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3章 铁与血的黎明
庆国京都的晨雾被铁器铺的火星撕裂时,叶轻眉正用镊子夹着怀表零件,在显微镜下调整游丝。铜制的工作台映出她眼下的青黑——自三个月前从神庙逃亡以来,她每天只睡三个时辰,桌上的咖啡壶早已凉透。
“叶姑娘,范公子求见。”小厮的通报打断思绪。叶轻眉摘下眼镜,看见范建抱着木箱进门,发梢沾着的雪花落在他肩头的官服上,那是户部左侍郎的补子,金线绣的瑞兽在晨光中微微颤动。
“这是您要的盐铁税账册。”范建掀开箱盖,露出底下压着的密报,“还有...庆帝陛下让卑职转呈一句话:‘今日午门献俘,望卿来观。’”
叶轻眉的指尖顿在怀表齿轮上。三个月前,她在东夷城用蒸汽动力改良的纺织机刚刚投产,庆国的旧贵族就联名弹劾她“以奇技淫巧惑乱民心”。而此刻的“献俘”,正是庆帝对那些贵族的警告——被押解的俘虏里,有三个是暗中阻挠她推行新币制的钱庄东家。
“替我回禀陛下,”她将一枚微型弹簧塞进表壳,“就说民女恐见血光,不如改日去看活字印刷坊开版。”
范建挑眉:“陛下恐怕更希望您去看看,他为您准备的‘礼物’。”
午门广场的雪地上,庆帝身着龙袍,腰间却别着叶轻眉送的皮质枪套,里面插着她改良的燧发短枪。他抬手示意,士兵掀开囚车帷幕,露出里面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盐铁商团首领——那是神庙残余势力安插在庆国的棋子。
“这些人私铸铜钱,囤积铁矿。”庆帝的声音在晨雾中冷得像冰,“更可笑的是,他们竟妄图用‘神庙天威’恐吓百姓,阻止叶家商号的蒸汽机进厂。”
叶轻眉按住腰间的机械怀表,表盖内侧刻着五竹的战斗数据。自那日分别后,她再没收到过他的任何信号,却总能在深夜听见齿轮转动的幻听,像极了他守在门外时,装甲板偶尔发出的咔嗒声。
“陛下打算如何处置?”她的目光扫过人群中脸色惨白的贵族们,看见皇后派来的大太监正躲在廊柱后,袖口露出神庙图腾的刺绣。
庆帝突然握住她的手,将燧发枪塞进她掌心:“卿以为,该杀一儆百么?”
枪响在雪地上惊起群鸽。叶轻眉看着枪口的青烟,想起在神庙时用机械守卫做的弹道实验——火药的爆燃速度、抛物线的计算公式,此刻都化作手中的杀器。商团首领的尸体倒在雪地里,他胸前的神庙徽章裂成两半,露出里面藏着的微型信标。
“原来如此。”庆帝捡起徽章碎片,拇指摩挲着上面的齿轮纹路,“他们一直在向神庙传递消息...关于你的消息。”
叶轻眉的指尖一颤。她想起昨夜收到的密报,肖恩在北齐边境遇袭,护送的神庙古籍失踪;苦荷在东夷城建立的医馆突然起火,火场里发现机械鼠的残骸。所有线索都指向一个事实:神庙的残余势力,正在编织一张看不见的网。
“陛下,”她压低声音,“叶家商号的蒸汽机即将量产,可铁矿的供应...自从上次矿难后,产量暴跌三成。”
庆帝的眼神暗下来:“三个月前的矿难,是皇后的母族所为。他们炸塌矿井,却将罪名推给你的‘奇技’。”他突然拽着她走向城楼角落,那里摆着个盖着黄绸的物件,“看看这个。”
绸布掀开的瞬间,叶轻眉倒吸冷气。那是具机械骨架,关节处缠着五竹同款的黑色装甲板,胸腔里的核心装置还在微微发光——那是神庙的“傀儡士兵”,用人类骸骨与机械零件拼凑而成。
“这东西出现在皇后的私库里。”庆帝的声音里带着杀意,“卿可知,她为何要造这种怪物?”
叶轻眉的机械怀表突然发烫。她想起在神庙的数据库里见过类似的资料:神庙曾用“夺舍”技术将意识植入机械躯体,打造听命于神的“活兵器”。而五竹...他的情感模块之所以被列为禁忌,正是因为这种技术的失控。
“因为她怕。”叶轻眉伸手触碰机械骨架的头颅,视网膜突然闪过雪花般的数据流,“怕您会因我而改变庆国的齿轮走向,怕她的神权根基会被蒸汽机碾成齑粉。”
庆帝突然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你到底是谁?神庙的使者?还是...毁灭者?”
四目相对时,叶轻眉听见城楼下方传来骚动。几个平民百姓冲破卫兵阻拦,跪在雪地里,高举着叶家商号发行的新币——那是印有齿轮与麦穗图案的纸币,三个月来已流通于庆国半数州府。
“求叶姑娘救命!”为首的老汉叩首,“盐铁商断了我们的农具,说什么‘神罚将至’...可我们只想种地!”
庆帝的手指松开。叶轻眉走至城楼边缘,看着百姓们眼中的期待,突然想起穿越前在博物馆看见的一幅画:十九世纪的工人举着扳手对抗贵族,背景是冒着黑烟的烟囱。
“陛下,”她举起燧发枪,对准天空,“您听见了吗?这是齿轮转动的声音,是新时代的晨钟。”
枪响过后,远处传来蒸汽机的轰鸣。那是叶家商号的纺织厂开工了,巨大的烟囱喷出白烟,与天空的阴云融为一体。庆帝望着她的侧脸,突然发现这个女子的轮廓与神庙壁画上的“毁灭者”重叠——但不同的是,她眼中燃烧的不是神的怒火,而是人的希望。
“传旨。”他转身对宦官说,“盐铁官营,由叶家商号督办。敢阻挠新政者,以通敌论处。”
人群中爆发出欢呼。叶轻眉摸向小腹,那里的胎动比往日更剧烈,仿佛孩子在回应这沸腾的人声。她想起范建的密报,五竹的机械残骸已送到澹州,藏在范家老宅的地窖里,而范闲出生时,脐带正缠着半块刻有她指纹的青铜齿轮。
“叶轻眉。”庆帝的声音突然温柔,“等一切尘埃落定...你可愿与我共赏庆国的万里河山?”
她转身看向他,看见龙袍下露出的皮质枪套,想起他第一次试枪时,像孩子般兴奋的眼神。那是权力与理想的碰撞,是铁血与柔情的交织,却注定无法有圆满的结局——因为她的齿轮,永远比他的皇权,多转了那么一圈。
“陛下,”她微微一笑,将燧发枪别回他腰间,“比起赏河山,民女更想让您看看,用铁与血铸出的黎明,究竟有多亮。”
城楼下方,叶家商号的车队正在卸货,木箱里装的是新式的铸铁农具。百姓们争相传看,有人突然指着天空惊呼:一群机械鸟正掠过云层,那是监察院的信鸽改良版,翅膀上的青铜齿轮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庆帝握住她的手,掌心的薄茧擦过她腕间的机械表。远处的钟声响起,那是她让人在京都钟楼安装的自鸣钟,每到整点便会奏响《欢乐颂》的片段——那是她用神庙的音律算法重新谱写的曲子。
“听见了吗?”她轻声说,“这是时间的声音,是我们创造的时代。”
他没有回答,只是将她的手按在自己胸口。那里戴着她送的机械吊坠,里面嵌着半块五竹的装甲板。在心跳声与齿轮声的交织中,两人都听见了未来的轰鸣——那是铁与血的黎明,是旧时代的葬礼,也是新文明的胎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