知所措了！我的脸在发烧，心跳也在加速。
这时，旁边有男生看见了，竟然不怀好意地吹了一声口哨。这下全班的男生女生都朝我们看过来，连她那位死党姐妹俞蔓也张大眼睛看着我们，这真是一个尴尬时刻！我把胳膊挪动了一下，丁波好像也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些不妥，但是丁波就是丁波，从容地坐直了身体，不以为然地朝我笑笑说：“没关系，我知道你叫林一鸿，什么时候有武侠小说了，最好是古龙写的，告诉我一声啊！”
然后，起身用手理了一下头发，飘然走出教室，不见踪影。我紧绷着的神经松弛下来，长出了一口气，只是觉得胳膊被她压过的地方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沉重感。
这时，彭钧一脸坏笑地走过来调侃我：“嘿嘿……大林，刚才感觉怎么样？过瘾吧？谁让你是帅哥呢？”
“滚！”
我没好气的回应了一句。
彭钧坏笑着又说了一句：“其实‘大洋马’长得挺好看的，要不你就试试！”
“要试你去试，我没这个兴趣！”
我有些生气了，认为彭钧这个玩笑开得不合适，碰到我的情感底线了。之前他听我说过，我是不想交女朋友的，尤其是现在。
“行，算我说错话了，回头请你喝酒。”
彭钧说完，拍了一下我的肩膀，回去找杨老大探讨烟品去了。
一场小小的风波就这样过去了。但是女生到底是一种什么动物呢？有时还真是有点儿麻烦。总之，来这里入学之前，我已经给自己定下规矩：
第一，努力学英语，争取比高中时有进步；
第二，读书、锻炼身体、少喝酒。
第三，不乱花钱，不交女朋友。
每次一想到这三条规定，我都会认为自己是一个理想主义者。尤其是第三条中“不交女朋友”这一点，有时会让我感到一丝骄傲，甚至认为只有我这样自我期待值比较高的人才敢立这样的规矩，所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后来，也正是这一条规矩，让我在当时成为男生和女生眼里的孤独者与怪人。
第二天，微积分考试结束后，在教室的走廊里，我看见了都哥。
都哥其人，用今天的流行词汇说，可称大专班里的一位怪咖。个子不高、头大眼小，平素不太与人交往，鼻梁上整天搭着一副黑框眼镜，加上太阳帽、花色艳丽的羽绒外套、一双康威运动鞋，这身披挂也算时尚达人了。而这都不算什么，都哥最与众不同之处就是：他崇拜霍金！霍金是谁？史蒂芬·威廉·霍金，英国剑桥大学应用数学与理论物理学系的物理学家，出生于英国牛津，毕业于剑桥大学，是继爱因斯坦之后最杰出的理论物理学家和当代最伟大的科学家，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人物之一，被誉为“宇宙之王”。
看看吧，就是这样一位超级牛的大科学家，对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初期的中国人来讲，应该是极为陌生而神秘的。我们这位都哥，堪称中国最早的一批霍金的粉丝之一，够惊世骇俗的吧？
我与都哥相识，是因为彭钧。彭钧跟我不一样，闲着没事儿喜欢到处逛、找人聊天。物以类聚，因为都喜欢看好莱坞动作大片，彭钧和都哥混在了一起。有时，都哥也到我们寝室来坐一会儿，和彭钧讲美国西部电影，也和我探讨一点儿对校园民谣的看法，说说老狼和丁薇。
都哥，本名都大宏，D市人，父亲是设计院工程师，母亲是热电厂职工。他家离商学院很近，完全可以做走读生，可他就喜欢住校，虽然沉默寡言却爱过集体生活，人就是这么奇怪。因其兴趣爱好与众不同，也算博学多识之人，虽然刚刚十八岁，我们也都尊称其一声“都哥”，他也不拒绝这个称谓。此时，都哥手里正握着一本刚刚出版的《时间简史》，又是霍金的书！
看他一脸兴奋的表情，我便问：“都哥，又买新书了？”
“嗯，这是邮购的，刚从收发室取回来，这种书在我们这里暂时还买不到。”
都哥一边说一边欣赏着书的封面，一副如获至宝的样子。
“微积分考得怎么样？”我又问。
“还行吧，有两道题没答完，估计能及格。”
都哥有些不以为然。
看来这位霍金迷也不太喜欢数学啊！我故意试探着问：“改天把书借我看看！”
都哥表情马上显得严肃起来，不情愿地回答我：“行吧，等我看完就借给你。”
我忍不住笑了，都哥就这一点最可爱了，质朴憨厚，不爱开玩笑，更不会撒谎。
“我可看不懂这么神秘的书，如果有文学类的借我几本吧？”我解释说。
“行，周末可以去我家，我家里的书不少，都是我姐上大学时买的，她就喜欢文学。”
这一次，都哥答应的很爽快。
下午，没有课，432寝室只有我一个人。彭钧被二哥约去打台球了，邵强和李文东也没回来，小白脸刘晖擦了大约二十分钟的皮鞋，又对着镜子梳了一回头，和我打了个招呼就出去了。我想，这小子一定又到女生宿舍去找孙晓燕了！
刘晖最近晚上回来的总是很晚，每次回来都很开心的样子，听彭钧说，他认识了大专三班的一个叫孙晓燕的女生，俩人好像是恋爱了。
又是恋爱！也难怪，在这样的年纪，需要把年轻的热情和对生活的美好憧憬都毫无保留地表达出来，这需要真诚、更需要勇气。一大群情窦初开的男孩和女孩，离开父母来到这样一个地方，仅仅是为了读书吗？仅仅是为了将来找一份工作吗？不是，他们最需要的是学会成长、学会面对生活中的快乐、烦恼和悲伤。而谈恋爱也许是最自然最人性的一种方式吧！只是，这些都与我无关。
冬日里，午后的阳光显得格外清朗，我拿出一本旅游商务英语，看了一会儿，觉得有些困倦。就打开收录机，找出一盘周华健的磁带放进去。周华健的声音真的很好听，闪耀着金属般的光泽，与这午后的阳光、与我此时的心境很契合。坐在椅子上，闭上眼睛，听着喜欢的歌曲，想着若有若无的心事，也算是一种幸福吧！
这台爱华收录机是李文东带来的，名牌、体积小但功能强大、音质特棒，是我们432寝室共有的宝贝。李文东，音乐发烧友。但是很遗憾，唱歌五音不全，喜欢香港歌手，从许冠杰、徐小凤到谭咏麟、张国荣、梅艳芳，再到当红的“四大天王”，无一不爱。李文东说过，就喜欢郭富城唱歌时有点大舌头的感觉，听着更舒服。后来才知道，他女朋友是郭富城的铁杆歌迷，这句话也是那个女孩说的。
又过了大约半个月，已经是十二月中旬了。按照班主任牛老师的说法，这段时间应该把玩儿的心思收回来，好好复习，争取考好开学以来的第一个期末试，要对得起父母给交的学费。老牛同志的话说得恳切动人，果然，平日里自由散漫的人们都改邪归正了，连一向逃课去邻校打球赛的张海也天天泡在教室里用功了。
有一天我问他：“二哥，这次学好了？不逃课了？”
张海眨了眨那双多情的桃花眼对我说：“大林，别以为二哥学习不行，上高中的时候也参加过数学竞赛呢？我这是让那些女生给耽误了，要不，早跟你二姐一块儿去医大读本科了！”
他说的“你二姐”是指他女朋友姜丽丽，我们都称她为“二姐”。
我说：“你就吹吧！”
张海笑笑：“大林，等考完期末试，寒假之前，哥几个再聚一下呗？”
“可以啊，没问题！”
张海说：“那好，到时候我来组织。”
不知怎么了，一说到聚会就很自然的想起上次厂西小酒馆那场生日宴，还有那个帮我拿外套大衣的小女孩程菲儿，她娇小的身材，大大的眼睛，以及她看我时的表情。自从上次的宴会结束后，就再也没有见过她。其实，程菲儿所在的中专班就在我们教室对面的那座二层教学楼上，相隔不远。
真想跟张海打听一下她的情况，比如，她是怎么来这里读书的？家庭情况如何？想想又觉得自己有些无聊：林一鸿，人家一个小女孩和你有什么关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