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上篇 观察和思考
一 在俄罗斯学习、生活笔记(2011年10月22日~2012年10月21日)
2011年11月1日
今天是10月22日,周六。20日晚18时抵达(莫斯科时间,而北京时间为22点,时差4小时)莫斯科,飞行8个半小时,是平生乘坐飞机时间最长的一次。到今天,在横跨欧亚、世界国土面积第一大国,已经度过两夜,近三天。一切恍如梦中!
语言的沟通功能,这次算是有了切身体会,什么也抵挡、代替不了亲身体会。而听人谈此种体会,无论如何也没有亲身体会真切、复杂而微妙。
18日晨乘坐7∶20分飞机飞抵北京,到所联系民大西门近处北京青年假日酒店已接近中午。下午2∶20分出发去位于北京语言大学校内的出国服务中心领取机票、签证以及报到证、预付的1100美金奖学金(近7000人民币)。20日清晨在前日晚几位朋友送行醉酒的无限痛苦中起床,总得走啊!似乎我是最后一位登机者。安检、乘一种-国内航班常常所不需要的过程-电瓶车到E-E60国际航班登机口所在地,是21号登机口,飞往莫斯科谢列梅杰沃机场。国际航班登机口设在一个较为封闭的地带。从踏上那种电瓶车,我意识到越来越没有退路了,国是得出了。回望离自己越来越远的安检通道-祖国-故土,一种莫名的孤单、甚至还有几分悲壮。出国,要去一年,这即将走出国门的第一步,给人的感受就很特别。无疑,极好的自立能力,过硬的心理素质,显然是需要的。
以上是来此后第三天写的。今天11月1日,来莫斯科已经整十天。一切似乎熟悉起来,陌生、隔膜、漂浮感在减少。上周三最后凑齐办理落地签证所需材料,实际就是由所到访学单位开出的办落地签证所必须的材料,而这在交了历史系要求交的访学学费-16000元人民币及1000元学杂费,折合共80800卢布之后才给开始办理。——费用-钱-在哪里都是致关前提。今天下午去位于主楼A区一楼、孔子学院对门那间办公室领落地签办公室,没有我的,办事员让本周五再来。周五上午再去,终于领到宝贵的落地签证。接着要去中国银行办理使馆财务部门交代办理的手续,中国在俄留学生要在那里开户-支付国家提供给的奖学金。估计到那时,需要办理的重要手续,大致办完。之后,就是体检,与合作导师联系。在国内,办理这些似乎挥手之劳,而在异国他乡,每个程序,似乎都是压力与挑战,如去位于莫斯科市繁华街区的中国银行,就存在首先需要熟悉地铁从而前往的困难。
从国内带来的小丝巾等礼品,在危机时刻发挥了重要作用。礼物-是全人类都听得懂的语言,而功能亦接近。两块丝巾,一块送历史系外办负责人伊利娜(初次接触她,大约是周五、21号),一块送主楼814室、莫大国际合作部办事员A女士(在往返于历史系和814室中,我不明白自己的身份、访学单位、莫大国际合作部之间关系,更不理解历史系提出收取学费的缘由。接受礼物后,带我到主楼912问询,又很理解地提出请我用她办公室电话给中国驻俄使馆打电话问明情况。由此,我才明了自己该怎样办理落地签和入系手续了)。第三份礼物-桃红色羊毛披肩给J。在她周到安排之下,20日从下飞机到学校住宿办理手续,都是她带领,穿过有内呈十字型、有四道大门、堂皇如迷宫般的莫斯科大学主楼一楼大厅,找到设在一楼办理入住手续的各自不同的办公室。当晚的晚饭也是在她宿舍解决-方便面就她晚饭余下的鸡块。这让我感受到从未有过的珍贵与分外的亲切。而之后几天,她又抽时间陪我办理各种繁琐之手续。在最初几日、在莫斯科、莫斯科大学落脚之最窘迫时日,她的照顾功不可没。尽管这多出自她对我们共同的朋友的情面。等于说,认识一个人,有可能使不可能成为可能,作为天时、地利、人和重要因素。第四件礼物-一枚行前用500多元购得的-或许是考虑到文化适应,平生首次佩带-戒指,在周三下午,在填完那表,为表达感激之情,将此枚戒指送给历史系外办那位时髦而工作效率很高的女士。她当即戴上,并喜形于色,并当即给我留下她宝贵的手机号,并写一纸条介绍我到莫大语言交流中心学习俄语。因当时情况让我颇感不妙。这位工作人员或许那天心情欠佳,言称如果主任签字在28日之前(到签证最后期限),我需要交罚款近一万人民币。整个过程有些惊心动魄,而俄罗斯人面对礼物的帅性表现以及同样明白我希望给与可能的通融等意思也是懂的,这与国人同样情形时常常表现出的含蓄之美比较,存在一种直白之美。
莫斯科大学主楼
主楼右侧四层最里边窗户,是我的宿舍——水区403室
从水区403宿舍窗口看漫长的冬日莫大
上周四(10月27日),我在主楼走廊认识了北京姑娘、现在莫大读硕士的Z,她利用上午一些时间陪我去莫大语言交流中心,拿着历史系那位老师的介绍纸条,顺利联系好到这里学习俄语之事——每周的周一、周五,每次大致相当于国内两节课(是小Z帮助我建立起莫斯科大学主楼建筑大致结构轮廓——从空中俯瞰、想象或许更清楚——似一只振翅飞翔、背部隆起的大鸟:除主楼——呈“山”字形——“山峰”位置一层有东西南北4个大门,作为延伸部分,发展出А、Б、Д、Ж四个区,每个区,各有精致的区门)。我宿舍在Ж(中国学生俗称“水”区),区门对着莫大植物园,而再穿过两条南北马路,步行15分钟,就是中国驻俄罗斯大使馆。
次日周五(10月28日),我开始上俄语课。三个学生——两女——我及一位西班牙女生;一男,法国人。很好的两位同学。老师是个非常和气、活泼的人,大约是退休后返聘的,因说自己的女儿已经有小孩。课间,法国男同学陪我到一楼书店购买了课本,我还买了一本俄汉词典,是俄罗斯组织编的,图文并茂,非常有趣。
……
曾有朋友说:出国半个月后会适应一些。10月20日至11月1日,已经10天。真可谓噩梦般的10天!刚才国内亲戚电话中说:幸亏你过去在外锻炼,如今出国才会如此适应。这是实话,却甘苦自知。同病才能达成相怜,与一些挚友的偶尔交流是很贴心的。他们享受孤独的绝招是“疯狂工作”,也许还包括适量饮酒,以放松身心,改善睡眠。无论如何,走出这一步,就是赢家了。甚至到10月17日晚,我还在犹豫,但是到18日早,还是“走”占上风。犹豫原因复杂,主要是感觉很累——因之前一直忙,9月20日刚刚收到新出的书;6~8月在为出书做准备——联系资助、校改书稿;申报社科基金后期资助等;3~5月申报六项课题,命中两项——教育部社科一般项目及内蒙古社会科学联合会课题。2010年7月刚刚从四川大学培训完外语回家,之前(2009年9月~2010年1月),在北京语言大学参加外语培训。这中间还主持过文化部项目子课题,10月随课题总主持前往东北鄂伦春、驯鹿鄂温克以及渔猎赫哲族聚居地区进行调查,并撰写出4万多字的调查报告。凡此,就身心状况而论,不是该出国——“洋插队”,而是该休假。因此,此番出国,真有些仅次于当年计划考博那样的压力与挑战了。应该认为,出来了——等于是我再一次战胜、超越了自我。为此,应该感谢一直以来直接、间接影响、激发、鼓励自己的老师和朋友,我需要战胜软弱、狭隘,给他们一个很好的交代。
也有朋友说出一个朴素真理:事情只要做起来,远不是想象的那样。现在,在国门外已经生活10天,也没什么。只要自己不倒,没有什么能让自己倒。
21:25于莫大主楼ж区403宿舍
2011年11月13日
来莫斯科大学[1]23天了。不能不说是噩梦般的20多天。吃、住还不是大问题,主要是语言交流给自己带来许多麻烦,在国内学的多是哑巴俄语。还是得感谢Y——的确是好人,内外都很美丽、美好的女人。在她的牵线下我得以认识J——一个高个子的黑河学院年轻女老师。她安排车为我接机,并帮我办理入住、交学费、见系外办负责人A等,总之,刚开始的几天,如果没有J,难以想象会遇到多少困难。其间,又认识了赵馨、张静怡、小董,这几位可爱的年轻人总是在我“危急”时帮我,更有情感安慰。
……
1.礼物的功能是否在所有文化具有一致性?为了促进手续办理的顺利进行,我送出去了两条丝巾。一个送主楼814号——莫大国际交流处总部的K女士,她与912室的工作人员是什么工作关系,至今不得而知。因开始不明白为什么要交历史系学费,我的入学手续卡在这里。K女士稍微推迟后接受,并主动让我用她办公室电话,因我突然意识到应向中国驻俄大使馆教育部——具体负责我们的“娘家人”请教事情可能是怎样。教育部负责老师接电话。K似也通过电话和他讲了我的情况。这使我打消了心中疑惑,遂开始办理交纳学费、签证费(共16000元人民币,不小的数目)的事情。到了A那里,她发火,感觉是J之前电话中问了不该问的,或问得有些唐突等。第二次见她时,她欣然接受了我的礼物——丝巾。近日再见她说到因我报到晚,而离签证到期仅有一周左右,如果领导签字没能赶在签证有效期内,要罚我近万元人民币的款,直觉提醒我该再次借助礼物获得通融。
2.谈起成见,周五(11月11日下午2:30~16:00)课间在文科2号楼发生的一幕很有趣。课间下到一楼,想买杯咖啡——一般习惯是由售货员冲好递给顾客,结果售货员给我拿一小袋茶叶,这需要自己找杯子和开水冲泡。似不便多理论,又因不知道开水在哪里,遂问清洁员。售货员对清洁员讲我要的是茶叶。可能是我的体质特征使她想起“中国人喝茶叶”,所以,尽管我自己点的咖啡,她还是习惯给我拿了茶叶。问题是,尊重在哪里?还是文化先入为主了。本来我要的是咖啡。好,算是体验了文化差异的田野。
和上面一幕或许有关。我端着这杯“不是自己点”的硬塞给的茶,到近处文具摊浏览,想买个莫大书包及很快用得上的2012年台历。售货员——一位文雅、有些常见的虚胖的中年妇女——问我来自哪里。这次,我称来自内蒙古,而没提中国。她很惊异而和蔼地微笑。直觉告诉我,或许我说自己来自内蒙古,比说来自中国会让他们能有另一种对待。至于为什么,只是直觉,或者是多年的人类学训练带来的某种启发。
3.天下农民工样子很像。昨天下午邀请同屋——洗、卫、小厅共用,各自卧室——的优里(一个来自日本,研究日本历史的女孩)一起去离莫大最近处大家俗称为“阿上”的超市购物。在挑选好各自需要的商品之后排队在收银处结账。看到三位类似中国农民工穿戴、做派的俄罗斯青壮年男人在前面结账。他们选好的东西都放在一起,其中一位年长一些的排在队伍中等待结账,另两位在近处等候。待这位年长的同伴结账时,其中一位忙着过来,示意物品中一些东西是他所购,所以急着要把钱给排队结账的同伴,而同伴执意不肯接受。双方你推我让中体现出的温馨、友谊,是我近一时期所久违了的,瞬间温暖了我。看他们穿戴、行为做派,让人想起国内有时碰到、看到的一些人,或人们议论中的某些人。他们是谁?是他们的质朴,还是他们的诚恳、真挚?他们容易被富人、社会以及读过点书的人称为底层、弱势群体,他们是农民、农民工。天下农民、农民工样子差不多,行为、心灵接近。而在这异国他乡,不是别人,恰恰是他们之间的友爱,给我以巨大抚慰。这使我在这异国他乡,真切体会到为什么人类对真善美趋之若鹜,念念以求。由此可见,除了文化差异、文化多样性,以及文化与政治时不时的万千纠葛,人类具有同一属性,是同一种类。
4.人类活到丛林法则境界到底好不好?人们对世态炎凉普遍抱有感叹、无奈,并因文化而对此理解、诠释不一。生活中,或许中国人不耻之行为在另一种文化则属平常。美与丑、慷慨与吝啬等,不同文化的界定不同。同屋是日本某科研单位研究人员,近一个月的相处,她的一些做法让人新奇。她协商意识很强,无论在超市用快餐、买报纸,还是回来想坐车,均商量。因语言交流问题,我都随她选择,坐车除外——走走不是很好吗?!一些行为也显示出前后不统一。一天下午寒冷有风,她却在路边小店买来干粮径直吃起来;昨天在商场顶层楼吃饭,座位拥挤,我先占座,她先去买自己吃的。接着我去,买一份米饭,一份菜——牛肉、豆角、玉米,我理解成我国东北的炖菜,一汤,用去340多卢布。见她只买一包土豆加些东西做成的包饭。见此状,我各样给她一些。我们先后吃完,我最后剩块肉,见上面有肥肉,不想吃,本来平时就不喜欢吃牛肉。她问我:那块肉不吃了?看出她有意想吃。我半开玩笑、尽量放松,用自己叉子将肉送到她嘴里,她微笑着、很满足地咽下。这似乎一下拉近我们的距离,同是天涯沦落人!可是这让我当时甚至现在都不理解。吃完她又回到超市买报纸,我也随她去了。步行一段,又提出打车,我想多走走……这种日本式的简单、诚实,让我这个中国人瞠目结舌。
5.天下小商人是否均容易见钱忘德。就在到莫斯科、莫大次日(10月21日,×月×日周六),J下午有课,请来中学时好友Z陪我去阿上超市买日用品。我急于开通在俄手机,想及时与家人联系,恰好阿上有家小摊在卖手机号,并可以在此充值。遂兴冲冲过去,买好手机号,又充值。本来说好充300卢布,商家——一位黑头发、脸比蒙古人种更黄并有些干瘦的女人擅自多充200卢布,即共充500卢布。回到宿舍将所购手机卡安装至手机,但是打不通。马上去找那女摊主,她告诉我周一上班有关部门可以将钱充入。后来明白这是她搞的把戏。因开始给一个手机号,打不通,又换一个号,可以开通,但因里边没有充值,不能通话,所以让我当时就在她那里充值。三下两下,就把我这个外来者糊弄了,使我落入圈套。事情过去多日,昨天见她,有些感慨。这件事,让我在到莫斯科第二天就感觉这里也是世俗、平庸世界,遥远的俄罗斯理想主义如果曾经有的话,也早已经是明日黄花。今天的世界,弥漫的气味存在许多雷同。也许,这也是“地球村”的一抹色彩。
2011年11月22日
今天11月22日,来莫大32天,真快,仿佛昨日。短短两天去两次超市,购得不少需要和不怎么需要的日用品。因心情放松,又因下午取下准备洗的莫大发的枕套,发现瓤套脏得不能再用,遂去阿上购得枕套,又随性买了苹果、伏特加、手绢。在商店门口购得香烟两包(55卢布一包)、熟玉米一个(50卢布,人民币10元)。与这些店家直接讲俄语,有种莫名的快感。有朋友说得好:在屋里学不好外语。同时,在这种交流中,更能真切体会、感受到俄罗斯人、社会、文化。一个简单道理:不接触当地人,不走进他们的生活,便基本谈不上体验异文化。俄罗斯教养、修养优良者,占人口比重要高于中国。公共场所很安静,人们安静地做自己的事,很少听见大声喧哗、吵闹。人们的气质也较为高雅,沉稳、好思索,存在深厚的培育思想家、艺术家的土壤。认真——对人对己对事情和工作,难得的素养、国民性。
听几个熟人讲俄罗斯人凡事不着急,或可能是做事/工作效率有些低。做事有板有眼,一丝不苟,这也容易让人感到灵活性差,效率或许也就因此低下来。不过,比起灵活过度、不安分、自欺欺人的“高效率”,“低效率”未必不好。
这种不糊弄、认真的态度,也体现在俄罗斯生产的日用物品上。今天买的枕套,这个普通的日用品,开口的一头留有半尺长重叠的部分,比同样普通的物品要人性化、“认真化”几倍。事情都是实实在在地在做,很多时候采取的办法、制度依靠的是人们的自觉。如进入超市前,超市入口一侧大约两米见长、一米见宽的桌案上,放置着供人们将带入超市的各种包封闭起来的(很人性化的特有“存包”方式)大塑料袋和大“钉书器”。人们自觉地在进入超市前将自己的包放进免费的塑料袋,并用那只一尺多长的钉书器将袋口封好。那次我和同屋去超市,完全忘记了这个过程,径自进入超市,也没有工作人员过来干预。但是进入后想起,竟也感觉不自在。不知道有没有人在进入超市后将很容易拉开的塑料袋封口拉开,结账时售货员也不专门检查塑料袋。看来“不偷东西”被大多数人是自觉的,不齿于偷。
周一没有去上课,周五取完签证和护照后如果时间适当,去听一会。或许是敏感,一些时候感受到的老师和同学(尽管只有4人,男同学是法国人,女同学是西班牙人,老师是俄罗斯人)对我、对中国的别样东西令人很不舒服。这种感觉,有点类似内蒙古人在北京外国语大学学外语,尽管在北语比这要容易应对一些。困难、不好的感受,会不期而至。乐观、豁达、开口一笑,都说这样可以征服人类的一切苦难。
无论如何,下周还是要去上课。从上周六开始,翻译楚吉科夫的论文——《俄罗斯和高加索:民族—人民关系的前景》。从中共中央编译局编《俄罗斯信息》读到,此学者是目前在俄罗斯学界最具影响力的十名学者之一。从初步翻译看,他的文章的确不凡,当然不是容易啃的作品,但是值得一译。有老师建议我翻译点东西带回国去发表。这是一个多么伟大的建议!关键时刻,有用的指点一句就够。
22:12
2011年11月24日
刚才到水区——在莫大,中国留学生习惯将宿舍区“Ж”区称为“水区”,取字体形似,是我们亲切的“土话”之一——大厅自动充值机充500卢布,和人多交往对自我的好处多,总比烟酒要好。之后在院里转了转,透口气。今天是阴天,有些类似父亲在世时描绘的“假阴天”。莫斯科天气(至少我看到的秋天及冬天),十有八九为阴天。来此30多天,大晴天不超过5次,也不是一旦晴天全天都晴。
一位忙碌着的清洁工,将楼外垃圾通道内一包包垃圾取出来放进楼外大垃圾箱里。她大约60岁,围着俄罗斯传统图案厚方围巾,蓝工作服,工作有条不紊,气质端庄高雅。问起她的工作、工资,她开口说每天工作,挣得少,每天50卢布(一个月1500卢布,合人民币300元)。看她不是J及当地中国人所说的一般来自中亚及俄罗斯高加索地区、毛发呈黑色或深褐色的人。J在俄罗斯已待过一年,从与她的聊天中,可以梳理出关于俄罗斯种族、民族领域一些田野景象,如在阿上(离莫大最近的超市),扫地、打扫卫生的,多不是俄罗斯族人。我还发现,在阿上附近卖熟玉米的摊主——一男一女,以及一次在阿上超市结账时排在前面的一个人以及他的同伴——穿戴有些寒酸、农民工模样的两三个青壮年男子,看样子也不是俄罗斯族人,可能来自中亚及高加索地区。
和社会底层人交往,似乎带给人某种真实感、安稳感,使人加速回归真实世界。“地球村”不是虚无社区,村民生活很接近——这份感受,令人踏实而厚重。世界到处存在不公平,存在阶层,用不着囿于个人小圈子评价世界,有一些大的人文关怀,会让人活得开朗。
12:55
2011年12月9日
今天是12月9日,周五。上午去了位于莫大西侧、步行15~20分钟即到的中国驻俄罗斯大使馆,找使馆财会人员办理在俄罗斯中国银行开户、领取奖学金的事。我于两周前去了中国银行,开了户,今天把银行账号给财会于老师,她让我下周三给她电话,钱到账后我去银行领5个月的奖学金(按半年发放,之所以在此领5个月的,因来之前已经预付给我一个月的了,所以剩5个月的,5500美元)。又向使馆教育处孙外交官询问“为什么有的访问学者不交学费”,因昨晚在小崔宿舍发现贴在那里的名单中有访问学者,但他们不交学费。从孙老师那里知道,这些不用交学费者属莫大项目人员,即属于国家教育部指定、两国互换访问学者项目,学费、生活费由大学承担。而我属于国家留学基金公派项目,国家资助出国留学,一般访学单位由自己联系、协商,需要按照各留学单位制度规定,缴纳学费等费用。孙老师说:实际上属于自费,只不过享受国家奖学金。和于老师和孙老师谈了点在俄罗斯的感受。财会于老师是教育部从南京抽调她来此工作的,要待三年,丈夫也在莫斯科。谈到莫斯科气候,她说“你们北方人还好”,也需要硬扛着待到规定工作日期。我还向孙老师了解如果因身体问题不能待到规定回国日期怎么办。他交代了办理程序,几乎如同出国手续一样复杂。孙老师不无感慨地说:在国外生活本身就是辛苦的事情,小病就自己扛着,到这个年龄,身体都有点小毛病了。实在不行有大毛病,回国就“OK”了,说完,自己不禁也笑了。他看上去是“60后”,精明强干。
外交官在驻外使馆工作,一任四年。这使我回忆起北外W老师一个人生活显示出的诸多不便。那时我到她家,几次热情挽留我吃饭,送我俄罗斯围裙和围巾。她丈夫是驻外官员,夫妻难得团聚。在莫斯科,与自己国家的人见面,哪怕只谈点家常,也是极为难得的安慰。应该说,今年上午,是我到莫斯科一个多月以来最为开心的时刻。这种问题,主要来自语言,办理各种手续不那么顺利,而若求国内学生帮助,多需付出“焦灼、屈辱、无奈”多重折磨;加之吃、住、行多重适应,个中辛苦,自不待言。将“出国”形容、定位为“洋插队”,着实生动、准确。应该说,我还算顺利。在莫大读书老、少学生每每说“大家都不容易”,普遍感受到在“人家地盘”的压抑与无奈,如果学习压力再大、生活拮据——经济窘迫,的确过每一天都很难。新认识的本科学生小董说:在这里,没有朋友是不行的。可恰恰我现在没有朋友。或只能将“朋友”的标准放低,别指望“知己”就是。想想一些留学的朋友初到国外,也如困兽,如出国后不久就买了附近公园门票,包月的那种,总是出去“转转”,等等。出国算是给“学习、读书”需要遭遇的“苦难”又补上一课。有了这一课,看来算是完整了……“出不出国不一样”,的确是。记得有人谈经验:在国外吃的苦、受的委屈越多,回国后就越坦然、淡定、自如。
周五 14:35
2011年12月16日
今天下午的课颇有情趣。犹豫再三,最后还是走向教室,而出发时已经2:30,本是准备去离学校最近的商店阿上买点吃喝的,但就在最后一刹那,把书本装进包里,还是决定去上课。到了教室,见老师已经等在那里,学生位置没一个学生——热娜和罗曼还没有到,事实上他们最后也没有来。一个老师一个学生上课。
老师教得很认真,可是边上课还边吃着巧克力糖。把上次单独给我们找的复习材料让我逐一做了,弄懂了之前我不清楚的几处。这次课,还是很有收获的。莫大老师对工作的负责——似乎有一种对职业内在的热爱而不是为了生计的应付,不把一个知识点让学生弄懂就不放过你。
上完上半节课,老师问我是接着上还是要休息,可能她也希望节省点时间早点下课,看天已经快黑,我提出想去商店买点东西,老师欣然同意,并给我布置了家庭作业,又把下次要讲的内容给我讲了点。她拿出自己的课程表让我看,事实上今天她有6节课,60多岁的人,也够辛苦。
看来有些时候坚持去做,做开也就没什么了。虽一直坚持学俄语,除应对各种考试,也算热爱,但因工作忙,不能复习,工作、生活中基本不用,已经生出很大厌倦。又因诸多因素——陌生的、不自然的环境、交往的过于缺少——类似于把一个人放在被陌生所包围的一切中,一切都是陌生的,并存在太多未知与困难。这种无奈与压力,没经历过就不能体会。今天的课,与俄语老师——一讲一听,师生间特有的亲近,并因了这种亲近而豁然形成的美好之场域,让我体会到:在这个陌生的国度,教师之间的感觉彼此是能够感应到一些的,以及人们之间友好的笑容——老师让我重新体会、感受,这比吃饭还重要。精神安慰的不足同样令人窒息。谢谢您,伊丽娜老师!今天下午,没有想到竟成为让我很高兴的一段时光。
总的来看,出国的经历还是很值得有的。如果仅仅从磨炼看,它也使我变得不再大惊小怪,一般的辛苦和不顺利,更不在话下。而从“见识、学术品位”包装看,无疑较之过去会有一大截提升。
周五 18:30
2011年12月26日
刚从中国驻俄罗斯大使馆举行的2012年迎新联欢会回到宿舍。真是让人大开眼界。一个朴素的感觉:中国的强大/地位/荣誉的确和它的每一位国民相关,在国外感觉到祖国的强盛有多么重要。我从来没有见过会后开始的如此巨大规模的冷餐会。两个月来又吃到中国的馒头、炒菜,真是别样感觉。站在那里吃,真是为吃而吃,不知该哭还是该笑。不出国领教不到吃饱饭、活命、奋斗的真实含义。
李辉大使致辞,教育处参赞主持(两位都是50多岁、高大、风度翩翩的外交官);看留学俄罗斯学生组织的文艺演出;冷餐会。
回来时和四位也来参加联欢的某所大学中国年轻留学生同路。他们很热心地告诉我小巴车也路过莫大图书馆站,25卢布。
周日
2012年2月12日
一转眼40多天过去了,今天是2012年2月12日,春节过去了近一个月。现在才发现,在过于“郁闷”时,日记或杂记,是很难写的。除非把写当任务对待,如实地调查时每天要写笔记、整理调查素材。
因语言交流不很得心应手,此番出国有些自找苦吃;再加上吃、住、环境陌生以及一些难以言状的“不适”,出国之累,远不是没出来的人所能体会的。几乎每日都有某种“坚持”之感。孤单、寂寞、无人倾诉,而且还有要做出些事情——学术上有所作为——的压力,统统构成阴云与痛苦。好在已经过去近4个月,1/3的日子过去了。呜呼!
近段时间做了一些有意义的事情。
将去年(2011年)申报的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论证报告进行修改,题目调整为《环境变迁与三小民族的生存适应研究》,前天将填写好的申报表及活页发给学生,请他们帮助打印、送交科技处(“科技处”?奇怪的部门称呼,按其工作性质,改为“科研管理处”较为切题)。校方14日审核后报送自治区社科规划办。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摩尔曼斯克市方志博物馆萨米人桦皮制品
前些天将吴德明研究员前几年为《环境与小民族生存——鄂伦春文化的变迁》(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6)写的书评投《中国社会科学报》(中国社会科学院主办),两三天后该报“科学与人文版”张责编回信告知所投文章不适合在他们的版面发表,同时建议能否就“环境与小民族生存”写篇短文。让人惊喜的建议。张编辑告知字数在2500字左右,我答应在本月15日将稿件发给她。经昨、今两日努力,大体完成文章。有一种难得的欣慰和幸福之感。
白色的摩尔曼斯克市
2012年1月白昼(俄罗斯科拉湾)
摩尔曼斯克市三角广场(早晨8点多)
2012年1月8日和摩市方志博物馆管理员在一起(她母亲是俄罗斯族,父亲是山东汉族)
在摩尔曼斯克市一纪念碑前
摩尔曼斯克市方志博物馆地方史料
除上述两件看得见的工作,春节之前、之后,除上俄语课,日常时间主要用来搜集、整理资料,为教育部课题做些文献准备,实际上也算开始着手研究了。
深感遗憾的是,1月5~12日的摩尔曼斯克之行,已经到达了萨米人的聚居地[2],但是因为一行七人中没有一起同去者,真是与萨米人失之交臂。如果幸而有同行者,考虑再次前往。
1月8日,在摩尔曼斯克市方志博物馆展览橱窗内,一本书引起我注意(遗憾的是出版时间没有出现在封面,出版年月无法得知),遂抄下书名、作者:Н.Н.Гурина:《Вреья,врезанное в камень》,мурманское книжное издательство(Н.Н.古丽娜:《篆刻在石头上的时间》,摩尔曼斯克图书出版社)。猜想,这里作为萨米人故土,或许这本书的描绘、阐释与岩画、考古、驯鹿、驯鹿者有关。
摩尔曼斯克——北极最大城市冬日的花楸标本
摩市方志博物馆在科拉半岛发现的岩画
摩市方志博物馆古丽娜博士的著作
萨米人的铃鼓采集于摩市方志博物馆
在该博物馆展厅,愉快而兴致勃勃地摘抄一段话。这是来自斯堪的纳维亚的游客给摩尔曼斯克市方志博物馆的赠言,描述、赞美萨米人的铃鼓:
Саамский бубен(萨米人的铃鼓)
Подлок сканднильскых тулистом(斯堪的纳维亚游客的礼物)[3]
бубен-предмет религиозного культа у самоь(铃鼓——宗教祭祀时不寻常的物件),
истользолался для свершения обрядов(咚咚声中把礼俗仪式成就),
связанных с охотой и другими промыслами(它关乎猎业和其他生计),
гаданием о промыслами(就捕鱼多寡进行占卜),
гаданием о грядущем успехе или неудаче начатых дел(它测算未来凶吉祸福),
для излечения болезней(也医治身心疾病),
считался священным предметщм(它被视为神圣的物体),
которым пользовались только(它无所不能)。
(2011年1月8日摘抄于俄罗斯摩尔曼斯克市方志博物馆,2012年5月23日译)
该博物馆收藏了丰富而珍贵的俄罗斯北极地区历史、文化特别是土著萨米人的有关资料。其中包括陈列在此的俄罗斯科拉萨米人研究著名学者В.В.恰尔诺卢斯基的著作。
以下是这次由北京大学国际关系学院博士研究生、莫大项目留学生W等同学发起、组织的“莫斯科-摩尔曼斯克市——俄罗斯北极之旅”日程:
“莫斯科-摩尔曼斯克市——俄罗斯北极之旅”日程
据资料,摩尔曼斯克市,俄罗斯摩尔曼斯克州首府,北冰洋沿岸最大港口城市。位于科拉半岛东北,濒临巴伦支海峡的科拉湾,终年不冻,人口40多万。在城区的高处远望,整个城市沿科拉湾狭长地带由北向南展开,城区依山而建,是濒临海湾的小山城。城区主要街道两边是20世纪50年代兴建的五层高楼,有些陈旧,城边山峦建有高层民居。摩尔曼斯克市的发展与俄罗斯发展北方海上军事力量相关,是俄少有不冻港,是全俄最大的军港和北冰洋最大的商港。俄罗斯船只由此通往世界各地170个港口。1899年沙皇俄国在此兴建第一个军港,1916年同内地通车。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摩尔曼斯克发挥重要作用,盟军的物资由此输往苏联各地。“二战”后,为同美国争夺海上强国地位,北方舰队成为俄罗斯海军力量之一,原苏联海军的2/3的核潜艇和水上核舰艇都驻扎在北方舰队,因此,这里一直不对外开放。
城市和商港位于科拉湾南端东岸,是俄罗斯北方海洋渔业基地和全俄最大渔港,也是北冰洋航线的起点和俄北极地区各岛屿与考察站的补给基地;工业以鱼类加工、修船、木材加工为主。
摩尔曼斯克一年中有一个半月的长夜,又有两个月的长昼。每年从12月2日起到次年1月18日前后,太阳一直沉落在地平线以下,北极星则几乎垂直地挂在高空;而在夏至后的两个星期里,太阳几乎终日不落,周而复始地在天空回转。3月的最后一天是北极节。这一天举行土著萨米人驯鹿雪橇比赛等,以此向长达八九个月的隆冬告别。如果是在一个极其寒冷的冬夜,又幸运,或许会看到“上帝烟火”——极光。按照当地习俗,来此市,应大大地呼吸一口来自北冰洋的空气,这样可以消除一年的烦恼,最好的地点在阿廖沙英雄纪念碑前——为表彰“二战”期间摩尔曼斯克人英勇斗争而建。
彼得扎沃斯克,是卡累列阿共和国首府,位于欧洲第二大湖奥涅加湖西岸。1703年彼得一世在湖畔小村兴建炼铁厂——演绎出城名“彼得的工厂”。城内马克思大街上有造型艺术博物馆,陈列着反映卡累列阿地区文化、风俗的各种圣像、绘画;从湖畔码头乘快艇可到基日岛,岛上有体现北欧宗教文化艺术风格的木质结构建筑艺术杰作主显圣教堂。
流经克维尔市的俄罗斯母亲河伏尔加河
位于彼得扎沃斯克市东侧的欧洲第二大湖奥涅加湖
彼得扎沃斯克市手工制品博物馆一产品
特维尔市为特维尔州首府。该州是俄罗斯联邦欧洲部分最大的州之一,位于距离莫斯科西北167公里处,南部与斯摩棱斯克州毗邻。境内主要河流有伏尔加河、奥涅加湖。
12月5日晚乘19点55分发车的火车,次日晨6时许抵达彼得扎沃斯克,参观了建筑艺术博物馆、玩具博物馆、教堂等。
……
困扰我的问题还在于,一直到目前,尚未与合作导师、莫大历史系民族学教研室主任尼基申科夫教授取得联系。也了解到从中国来的一些访问学者没有合作导师,或由系里安排一位理论上或形式上的导师。莫大历史系外办就此没有动静,不知今年4月俄语结课之后是否给予安排。
3月1日要交3~10月的住宿费用;3月20日开始办后半年签证(5~10月),而办签证的前提是交后半年的学费。这笔开支需要人民币近三万元。网费每月650卢布,手机费每月至少200卢布。
……
记下几个在此认识的中国人。恰如其中一位在莫大读博的朋友所言:你不知道,在国外的中国人与在国内不一样了,很在意自己拥有的关系资源,以及这些给自己带来的好处,如和中国驻俄使馆什么人认识,帮助使馆做些什么工作,参加使馆什么活动,等等。而这些资源和好处,是不会轻易让其他中国人同享的。又因时间有限,每个人都很忙,所以,指望别人不行,多得自己去做。而且,中国人之间可能也比较戒备,好说“这个不能说给别人啊”。生活在国外的中国留学生行为、为人之“怪”,的确存在,只是说不清楚那是什么。似乎是一种什么东西的变种,而一些人见到俄罗斯人时的赔笑、过分的热情,也让人无意中生出几分同情与疲倦。也听一起在四川大学出国留学人员培训部学俄语、现在圣彼得堡从事访学的同学谈起那里的中国的哥、的姐如何宰他们的事。一句话,艺多养身!一个道理:适者生存。
……
一些朋友老生常谈的嘱咐最有用:注意身体!搞好自己的身体最要紧;顺其自然,多有道理!非自然状况长久不了,所谓物极必反。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为了能够更好地生存下去,必须科学合理地考虑和处理一些事情;有备无患。还有,生存容不得感情和性情用事。这些老道理,现在有必要重温,只是这些所谓道理,理性而冰冷,活生生的生命,常常是做不到的,除非是自觉或不自觉趋于钙化的塑料之人。然而,那还是人吗?!
15:30于水区403
2012年2月19日
昨晚听现在莫斯科师范大学访学的朋友讲,老师通知他们今天不要出去,因有游行。看来,俄罗斯选举引起的事端还没有完结。
……
中央民族大学民族学社会学学院在读博士生于老师于3月5日来莫大历史系学习,他主要研究中国在俄商人世界。他和我联系,问学费等问题。我请他从国内给我代买一相机,价格在2000元左右,他做事很稳重、认真,发来几款让我选择。
……
2月14日情人节。我请来自西北师范大学、在莫大语言学院读博士、今年毕业的邸小霞晚饭时到一楼咖啡馆小聚。她介绍我认识了更具创意和热情的在俄做生意的朋友——王哥。王哥6点钟时开车来接我们,到一家他熟悉的中餐馆吃饭、唱歌,过了一个非常美好的情人节。同行的有睿智、见多识广的B老师。
认识王哥——“王总”,是我在俄一大幸运。王哥—— 1989年前后来俄罗斯经商的一位普通的中国农民,我认为是一位传奇者,其经历是一本耐读的书,可以作为中国现代化进程与中国农民之奋斗的经典题材。其大致情况如下。
王哥,河北省霸州市(与固安县毗邻)某村人——皇城根脚下的农民。20世纪50年代生人。他个子不高,一米六五左右,能言善辩,善于思考,胆大心细。虽曾务农,身上早已不见概念中“农民”的影子。其妻也是农村妇女。二人育有四女一男。他自己不无愉快地说,为了要一个男孩,等过了四个女孩。目前四个儿女在莫斯科,二女儿在国内。自认为,改革开放之后,他是国内从事塑料制品经营比较早的人,生意做到了广州等大城市。估计是1978年改革开放、鼓励个体经营社会背景中即开始下海的(当时他二十四五岁)第一代农民工、农民商人。
王哥1995年在朋友鼓动下来到俄罗斯莫斯科,算起来,到今年,是第17个年头了。近几年,又在莫斯科买了住房,“回不去了,老婆、孩子也都过来了,尤其是孩子都在莫斯科读书、工作了。最后还是要回国、回老家,现在说不准是什么时候,先这样过着”。还想去美国做生意,许多朋友在那里买了房。公司现有40多人,主要经营洁具,如抹布、拖布等。现在莫斯科有自己的超市,这在中国人是第一家。还想搞些连锁,如国内生产的那种抹布,不用肥皂等清洁用品,一擦就干净了,就是价钱高。
王哥信仰基督教,是莫斯科华人基督教联合会的领导。王哥讲:在俄罗斯,信仰基督教的中国商人不少,有一位女商人,现在也是基督教会的领导,现在看开了,不那么看重钱。联合会费用来自各个商人、信徒主动给的钱,多的多给,二十万、几十万元。王哥还讲到:自己到处布道,到俄罗斯其他城市,去国内布道费用多是自己出,也有信徒资助的。基督-大神给自己拿主意,一件事情是否做、怎么样做,先做祷告,看大神的意思。一件事情结果好与坏,都是大神的意思,都要接受。关键是要真信。自己与大神有交流。有一次开会时,突然自己灵魂到了另外一处,等缓过来,满嘴都是口水,浑身出汗。是不是接触到神、与神有交流,自己有感觉。到一个地方就讲神,是自己的任务,信徒有这个任务。
整个吃饭过程,王哥最喜欢说自己的信仰——基督教。从这一线索可以看到,基督教对在俄华商群体的作用——组织、联合、合作、情感和经济支持,也有些类似会馆的社会功能。一次听在莫斯科中国的哥谈起在俄中国经商者,按照来自国内的省、地区,从事不同的产业,对某一经营品种产生了垄断,如安徽人卖渔具、在渔业领域工作最出名也最拿手,河北人从事毛皮、人造皮革买卖的多(王哥也从事过人造皮革买卖,说一次在俄罗斯乘火车,车到一个站,车下有人买他的皮革衣服,在卢布上做假,上当,等发现,车已经开了,没有办法)。那么,是否因信仰基督教而突破了行业、地域生疏、隔阂、冲突,或又把这些东西带进了基督教——组织、仪式等活动,按行业和同乡划分,凝聚或解构。
听王哥很动情地讲述、和我们分享他在国内以及是来俄罗斯以后闯天下的经历,每每发人深省,也是为人、处世的上好经验。
“刚来俄国时,因俄语不通,与会俄语的同伴一旦走散,问题就来了。有一次走散了,情急之下,翻出所住旅馆发票上的地址,自己还是找回去了。”“自己认路能力很强。现在莫斯科的大小街道、什么在哪里,都能找到。”
“你知道‘阿蒙’吗?就是1992年苏联解体前后,我们在俄罗斯做生意,俄罗斯警察有时蒙着面罩、拿着枪来检查、搜查,谁倒霉钱会被他们搜走”。“也不是不让、禁止你经营,但是又‘违反’规定,你的经营——买卖是‘非法的’”。“那个时候真是有意思啊!有一次,自己带着钱回市场,自己的摊点也是‘家’——一个摊位、房子,前面是卖货的铺位,后面是住处——,正好遇到来检查、搜查,自己随手把装钱的口袋扔到近处的垃圾桶里,靠边站,在垃圾桶近处。一会儿,只见一束强光从通道内里打出,令人睁不开眼睛,人们只能靠边站。一会儿,见几辆大卡车拉着麻袋开出来,麻袋里面装满了搜出的钱”。“这一景象,至今难忘”。
“找个伴”,就是做买卖的男女临时搭伙一起过。因每个摊位一般都是孤男寡女,前屋卖东西,后屋住人,又因特殊的环境、生活方式,那时不少中国男女“搭伴”过日子。有的后来才知道是临时的伴,不是夫妻。不是今天所说的“情人”关系,可能也没什么感情,就是做个伴。钱也放在一起花,还有的把生意合在一起做。“也有人给自己介绍过伴,但都不合适,也因为想法不同,所以,自己一直没有伴。”
从事商业,人品、信任非常重要。信不过你,人不行,就不好做。有一对博士夫妻,也在莫斯科做生意,俄语都非常好,但是人不行。有一次男的要借些钱,最后自己没借给他,并公开和他说:我不借给你,怕失去你这个朋友。一次谈生意的事,男的说自己有多少个生意伙伴,资源可观。总是比别人可观,让人觉得不舒服。但是还和人借钱,借不多的钱。不会做人,缺乏诚恳。
自己在子女教育上还是很成功的。女儿中有读博士的,三个女婿都在莫斯科。儿子在读大学。妻子过去信仰佛教,现在也改信基督教。现在每做一件大事情之前,妻子会提醒自己做了祷告没。现在不缺钱花,想吃什么就买什么,能够做到自如了。家里有各种名贵的酒、土特产品,可是自己不抽烟也不喝酒。
自己去过美国等一些国家,是参加世界华人基督教联合会的活动,那里有不少自己的朋友。国内因传教也去过不少城市。现在不亲自插手怎么做买卖,只做宏观指导了。从国内进货主要用火车、海运,国内有给自己供货的厂家。现在买了一块地,准备修个仓库,还想在莫斯科开工厂,就地生产中国的保洁产品,现在问题是请什么人来操持工厂的事,需要十几个部门主管。请人来,要让人家感到利益有保障,不管工厂前景好坏,员工的利益要有保障。
河北老家的房子还留着,是三间土平房,5个孩子都是在那里出生的。谁说那平房不如高楼,神的意思是:土平房冬暖夏凉啊,养活了5个孩子!按照神的意思看待自己的经历,失去的、拥有的,都是合理的,相辅相成的。
……
王哥的经历感人至深,一句话:好汉!
莫斯科、基督教、在俄华商,苏联、俄罗斯、中国改革开放、在俄华人基督教联合会,在俄华商、华人组织、基督教联合会组织与经济、经营运行,基督教联合会与心理安慰、同国同乡认识及社会支持、经营的展开及经营范围的扩大或资源互惠、利益博弈中的各种情形,华商国际流动、迁移中的推拉因素。总之,认识王哥,的确是此番俄罗斯—莫斯科之行的重要收获。他帮助我从另一个侧面,走进了两个世界——中国、俄罗斯。
如果有机会,还需要进一步走近王哥。
15:20
2012年2月27日
今天是俄罗斯男人节。刚才电话中听B讲,原意是“祖国保卫者日”,实际是对应三八妇女节搞个男人节。中国人将其俗称为“男人节”。果真是兼听则明。刚才听新疆社科院、现在莫师大访学的A说,“男人节”的俄文为“День защитника отечества”。 这里没有“男人”这个词,直译为“祖国保卫者日”,或许,一般认为保卫国家、当兵打仗的多是男人吧。刚才听在圣彼得堡访学的赵文虎说,今天他所在城市安排了兵器展。B说:根据经验,今天哪里也不要去,因放假,街上警察多。曾经有人大教师在莫斯科五一节这一天上街,被吓回来,因遇到的游行队伍打着的红旗头上装着扎枪头。尤其是中国人,不要在“他们的节日”时上街凑热闹,以免成为俄罗斯一些人的出气筒。转型时期社会动荡,人们心理不平和、不平衡。还有防火、火灾知识问题:着火时不要乘坐电梯;用湿毛巾捂住鼻子、口,弯腰离开楼房,因烟在高处走;失火后,若门把不烫手立即开门逃跑,门把热,不能开门,打开窗户,等消防人员救护。前些时候一天后半夜,连着水区的一间房失火,我也听到种车响,后来才知道是消防车在救火。
……
昨天下午2点多陪小邸去使馆,她替人交送一份材料。从使馆出来又和她去银行(去阿上路上那家)办事,办理学历公证需要交公证处4000卢布费用。而她通过银行汇给公证处的钱因节假休息而没有按期汇到,昨天上午从公证处那里得知此,遂到这家银行查。我们下午去,银行没有查出结果。等待1个多小时,查出钱还在账号上。公证处财务办提供给小邸一新账号,让她把钱汇入新账号。来来回回,麻烦多多,好在她俄语非常棒,否则得急死人。查询需要交100卢布。学历公证,按照莫斯科大学规定,是着手毕业论文答辩及作为博士毕业手续的必要环节。感受着她焦灼、烦闷的心情,再一次体会着在国外读书、访学较之于国内的特殊困难。说好一起吃晚饭,自己做点什么,但因心情实在一般,跑了一天也很累,遂作罢。在国外,一旦建立起同学之情谊,有些类似手足,因渗透了更多的相投,而在异域,似乎这种相投,变得越发难得,因而奢侈。
在莫大中国公派公费读博,国家每月给950美元。入学没有考试、考上这一说,但是进入后,三年之内,每年要参加国考,三门国考都要及格。允许考两次,两次不及格,等于自我淘汰,不能继续读博;语言要过关,否则没法念。看似进门容易,实际要读下去,压力还是非常大的。还是应了那句话: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
以下是刚刚搜索到的《中国青年报》记者关健斌先生近日有关俄罗斯总统大选一则博文(http://blog.sina.com.cn/guanjianbin2009,2012年2月26日22:36:27)《随手拍俄反对派街头快闪白色行动》,从中可以体会俄罗斯政治生活的一些风景。
26日是俄罗斯传统节日“谢肉节”的最后一天。红场和莫斯科市的各个公园都组织了各种各样的游园活动,很有点中国春节的“庙会”的味道。但在距俄罗斯总统大选投票日还剩一周的敏感时间里,俄罗斯各派政治势力却无心过节,大家都想充分利用好这选前的最后一个周末,来一个“最后一搏”!
莫斯科时间2月26日2时开始,俄反对派召集的“大的白色环”快闪活动几乎在莫斯科市中心的花园环路(相当于北京的二环路)围成了一圈,只有一些岔路口、与交通要道相接的路口、地下通道处没有组成人链。反对派人士谢尔盖·乌达尔佐夫在推特上发文说,他开汽车在花园环路转了一圈并亲眼看到,人链围成了一圈。
14点整,反对派开始在花园环路举行快闪活动“大的白色圈”。参加活动的人身上系着“白丝带”,既不喊口号也不打横幅,大家手拉手围成人链。而有些人还在向过往的行人分发白色丝带,有些车辆在旁边经过人链时不断地鸣笛示意。大家气氛很平和,甚至可以说是欢快……
由于活动是快闪形式,所以不需要征得莫斯科市政府的同意。据组织者统计,为了在整条花园环路内侧围成一个人链,需要有3.4万人参与活动。据警方14点30分消息,总共有1.1万人参加了此次活动。莫斯科市内的花园环路总长度为16公里。警方强调:“活动没有发生违反公共秩序的事情,故警方没有采取干涉行动。”与此同时,许多普京的支持者也来到祖布夫斯基大街,开始在花园环路聚集,他们手中拿着心形的红牌,上面写着“普京爱所有人”。他们高喊“俄罗斯支持普京”“普京最棒”等口号。一名活动参与者说,他们来这里是要告诉人们,普京平易待人,无论对方持有何种政治观点。他们在反对派人链附近聚集,并高喊:“只有普京,只会胜利!”
就这样,挺普人士与“为了诚实选举”活动的支持者同场竞技,和平相对……
刚刚我驾车从革命广场附近经过,发现那里的警车和警察特别集中。回到记者站发现,莫斯科内务总局已发布消息说:“由于一些持有反对意见的公民号召在革命广场举行未获批准的大型活动,莫斯科警方正式发出警告,根据现行法律警方有义务取缔任何可能违反社会秩序的活动,以及未根据规定获准的大型活动。”
此前,反对派人士原定于今日(周日)在革命广场举行集会,但未获得莫斯科市政府批准。一些反对派人士在“革命广场”地铁站门口聚集,并跳起轮舞,声称是在送别“政治之冬”。可见,俄官方的态度是,快闪可以闪,集会不能集……
2012年3月18日
上次动笔于2月27日,今天3月18日,一晃过去近20天。再过两天,来莫斯科整整5个月(2011年10月20日~2012年3月20日),留学生涯过去近半,有几分庆幸感受。此番留学,必将终生难忘。仿佛该发生的,也发生得差不多了。
本月14日(周三),第三次到莫大历史系民族学教研室,按照上次约定,和俄罗斯著名民族学家、历史学家,莫斯科大学历史系民族学教研室主任阿列克谢·阿列克谢耶维奇·尼基申科夫教授见面。莫斯科大学历史系以俄罗斯历史为主要教学与科研中心之一。全系共有300多名教职员工。莫大其他系的教师及俄罗斯科学院的知名学者也在历史系授课,并联合了俄罗斯高校中40多个历史系进行教学、科研攻关。莫大历史系民族学教研室作为俄罗斯民族学研究重镇,从1939年恢复民族学教学、科研工作,成立民族学教研室,至今已有近80年的历史。“莫斯科大学的民族学教学传统具有悠久的历史。早在19世纪60年代以前莫斯科大学自然科学、人类
和合作导师尼教授在一起
从合作导师尼教授那里得到的民族学教研室所编论文集及出版著作
学和民族学协会的活动就开始了。1884年,在Д.Н.阿努钦的领导下开办了地理学和民族学教研室。而且当时他还努力建立了规模不大,但设备良好的大学人类学、考古学和民族学博物馆。”20世纪70~80年代,民族学教研室进一步完善教学大纲并在民族学教学过程中贯彻某些新思想,“教研室集体对学科中一些新流派的发展做出回答,并进行社会学、民族理论、普通民族学问题方面的备课”。这一时期,科研工作也极富成果。1982年教研室和民族学研究所的研究人员集体出版了Ю.В.布朗利和马尔科夫主编的新的《民族学》教科书,还出版了一批教学参考书和专题著作,如科兹洛娃《马里族民族学历史概论》(1978)、马尔科夫《亚洲的游牧民族》(1976)和《经济与物质文化史》(1979)、 Л.Б.扎谢达捷列娃《捷列河流域的哥萨克》(1974)、波里亚科夫《中亚和哈萨克斯坦的历史民族学》(1980)、 А.А.尼基申科夫《英国民族史——实用主义的批评》(1986)及一批世界民族宗教手册。[4]从20世纪90年代末开始,伴随国内政治格局变化及社会变迁,“……在教研室的教学和科研取向中开始发生了某些变化。鉴于国内已经开始改革,教研室也执行与苏联科学院民族学研究所制定的最新方针与方法相符合的教学和科研方针。为此曾引入了社会学、民族人口学以及其他科学方面的一些新课程。曾经有意使学生的专业化向民族社会学问题和民族关系问题方面作某种倾斜,这在学年论文和毕业论文的选题中都得到了反映。在一级研究员А.А.苏索科洛夫领导下创办了一个直属教研室的社会学实验室,有实验室及部分教研室的力量在莫斯科郊区的‘夏波沃’农场组织了一次进行民族社会学和文化学研究的定点考察。在最近几年考察活动的选题中,族际关系问题占了很大的位置,这一问题在对布里亚特(由尼基申科夫指导)、阿塞拜疆(由В.В.卡尔洛夫指导)、阿尔泰山区、哈萨克斯坦东部、诺盖(由马尔科夫指导)的考察中均得到了研究”[5]。“在1945~1990年的45年间,教研室共培养了约800名来自苏联和外国的年轻专家。教研室的60多名研究生通过了候补博士学位论文的答辩,10多名毕业生成为科学博士。很难说出教研室的毕业生们在其中工作的国家全部学术机构和学校的名称。当然,这首先应当是苏联科学院民族学研究所,莫斯科大学民族学教研室,各加盟共和国及俄罗斯联邦各州的高等院校、博物馆、出版社、各种国家和社会组织。”[6]
莫大图书馆
在莫大历史系楼前
民族学教研室走廊布置
尼老师的办公室
上述资料描述了莫斯科大学民族学教研室教学、科研大致轮廓,其中两处提到目前该教研室主任阿列克谢·阿列克谢耶维奇·尼基申科夫教授,不难体会他在教学、科研工作当中举足轻重的学术地位。2010年5月,阿列克谢·阿列克谢耶维奇·尼基申科夫教授曾应邀到中国中央民族大学民族学与社会学学院访问,并作题为《俄罗斯民族学发展历程》学术报告,报告主要内容:俄罗斯民族学发展的脉络;俄罗斯民族学所面临问题和可能;当今学者比较感兴趣的问题。时任院长杨圣敏教授在致辞中谈道:“我们觉得苏维埃学派主要有三个特点:第一,重视历史的角度;第二,重视细致的民族志调查和描述;第三,它和中国的学者的共同之处,都以马克思主义作为我们理论的指导。”[7]
和这样一位名副其实的俄罗斯民族学“大腕”见面,内心既充满期待,又有几分底气不足。这些年的读书、治学生涯,真切体会出一个道理:就学问、学者而言,学问的好坏,人品的优劣,不在社会鼓噪,更不在自我标榜,总有一天要不期面对“公婆”。阿列克谢·阿列克谢耶维奇·尼基申科夫教授60多岁样子,气质不凡,他那样优雅地、温和地迎接了我。我将导师的推荐信、自荐信郑重递交尼教授,又随他到他的办公室,送见面礼,转达导师对他的问候。他办公室的布置同样令人耳目一新,墙上、书架空处悬挂、摆放着教授从实地采集的各种传统器物、画作,堪称一小型世界文化多样性博物馆。在我,忽然感到我们仿佛似曾相识。他回忆起两年前到中央民族大学民族学与社会学学院访问的事,说杨老师是位很好的人。他交代在下周一系里的例会上,给我安排合作导师。后来又见他,我提出想请他做自己合作导师的想法。他说,既然你提出了,我就不好拒绝。总之,合作导师安排在明天确定。
在与尼教授交谈中,他得知我是内蒙古来的蒙古族,说起现正在莫大的一位老师,这位老师来自俄罗斯图瓦共和国国立大学,名字叫伊列娜。尼教授说介绍我们认识,遂随尼教授又来到民族学系办公室,伊列娜老师和两位学生在那里。介绍彼此、握手、拥抱,我们就这样认识了。或许因图瓦、中国、蒙古族之间有那么一些历史渊源,总之,对她及两位图瓦学生,平添几分亲切。她和她的两位学生,体质上是很典型的蒙古族,性格也有几分熟悉。她谈起图瓦族的分布——俄罗斯、蒙古国、中国新疆喀纳斯湖地区。原来,作为图瓦族学者、博士毕业于莫斯科大学历史系的伊列娜老师,主要从事图瓦族及俄、蒙、中图瓦族历史、文化比较研究,她将今年的实地调研计划介绍给我们——今年6~7月,要再次去中国境内、蒙古国境内的图瓦族地区做调查,7月底去俄罗斯图瓦乡村做调查。她热情地邀请我到她所在大学访问,说要介绍我认识图瓦族萨满等,并希望我和她一起去调查。谈起民族历史,谈到成吉思汗,我们心中似乎洋溢着某种共同的情感。我也想了解一些图瓦族风貌、习俗,通过对“时间、效率”等这些主流话语、标志某种“现代化”程度等在图瓦社会生活中的反映,并与蒙古族比较,看现代化背景下变化中的图瓦族与蒙古族有可能存在哪些相似之处。如果他们认同本民族存在与现代话语意义的“时间、效率”不太一致的另外一套体系,或许事实上存在蒙古族与图瓦族的文化上的某些同质性。伊列娜老师不无欢娱而颇具意味地谈起在她所生活世界关于“时间、效率”的一些情景:假如婚礼定在下午3点举行,人们到齐可能在6点,婚礼也可能在晚上9点开始。说完,自己先哈哈笑起来。游牧生活方式日常表现出的缓慢或舒缓,可能沉淀成民族性格,并影响遗传,使子孙后代在外人看来都有几分办事“慢腾腾”“不着急”。
阿勒沙娜博士所送图瓦民歌歌碟
伊列娜老师的学生阿勒沙娜现在在莫大历史系读副博士,导师是尼教授。伊列娜老师当时让学生给我留下自己的联系方式,而自己则在3月17日(昨天)返程回到图瓦共和国首都克孜勒家中。今天中午,我给阿勒沙娜打电话,问起伊列娜老师,并邀请阿勒沙娜有空前来我宿舍做客。过了不到1个小时,有敲门声,又打进电话,说她是谁谁。开门,是阿勒沙娜,和她的老乡拉西娜——在圣彼得堡大学读本科、在莫大读硕士,毕业后留莫大当英语教员。她们没有去过摩尔曼斯克,也没有去过北京。问起我的求学经历,知道我在内蒙古呼和浩特工作,似乎更加变得“自己人”起来。中间,阿勒沙娜提出去咖啡馆,她的导师一会到那里,我没有接话。最后,两位姑娘谈及明天晚上去莫斯科大剧院看文艺演出,是她们的故乡图瓦共和国文艺团体的演出。她们没把我当外人。我高兴地答应了,直觉告诉自己,痛快地答应,可能是对一个民族中人最大的重视和尊重。
两位姑娘给我带来了礼物:一块我熟悉的德国生产的巧克力,一盘图瓦人演唱的图瓦歌曲。初听起来很有几分使鹿鄂温克民歌的风味,而近年流行的蒙古族呼麦演唱技法原来在图瓦民歌中早有体现,旋律中有很浓的内蒙古蒙古族民歌韵味,也有一些新疆地区少数民族遗痕。俄罗斯图瓦共和国地处亚洲中部、东西伯利亚南部、叶尼塞河上游。其南部和东南部是蒙古人民共和国,东北部为伊尔库茨克州,西北为哈卡斯共和国,北部为布里亚特共和国,西部为阿尔泰边疆区,北部为克拉斯诺亚尔斯克边疆区。关于图瓦历史演变、人文社会,众说纷纭,一言难尽。这个生活在亚洲腹地、中西伯利亚地区的文化群体,其身世的传奇性远未为世界所知。
《何为民族?在俄罗斯莫斯科与图瓦人的邂逅》——以此为题目,谈谈对族群的切身感受,或许是有意义的。
12:00~21:15
2012年3月19日
今天周一,过得很充实,似乎又找回了久违的感觉。而这种感觉十几年来不曾中断(来莫大的这5个月,它似乎沉寂了。明天来俄罗斯整5个月,已过去了快一半)。上午10:30出发,先在主楼制作照片、复印的地方取上做好的名片,在门口遇到民大博士T,一起去教室。看到新来的北大法学院博士L在教室,身边一下有两位中国同胞,感觉内心安稳多了。下午2:10下课后,去系里开会。上周三见尼基申科夫教授,他通知我这周一来教研室参加活动——开会,参加一位博士的论文答辩会。教研室没有开会,3点半举行那位博士的毕业答辩会。会前在尼老师办公室坐了近半小时,在座还有另外四位本系女老师和一位男老师,那位看起来有60岁左右的男老师拄着拐杖,风度翩翩,尼老师向在座老师介绍了我的来历,并提醒我散会之后再去一趟他办公室,似乎要了解、安排一下我在莫大学习的事。因昨天和阿勒沙娜、拉西娜约好去看图瓦共和国文艺团体在莫斯科大剧院的演出,她说5点来我宿舍叫我。考虑再三,觉得还是把答辩听完合适。4:30给阿列沙娜电话,告之在开会,不能去看演出,并表示遗憾。上周三合作导师之事没有最后确定,开始尼老师说给我安排一位导师,后来听我说愿意请他做合作导师,当时没有明确表示同意。今天系里没有会,合作导师之事也就先放下。直觉让我感到尼老师能够同意做我的合作导师。答辩结束,答辩专家、到会者与答辩的博士合影。一位女老师很热情地叫我过来一起照相。我就那样自然、放松、笑容可掬地站在两位女士中间。左侧那位年龄有些类似自己母亲的女老师热情地挽住我的后背,我则右手很给力地握着右侧女士的手。她似乎是来给答辩者助阵的答辩者的熟人、朋友。看会议已经结束,大家开始各自活动,有人已经出门。我走向尼老师,和他告别。他说还有茶叶,意思让我随到会者一起到餐厅喝茶。我笑着点头称“好,好”,一副他的学生的派头和好心情。看他很忙,在张罗大家,也没有空闲和我多聊,我就回宿舍了。
第一次参加俄罗斯的大学——莫大历史系民族学教研室博士学位论文答辩会,这种大学事务中再家常便饭不过的会议仪式,却有一种异常新颖的景象,其庄重、典雅、书香洋溢的氛围,深深吸引着自己,似乎是自己找寻了太久的东西。到会共23人(包括答辩学生、录像的年轻教师)。程序和国内基本一样:由答辩主席(一女士)主持;学生自我介绍论文内容;答辩专家给他提问题,有四五位专家提问,学生自如地回答;中间有两位教授分别上台讲话,介绍答辩者在读学习、研究状况。两位教授讲完,秘书请答辩者及听众暂时离开一下会场,答辩专家要合议答辩状况、给出评论、结论。等了近20分钟,回到会议室,宣布答辩结果。答辩圆满,众望所归,大家鼓掌祝贺,有人欢呼“乌拉”。知识分子凑到一起时的那种,或者叫独立、自我者凑到一起时特有的氛围,是我比较亲切而熟悉的。无论哪一位在上面讲,底下一直没有停止小声说话。看在场答辩专家,多在60岁以上。尼老师是他们当中的年轻人,而他也60岁左右了。
2012年5月7日
今天是5月7日,一个多月没有动笔。当压力过强,仿佛要折断时,写也成为奢侈,成为活着的奢侈品,也就是说,文字或反思自己、社会、生境的文字,往往是在又活过来,或认为还可以活下去,还是活着比较好时,才有可能搬弄的奢侈事。在国外使人时时不期而感受到的“怪滋味”,是一种挥之不去的压力——更多的不是来自温饱,而是精神的不安稳、飘忽、漂游;更在于无人可以分担、体谅。出于自尊、陌生、人少、异质性强,又普遍争强好胜,人在国外,仿佛更难接近、交流。都希望得到领会、分担,但是彼此难以信任,容易较劲。所以,人人都感觉不踏实。在外华人社会构成,因“在外”,而显得更加分散、不团结。
每每听说在国外中国人更愿意折腾自己的同胞。如在莫斯科、圣彼得堡的中国出租车司机,利用同胞特有的语言、地理生疏等困难而抬高价格。这也证明,谈爱国,不能脱离特定场景,而个人常常从自身利益考虑谈爱国、爱同胞,没有空洞的爱国、祖国意识。有可能,图瓦人也因俄罗斯联邦在世界中的地位而对此认同有所不同。工具理性似乎是世界运转的直接动力。同时,出于人性、人类根本上对真善美的向往,基本伦理的作用,又常常使这种工具理性渗入理想和情感色彩,这种渗入,使人类心灵获得满足,因此使人类一直以来对此的追求不曾懈怠,“舍生取义”者被所有的文化和社会认同为人中豪杰。
5月7日红场附近特维尔大街警察密布
5月7日新总统就职仪式红场外有警察守卫
……
今天5月7日,普京担任俄罗斯总统就职仪式在克里姆林宫举行。早上听周老师讲,昨天反对派上街游行,但是不按照规定的路线走,并发生冲击克里姆林宫的事端,警察抓了300人。5月4日和周老师在红场,巧遇路经红场的规模有30~40人的游行队伍。好像是一个宗教团体,队伍两侧有不少的警察,五六辆大小不等的警车尾随其后。还看到游行队伍后,一个70多岁的老头拿着话筒对着克里姆林宫喊话,其中有“普京”字样。估计今天红场会很热闹,但不会发生影响普京就职的事端。新一届政府至少在这特殊的一天,应当具有使社会平和的威信和力量。
在俄经历了俄罗斯总统大选、新总统就职前后的社会过程,亲眼看到、感受到了在国内从未真切体会的气氛,哪怕有可能仅仅是形式意义的。但是,没有道理,或因缺乏理论研究说不清道理,总感觉俄罗斯的这种“民主”方式,如同文化关系,至少存在可借鉴之处,因此,既不能生搬硬套,也不宜一味排斥。
4月28日上午,作为李克强副总理访问俄罗斯重要日程,他来到莫斯科大学并发表重要演讲。莫大以最高规格的阵容予以迎接和安排。在异国他乡能够如此近距离听党和国家领导做报告,感受祖国、国家的意义,别有一番体会。
上午9时许
昨天5月7日,新任俄罗斯总统普京就职仪式在克里姆林宫举行。我和周老师大致在12:30抵达охотый рят地铁站,很快发现从此站去红场方向的出口已经禁止通行,另一处通往特维尔街的出口正常开通。从此出口上来,看到马路对面的红场上已经布置一新,安全警戒已全部到位(昨晚从网上得知,仪式于中午12点举行)。在此看到一些群众也站在这里看红场,发现刚才在地铁上的那队新闻记者,也在这里拉开阵势准备工作。这里马路两边隔一段空当有三五人一队的警察,看到路边各种警车里也坐有警察。我们沿着特维尔街往普希金广场方向游逛,看到商店林立,也有不少银行。看到莫斯科城古罗斯城的最初建立者尤利多尔哥鲁基大公的塑像。而这里聚集了更多的警察,衣服为迷彩服,或者相当于国内的防暴队。登上地铁后很快发现,乘地铁的人明显少于往日,而охотый рят站中转其他线路的线已经关闭。沿途看到偶尔有两三年轻人在向行人发放“二战”纪念缎带(黑橙竖道,一尺长短。5月9日为俄罗斯1945年“二战”胜利纪念日,是该国重要节日),条件是在他们准备好的小本上写几句与“二战”有关的话。我写下“祝贺二战胜利”,也领到一条缎带。我们随即也学路人的样子,将缎带扎在书包带上。再往前,很快到了普希金广场,这里越发显得热闹,因在一个比较大的路口,人多,警察、警车也多。马路边站了不少人,公园座椅上也坐着一些人,看得出人们都很特别,看热闹者居多。看到一伙人,他们平静地走向广场对过马路深处,他们以绿为标适,绿色的衣服或绿的发带,总之,能够看出他们用绿色表达一种东西。忽然,看到两名警察将一个背着双肩背包的年轻人双臂后扭,推到警车之内。几乎是同时,一女青年也被押入警车。没有听到人群中发出特意呼声或喊叫等,不清楚这两个人做了什么。现场气氛顿时有几分紧张。终于,路口绿灯亮了,一些行人开始走过斑马线,一些人进入地铁站,我们也进入地铁。在走向地铁站口时,看到路上行人有的书包上、发辫上扎有白色缎带,这是普京的反对派标志(在网上得知,5月6日市中心有3万名反对派举行游行,其领导人物发表煽动演说,被警察拘留)。进入地铁,终于松口气。我反思自己是否有点胆子小,不多停留在那里一会儿并拍照,又感到毕竟政治是不容挑衅的,凑热闹热情高,并不能表明“胆大”,而是方方面面的不成熟。理解中的民主,以及俄罗斯倡导的民主,似乎不应该有今天抓人这一幕,真是感到意外。这一点,也暴露出相当一部分国人对“民主”“自由”的浪漫主义想象,以为“民主”就是无条件的自由。而这种政治上的不成熟,也常常构成中国社会不稳定的内在根源。也就是说,有可能群众更易受有限的信息、宣传的迷惑。从俄罗斯新总统选举到新总统就职仪式,感受、体会到:任何形式的领袖诞生,都需要军队、法律等国家机器的保障,民主需要国家机器的保障,民主永远不能在所有人的笑声和喝彩中来临。因此,对民主、人权等政治问题简单化的理解,也许是最不安全的隐患。
我们随人流入会场
莫斯科城最早建造者尤利多尔哥鲁基塑像
前来观看新总统就职仪式的人们
下午6点多,我们再坐地铁返回时,地铁已经恢复日常情态。伟大的俄罗斯——祝贺你平稳地度过了这非常的一天。
……
离开气氛异常的特维尔大街特别是政治空气“灼热”的普希金广场,乘地铁到著名的特列季亚科夫画廊(третьяковская галерея)[8]。先到其近处的女诗人拉赫玛托娃[9]曾经居住过的地方参观。到了地方,才知道这里民居中某一套房,诗人曾经居住过,现在已经有其他居民居住(据资料,诗人一生主要生活在圣彼得堡,卫国战争期间曾暂住莫斯科,1966年因病在莫斯科逝世)。向一位从里面出来的老妇人打听关于女诗人的事情,又听门卫介绍关于女诗人住地的情况,他们说:这里只有一处女诗人塑像,其他有关女诗人的事情,他们不知道。进来后,在女诗人塑像前留影,也算不虚此行。诚恳处事、做事,令自己也舒服。
接着步行十几分钟即到画廊。一条不宽的街道可以说是引人入胜。这是我6个多月以来看到莫斯科最怡人景象之所在。也许是因与前一时段反差过大,画廊近处的确有种不可名状的我所喜爱的艺术、悠闲、雅致、知识之美。来这里赏画的或路过的行人,仿佛都参与了这种美的形成。在我看来,他们本身就是艺术场、氛围的一部分。我和周老师先坐在画廊门外路边欣赏了一阵,好东西本身的魅力/与人形成的交流,让人不舍得粗糙地一口吞掉……
在画廊,与之前自己曾经看到过的一些名画再见,原来它们的真身藏在这里!列宾的《休息》、列维坦的《风景》,还是让我违规地拍摄了。此去难说再见,一些东西果真只能经历一次。
在画廊,看到一对着西装、胸前各自佩戴四五枚勋章、年近70岁的老夫妻。他们的装束和郑重神情令人瞩目。一种莫名的敬意、亲切感,促使我走上前去向他们问好,并做自我介绍,我提议和他们俩合影留念,老人愉快地表示赞成。当知道我们是中国人时,老人说他们去过中国。衷心祝福他们。
在女诗人拉赫玛托娃塑像前
在画廊和功勋夫妻留念
从街上看画廊
画廊内一景
2012年5月9日
今天5月9日,俄罗斯(苏联)“二战”胜利日,是俄国全民重大节日之一,在今天,红场于上午10点举行阅兵仪式,总统讲话,检阅军队、武器装备等。昨晚和Z说好今天早晨一起去看阅兵仪式,结果8点开始下起不小的雨。至9点半,Z等出发去红场。11点半时,我出发赶往红场。如前日(7日)总统就职仪式举行之时,охотый рят站通向红场的出口照例禁止通行。很多人聚集在另一侧通向特维尔大街的出口。到了地面,有众多警察值勤,人们只能往特维尔大街方向继续走,也有不少人围在地铁口附近,有的往对面玛涅什广场和红场方向张望,有的尝试着过去,均被警察拦住。看到有两三位胸前挂满勋章的“二战”老战士也夹在人群里,他们都捧着鲜花。后来发现,这是周围人敬献的。看到一男青年捧一大束康乃馨,他取出一枝给了一位挂满勋章的“二战”老兵。我上前和这位男青年说:我想从他这里买枝花敬献给功勋老人。男青年稍一迟疑,之后诚恳地取出一枝给我,满足了我向功勋老人表达敬意的心愿。我上前把花献给老人,并请一位女士帮忙给我和功勋老人合影,老人显然对我此举兴趣不大,看不出推辞只是向前走,似乎他想回到红场。不知他是刚刚应邀参加完阅兵式,还是自己戴好这些勋章来看阅兵。他看样有80来岁,“二战”胜利67年,在1945年“二战”结束时,他可能还是个小青年。
小雨缠绵地下着。看情况不太可能很快让观众和行人进入红场,我们遂下地铁返回。哪怕只是看到尾声,但是到了现场,同俄罗斯人民、莫斯科人民共同经历了这一历史性的时刻,很兴奋、满足。在这样的历史性事件发生时,不亲自到现场,体会、感受,还是缺少几分生命热情和张力的。
……
到了大学站,转而去阿上,没有采购任何东西,或许是不想马上回宿舍。接着又在莫大校园拍摄风景。莫大是优雅、充满书香气息的花园。她的景致与美,恰如俄罗斯人性格中散发出的某种贵族式风雅,在沉静中思考得很深,将人格定位得很高……
对这一天,自己还是很满意的。需要行动时,就行动,能够行动,是给自己最好的鼓励,能够保持良性运转。
2012年5月21日
今天5月21日,来此整7个月。非同寻常的岁月!5个月后的今天我已经回到中国。计划10月16日或者18日回国,取“66大顺”“88发发”之意。“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外面的世界很无奈”,还是在家、在熟悉的地方好啊!
按照前一天的约定,昨天2:30阿勒沙娜打来电话,并随后来我宿舍。告诉我阿列娜老师与她联系,让她帮助我与同去图瓦的民族学教研室大四学生谢廖沙认识。送她一礼物——香水(1000左右卢布),姑娘显然很喜欢这个礼物。我将阿列娜老师给我的来信——关于我去图瓦随阿列娜老师课题组到农村实地调查——给她看。谈到去民族学教研室开介绍信的事,她说她之后打电话给我,我们一起去开。
谢廖沙在通往图书馆广场的路上等着我们。我送他两盒冰激凌蛋糕。他是个很朴实而聪慧的俄罗斯小伙子,二十一二岁,就是阿列娜老师信中提到的8月1日和我同去图瓦做民族学调查的那个大学生——苏博金·谢尔盖,阿勒沙娜与他是好朋友,称他谢廖沙。谢廖沙从事萨满教研究,他的指导教师是西伯利亚地区民族研究专家。阿勒沙娜向谢廖沙交代我与他同行去克孜勒——图瓦共和国首都——的事,以很郑重的口气与表情。互相留了联系方式,定好7月30日谢廖沙给我打电话,他去买飞机票。总之,如果没有什么差错,图瓦是去定了。听阿勒沙娜介绍,此番民族学调查,大致5人(阿勒沙娜、谢廖沙、何群、阿列娜老师及她的一位女同事),阿列娜老师带队,实地调研时间15天,主要去图瓦基层村、屯。图瓦位于俄罗斯西伯利亚地区,属于俄罗斯亚洲部分少数民族地区,图瓦族占图瓦共和国人口70%以上。
接下来要办的,就是拿到民族学教研室开的“我在莫大历史系访学,并去图瓦、摩尔曼斯克萨米人地区考察”的介绍信。那日B说她在6月底或7月初想去摩尔曼斯克市,争取同行。如果上述两个地方均能成行,将是很有意义的。
3月某日认识了民族学教研室主任尼基申科夫教授,相互赠送礼物。记得他让我以蒙古族敬献礼物的方式将礼物给他(随时的“民族学”),我们谈得很愉快。交谈中,他提出让我认识一位图瓦来莫斯科大学出差的教师——阿列娜老师,是他带的博士,阿勒沙娜本科时的老师。和阿列娜老师的认识,真是有些一见如故。当时阿列娜老师谈到她的调查计划,很热情地邀请我到图瓦看看。她回图瓦后,我与她的学生阿勒沙娜一直没有中断联系,一直犹豫是否前去图瓦。对我而言,那里是个陌生的世界,困难甚至存在一定的风险,难以设想。同时深知,机会难得,注定是俄罗斯访学工作中极具价值的行动,甚至是创举。因一直到目前,国内民族学、人类学从业者探访俄罗斯图瓦居地区者尚为数不多,甚至就世界民族学人类学而言,因地理、人文等因素所限,图瓦至今也仿佛是个死角。
终于于上周日(5月13日)晚给阿列娜老师打了电话,正式接受她的邀请,再次致以衷心感谢。不同于在国内的实地调查——离开自己生活的、熟悉的地方,到另一个不太熟悉的地方做田野,因至少那是同在国内,从总体来看,是熟悉的,能够掌控的;而在国外,事情完全不是此路径。从刚刚开始熟悉的莫斯科,到完全不熟悉的图瓦——克孜勒,地理、历史、人文、当下、异文化……,我感受到在国内从未有过的感受——人类学所津津乐道的“远方”“异域”“他者”是什么,其言说、希望阐释的,究竟是什么。次日阿列娜老师又发来短信,谈她8月1 日在图瓦农村、牧区进行调查的计划。我手机没有发俄文短信的功能,所以用电子信箱给她回信,再次表达了自己的意愿,以及对她的邀请的谢意。
……
今天周一,本学期外语课伊丽娜老师的课结课,暑期临近。估计娜杰日达老师的课也在本月结课。上次课上她提到本月29~30日上课。近两次上伊丽娜老师的课感觉有几分累,她过于担心我的程度,结果真令我有些紧张。而在座有的同学有时的“过于会”,也鼓荡起莫名的劝学风。好在结课了。
无论如何,自我感觉俄语有所进步,昨天阿勒沙娜也和谢廖沙谈到此,B几次提到我俄语发音不错,比国内一些教俄语的老师发音都好,说这与第一任俄语老师水平有关。我不清楚自己发音怎样,总之,懂行的人的这些评论,还是令人感觉不错。
……
如果借用某高人论断,在莫斯科,中国人中的白眼狼还是不乏其人的,多希望利用别人,尤其是利用同胞,而帮助别人,包括帮助同胞,则需要考虑再三,并每每“不行”。中国人的人格,其实远没有真正建立起来,一事当前,图谋的、首先计算的,多是当下自身的吃喝拉撒——活命、生存。显然,宗教精神对守护人的人格,维护基本道德水准,是有积极意义的。
于水区403宿舍
2012年5月23日
到今天,本学期的外语课全部结课,刚刚上完娜杰日达老师的课。每周一伊丽娜老师的课于21日结课了,每周二、周三是娜杰日达老师的课,本学期(3月)开始上课——一直如此。感觉进步很快,尤其听娜杰日达老师的课后效果更好。今天又买三朵花及配花送她(250卢布),前些天买过一次花送她(5朵,300多卢布,而上学期给伊丽娜老师送花7朵,600~700卢布),总之送老师花用去1000多卢布。每当感到外语有所进步,都从内心感谢老师。
苏联于1992年解体。今天课上谈到莫斯科地铁站名,娜杰日达老师说:在1990年之前现在的麻雀山地铁站(Воробьёвй горы)为“列宁山站”,还有斯大林站等也改为其他名称。这透露一个信息,即解体前后苏联政府在“新思维”政治理念之下落实于行动中的状况或体现——包括可能反映苏联历史、时代特点的城市名称、符号,最为人们日常记忆、重复记忆的国家历史、特点、“我之所以为我”的,包括地铁站名,引起当局注意,从人们日常最易接触到的表层抹去、淡化曾经的“过去”。这显然不是成熟、建立在知识与真正负责任基础上的政治行为。难道这也是民族性——易走极端——将“好”或“坏”理解到极致、推至极端——好走极端的表现?!事情原因可能远没有这样单一。娜杰日达老师一次课上从“退休”这个俄文单词谈到退休金问题,说自己父亲每月领12000卢布左右的退休金,并问我中国退休金状况。
莫斯科大学文科1号楼四层我们的俄语课教室
我们的俄语课教室
文科1号楼下二战胜利纪念碑、长明火
莫大水区我的宿舍
娜杰日达老师、伊丽娜老师对本职工作的负责精神,以及从细微处体现出的工作素养,那份能够让我们感受到的希望通过自己的讲授、对学生的训练,真正使学生有所进步的迫切心愿,与国内一些高校教师可能存在的对待工作得过且过状况形成对比。莫斯科大学在全世界高校综合质量排名位居前六七名,的确名不虚传。
也许是感谢我两次送花给她,以及我们每堂课的良好互动,今天课间休息回来,娜老师给我三块那种半圆形的巧克力。我们从去年到今年6月的学习证明,也在伊老师的帮助下开出。从与两位老师的交往中,体会到她们对中国学生的友好态度,并没有歧视与区别对待。她们都是50岁以上中年人,自己的经历以及从父辈和所处特定社会背景-情境的影响、渗透,使其对中国的认识与感知可能与现代年轻人有所不同。
……
在两周前,晚饭后与小霞和Z去距离莫大正门约1公里的麻雀山观景台散步。10点多在返回校园路上,与一位50岁出头、将自己的车停在路边看来也是在这里休闲的俄罗斯男人闲聊。他的宝贝车——一辆山地越野车停在朝向观景台方向的路边。从随意交谈中得知,这辆车,堪称是他的最爱,他喜欢用木头雕塑各种“艺术”品,并有所发明,如车驾驶室内有一转轮,他说这个转轮会随着音乐节律而旋转。这辆车的外边——后车厢门外、整个车外部,用雕塑有花纹、有些围栏功用的木制品装饰着。他看似并不着急赶路,也许将车停在此,就是希望引起人们注意,展示一下自己的才华与作品,或者是寻找商机,出售自己的木制工艺品。他和我们说:他有一个很大的制作木头工艺品的车间,现在问题是需要开发商投资,投向社会。他和我们半开玩笑地说:你们和中国驻俄罗斯大使馆说,请中国给他帮助,算是科技开发。问起他的工作,他说目前自己没有工作,生活靠以往积蓄。过去曾经卖过橱具等,后来不干了。家有三个孩子、妻子、老父亲需要他养活。看得出他的无奈。1992年苏联解体之后,俄国经济、社会、文化动荡剧烈,社会分化加剧。从与这位失业男士的短暂交流,似乎能够看到一些有关的蛛丝马迹。这也让人联想,解体之后的俄罗斯国家繁荣、发展任重而道远。
2012年5月25日
五月是我来俄之后工作颇有进展的月份。除了与阿列娜老师联系、商谈去图瓦的事,又给合作导师尼基申科夫教授写了信,只是还没有收到他的回信。听阿勒沙娜说,尼老师四月以来身体不好,一直在家修养。
按照计划,昨天如愿在民族学教研室主任办公室和尼老师见了面,送上早已准备好的薄礼——中国产普洱茶。
1.和尼老师谈了自己的想法:希望得到他的一两篇文章,我翻译出来之后,争取在中国杂志发表。尼老师没有过多迟疑地推荐给我一篇,将电子版存在我的U盘内,我又提出要他的书,以及民族学教研室简介。他让和我一同去的他的博士生——阿勒沙娜登上凳子,从他高大书架的最顶层取出四本书:教研室工作规划、计划汇编一册;主任和另外两位老师编写的教学参考书一册;两本教研室学者完成的有关民族学方面的论文汇编,一本由尼老师主编,另一本由其他人主编。
2.阿勒沙娜向尼老师汇报了我随同图瓦国立大学阿列娜去实地调查,以及需要开具教研室的介绍信的事,主任对此表示支持。而对我希望去萨米人地区考察一事也表示支持。他又问起我在中国的研究,并提到自己在中国满洲里有趣的经历。我和尼老师谈完后,阿勒沙娜向导师汇报了自己的学习计划:6~7月随阿列娜老师去蒙古国调查,8月中旬在图瓦,9~10月在中国,10月10日返回莫大,届时阿列娜老师可能同回莫大。
昨天下午和尼老师的见面,实现了预期的计划。这是继3月第一次见尼老师之后收获最大的一次,他的博士阿勒沙娜帮了我很大忙。中间有一次我去其办公室,里面有不少人,显然很忙,遂没打扰。之后,老师因病在家休息一个多月。昨天见面,的确显得有些消瘦,苍老了不少,背也有些驼了。后来向阿勒沙娜问起尼老师年岁,答曰64岁,正是学者风华正茂的年纪,目前带了5名博士。[10]让我有些意外和惊喜的是,阿勒沙娜博士对中国古代诗人杜甫的诗感兴趣,两次和我谈起要去中国学汉语。她有一个哥哥、一个弟弟和两个妹妹,哥哥(26岁)在伊尔库茨克工作,是医生,同时在读大学;父母不在图瓦共和国首都克孜勒城生活,一伯伯在克孜勒工作。无论哪国,人们的日常生活内容、喜怒哀乐、原因、结果都很接近。更在于,认识到这一点,用平和的心态对待和处理日常事务,应该就不会过于离谱。
说好今天中午12点由拉西娜(莫大语文系英语教师,图瓦人)帮助在网上订购8月1日去图瓦克孜勒的飞机票(初步得知,莫斯科没有直达克孜勒的航班,需在从莫斯科起飞、飞行5小时左右抵达的哈卡斯共和国首都阿巴坎市下飞机,然后乘长途客车或出租车10小时左右到达克孜勒——从东欧到亚洲中部),使用阿勒沙娜的银行卡;接着去系里开介绍信。没有这几位图瓦朋友的热情帮助,或者说,是冥冥中一种有些非理性的被称作“族性”“曾经同族”“都明白的那段不可言说的历史”(图瓦一直到清末民初是中国领土,因内外诸多原因最后纳入苏联)。饶有趣味的历史和现实。民族是什么?动态中的民族的运动、行动又是什么?现实如铁(将和我同行去图瓦的莫大民族学专业本科生谢廖沙是很典型的俄罗斯小伙子,他也是阿勒沙娜在莫大的好朋友,阿列娜老师也说他是很好的年轻人。谢廖沙留给我的印象也的确不错,英俊、阳光而有朝气,为人聪慧而质朴,做事认真、严谨、负责),而铁之内里,又有几许温软的东西,那或许正是目前一些既定的概念、话语尚未认识的“民族”真实世界。
周五
2012年6月9日
上午10点多与西北民族大学周老师联系,看她有没有兴趣出去走走。我们商量好下午2:30在地铁红场下一站见,接着继续赶往华人商贩聚集的留布里诺(люблино)大市场。与她在同一学校学习并平时来往较多的4名湖北大学的学生要在近期回国,大家想聚一次,所以决定到留布里诺市场买些中国食品。下午我们如约见面。
莫斯科留布里诺大市场,可以说大名鼎鼎。该市场位于莫斯科市东南边缘,从留布里诺地铁站上到地面之后,再向北步行约1公里,逐渐进入通往市场、开始有些人流熙熙攘攘的不宽的路。很快便发现这里的非同寻常,亚洲、中亚人面孔开始多起来,还时不时能听到汉语。同来的周老师讲,市场里摊主越南人、中国人、中亚人比较多。在路上,看见一位类似中国苗族等南方民族的妇女,她背着孩子,慢慢地走着。这让我想起以往在北大圆明园校区,一次去上地农贸市场看到的情景。去往大市场一路看到的人们,再也不是在莫大甚至在红场上看到的人们的样子,从服装、服饰到神态、举止,行业、社会阶层差异明显。
统一的银灰色铁皮墙把市场围起。市场按照商品类别分为若干个部分/区。我们穿过卖服装的一个市场,接着进入一应俱全的食品、蔬菜、调料市场。整个市场给人的感觉难以言状:人种混杂,可以说包括了黑、白、黄人种,纷乱、混乱、无序,脏、乱、差。这里主要是批发,看见一些买主把大包大包的商品进行捆扎,捆扎声是坊间很特别的一种声音。
经由服装市场到食品、蔬菜市场那条不宽但轿车等各种车辆停靠的马路时,看见一群人围着,见一位很强壮的白人男子在指责一青年女子,女子脸颊上有血迹。
仔细观察卖主,的确多为亚洲人,估计中国人摊主会占到1/4。这些人看来已经习惯这一套生活方式,甚至很怡然地应付着这一切。偶尔看到孩子们在跑着玩。或许今天比较特别,感觉买家不多,生意不太兴隆。
与服装市场比起来,食品、蔬菜市场似要繁荣些。和三家中国摊主搭话。一称来自山东,说17岁来这里,已经来俄十多年了,他是经营调味品、蔬菜的。和他说话时,不经意看到他脸上的伤疤。他看来性情很柔和,熟练地给买主取货、算账,他说比在国内生意还是好做点,在这里是租房子住。我从他这里买一袋“老干妈”辣椒酱、几袋榨菜、3盒十三香,从另一摊点买一小袋红辣椒,共用去250卢布。这一摊点看来由夫妻经营,男方是东北人,女方是南方人。正买着,过来三四位中国中年男人,也是在市场卖东西的。说话的这位看来酒还没完全醒,他让这家男主人早点收工,并不用做饭,他晚上要请吃饭,去孔子饭店,醉意朦胧地说:他有6000卢布,不够再说。这一插曲,透露了在莫斯科经营这些商品的小商小贩的生活情境——或许有点像民国时期在黑龙江、大小兴安岭深山密林闯关东,在金矿干活的“淘金工”——挣了就花,生活,未来难以预测和把握,所能做的,可能更多是在现实中找一些乐趣,足以把明天继续下去。
于涛博士著作
和一刚刚吃完东西的中年女摊主搭话,问她生意好做不,收入怎样。她说不好做,弄不好就赔本。能够感到她对我的询问不想多说什么。看她妆容化得很重,眼线纹得很黑,是常见到的俄罗斯中年妇女多纹出的那种。也许是受俄罗斯妇女的影响,不得而知。可以断言,文化的浸染总会在缓慢中发生。
莫斯科留布里诺市场(于涛摄)
莫斯科留布里诺市场(于涛摄)
在这些国人经营的摊上,看到了久违的馒头、豆腐、麻花等,一种无名的亲切。市场内有些闷热,热闹非凡,我很难适应这种环境,以至于拿错了塑料袋。一位女同胞热情地追赶过来,交给我那个我该拿的装着我所购物品的塑料袋。在佩服能干的同胞的同时,也惊奇他们怎么能够克服在国外的众多困难。
看周老师和同来的湖北大学那位很安静的女生似乎对眼下的环境并不吃惊,而我,也许是因专业训练培养出的敏感,我只想抓紧离开这里,那种不安、各种人聚集形成的特有紧张、可能的冲突以及我想象的各种不良可能,压迫得我难以放松。
此一留布里诺大市场之行,着实震动很大。真切感受到做俄罗斯华商研究大不易,主要是调查难度大,如何让他们愿意说出自己的故事,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在样本量和调查深度方面,比在国内做同类调查要难上几倍,如果能够把他们的事——自身的、外在的影响、推拉力表现出来,的确是有意义的研究。
此一留布里诺大市场之行,也让我看到了俄罗斯社会的另一面,或多个侧面。同样是俄罗斯人,但因行当、生境不同,带给人的感觉和启发是不同的。从市场出来去地铁的路上,有摆小摊的,也有兜售鲜花的,能够体会俄罗斯人中一些人的生活可能存在的困窘,服装、神态、做派,等等。也许这一带是莫斯科市民中比较穷困者集中的街区。
在回来的地铁内,看到一女醉酒者,60来岁样子,头发不整,也没有外套。坐在那里后,很快东倒西歪起来,引起旁边座位人的不便,他们或躲开,或推开她,以那种俄罗斯人特有的、同样也很文雅的动作。大家似乎对这样的醉酒者也见怪不怪。昨天傍晚和B在红场前一站纪念彼得二世大教堂外,也看到一瘦弱、衣服很旧很厚重、颜色单一的老年女性缓步走着,B断言她是酒鬼——脸颊深陷、穿得多等。我不得要领。
哪个社会都有穷有富,有人性深处所有的禀性,善与恶,荣耀与失落,意气风发与走投无路。
室友——来自日本的优里同学告知,她大致将于6月底回国,她也在莫大访问一年。从去年10月20日到今年6月底,在这异国他乡相互照应——室友8个月,经过生活习惯的一些磨合,如开始她习惯于凌晨两三点就寝,睡前要洗澡,我向她提出能否早一点休息的建议,她慢慢进行调整,并感觉这样次日精力状态更佳等。总之,两个陌生人,在这异国他乡,算比较投缘了。卫生间的空气清新剂是她所购,而我常打扫我们共同使用的部分(洗、卫及开门即对着走廊的权且作为“客厅”的所在)。每当我回宿舍,感觉到她在自己房内,就仿佛回到家,有家人在,那份安稳感,不经历者难以体会。当水、电、上网等出现问题,我们会一起去找楼里有关工作人员解决难题。前日晚她收拾行李睡得较晚,次日中午才知道她今天要回国,是晚上8点飞东京的飞机,下午3点多,有朋友来帮助她提行李,并陪她去机场。我们彼此留下联系方式,互送纪念品,郑重道别,期待来日再在彼此谁也意料不到的某个地方见面。
来莫斯科8个月,真正开心、放松的时间不多,可是从没有流泪,在与优里告别的那一刻,再也忍耐不住。当着这位其实并不熟悉的日本室友的面,自己如同无助的孩子般泪流不止,整整一天都觉得无限孤单。真是寂静啊!这次出国,再好不过地证实了一个人性上的真理——人类不能孤独地生活,所以,以关禁闭、流放作为制裁的手段,恰恰是从人性上折磨、摧毁着人。近日似乎缓过来一点,但是,她的“遗迹”还没有动,仿佛这些也有些温度,是人类需要的伙伴之间的关注和体会。
近一个月的主要记忆:
1.6月上旬与M等三人去图拉市托尔斯泰故居和墓地,顺便游览图拉城,买块图拉饼。庄园方圆4平方公里,墓地位于庄园西北角树林之中。就此,北京师范大学历史系张建华教授在他关于俄罗斯历史、文化课程中有很好的介绍,画家陈丹青也写有自己来此的观感。站在这位写出影响世界的文学名著《安娜·卡列尼娜》《战争与和平》的作者托尔斯泰先生朴素的墓前——大致就是一处2米长、1米宽、0.5米高的长方形土堆,没有墓碑,四周是高大、挺拔、如画般的大树。这一处被称为“明亮的林中空地”的地方,有种莫名的震慑与魅力。尽管自己对托翁所知不多,但直觉是,这是一位真正看懂了人和社会真相的大思想家。他所喜欢的那种方式——毫无金钱气息、只有纯粹的泥土和草木或完全将自己与泥土(土地)亲近的坟墓,他生前的希望,死后埋在庄园内和生前与哥哥一起种的树下。他真正摆脱了“好东西”——金钱、名利——的纠缠,安安稳稳地、没有任何拖累地在那里休息。那种震慑,强过任何更完美的启蒙、立志说教。
托尔斯泰故居(图拉州)
莫斯科特列基亚国夫斯嘎亚美术馆收藏的托尔斯泰画像
在托尔斯泰——托翁故居书房书橱内,看到一本书名赫然为中文的书:《妇女会》,书的封面、书页纸张已经黑黄了。托翁1910年11月7日病逝于离梁赞市[11]不远的一个三等小火车站——阿斯塔波沃火车站——站长家里,享年82岁,是在离家出走的路上病倒的,随行有他的女儿和一位随从。这位伟大的理想主义者,死因应该归于他的伟大:因亲近穷人,将自己的生活返璞归真,与妻子等意见分歧。就在10月27日他离家前一天的半夜里他发现自己的妻子索菲娅来到他的书房,查找他与秘书签署的将自己书稿等支配权怎么支配的文件……他一定是觉得很失望,他已经因他的天才描绘和讲述,呈现了太多的人间悲喜剧。从托翁这里,感受到觉醒的快乐。人世间最为要紧的还是幸福、快乐!而这些的前提,是以出世一些的态度对待眼前的花花绿绿,并对真、善、美持以庄重……
托翁故居几位讲解员给我留下深刻印象——多为60岁女性,她们的气质、着装打扮让我想起俄罗斯名画中典雅、恬静的女性。感觉到她们甚至怀着对作家的敬爱在工作,是通过工作表达着这种敬爱。她们怀着对作家的热爱和自豪感,娓娓道来,人们在她们的引领之下,体会一位影响世界的思想家的灵魂、前世今生。老实说,这是我众多旅游、参观中感觉身心最通透、纯粹的一次。毫无疑问,一个民族的骄傲、奋斗精神,注定与历史积淀、与不断重温这种积淀存在内在关联。
2.翻译尼基申科夫教授论文的工作在推进,每天利用精力最好的起床后几个小时做这件事。典型的学术文章,引经据典,也不知翻译能否相对实现信、达、雅。这是一件非常值得完成的工作。
3.本月30日出发去图瓦,过两天要与同行的莫斯科大学的大学生谢廖沙同学联系一下。目前体力、精力似有些问题,甚至有些担心是否撑得住旅途以及在那里起居、奔波劳顿。但是,从机会难得与调查意义计,还是要去。实际看每一次调查行动,每一次出发,都有几分迟疑——但凡奔赴的是艰巨的工作,带给人的可能总有几分是如此吧。
4.6月27日晚电脑因散热失灵,强行关机,电脑不能启动。请于涛老师帮助(中央民族大学在读博士,在莫斯科做华商适应、生存状况研究,主要在留布里诺和萨达沃两个华商较为集中的批发、零售市场做调查)修理,修不好,他建议马上去留布里诺市场他知道的那家“王其电脑工作室”进行修理。30日晚,于涛又帮我带回修好的电脑。到今天,电脑算是恢复正常工作了。没有电脑,整个人处于真空状态,非常难受。现在使用的这台电脑,是2005年10月开始用的,是学校“人才引进”待遇之一,已经用了7年,也该淘汰了。真是非常感谢于老师!
5.自1978年中国改革开放,以及伴随1992年苏联解体社会混乱、经济不景气等形势,进行中俄商业贸易的华人群体日益形成规模,显示出特有的生活方式及社会特点。在俄华商群体/社会,的确是很精彩、值得关注的社会学、人类学研究对象。通过解读这类群体的生境,可以多视角洞察现代化以及跨国人口、文化流动及背景等人类生活实际。前日听周老师说,6月21日小霞老师博士学位论文答辩前一天,她们去留布里诺市场买东西,正好遇到俄罗斯警察来,中国商人扔下摊位往外跑,可能是俄罗斯警察来检查他们的护照。而越南等国摊主则没有惊慌地跑、躲避。曾听说中国商人多存在护照过期问题,有的长期是黑人。而这些人回国也因护照存在困难,要补办护照签证需要找中介人,要花一笔钱。看来,护照/身份,是中国商人一大困扰。在莫斯科,华商子女就学也是问题,这和国内的农民工子女就学问题类似,只是因语言不通以及身在异国他乡所带来的困难更多,如不比在国内,这里找熟人帮忙、托关系办事更难。于涛博士和这些人接触,有商人请他帮助解决孩子在莫斯科上学的困难,让他帮助找学校等。
华人来莫斯科后,包括商人、学生,一些人皈依了基督教。目前莫斯科华人基督教会有三个组:两个商人组,一个学生组。莫大В区的中国博士生J宿舍里有《圣经》,也参加祷告,她说自己喜欢参加俄罗斯人的祷告活动,不太愿意参加中国人的祷告活动,“又哭又喊的”。
那日随于涛博士去修电脑,之后请他在市场内的中国餐馆吃饭,饭后免费乘来往于两个市场留布里诺—萨达沃之间的汽车去萨达沃市场,到那里一栋华人居住较为集中的公寓楼,进入其中一单元房,参加市场内华商基督徒一个祷告活动。是从美国来了一位布道的信徒——一位70多岁、祖籍福建、现在美国生活的老人。老人非常投入地布道,能言善辩,很能煽情。她讲完后,有四个信徒发言,应该叫祷告吧。其中一位20多岁的男青年,两位30来岁女性,还有一位50来岁的妇女,听她口音似乎是内蒙古巴盟地区人。看来这几位感受到了信仰的力量,说得很有切身感受这般。随着他们动情的诉说,在场人们不时应声着“阿门”。
陆续到场有30多人,女性居2/3,都很安静和虔诚的神情。每当有人来,两三位张罗这个活动的人便客气地送来茶水、水果、点心,这些食品摆在大家座位边靠门一侧。偶尔听到旁边的食堂或餐厅人声嘈杂,和这里的静穆、内心思潮狂热的“祷告”氛围形成有趣的反差。看到类似教室的布置,只是没有讲桌,每个座位上都放着《圣经》和颂歌歌词本。于涛建议我拿本《圣经》回来,并在散场时和管理者进行了说明。他的这些举动让我欣慰。他曾几次和我谈起,他的调研能够展开和逐步深入,有赖于信仰基督教的中国商人的协助和帮助。尤其是一些老的信徒,他们真的很善良、无私,可能于涛从他们那里确实感受到了信仰的力量、信仰对人的改造。他问是否需要将他的调查对象区分为信教和不信教者,这是个好问题。基督教作为一部分在俄华商的心理依托,其功能,的确实际地参与着他们在俄罗斯的生活。当然这是指信徒,那么,多数非信徒,他们怎么安排他们的精神世界?
在那次祷告活动中,认识了被市场里中国商贩称为“红涛”“涛哥”的人。散场后我们一起出来,我建议步行陪涛哥到他家附近之后,我们再去地铁站。步行半个多小时,到了他的住处,他邀请我们进屋小坐。这是栋类似国内居民住宅楼那样的四层楼房。于涛说:你说的孔子饭店就在这里。涛哥请我们周六或周日来他这里一起吃饭。他热情地帮我们打的,并给了司机100卢布打的费。他的豪爽让我们很钦佩,也有一种由衷的同胞之情洋溢、温暖着我们彼此。
一路上,我们谈了很多。他很认真地询问我的姓名,并叫我何姐。从聊天中,知道他来自吉林省,40岁出头,来莫斯科已经十多年了。来莫斯科之前,曾炒过十年菜,即在饭馆打工。现在莫斯科做生意的合作伙伴是位国内来的蒙古族人。目前雇用十几人,有几个摊位。他在市场中名气很大,主要以仗义出名。他说自从信仰基督教后,自己变了,可能也是因年龄大了。他说今天自己没顾上去摊位,去帮一个小兄弟的忙——帮助他把钱寄回在中国的老家。这位小兄弟没有护照,也不知道怎么寄钱。涛哥目前家在中国,他一个人在莫斯科,说自己早晚要回国生活。目前是与人合租一单元房,其中一间是夫妻俩,另两间是他和另一单身汉各一间。他说自己因喝酒而不敢买车开车,每天只睡几个小时,起得很早,出来散步。而他楼上有一女人生活郁闷时,早晨会找他一起散步。听他讲这些,似乎能够体会这些在外谋生的国人的某种生活情境,总有几分“飘”的惆怅与无奈,尽管比国内挣得多一些。
听于涛讲,市场本来是露天的,现在加盖了顶棚,与主体之间还有一人多宽的空档。这可能不算房屋,只是围起来的、有盖的“市场”。这种设置,是俄罗斯贸易政策允许的,意味着临时的、不长久的或权宜之计等。俄罗斯社会需要稳定而长期的这种市场,但是政策没有调整到此,所以,就加一与主体有间隔的“屋顶”,市场的这种“建筑”格局,是一种象征,体现了市场的某种性质。正因如此,引出诸如警察的任意搜查、勒索,以及货物流通中的问题,如转包,据说一些货物等到摊主——卖主手里,已经经历了至少五次转包:官员、犹太人、再包商等。要谈清楚市场的故事,远非易事。
周二
2012年7月14日
今天7月14日,离回国还有三个月。
1.初步计划10月16日回国,9月初和使馆联系,办理预订飞机票等回国事宜。——找历史系外办,开出访学结束证明,问是否有访学结业证书等;访学结束、回国去使馆办理回国手续(上留学基金网查);和合作导师告别,谈之后学术交流意向,将他的论文《变化社会背景中俄罗斯国家、民族认同形态》翻译状况向他汇报。
2.还有两周多(7月30日)起程去图瓦共和国,随图瓦国立大学阿列娜教授带队的课题组到图瓦东部驯鹿、渔猎区调查。我等于是随行考察,角色有些类似观察员,看他们怎么调查——学习他们的调查方法,体会他们的观察视角,同时希望自己也能够借此宝贵机会,对他们所研究的图瓦社会、文化现实形貌多一些了解。就图瓦社会、文化,什么是最有可能作为学术探讨的问题,从其历史演变看,归属中国、独立建国、归属苏联/俄罗斯,以及作为地理的近邻和历史—文化关系,体现了一个族群—共同体,面对外部环境变化做出调整—适应、选择。这其中,文化适应性、生存本能,以及与周遭环境互动,是这个与中国、中国境内蒙古族有着深厚渊源的共同体“生活史”。如果谁能描述清楚他们的“生活史”,或许会极大启发多民族国家政府、学者对什么是“民族”的认识。阿列娜教授一直从事俄罗斯、蒙古国、中国图瓦人社会文化变迁比较研究,阿勒沙娜博士学位论文也是探讨这个问题。
去图瓦,争取实现三个计划。①初步感受图瓦风土人情,感受一个世纪前作为中国最北部边疆的天地人事,领略叶尼塞河、贝加尔湖的风景。②通过两周随行观察、体会,写出一篇考察报告,题目大致为:《在现场:萨彦岭西图瓦人的生活》(或突出某一侧面,经济、精神—宗教—遗存,等等,依能够发现什么而定)。从图瓦回来后,开始整理资料,构思、写作此文;另一文章题目:《生生不息:图瓦人的民族认同与生存选择》。与上一篇同时考虑此文,在调查中注意能够说明此问题的素材——口述、存活的仪式——物质、精神、社会组织制度。从图瓦回来后与上一篇进入资料整理、构思状态。③如果有机会,希望到萨哈共和国(雅库特人主要聚居区,同中国使鹿鄂温克族存在渊源)、阿穆尔州(埃文基人聚居区)考察。看交通、同行者及个人身体状况,似乎不太具有可行性。
刚给同去图瓦的莫大历史系民族学教研室大四本科生谢廖沙写电子邮件,等他回信,联系本月30日去图瓦的事。
……
一些细微的东西在体现俄罗斯联邦的“前任”——苏联的“社会主义”痕迹。来自西北民族大学在莫斯科州立大学访学的Z的老公、孩子要在7月末来莫斯科。和所在学校国际处处长协商,希望学校准许家人住在她宿舍,结果没有获准。她认为主要是与这位女处长前期关系没有处好,因校长同意。遂联系学校附近旅馆,上周五去此家旅馆,因预定的是适合家庭用的房间,所以需要旅馆领导审批——原因是预定“那种形式的房间需要通过领导”。有意思的是,一般这种事,吧台即可办理,可能涉及外国人入住,或者也是一种体现职权之管理设计。总之,要等领导周一在的时候才能办理。不知道此家旅馆是公有制、集体所有制、私人开的,还是其他情况。
前天和Z去中国银行取款,她告诉我她近来遇到的一件事。一位自称老挝人的老头,用汉语和她说:自己身上没有足够的钱回家了,请Z借他100卢布,他回去后两小时之内,往Z手机里充100卢布话费,算是还钱。其实是骗子,一直到今天没见他充入话费。
星期六
2012年7月20日
经历了短暂的春季,印象不深的夏季——没有酷热、只有几日闷热,各种花草是随着自己的时令繁盛——莫斯科的秋季似乎是悄悄地走近的。近日清晰感受到秋的凉爽,今天又下起秋雨,估计雨后一些花草树木的颜色会转深。前日发现长在水区门口的花楸树的花,已经变成菊黄色,而在1月——冬日(去年在摩尔曼斯克看到),它是深红色的。花楸树在俄罗斯象征女人,而橡树象征男性。进入10月,树叶已经泛黄,秋色浓郁。我在这个季节来到莫斯科,也将在这个季节离开。这个季节,被认为是俄罗斯最美的季节。
前日和B去使馆,她办理学习结束回国机票预订等事,我一是交本季度访学汇报表,一是问最后三个月国家留学资助款领取方式——是在银行还是在使馆。问清楚这些,预定了回国机票——10月18日回国。
领取后三个月资助款:填写“回国登记表”—找教育处冯老师审核—交于会计—取款;办理回国手续:开出历史系访学结束证明;有导师签名的鉴定材料(复印件交使馆教育处);个人访学总结,找教育处冯老师。领取机票等上述事情,可以在9月初着手办理。
……
昨天早晨6点起床,按照和周老师的约定,我们在охотый рят站见面,之后去大剧院排队买学生票。近8点,我们来到大剧院,有一女生手里拿个名单,写着已经登记的三四人,我们写下自己的名字,算是排上了队。说好下午4点多来买票。接着去周老师宿舍,我们计划在那里自己做饭吃。很美好的安排。走进校园,到了周老师宿舍。一个很深的印象,与莫大比较,无论是宿舍条件还是外围环境,都不可比。到这里,要坐30分钟电气火车,周围也很空旷。比起莫大校内外良好的自然条件和多彩的人文景观,这里的环境、条件,显然更让人难以待下去。呜呼!谈起在异乡的孤寂,某种难言的体会,我们心灵很相通。周老师送给我让人从国内捎来的咸菜、花椒、木耳,这些在国内再寻常不过的东西,此刻却显得异常珍贵。看到她有三双旅游鞋放在床下,我提出自己想要一双——总感觉若去图瓦,需要旅游鞋。她毫不迟疑地送我一双——防雨、耐脏的那双。
三点多从周老师宿舍出发去大剧院,学生票队伍已经排起,可能是节目不著名——《玫瑰骑士》,演员讲德语,是德国某歌剧团来俄罗斯访问演出,购票者不是很多。我们以体会大剧院为重要目的。大剧院内部设施、品位,的确非同凡响,令人叹服。这让我忽然想起一句俗语——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俄罗斯的力量是难以估量的。其人民的气质、气度、个性,也显示着一种难以估量的张力与生命力。这次排队购票队伍,没有冬天那次长,那次排队买学生票(最后没有买上),一些中国人的表现,很令人触动,某种世俗,相互之间的防范甚至捉弄、看热闹等阴暗心理,那种过于聪明的“含蓄”或“聪明”本身,启发人去做农业与牧业或农业与狩猎业之于群体的文化性格比较。
在大莫斯科大剧院广场
在书店所购俄罗斯工民族歌曲及红歌歌碟
好在这些已经成为过去,现在自己有准备的心理不再会为此动一下心。对此,那日与小霞的交流也证实了此。她凭自己在莫大读书四年经验,觉得“只有成长才能适应国外生活”,而心理素质的磨炼、提高,是成长的主要内容。她也感觉,人在国外,心理与国内不同,都不轻松,都很复杂,都彼此戒备、挑剔,而彼此交流、互助的需要,大大超过在国内。在国外,中国人之间世俗的影子无处不在,如在国内哪个大学工作、担任职务,可能是很重要的。如何应对国外中国人圈子?有种认识,还是比较客观的:只一年半年,不该希望彼此有什么深交,如同在国内,一年半年不太可能有什么知己、知心出现。看淡、看透,自然而然,会让自己轻松下来。
……
去图瓦是个“硬骨头”——语言(图瓦语)、条件艰苦(尚未通铁路的遥远的俄蒙边界、中西伯利亚,吃、住、行条件)、身体劳顿(地铁、飞机、长途机车),等等。但是,直觉和经验告诉自己:非常值得一去,无论是作为在俄罗斯访学的重大创举——去俄罗斯边疆、少数民族地区做田野调查,等于尝试两个层级——以莫斯科为代表的主流、整体上的俄罗斯与图瓦共和国的少数民族、边疆地区——的观察与思考。田野回望,回望中央、核心、整体,或许有助于建立一种趋向完整的认识,就俄罗斯民族国家认同,或俄罗斯国家凝聚状况,或可以借此做一些关于国家实力、未来前景的展望。而上述设想的前提,是要行动,怀着对学问义无反顾的忠诚和热情,去图瓦。
给同行的谢廖沙打电话,没人接听,发邮件没回,再等等。无论如何,自己是不能贸然去行动,虽然不至于存在“还是保命要紧”的问题。
……
刚刚发现,自己来俄罗斯今天整9个月——今天是7月20日,也是周五。再有78天回国——10月18日。尽管在国内常常也是孤单地生活,但是,那种孤单,是自己能够容易忍受的。遥想自己这些年的奋斗,失去和得到差不多各占一半吧!可以认为,如果把过去的设为前半生,这半生也算是为了一个目标而尽了力。
周五 10:40
2012年7月25日
非常遗憾,今天没有见到毛利人歌手在大学地铁站外的演唱。昨天傍晚和B去阿上,见大学地铁站外一小群人凑一起很热闹,凑过去,看到两位毛利人歌手弹着吉他(或他们自己的某种乐器)在很投入地演唱,他们所唱歌曲的风格与俄罗斯本土的旋律截然不同,有强烈的异域色彩,身着民族传统服饰,不同于印第安人酋长那种威武的羽毛头饰,是另外一种材料的从头到脚的装饰。他们的一切,吸引了不少人,不同于往常街头、地铁站内艺术家或音乐青年的表演。B说:这是只有国际大都市才有的现象。
中午和B去国家档案馆,先和她到红场下几站去解决地铁月票屏蔽的事,结果要莫大证明。给莫大国际交流处卡佳打电话,希望这能够证明,女工作人员不买账,还是得要证明文件。
在国家档案馆内书店,因没有第一册《苏联时期民族工作文件汇编》,只有第二册:1933~1945年这12年的,请工作人员帮助找第一册,也没有找到,所以没有买。看到1912年俄罗斯学者写的《俄罗斯与中国》及2005年出版的《从毛泽东到邓小平》。俄罗斯国家档案馆建筑的宏伟、精致,让人叹为观止。见到馆正门上方的马克思、恩格斯、列宁头像浮雕,又一次见到这个老牌社会主义国家的残迹。莫大内也有多处。而图拉省政府办公大楼前列宁那个标准姿势塑像依然矗立……就记忆而言,人们对苏联的记忆,不是人为所能删除或替换的。同样在图拉,在托尔斯泰庄园正门外不远处的马路边,一位70来岁的老奶奶衣装很整齐地坐在椅子上乞讨。我给她十卢布并搭讪,当她知道我从中国来,竟那样熟练地谈起毛泽东主席,谈起她记忆中印象清晰的那段岁月。仿佛俄罗斯50岁以上的人,对二十年前的苏联时代记忆犹新。真不知他们的感受和内心世界会是怎么样?对国家、民族、现实、未来,会是怎样一番体会与推想。俄罗斯的一切都是深邃而远非容易看明白的谜。
……
今天25号,同去图瓦的谢廖沙还没有回信、没有联系。中午给图瓦阿列娜老师写了信,但愿她能够和谢廖沙联系上。
去图瓦准备带1100美元(30000多卢布),应该够了,或者再多带一些,带1500美元。
周三
2012年8月15日
今天8月15日。7月29日20:10从宿舍出发去大学地铁站,30日凌晨1点多飞机起飞飞往阿巴坎,30日晨近6点抵达,吃早点,找去图瓦共和国首都克孜勒的汽车。有两种选择,一是乘长途客车,二是打的。长途客车抵达克孜勒需要十多个小时,而出租车要8个小时。打的费用高些,但节省时间,也方便一些。所以我们选择打的。所谓打的,实际上不过是个人搞的小面包车,加上司机六七个人。我们从9点来钟开始找车,找到车后车主又到阿巴坎城内接乘客、给车加油,大概11点,车终于上路了。从早晨6点到出发,在阿巴坎大致停留了5个小时,当日傍晚6点多,到达目的地——克孜勒市。8月12日下午4点多,飞机抵莫斯科谢列梅杰沃机场(接着乘电气火车、地铁,从大学地铁站步行半小时回到宿舍),当日中午12:20在哈卡斯共和国首府阿巴坎起飞。到这时,已经近30个小时没有睡觉。从克孜勒市8月12日晚1点乘个体出租车启程,当日早6点多到阿巴坎市后,直接进入阿巴坎机场,同车的两位女士、一位男士,他们也回莫斯科,所以我们又聚在一起候机。等排队过安检,就各自行动了。吃着谢廖沙在克孜勒帮我买的到阿巴坎已经很干硬的面包,就着矿泉水,昏昏沉沉,身体有些轻飘、恍惚,体力已经下降到临界点。在这东西伯利亚,如同在大兴安岭狩猎者鄂伦春人的村子,远处有猎犬在吠叫……我再次体会了什么叫闯荡天下,而这种肉体的、精神的生命均消耗至临界点的那种快乐,是无以替代的。或许,自己多年追求的,就是这种要价很高的生命感受。
一直到11日下午,克孜勒国立大学国际交流处的那位女士来,和她交流中,我才知道就在当晚11点(事实上第二天凌晨1点才出发)需要乘出租车去阿巴坎,一切似乎没来得及准备。这位女士送我三件代表图瓦、克孜勒市的礼物。10日早晨大致8点,从住了六夜的阿得勒·克日克村出发,中午在8月1日从克孜勒市出发——此行的第一站——托志乡(在俄罗斯不叫乡,是现被称为区的基层行政单位,即由类似中国几个村落组成的乡、镇级单位,中国清朝时的托锦旗所在地)的那家名为“探幽者”的饭馆吃的中饭。这次阿列娜老师没有再给十天以来饭食一直由她包的课题组的人花钱买饭,只是给后来加入课题组的雅格达女士买好了饭。我们回克孜勒所坐的汽车,是雅格达妹夫的,不清楚他是专门开出租车的,还是为了送我们,总之,感觉中间有雅格达的人情。
10日早晨从托志出发返程,估计到达克孜勒应该是晚上八九点(事实上,手表因电池没电而停用,而手机也因时差,到底确切时间是多少,一直不太清楚,一直到11日。好在我吸取多年经验,来图瓦没带笔记本电脑,省去不少麻烦),阿列娜委托雅格达将我和谢廖沙安排住在她所工作部门——图瓦国立大学下属类似国内教师进修部——学生宿舍,将我们安顿下来之后,又从家里拿来茶叶等,次日又送来早点。总之,不胜感谢活泼、幽默的雅格达老师。
11日上午近9点,我和谢廖沙随雅格达老师坐克孜勒市中巴交通车去博物馆,中间下来我给手机充值500卢布(一件让我吃惊的事:在从莫斯科出发前,我给手机充值1800卢布,到克孜勒,只往国内打过两次短暂的电话,可是有一日手机提醒我只剩50卢布。后来发现不注意时书包与手机碰撞,手机往外拨过几次号,这样时间就难计算了。估计在莫斯科用的手机号,到这里是漫游。后来发现谢廖沙买并换上当地的号。而阿勒沙娜等人也没提醒我买当地的号。事实上,这种小事不该用人提醒)。到达博物馆附近,看到阿勒沙娜已经等在那里。博物馆是图瓦共和国规模最大的国立博物馆,厚实、多样的图片、照片、实物,令人惊喜,是研究的富矿。如果能够拿出一段时间,坐下来细致梳理、整理,应该能够厘清一些这个似乎经历头绪繁多、故事传奇晦涩的群体不平凡的历史。
参观完博物馆,中午12点多,我在阿列娜、拉丽沙等陪同下买好了明天中午12点多由阿巴坎飞莫斯科的飞机票(返莫斯科机票19000多卢布,而来时7100卢布,据说是夏天旅游旺季,这让我想起从呼和浩特到通辽的机票也贵得出奇,不是因旅游等,而只是乘坐的人少,并且航班少,是人口流动少、欠发达的突出表现)。出博物馆,看到阿列娜、拉丽沙已经等在那里,借口给阿的儿子沙沙10岁生日的礼物,我给阿列娜5000卢布,她有些惊异,推让,致谢,连连称钱给得多了。我说感谢她邀请我参加这次调查,吃、住等我都没有花钱。但是等到买机票时,所剩的钱凑不够,她又拿出我刚刚给她的钱才买好机票。买好机票,到近处银行将那200美元换为卢布,又将那5000卢布给阿列娜,总算办好了这些。
没有中饭,一直过渡到晚饭。以为是到哪家饭店吃,后来发现是回到住处自己做。又等两三个小时,饭做好了。是图瓦人款待客人的饭食——羊血肠。我平时就不太喜欢吃这种食物,无奈,我只能那样充满兴致和谢意地吃下两片。面包等一率没有,只有这一样能吃的。吃完晚饭,6点来钟,一会儿大家又张罗起来,说是去坐叶尼塞河游船,那位会说汉语的女士说,是有人请我们,为此还准备了羊肉等。我说自己非常抱歉,不能去了,因头疼,要睡觉。阿列娜显示出不快,说只需要两个小时就完事(事实上一帮人深夜10点才回来),但是我没有改变主意,我知道时间在这里是难以确定的,而就在这晚自己还要坐六七个小时的汽车赶往阿巴坎,第二天还要接着奔波——飞莫斯科、回莫大等,需要十足的精力和体力。我托谢廖沙帮我买些面包和水,给他50卢布。深夜人们回来时,跟来了阿列娜的学生一家。后来叫我到餐厅,原来是给我送行的仪式将要郑重地开始了。学生倒上马奶酒,我表示非常感谢,一饮而尽。再敬,再干。我没有让在座的图瓦朋友、俄罗斯朋友失望,无论是谢意的表达还是热情、诚恳,这的确发自内心。边喝酒,边吃了不少谢廖沙买回的面包,终于感觉能够有体力对付后半夜的汽车和明天一天的劳顿了。调查艰苦,成果丰硕,临别时刻,因为酒,阿列娜问我:以后还想来图瓦吗?我说:当然。她问我是蒙古族哪一支,我说是达尔汗,她说图瓦人也是达尔汗人。我说自己来图瓦,就像回故乡一样。这一句话,引起在座很大反响,拉丽沙还让我带爸爸、妈妈来图瓦看看。这种记忆和想象也是一种事实,一种实际存在的力量——想象的共同体!?11点来钟学生一家回家,阿列娜和谢廖沙在餐厅聊天,其余人或躺或坐休息,但显然大家都准备把我送上汽车后再离开。我将所带的药品和那个老秦等朋友出国前夕吃饭、给我送行时装酒的——天佑德酒——绸缎袋子送给拉丽沙作为礼物。这是位很有人格也不乏思想与真诚的女性。最后送我上出租车的人有:阿列娜、拉丽沙、阿勒沙娜、谢廖沙(谢廖沙后来悄悄转告我:雅格达让他转达对我的送行心意)、阿拉特(图瓦语,“牧人”之意,阿列娜的侄子,图瓦国立大学本科一年级学生,研究俄罗斯历史,这位小伙子18岁,很有性格,对学习汉语有兴趣,一路上,每当休息时便请我教他汉语)。在我上车之际,我情不自禁迎向各位,用俄罗斯和图瓦人告别礼节和各位拥抱,最后在和阿列娜拥抱时,她用一种充满母爱般的图瓦语对我嘱咐和说了些什么,我听不懂,但是奇异地感受到了。阿列娜付了我到阿巴坎的出租车费,估计在1000~1200卢布,并郑重地向车内那位男乘客交代一路和在机场等多照顾我,包括中途上厕所叫我一声等。
车开了,送行的人没有要走的意思,怔怔地站在原地。隔着车窗,看到他们在向我挥手,我也向他们挥手,内心呼唤着他们的名字!后半夜的夜幕中,我又在车内,车内外很快便谁也看不见谁了。第二天傍晚,接到谢廖沙、阿勒沙娜的电话,问我到没到,一派老朋友般的关怀。我在昨天上午给阿列娜打电话,心情都很激动。
图瓦之行圆满结束,并注定终生难忘。2012年8月16日
今天8月16日,昨天上午给使馆负责预定回国机票者发出了预定回国机票的电子信:10月18日,中国国航。待预定成功,去使馆办理回国手续,主要是领取8~10月的生活费用。
昨晚10点与B从阿上采购回来后,直接到她所在楼层取回W老师帮忙从厂家买来的俄罗斯传统围巾(6条),作为回国送人礼物。用去3000多卢布,比市场要便宜,也是真货。W老师是位热心人。
刚才家里来电话,他们也认为我该修养一下,不要一直拼着干。也许他们说得对,有张有弛。在国外,凡事的困难,要比在国内的严重两倍。
周四下午
2012年8月24日
进入8月以来,莫斯科的秋意是越来越浓了。原来,莫斯科的秋天是从8月开始的。去年10月20日晚上6点多抵达莫斯科,天色已经黑透了,天空似乎飘着霏霏细雨,地上也湿漉漉的,朦胧但不冷,很特别的气象和氛围,也许,这就是莫斯科的味道,欧洲味道。21日上午出门到校园,围着主楼走了一圈,那份奇特的感受难以言表。看落叶已经遍地,深秋的景象如诗如画,如歌如泣。和马路上情形一样,校园里人也不多,那份清静、寂寥有种难言的压抑与诗情。我突发奇想,俄罗斯多绝美艺术、思想作品,也许都是人少——寂寥逼出来的。经历了在俄罗斯一年的循环,磨炼、忍耐、自立,没有经历出国,这些都体会不全面。
……
今天是难忘的一天。上午和B联系,她从使馆回来的路上给我打的电话。我说请她一起在楼下吃点什么。我出门,见她还没有到Ж区门口,就出门迎她。见她在莫大植物园已经靠近水区的地方拍照,路上残留着不知何时落雨留下的水洼,这样一个女子在不远处拍着秋天的树……我被这一幅景象感动。这样一位有才气、仗义、充满生存智慧的女性,是真正有想法和浪漫的女性!我们一起来到Б区下面的餐厅,在外间咖啡厅买了咖啡、小点心。我们谈了很多,实际上,我们每次都谈不少,有些东西我相信只有我们之间才有可能互相启发地谈论出来。
下午近3点刚和B从餐厅出来,接到周老师电话。她一家已经到莫大门口。她有个电视要暂存我这里,也是让我先看着,之后转交给兰州在莫大读书的一个学生。给我带来不少中国食物——茶叶、咸菜,以及她吃了一部分的果酱、辣酱等。她老公是藏族,很爽快,很不错的人,儿子也很可爱。一家人在我宿舍坐了一个半小时,我给他们冲了咖啡,准备了点心、橘子,我这里所能有的待客食品。临行送他们一小礼物:可爱的小玻璃盖碗,夫妻俩很高兴。他们本月27日回国,今天24日,很快了。
在送周老师一家到主楼对着图书馆的大门路上,遇到外出的小霞夫妻俩和另外几个中国同学。
明天去参加王哥组织的莫斯科华人基督教活动,说是从香港请来一位布道者,主题是夫妻关系。难道基督教对夫妻关系也有洞见?!去听听。基督教等其他宗教是怎样吸引人类,或人类因何而出现宗教,人类的精神世界结构究竟存在哪些类型?
前日收到莫大民族学教研室尼老师的回信,说是见面时间他用电子邮件通知我。因我在信中提出开学后去他办公室看望他,并提及我正在翻译他的文章。尼老师说祝贺我从图瓦安全回来。
周五
2012年8月26日
今天中午,回忆图瓦之行有价值的资料整理工作告一段落,整理出四个方面的东西,两万多字。之后,若有新的值得注意的东西,再补充之。从今天开始,计划利用一周时间整理调查笔记。初步感觉,形成一篇考察报告是很有可能的,而在此基础上,或以图瓦为主要个案,结合2010年上半年在成都获得的成都地区蒙古族经历素材,讨论族群认同与生存选择、文化适应的关系,并在此基础上讨论“民族”“族群”是什么(回应目前国内依然热点的如何看待和处理民族问题的讨论,以及就此问题国际上的主要观点。凡此,实际是所主持教育部项目“转型期蒙古民族的同一性与差异性——以文化变迁为中心的田野调查”研究的重要部分,在以蒙古族为主要个案的同时,结合在俄罗斯图瓦社会的调查、体会进行分析)。
……
昨天上午9:30出门,和于老师一起到“华沙”(莫斯科华人基督教会活动中心)参加莫斯科华人基督教会组织的活动,听从台湾某大学来的一位教师结合婚姻、家庭讲基督教在此领域的有关教义。收获不小。这位教师的讲授远非一般授课时的投入,令人感动,也体现了宗教渗入人观念——精神领域之后对人的影响和力量。这是我目前依然难以理解的一种力量。到场的有40来人,有若干对夫妻。活动主办方给大家提供了午饭,饭后这位老师继续宣讲,之后分组讨论,全部活动下午4点多结束。
今天上午11点开始,台湾来的那位老师继续其讲座。我因昨日基本了解了华人基督教会宗教活动大致程序,有所收获,所以今天没有去。于老师去了——他一是需要利用这种机会认识一些商人等在俄华人,实际是作为搜集博士学位论文(在俄华商生存状况及适应研究——大致围绕此题目)资料的重要渠道;二是也许这种中国人的聚会,对人在情感和精神上有所安慰。那种同胞在一起的感受,随着大家唱赞美耶稣基督的歌曲,有茶、咖啡、水果可享用,彼此之间称呼兄弟、姊妹,世俗特别是异国他乡常常令人挥之不去的莫名的孤寂、无助感,在这一时段,的确是淡化、远去了一些。他有时还到王哥家(昨天王哥的女儿说每周二在父亲家有读经活动,每次有十来人,家里管饭。后来慢慢得知,基督徒把这样的活动,当作自己对耶稣表达忠诚的工作之一。基督教对信徒精神世界、日常生活方式的改变如此之大,使人充满探询的兴趣。人的内心、精神世界如水流、如纸张,似乎充满了多元性与可能性,而理解、尊重的前提是了解。前日的活动,上午和下午各利用30分钟进行一个内容:按性别分组讨论,就讲课中提出的问题:男人—女人、丈夫—妻子关系及怎样促成和谐。在这里,我第一次接触基督教在这些领域使用的一些概念,如“遮盖”。而就“帮助”,基督教对此有自己的一套解释。听教员讲解,发现这与中国传统道德强调的一些主张不冲突,只是前者是在基督教的名义下,遵守这些,因是基督教信徒的缘故,也就是说,在根本上还是强调对基督教教义的信从。但是,因与人类基本秩序形成的规律不违背,又因上升为宗教信仰——不怀疑、神圣化——之故,导致人遵守起来自觉自愿、兴致勃勃,减少了选择、反思的痛苦。我感兴趣的是为什么在外华人容易投靠基督教,是因背井离乡故有亲情、共同体归属的阻断,从而借助宗教寻找情感、精神支持,或作为商机、信息等多种资源来源渠道,还是其他华人社会组织的缺失或工作的不足,或宗教特有社会功能的无以替代,如同乡会、中国使馆,等等。昨天那位头发花白、看起来60岁出头的男士说:莫斯科华人基督教会成立已经有20多年,每年五一前后,莫斯科及周边华人基督教会都要组织一次大型活动,有时参加人员达几百人,“使馆都组织不起来这么多人的活动”。回来的路上,我们又在地铁里遇见,他夫人热情地邀请我们有空到家里做客,同胞情谊一时间洋溢我们心头。听于老师讲,这位长者来莫斯科已有十多年,早年开过饭馆,规模已经很大,吃过不少苦头,见多识广。
在小组交流中,因讨论的问题比较涉及隐私,能够感觉大家(按照男女区分,各到一个房间,席地而坐,围成一圈,我们女性组有十二三人)还是很谨慎的,都不愿意多谈,或赞美一下老公,等等。那位50多岁、一袭黑西装的女士侃侃而谈——作为基督教牧首,她负责叶卡、远东以及中国的一些基督教组织,9月上旬还要回国参加那里的基督教活动。自己儿子辈的钱也挣够了,但是儿子还没有成家,自己生意的脚步还不能停下来。看到别人生意兴隆,自己的工人都离开,生意面临危机,内心很是矛盾:是照顾生意,还是为基督教会工作。签证是三年的,如果还想在俄罗斯干下去,需要续签了。怎么办?目前自己正在纠结,牙也疼起来。她不无坦诚地谈着自己,大家也听得津津有味,对她的理解和敬意似乎油然而生。我忽然感到,这也许就是在外华人需要基督教的重要因素:在洋人包围,亲戚、朋友在国内,故乡在远方的生存条件下,基督教使这些人可以在兄弟姊妹的名义下,尽管交流有限,但毕竟是难得的交流平台——“只要相信,一切都顺理成章起来”——忽然回忆起一位朋友的高论。人民总有办法把自己想说的话、内心的困惑,找个适当的方式表达出来!
莫斯科华人基地教会活动
莫斯科华人基督教会活动
有限的接触基督教及参与宗教活动,一次是在留布里诺市场参加那位美国来的老妇人的布道活动,另一次是昨天,感受基督教——圣经、教义、传教者、教徒,与这一群中国人互动,似乎开始能够辨别一些人类的这个神秘领域。人类因具有想象、联想能力,可以在现实的或想象的、创造的生死境遇间穿行,借助这种穿行,给自己编织了生存的意义之网,以使自己能够每一天都有意义地活下去,再活下去。
……
西北民大外语学院周老师一家明天下午两点多的飞机回国,B后天(8月28日)回国。而刚刚楼妈开门到优里那屋查看铺盖,说有哈萨克斯坦研究生很快要住进来。莫大主楼内外也在修修补补,走了一批人,又迎来新的一批人。莫大不动声色,莫大在新来的人眼里,永远是新的,永远是第一次。
2012年9月1日
今天9月1日,莫大开学。与去年10月20日抵达莫斯科及之后在莫大入学报到等纠缠不同,今年,看着那些排着长队办理各种入学手续的新生,颇有些越发轻松以及曾经沧海难为水的释然。
昨天的确是个好日子。一年的计划圆满完成,甚至还有意外收获。上午10点多出发去使馆,近12点回来,办好了回国手续:在冯老师那里开出回国人员证明、在财会于老师和出纳那里领回后三个月国家资助费。意外的收获是,使馆负责在俄留学生工作的同志今天通知我,请我给在莫斯科中国博士、硕士研究生讲一次课,是使馆研究生会组织的一次活动,时间在9月21日,或28日,周五,围绕俄罗斯民族状况谈,时间在下午1:30左右。今天早晨想出一题目:《俄罗斯民族状况及去图瓦考察的反思》。主要内容包括俄罗斯民族概况,苏联解体的民族因素作用,当前国家走向强盛与各个民族地区的共同繁荣与意义——普京总统的先见,从图瓦本地社会心态论,需要加快民族地区发展。
从使馆回来后,做下午4:10之前到莫大民族学教研室见尼老师要谈内容的准备。准备了三个方面要谈的内容:汇报去图瓦时间、地区、体会;邀请尼老师在方便的时候去内蒙古和内蒙古师范大学访问;汇报我正在翻译他的论文进展情况,并交代我的回国时间。前日和马博士去阿上采购食品,同时买好了送尼老师的礼物——一瓶法国葡萄酒(220多卢布)。带上这礼物,于下午3:40出发去历史系大楼,民族学系在大楼四层。到了四楼走廊,便看到尼老师沉稳、风度翩翩、提着公文包,从走廊一头向办公室方向走来,这时4点多几分钟,可见他的守时,时间观念极强。问候并同行,他边走边问起我的图瓦之行,什么时候去的,去了多长时间等。进办公室,放了一暑假的办公室拉着百叶窗,是熟悉的刚开学又开始进入工作的样子,一种其他单位所没有的书卷气。尼老师问我:对俄罗斯感觉怎么样?我说:越来越喜欢俄罗斯!他那样高兴地笑了。一到办公室,很快有同事来办事,或进来打招呼。我拿出礼物——那瓶红酒敬献给我这位异国的合作导师。他说:是中国的?我说不是,是在这里买的,不知道好不好。尼老师很感兴趣地端详着酒瓶,说:很好。我按照笔记本上准备好的交流内容谈,有板有眼,感觉自己很是幼稚。不过,尼老师似乎对我做了准备很满意。
1.交流中谈到杨老师,他说杨教授似乎没有来过莫大。我很诚挚地邀请尼老师到中国、到中央民族大学、到内蒙古师范大学访问、讲学。他说自己去过哈尔滨、满洲里。我说我们可以有交流,学生、教师之间的互访、互学等,他说可以是那种三个月的互换培养——本科生、硕士研究生到对方的学校学习三个月,或短期交流学习。他非常内行地问我是否跨北京和内蒙古之间在工作。这提醒我,回去后是否该与中央民大民族学与社会学系、清华大学人文学院等国内开设人类学、民族学专业的大学联系,建立一些学术关系,或一些形式的交流。看来,这是一种拓展学术交流、提升学术身份的客观需要。入世出世,内心尽可能清醒就好。
2.关于图瓦。我说图瓦东北部村落人口目前靠一定的畜牧业及狩猎、驯鹿作为生计,同时,现代化要素如手机、冰箱、电视、汽车等占有一定比例。尼老师对此很感兴趣。他对图瓦社会状况比较熟悉,说中国、蒙古国都有图瓦人,但是人口少。
我们谈话中间,敲门进来位女教授,60来岁,围着围巾,裙装,安静而优雅。彼此介绍认识。我请尼老师给我们拍照合影留念,又请这位女教授给我和尼老师合影留念。气氛其乐融融。谈到翻译,我说正在翻译的论文很好,就是有些长,如果有短一点儿的就好了,我问尼老师有没有篇幅短一点儿的。尼老师欣然地从电脑中往我U盘里存了篇短的,边做边对那位女教授说何群去了图瓦,和阿列娜她们到农村调查。看来,从莫斯科去图瓦,的确需要下一番决心,似乎在场的二位都没有去过图瓦。女教授问我:那里美吧?我说很美,但很热,气候没有莫斯科好。
和莫大女教授合影留念(尼老师摄)
我看那位女教授和尼老师有事要谈,也觉得自己今天准备要谈的已基本谈了,就起身告辞。尼老师也很友爱地说:祝你幸福!并不无俄罗斯式幽默、风雅地又用英语说:再见,希望我们用电子邮件保持联系。我想好了,再过两天把在图瓦拍的照片发给尼老师欣赏。他是一位和蔼可亲的思想家,也是位很有人情味、善解人意的师长。刚才,在他摆弄我的相机、帮助我和那位老师照相时,他赞美相机“非常好”。仿佛好学者总是自然、亲切、质朴的。
2012年9月7日
8月12日从图瓦回到莫斯科,当日开始整理去图瓦获得的资料,到今天9月7日,整理完毕,共56000多字,共计整理25天,纯整理时间应该是两周多点。分两块:调查笔记本上所记;回忆资料、问题线索。可供挖掘、利用的不少。很愉快,有一种难得的成就感,这是其他所无法替代的,也是自己从事学术工作以来唯一一次在国外少数民族地区做调查,很多感受和体会,都是前所未有的。世界上没有不付出就收获的事,付出越多,一般收获越大。投机取巧并不总能够得逞,在一些领域,如学术研究领域,投机取巧被认为不入流,或智力不行,玩一些可怜的世俗把戏。
……
从9月1日到9月9日,是莫斯科城市日。前天和小迪老师去红场买在克里姆林宫剧院演出的芭蕾舞剧《胡桃夹子》的票。在红场,意外领略到不少节日气氛。我们先参观了我向往已久的列宁墓。列宁墓位于红场内克里姆林宫城墙近处。列宁墓后侧的一排墓地、墓碑,安葬着斯大林、勃列日涅夫等苏联党和国家领袖。列宁墓,在我看来,这座有些接近中国东北农村两间土房长宽、高矮,有些接近塔形的酱红色的石头建筑,没有想象的那样阴森,我甚至没有感受到这是坟墓,更像是一套普通的地下办公室。在柔和的灯光以及工作人员守护中,列宁——这位影响苏联、俄罗斯及世界的名人,安详地躺在那里,仿佛只是暂时休息一会。脸颊不像经常看到的图片或塑像那样丰满,个子不高。我向他鞠躬致敬,这位我从小就不断听到读到他的名字的杰出的人。斯大林的坟墓在列宁墓后核心的位置,一米长宽的墓碑上有他的塑像,他那标志性的胡须以及五官,似乎也没有图片中那么夸张。克里姆林宫被一圈厚重的数人高的深红色的墙包围着,高墙每隔一段,凸起一草绿色、尖顶类似炮楼样的建筑。这些影响一个国家历史的人物,浓缩石碑以致纪念。这一排二十多个墓碑后,贴近克里姆林宫围墙的,是更小的甚至一尺多见方的小墓碑,因不方便走到近处,看不清楚墓碑上的文字。事实上,位于红场南侧并有隔离带的所在,是以列宁墓为核心的墓碑群。进入列宁墓和墓碑群,检查严格,不让带相机,尽管我的相机就在外衣兜里,但知道,在这里是不能造次的。小迪老师因查到手机而没让进入。我的手机也在包里,也许工作检查人员没有看到,总之放行了。
红场
列宁墓
从列宁墓出来,我们在红场转了一圈,接着去买剧票。买好剧票(800卢布),时间还早。听到马涅什广场那边有悦耳的乐曲,人头攒动。凑过去,原来是由20多人组成的来自英国的苏格兰民间乐队在演奏。乐手是过去在图片、照片中看到的苏格兰传统打扮:黑红格百褶裙、白皮鞋、黑红格袜子——男女一样。是一种有趣的乐器,音乐也是苏格兰传统乐曲。演奏者个个投入、严肃。围了不少观众,大家兴高采烈。红场内也搭起不少白色帐篷,一些简单的小屋,节日气氛令人放松、愉快。我花100卢布和化装成彼得大帝者合影。红场入门处还有化装成列宁、普希金的人。这是一种生意,和他们合影需要付费。这几个人去年第一次来红场就见到过。可以化装、装扮成任何大人物,允许挣已经过世的各类名人尤其是政治精英的钱——耐人寻味!以平常心看一切,就会减少人为带来的许多社会紧张。
莫斯科地铁
在马涅什广场巧遇苏格兰乐队表演
周五
2012年9月19日
今天9月19日。许多迹象显示在俄一年——异域天、人四季周期的完成。莫大我熟悉的那片、那一棵树的树叶,明显泛黄、红、紫,但是没有去年10月21日上午我走出宿舍、第一次见到它们时颜色深,天气也没那么肃杀。或许是清晨下过小雨,地上是湿的,有些零星的积水,被雨滋润过的树叶看起来五彩缤纷并闪着亮,空气中洋溢着清新的植物清香。冥冥之中,我体会到某种东欧特有的气息和浪漫。在秋雨中着长裙急行,去完成一件郑重的工作,兑现一项有益的承诺,是很美好的。
刚刚惊奇地发现,宿舍的暖气热了,昨晚即隐隐觉得屋里不冷,但是没有想到来暖气。看来,莫斯科或至少莫大的暖气是9月20日左右供应。不愧是能源富庶大国,也是曾经的苏联——世界超级大国,常在不经意的时候,提醒人们注意它固有的大家风度,殷实的家底。
上周六中午,和新疆社会科学院、去年11月来莫师大做访问学者的A同学去一个叫儿童世界的商场参加一签售活动,并在那家店买了副深樱桃色毛线手套,她选购几件童装。因她发现售货员将一儿童帽子价格弄错而多收了钱,所以“改正”用去半小时。接着逛了那条街上的两三家商店。下午5点左右回到大学地铁站,我去阿上买些食品。
已经4天没有出门,终于将本月21日(或28日)去使馆讲课的讲稿理出头绪。好在以往有所关注并来俄罗斯之后对有关资料一直有所搜集,但是即便如此,要整理出个东西也是件很耗人的事情。好在用去十多天时间,基本有个框架。感觉还不错,有一点成就感,考虑到回国后也用得上,还是尽量组织得好一点。
……
临近回国,真有点“终于熬到头”的异常轻松与兴奋。在俄一年,对自己方方面面的检验、考验、磨炼,是前所未有的。此番出国,使自己不再对世事人情大惊小怪——以宽容、平和、怜悯之心对待周遭,对何为独立—自主有了新的体会——因失去此,生活就没有办法继续。
周围不少国人的体会:在国外,需要有强大的内心。因国内熟人/关系社会形成的生计、情感依赖等诸多功能在国外的“断乳”,在国外,人渐渐变得心理很脆弱,在国内不算什么的事,在此内心的体会却异常敏感。在国外,与人交往是必须过的一关——遇到好朋友,彼此不排斥并渐有默契,更多靠运气,而如何彼此承受、达到互相帮助——陪伴、合作,真是看缘分了。在国外,国人之间开始喜欢用“我陪你”,举手之劳、很一般的“帮助”,都被打上功利/人情色彩。这在开始,自己很不习惯,后来慢慢理解,见怪不怪。仅就有限观察,国外这种国人关系生态,致因复杂,核心在于这种跨国“短期移民”。如在国外,果真需要与人交往,与人交往成为“一件事”。因国外的环境,亲友、家人、熟悉的一切都不在近旁,心理学研究的人的身心健康、常态与打扰不足、交往不够、倾诉/体谅匮乏,使“与人来往”变得分外珍贵。所谓出国忍受“孤独”是一大难题,这是实话。要习惯讲外语,是最直接需要面对的现实,不间断地需要办理学费、住宿、签证等各种手续,与合作导师的交流、交往,出行问题、安全问题,等等。国人之间的交往,一些时候的那种排斥、冷漠、猜忌,那种说不出的有时几个国人聚在一起时某种特有的因彼此提防、隔膜营造的郁闷、压抑,一些国人的“伶牙俐齿”——一些国人常常喜欢空洞的、虚妄的热闹,缺乏一种内心具有坚守所透射出的思考、沉静之美——并立于精神不败之地。好在自己运气不错,遇到了不少好朋友。……千辛万苦,自己总算很好地应对了检验,没有因此过于浪费时间,还做了不少正事。如友人所断:你是什么都没耽误,不那么累,又做了不少事。因在国外,至少在莫大,中国留学生几乎人人都重视自己的学业并极为勤奋、努力。要回国了,我应该说算努力,因此内心也算平静。遗憾当然有,没有任何遗憾,是很可怕的事。
中午
2012年9月21日
今天天气特别好,阳光和煦,无风无浪。近中午,实在无法忍耐,从窗口张望一阵,最后决计出去走走。想好了沿着对着观景台的校园马路,走到喷泉两侧。远望那里已经姹紫嫣红,美好而神秘。就这样按照计划走了一圈。在大门台阶上坐了一会儿,见一对母子溜达过去,小儿子三四岁的样子,非常可爱。常和B去的右侧的树、草,已经完全成熟,安静、祥和、富庶,令人留恋,让人有席地而坐、后倚靠树的冲动。一棵有型的伞型大树,叶子黄绿相间。最美的是,它的树干周围散落一圈它自己的落叶,这些落叶,比依然长在树枝上的要红、要黄,它们轻轻搭在长长短短的同样也在泛黄泛红的草地上,阳光中闪着纸醉金迷。从这里进入草坪——实际是草地,因没有人工修整,这里就是自然状态的草地——沿着不认真识别看不出路、只是被人们趟出的草丛小径往前走,走出这片疏疏密密、长着大大小小高高矮矮各种树木花草的草地,是莫大对着观景台的路。在快走出草地时,看到一位坐在树段上举目沉思的年轻男子,他不像是在等人,是特意这样,他的专注以及些许忧郁,使这片草地和树丛越发优美而深沉。
秋意是无疑的了。再过20多天,我要离开这里,走过莫斯科四季——千真万确。记得去年10月20日晚9点多我到莫大,第二天出宿舍门在莫大周围转了一圈,那天的秋意比今天要浓郁,已经是深秋,树叶深红,不太好拾起来收藏,作为不知是第几批的落叶,已经很干、很脆了,点点秋雨中,初冬已经不远。11月至次年3月——冬;4~5月——春;6~8月——夏;9~10月——秋。莫斯科的四季大致如此。
又转到B和我颇为疑惑的“有铁丝维护并加岗哨”的土堆。果真见到了穿制服的值班警察——这是个什么所在?从警察边走过——他在和一人聊天。看到吃东西的咖红色皮毛的松鼠,离它不远处还有一只鸟。见我走得近了,它便上树了。一会儿,听树上噼啪掉下东西,走回几步仔细察看,原来是松鼠吃了一半的橄榄状的什么果实。壮着胆走过这条很僻静的窄道,还好,刚才出来时遇到的那位小男生走在不远的前边……
莫斯科大学对着观景台一侧的大门的台阶、广场在维修,在铺沥青,等等。莫大永远是新的,而旧人在不断与它告别,向它致敬。
昨天给使馆有关部门电话,寻问讲课时间,告知因新生近日正在报道中,需要请示一下领导。看来要推到9月28日。我忽然猜想,不排除因讲题敏感而取消此次讲座。外交不是学术研究。
周五
第一届莫斯科华人基督教会大学生秋令营手册
2012年10月14日补记
2012年10月5~7日,参加了第一届莫斯科华人基督教会组织的大学生秋令营,地点在距离莫斯科市20多公里、莫斯科州的奥金佐夫市。场地安排在位于该市的某疗养院。到会有150多人,来自莫斯科以及周边的下新城(下诺夫哥罗得,在莫斯科喀山火车站乘火车,2个小时左右可抵达)。台湾来了4位牧师及传道人:美丽姐,电影演员宋达民,某节目编导及一位家境贫寒、从小被送到外婆家、婚姻不幸的可爱女士。
参加这个活动,主要基于体会宗教人类学韵味的考虑。类似国内一些宗教研究者参加庙会、寺院活动,希望切身感受宗教之于人类的影响。
乘车前往莫斯科郊区秋令营活动场地
在莫斯科一年,从2012年5月以后,参加了四次华人基督教会组织的活动:一次是随于博士参与了在中国商人聚集的另一贸易市场——萨达沃市场某一活动地点举行的华商基督教祷告活动,另两次是在名叫华沙的活动地点举行的祷告活动,主要是听台湾某大学传道者布道。再加上此次——莫斯科华人基督教会组织的大学生秋令营。每次参与,都和参加者有程度不同的交流。还有一次,应邀和小霞的朋友王哥——商人,也是莫斯科华人基督教会领袖人物——会面,他邀请我和B、小霞在离留布里诺市场不远的孔子饭店吃饭。王哥开车到莫大接我们。那是今年2月的傍晚,雪很大,车走了好一阵。吃饭前,我完全不知道王哥是基督徒并在教会担任职务,曾回国以及到其他国家讲教。吃饭中,从他的言谈和兴致,很快发现他是基督教很虔诚的信仰者。吃饭中,他基本在谈他的宗教感受,神的伟大,他与神的密切关系,神对他行动和思想的启示、指引与拯救。
应该说,在来莫斯科之前,我没有接触过基督教,尽管也曾到所生活城市基督教堂参观,但是没有参与过布道、祷告等宗教仪式,来莫斯科,算是有了初步的参与观察、切身体验。应该说,在莫斯科与基督教的接触,来自于老师提供的机会,也是留学生活特殊性——单调、寂寞、感觉到与所在社会接触之匮乏,使自己产生了在国内几乎没有的想去“看看”的想法。从切身体验也可推断,这或许正是海外中国学生更有可能滑向宗教的环境与生存原因——参加宗教活动,同胞聚会,并且同样具有吸引力的是,莫斯科华人基督教会每次活动都给参加者提供一次饭食,这对不习惯俄餐、最后往往自己做些简单的中国饭菜充饥的中国学生来讲诱惑很大。好在,如莫斯科大学,走廊里有公共厨房。而我在食堂吃了三个多月俄餐之后,也开始尝试自己做简易的国饭——机缘起始于继承了一位学成回国同学的电饭煲:先焖好米饭,盛出后,再焖菜——应谈不上炒,也谈不上炖。而到至少两公里外的超市采购简单的食材,应该是雷打不动的硬任务。这项任务非常磨炼人。而换掉宿舍内出问题的灯泡,修理出问题的厕所、洗浴设备,这些似乎男性比较拿手的活计在这里要自己完成——如果你想能够正常、体面地持续你的生活与学习计划的话。有时到楼内中国同学开的小小“超市”,买点儿速冻饺子,那堪称隆重的改善“伙食”。有同学甚至发明了电饭锅一锅出:将米与火腿、胡萝卜、洋葱丁放在一起焖,享用祖国美食,也是很大的满足,即便每次的饭菜不过是国内的家常便饭——馒头、花卷、炖菜或炒菜。能享用一次,身心都能获得满足,凡此,都使基督教有其存在并继续繁荣、发展的土壤。
总体来讲,基督教在莫斯科华人中的兴起,有其社会土壤和必然性。它带给这些身处异域的华人的安慰,是其他亲情、人际关系所无法替代的。从有限的了解和切身感受,在国外的辛苦,尤其心灵—精神的磨难,是不遭遇者所难以体会的。不少人都有共同体会:在国外需要有强大的内心,因所面对的周遭事物、所必须面对的难题,都是在国内不会有的。越是这种情况,将人的心挤压得越发敏感、脆弱,国人之间也越发变得猜忌、冷漠、排斥,这无疑使国外本来就孤单、寂寞的生活雪上加霜。国人刚来时都希望能一团和气,一队人马一起出行,到最后多维持三三两两,互相能够帮助照应,如做伴去超市,无聊了打打电话,没来得及换卢布时互相接济,等等。而这种相对宽松的关系,是以磨炼、选择为前提的,经历了心惊肉跳后,发现不可能人人都能够处得来。有时是彼此求同存异,没有办法的办法。在国外,国人之间谁也不知道怎么形成的常用概念——“陪”,如果一个人不方便、没心情外出做什么,希望有人同行,那要忍受“人家陪你”的压力和人情。而无论传闻还是亲身感受到的俄罗斯人对中国人的偏见在一定程度上也是有的。陌生的一切,铁一般冰凉、生硬的困难。有在莫大读过三年书的女生说:在此就是这种交往法,即便自己有时间,很方便,也要要个人情,是在表明自己不方便的情况下还在帮助你,为你做什么,没有随便就给别人什么好处的事。所以,大家都习惯了能够自己做的就自己做,绝不轻易求人;也不多说自己什么,更不能说自己有什么难题和困难。人们普遍觉得,拆台、好事的人,总是防不胜防。而知识分子之间那种文人相轻,说话、做事都想占上风等心态,在此显现无遗。好指点、好批评人,是一些人所不自觉的。对此,我印象很深。好在最后识别出人都差不多,都有软肋。以不变应万变,在这里也许是最高明的处理人际关系的法宝。以上很冰冷、世俗的国人之间关系,也促使人到教会找寄托、找排遣,在宗教——耶稣基督信徒名义下,大家在那一刻,成为兄弟姐妹也好啊!即便离开基督教的“场”,因撒旦没有走远,本性也难改,教养也非一两日修得,但是至少祷告、赞美耶稣那一刻,人们天使的味道仿佛强了一些。
在华沙(莫斯科华商对一祷告活动地点的称谓)参加华商基督徒祷告活动吃饭时,和来自湖北一女商人闲聊,她来俄罗斯卖衣服已经几年。她衣着光鲜,打扮入时,很有几分老板做派,看来生意、生活状况均不错。那位夫人头发染成淡黄色、在莫斯科买了住房、大儿子读大学并有一小女儿的五十来岁的男人,不太愿意说话,人很好。当谈到不认识俄文、听不懂俄语与乘地铁困难时,他说:坐地铁到哪一站下不知道,可以数啊,数经过几站到所去的那一站,这需要进地铁之前先弄清楚。从这一点出行的小事,就可以体会他们当年来莫斯科生活的艰辛。5日秋令营上某位女生说:在国外,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在国外一年,胜过国内5年的长进。
于涛因博士学位论文写在俄华商的适应与生存,他的田野地点就在大市场,他对在俄华商定有深入的了解。他很能干,人也随和。为了多搜集一些资料,他帮市场内华商义务地看摊儿,而摊主并不愿意满足他了解情况的愿望。为了接近调查对象,他帮摊主的孩子联系在莫斯科上学的事,陪同刚到莫斯科大市场经商的年轻中国人上街,熟悉莫斯科市,帮销售机票的人推销机票等,甚至有时很不爱面子地希望留在人家家里多谈谈。还有一次干脆住在大市场附近的旅店,为了能在凌晨四点市场上班时看到当时的情形,有机会多和那里的华商接触。他说,自己的调查能够比较理想,多亏华人基督教会一些人的帮助,如王哥等人。在俄罗斯走近基督教,应该是基督信教徒给予他的帮助感动了他。
从上述看,正如人类精神创造起因、过程、走向的复杂性,对一种宗教妄加评论,否定或赞美,都难以贴近事物本身。客观地讲,在俄华人基督教会,对于在俄华人管理有不少积极作用,有些作用是政府组织所不具备的,如亲和性、民间性。这些也与中国传统的讲究家乡、家族关系很契合,等于说中国传统社会维系、凝聚功能在莫斯科华人世界得到了延续。
前日晚和于涛到王哥家吃饭,丰盛的家宴。前年(或去年)新买的房,有130多平方米,装修也很考究。他在河北农村老家以及上海都有房,在俄罗斯有几辆汽车,有新建的工厂(不在莫斯科),有公司,经营70多种卫生用品,俄罗斯人、中国人到他这里批发,生意不错。他全家都是基督教徒。那晚开饭前,老王代在座四人进行了祷告。家里专门开辟有祷告室,里面供奉着基督圣像,客厅也摆放了不少圣像。他老伴近些年来莫斯科,也成为虔诚的信徒,现在经学院学习,每周一次课程,到华沙,每堂课费用100卢布,有时晚上近11点才下课回家。他四个女儿、一个儿子。小女儿和儿子目前在莫斯科两所大学读书。二女儿在国内,负责给在莫斯科的父亲在国内进货、发货。看得出来,老王的经营,主要是家族式的——主要成员是女儿、女婿。但是他借鉴了不少国外企业经验,人也极为聪明,有经济头脑,老伴是贤妻良母,是他的得力助手。
昨天(10月13日,周六)从超市回来进入水区院落,有人问我是不是中国人。原来是一位俄罗斯女博士,在语言学院,老家在“白城”。她问我在莫大做什么,听我在历史系访学,问我可认识Y。因她和Y认识,彼此学习语言。我告之自己很快要回国,请她留下电子邮箱,可能是一种顺水推舟。实际她希望向我传教,正如那晚老王所说:他理解是于涛完成了一件事功,即影响了我,使我了解基督教。他可能根本无法知道我参与教会活动,完全是宗教人类学田野动机。只是自己作为一个人,并因专业或许更懂人性,所以,有时可能更容易被人间的事情——善、恶或怜悯所感动而已。
2012年10月11日
今天11日,还有7天(下周四)起程。17日与中国的哥小陈联系,请于涛送我到机场。要回国了,回去还是常态,无论等待自己的是什么。
就要离开难忘的莫斯科,竟也轻松自然。自我认为在此一年收获超出计划,没有浪费时间,身体还好,一切都还好,对自己是满意的。剩余2300美元带回国(14000元人民币)。家里给补贴了16000元。连同自己来时带来的近1万元,等于此次在国外一年,自己贴补近3万元。国家留学基金委每月给生活费1100美元(近7000元),12个月共13200美元(79200元),再加上个人贴补近3万,共开销近11万元(其中:莫大历史系收学费3万余元;莫大收住宿费2万余元,合计5万余元),其他用于调查——去图瓦(3000多元)、摩尔曼斯克(1000多元)、图拉等;采购衣物、饭食、日用品、回国礼品等。平均每月开销500美元,即3000元人民币。
使馆教育处安排的给在莫斯科中国博士、硕士做报告一事,因刚开学,组织学生较难等原因而取消。有些遗憾。好在有谚语云:劳动不会白费。这不是好人自己或好人之间的安慰。
周四
2012年10月12日
今天做了两件必须做的事:换了400美元,12000多卢布,还前日上街借小迪老师的1万卢布,余下的用作18日下午去机场打的1500卢布和近5天生活费。今天做的另一件事,就是给合作导师尼教授、图瓦国立大学阿列娜写了临回国的告别信:体会、感谢、未来的合作。
给尼老师的信内容如下:
敬爱的尼基什科夫教授您好!
我上周去办公室看望您,遗憾您当时没有在办公室。我下周四(10月18日)回国。难忘一年来在莫斯科的生活,难忘莫斯科大学,更难忘您的指教和帮助。无疑,这是我人生中一段非常值得纪念的岁月。
临行之际,也不知道能否和您再见一面。
应我请求,您送我学习的两篇论文,我回去后会接着翻译和学习,并争取在中国期刊发表。我相信,您的思想和观点,定会引起中国同行的兴趣,给中国民族学、人类学研究带来有益启发。
很希望以后我们能够再见,我来莫斯科参加您组织的会议和学术活动,您去中国访问,到我的家乡内蒙古看看。您到中国时,如果方便,一定要通知我。
衷心祝福您!
何群
2012年10月12日
给阿列娜老师的信:
亲爱的列娜您好!
分别一个多月,一切可好?在图瓦我们一起调查的美好时光经常出现在我的脑海中,亲切的图瓦兄弟给我留下美好记忆;也和您学习到不少工作方法。在此,请接受我衷心的谢意!
我下周四(10月18日)回国。很希望以后我们能够再见,我来莫斯科、去图瓦参加您组织的会议和学术活动,您去中国访问,到我的家乡内蒙古看看。您到中国时,如果方便,一定要通知我。
请代我向拉丽沙、雅格达老师表示问候和感谢!也代问阿拉特好!相信我们有缘再见!
衷心祝福您!
何群
2012年10月12日
信发出去后,很快收到阿列娜老师热情洋溢的回信。给我很大安慰,表明自己图瓦之行是成功的,与邀请者、合作者的合作、交流是成功的。阿列娜老师的回信如下:
Елена Айыжы 2012年10月12日 17∶21 (星期五)
Добрый день Хэ Цюнь! спасибо тебе моя хорошая! спасибо что составила нашу компанию.Жизнь на этом не заканчивается,мы с тобой обязательно встретимся.Китайская экспедиция была очень интересной.Если будут у тебя на родине международные экспедиции,конференции ты пиши нам,мы сможем приехать и к нам тоже приезжай,с семьей,одна не важно,просто приезжай отдохнуть.Мы всегда рады тебя видеть!!! всем нашим обязательно передам твой привет! Пиши,не исчезай! Обнимаю.Лена
初步拟了几个在俄罗斯调查、感悟出的题目,回去后挤时间,争取一个一个地写出来。事实越来越证明,把自己的事情干好最为关键。这是谈一切的前提。
周五晚于莫大水区403宿舍
2012年10月14日
今天10月14日,真的是离回国之日屈指可数了。内心很平静:道法自然。
这一年,如同过去的岁月,自己没有虚度,一直在努力,成果也不少,有些超出自己计划的,如去图瓦调查等工作。
今晚J请吃饭送行,明晚是微林,这两位小朋友(“80后”)都是出自真心,不是应酬、不是“没办法”。这很好,吃得也踏实些。有这种送行饭,也算是一种此次出国的锦上添花。因自己的确在人际关系上没有刻意做什么,基本是顺其自然,再加上自己一直没有到走廊公用厨房煤气上做饭,也都知道我请人吃饭不具备条件。坏事——没有使用煤气做饭——吃饭不讲究,成了最大的好事——做饭没条件、没有请客吃饭条件——省事、简单。问题是看到的太多的请吃饭,彼此都累——做的和吃的都累,但是多不敢不做不请。
有些遗憾的,可能还是没有去圣彼得堡,没看马戏表演等。好在遗憾是常态,比有其他遗憾还好些,比如如果没有抓住机会去图瓦调查……
昨天在阿上买十块巧克力、两块面包,礼物就这样了。不能过于被礼物所累。
中午
2012年10月21日
10月18日晚8点多从莫斯科科谢列梅杰沃机场起飞,次日上午7点多抵达北京。为期一年的俄罗斯访学结束。回想一下,2011年10月29日中午1点多从北京首都机场起飞,20日晚8点多到达莫斯科(莫斯科时间),顺利地提取行李,过边检,就这样,踏上了俄罗斯这块热土!真是一次无比壮观、悲壮、伟大的旅行!
Z的同事和朋友J在水区门外接我(也是她帮助我联系的接机的哥,并提前支付了打的费用——3000卢布),接着带我登记住房,又请我到她宿舍吃的晚饭。从这个晚上起,我便开始了之前我无法想象的留学生活。记得第一晚我完全没有洗漱,10点多或近11点,铺好楼妈送来的床单等,就那样躺下睡了。宿舍大概有8平方米,一个小长条;而床大概有一米宽,一侧有铁扶手,转身需要小心,否则会掉下来。二人合用洗卫。隔壁是位日本女性——优里,三十多岁的美女,说回国后结婚。我从她那里借来的镜子一直用到回国。我们相处友好,她6月回的国。9月初学校安排住进一乌克兰女性,她住进来三四天就出去了,一直到我10月18日回国,都没有回来。房间里没有留下她的任何物件。等于说,优里走后四个月,就是我一个人享用这间宿舍。
2011年12月26日留学生迎新晚会上李辉大使致辞
使馆2012年新春联欢晚会邀请函
莫大餐厅之一
2011年11月在阿上买的每天和我在一起的伙伴美沙沙
莫大宿舍里总陪我的小花
2012年10月又是莫大深秋时节
再见我们的莫大
往事不堪回首,美好的“洋插队”!应该在半年过去之后,似乎习惯了一些。在食堂吃了3个多月,后小霞送我一电饭锅,之后开始尝试自己做饭。春季电饭锅烧坏,在中国人小卖店新买一个。回国由小迪老师继承,窗台的伙伴——极普通、极可爱的小花——“总陪我的小花”、棉被也归了小迪老师,电水壶送给W……
中午
2015年6月18日
今天接近中午11点时,意外收到一封来自俄罗斯图瓦共和国的电子邮件,原来是阿勒沙娜博士所发。收到她的来信,很有几分感动。这位办事认真并不乏才华、理想的图瓦族姑娘,是我在异国他乡的好朋友。她谈到,自己已于去年(2014年)博士毕业,而她的导师——敬爱的А.А.尼基申科夫教授于她毕业半年前,也就是2013年秋天因病去世。她的沉痛心情充斥在字里行间。听到这个极度意外的消息,也让我的心情极为沉重、苦涩、痛苦,不禁再次感叹人生、生命之无常、脆弱。
回忆2011年10月到2012年10月期间,我和这位在俄罗斯大名鼎鼎,在国际人类学界也颇有名气和学术地位的学者——我在莫大访学的合作导师А.А.尼基申科夫教授的点点滴滴。刚开始,他似乎对于我这位来自中国不知名的学者合作没有什么兴趣,在经我谈自己的研究领域、取得的一些科研成果之后,他才慢慢觉得值得合作—交流,并介绍我和俄罗斯几位研究土著、小民族文化的学者认识,推荐给我几本有关的著作。或许我因与他正在带的博士——来自图瓦的图瓦族姑娘阿勒沙娜博士比较熟悉,并同属于蒙古人种及复杂的民族历史渊源,这位俄罗斯著名的人类学(民族学)家才对我产生较为当真的学术合作态度。这位儒雅、和气而不乏风趣、才情洋溢的尼教授——莫斯科大学历史系民族学教研室主任,在我们五次的见面、交流过程中,他送我巧克力,我送他红酒,他不乏风趣地让我以蒙古族礼节将见面礼“敬献”给他,他还提到去过中国,去过内蒙古。我请他允许我翻译他的大作,争取介绍给中国读者。第一次,他给了我篇幅很长的一篇,大致过了一段时间再见面,我提出能否再给我一篇短些的,因第一篇太长。他似乎对我的诚恳颇为赞赏,又笑呵呵地从电脑里翻出一篇短些的文章。他侧重研究俄罗斯民族性、民族与国家认同等重大议题,他的论文引经据典、咬文嚼字,翻译起来并非易事。遗憾的是,因世俗干扰,以及许多原因,这两篇文章至今只接近翻译完成一篇,这也使我今天深感愧疚与不安; 正是因为有尼老师的热心介绍,认识了前来莫大办事的图瓦国立大学阿列娜·瓦列里耶夫娜·阿伊真教授,并应邀同她的课题组深入图瓦东部以狩猎、驯鹿及简单的畜牧业为生计的地区,体会海外人类学万般滋味,实际感受图瓦基本百姓生活,成为我在俄罗斯期间仿佛上苍赐予的、极为珍贵的人生和学术收获。
记得在2012年初,有一段时间没有和尼老师见面,后来听说他因病在家休息。又过了一段时间,我们相约在他莫大历史系办公楼——图书馆右手侧4层——他的办公室见面。作为室主任,来他办公室找他办公谈事的人接连不断。他总是那样慢条斯理、优雅从容(给我留有很深刻印象、与身为教研室主任的尼老师不无关系的是,民族学教研室办公区走廊的布置之雅致与品位——古今人类学领域大师事迹介绍,多种族、多文化构成的缤纷多彩的人类社会,莫斯科大学民族学教研室师生田野工作纪实图片、科研成果——无不阐释着何为一流大学、何为对学术的真敬重、何为学术氛围——陶冶学生学术热情、情怀的好环境)。记得那次见面,他看上去很瘦弱,气色也不好。呜呼!谁知道2013年9月他还是因病去世了,是不是2012年4月所生疾病的延续?2012年10月18日,带着万千感慨和怀念,莫名的依依不舍,我从莫斯科启程回国。似乎是这年9月底或10月初,我们见了最后一面,他托付我回国转交给杨老师一本他们编辑的论文集,并让我转达他所在系与中央民族大学进行学术合作的想法。无限的怀念,难以言表。中国人有句老话:善恶有报。尼老师不该走得这么早!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人生难得是欢聚,唯有别离多。”——尼教授的离开,也让我猛然想起中国近代诗人李叔同的这句诗,诗情画意,这句诗,此刻是如此具体。在此,我很想说:尼老师,您走好!另一个世界的人们,照样会非常喜爱您。
[1]МГУ,全名国立莫斯科罗蒙诺索夫大学(Московский государственный университет имени Ломоносова),校址在莫斯科。1755年由教育家M.B.罗蒙诺索夫倡议并创办,是俄罗斯规模最大、历史最悠久的综合性高等学校。其教授及毕业生不乏诺贝尔奖获得者和世界著名科学家,是全世界著名高等学府之一。
[2]萨米人是北欧土著居民,主要分布在挪威、瑞典、芬兰、俄罗斯,共计约54000人,其中俄罗斯分布有2000多人,聚居于北极地区科拉半岛摩尔曼斯克市洛沃泽罗镇。他们在该地区各处牧养驯鹿。从摩尔曼斯克市区到洛沃泽罗镇,大致需要两小时车程。
[3]2015年7月,就此诗作者请教四川大学出国留学人员培训部俄语教师王燕老师。王老师热情地给予帮助。她让我把问题部分发来,很快将答案发回给我。题目为:“萨米人的铃鼓”,作者位置文字是: “斯堪的纳维亚游客的礼物”,是游客送给博物馆的礼物(留言),这份礼物是诗歌。
[4]原载Г.Е.马尔科夫、Т.Д.索洛韦伊文,牛离生译《莫斯科大学的民族学教育——庆祝莫斯科大学历史系民族学教研室成立50周年》,中国社会科学院民族研究所主编《民族译丛》1992年第1期,第76~79页。原载《苏联民族学》1991年第1期。
[5]原载Г.Е.马尔科夫 Т.Д.索洛韦伊文,牛离生译:《莫斯科大学的民族学教育——庆祝莫斯科大学历史系民族学教研室成立50周年》,中国社会科学院民族研究所主编:《民族译丛》1992年第1期,第76~79页。原载《苏联民族学》1991年第1期。
[6]原载Г.Е.马尔科夫 Т.Д.索洛韦伊文,牛离生译:《莫斯科大学的民族学教育——庆祝莫斯科大学历史系民族学教研室成立50周年》,中国社会科学院民族研究所主编:《民族译丛》1992年第1期,第76~79页。原载《苏联民族学》1991年第1期。
[7]中央民族大学民族学社会学学院:《民族学与社会学学院学术通讯》2010年第3期。
[8]1856年5月22日,俄罗斯商人巴维尔·特列季亚科夫购买了一幅名为《与芬兰走私者的冲突》的油画,开始了他的绘画收藏,这一天成为特列季亚科夫画廊的诞生日。1874年画廊向公众开放,1892年特列季亚科夫将全部藏品无偿捐赠给莫斯科市政府,1918年列宁签署法令将该馆收归国有,原鲁缅采夫等博物馆及许多私人的收藏品皆并入该馆。百余年间画廊几经扩建,不断充实,画廊几乎收集了12世纪以来俄国美术的所有名作,是俄罗斯最伟大的艺术收藏馆之一。
[9]安娜·安德烈耶夫娜·阿赫玛托娃(Анна Андреевна Ахматова)(1889~1966)苏联-俄罗斯著名女诗人。
[10]从2015年6月尼老师的博士——阿勒沙娜来信中得知,2013年9月尼老师因患重病逝世。
[11]梁赞州首府,建于1095年,西部与图拉州交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