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块拼图
“恭王府的周围也都是王府。西边是涛贝勒府、庆王府,东边是罗王府,河对岸是醇亲王府,还有很多清朝大臣、文人墨客等的宅第,包括翁同龢也住在这儿。”恭王府管理中心党委副书记吴杰说,什刹海一带拥有北京内城一片难得的宽广水域,因此形成了清末王府的聚集地。
清朝统治者入关以后,究竟在北京建立了多少王府,没有一个准确的记载,其原因首先是清朝的封爵制度有“世袭罔替”和“世袭递降”之别,决定了一部分王府的不稳定性和变更性。某些王府主人的封爵一旦达不到资格,就必须另行分府,于是一座王府会出现多个名称。其次是历史的变迁和王府的衰败,造成了文献记载的缺失。有的学者认为,整个清朝大概有百余座王府。伴随着清朝的灭亡,这百余座王府在新中国成立之初,可以进行统计的有六十余座。
恭王府的命运,是北京王府的一个缩影。谷长江他们曾在2003年对北京现存的王府进行了系统考察,他发现,能够留下较深印象的不过十余座了。“醇亲王府府邸现为国家某机关办公用地,克勤郡王府现为一座小学,虽然保存基本完整,维修保护也不错,但被挪作他用。郑王府府邸各个殿堂之间的广场,已建造了许多家属宿舍楼,现代宿舍楼夹杂着王府殿堂,被学者称为‘套中’的王府。像这样的王府虽然建筑规模宏大,气势雄伟,但难以看到完整的规制。而位于定阜大街的庆王府目前尚保存有造型别致的‘绣楼’,但整个王府中住了600多户居民,连绣楼里也是住户,日渐破败。”
“到目前为止,能够对外部分开放的只有恭王府一座。也是唯一可能作为北京王府样本的了。”谷长江叹息,如果不是周总理和谷牧长期奔走,连这也是无法想象的。在8年努力之后,后花园终于在1988年向游客开放。“为了赶在亚运会前,中央要求我们以园养园,那年我们的门票是5元,在当时相当贵了,仅次于故宫。”吴杰说,那时花园是按照《红楼梦》主题来策划的,红楼梦学会就在其中,“大观园”的想象为它附加了多重意象。
昔日王府府邸里的新住户“有文化”,但是穷。“文化单位房子紧张,本来就没房子住,前脚让这家搬走了,马上就会有人跳窗户撬锁,夹着被窝卷又住进去。”吴杰说。就这么“前搬后占”,200多户居民直到1999年才搬走。
最后搬走的是中国音乐学院附中。那是2005年底,恭王府管理中心终于拆除了古建筑前的两座小楼,历时30年的腾退大功告成,“资金花费足有四五个亿”。
“侯仁之先生曾说,北京的明珠是什刹海,什刹海的明珠是恭王府。为什么恭王府是明珠上的明珠?”吴杰认为,恭王府不仅是北京王府的孤本,它还经历了由私宅改为王府的历程,几位主人也都在历史上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因此有着比其他王府更多的附加价值。
除了几张“样式雷”图之外,恭王府似乎没有在官方资料里留下太多记载。官方主要记载故宫和皇帝的活动,不包括各个王府,而普通人又很难进入王府一窥究竟,复建依据到哪里去寻找呢?
“有原始依据的,按照原始依据修缮;没有原始依据的,按最接近的历史依据进行修缮;既无原始依据又无历史依据的,在专家指导下修缮;专家也吃不准的,按现状保护性修缮。”面对匮乏的史料,谷长江定下大修基调。
恭王府的第一块拼图来自一个重要的历史时刻。“那是1937年5月31日到6月3日中国营造学社到恭王府的考察。为什么说这一时期重要呢?”恭王府管理中心专家组组长孔祥星说,“因为再过一个月,日本就要全面侵占北平,进入恭王府;而1937年也是恭王府要变为辅仁大学女子学院校舍的那一年。营造学社考察是对王府原貌的最后一瞥。”
孔祥星与梁思成的孙子私交很好,曾拜托对方:“能否通过你奶奶林洙找一下这些图?”当时主管清华建筑系资料室的林洙找到1937年中国营造学社对当时恭王府的实测图10份,还有1947年的实测图16份,涉及王府的各个关键部分。只可惜,所有图纸皆是草图,充满杂乱的曲线和难解的图形。
当时负责具体测绘的莫宗江和刘致平均于20世纪90年代去世。“我上学的时候还经常看到莫先生在清华骑自行车的身影呢。我们显然慢了一步。”参与大修设计的陈彤说。
零星的恭王府记载来自国外。谷长江说,因为那时候恭亲王主持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开展洋务运动,外国人比中国人更多进入王府。有关恭王府最早的系统记载就是在德国波恩找到的,1940年辅仁大学主办的《华裔学志》刊登了燕京大学图书馆馆长陈洪舜和美国汉学家凯茨对整个王府府邸、花园进行实地考察后的论文,并拍摄了数十幅照片。现在《华裔学志》已迁至德国,孔祥星通过德国大使馆找到1940年那期杂志,陈洪舜的女儿陈岚得知后,捐赠了当时的65幅照片,成为最有力的原始依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