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漓水怪闻
朱老翁娓娓道来,末了又是一叹:“只恨我身无长技,年又老迈,只能在这漓水上讨生活,这水鬼一日不除,两岸乡民谁都甭想过上好日子!”
秦幽听来蹊跷,暗中留了心,又问:“既然大家有了防备,只要让自家女儿远离漓水,不就安全了吗?”
听得此问,朱老翁的老脸登时皱成了一朵菊花:“若是这般简单就好咯!”
“大伙儿原先也这样想,可后来发现,千防万防,依然有少女溺水,往往夜里发生,白日发现,根本防不住,这就邪了门儿了,说不是水鬼勾引的,谁信?”
秦幽心思一转,再问道:“这样的事,每隔多久发生一次?”
“这……”朱老翁回忆一番,答道:“每月都有发生,有时一人,有时两三人,月初,月中、月末都发生过。”
秦幽微微凝眉,听着似乎没有规律,但玄机往往就在其中:“尸身都是在哪儿发现的?”
朱老翁面露悲色:“这就不一定了,有的在岸边,有的在江上,还有那凄惨的,缠在莲茎底,直到面目全非才被打捞上来,哎……造孽啊,也不知这种日子到哪天才是头啊!”
秦幽听到此处,轻轻转动藕花,展眉追问:“老丈说的可是这片莲田?”
朱老翁点点头,道:“这漓水上就这一片莲田,方圆十里,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就我走的这一段,还算干净,尚未死过人。”
秦幽状似无意地问道:“这漓水既然已不干净,其中的物产必然跟着遭殃,怎么城主府还敢要这里的莲子。”
朱老翁砸吧嘴,讥讽道:“无忧城有镇城之宝庇护,死的又不是城里人,城主大人哪里忌讳这些,只要出得起高价,总有人愿意铤而走险,不过……”
朱老翁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就算有镇城之宝庇护,莲下的藕也是吃不得的,自从无忧城里也有人吃藕死了,就无人再下水挖藕了。”
秦幽笑道:“这倒奇怪,莲子吃不死人,藕却能吃死人?”
朱老翁道:“可不是吗?定是水鬼作祟,水下的东西都碰不得,这不,连鱼虾都死绝了,藕还能没毒吗?”
秦幽扫视水面,的确没见游鱼,他想了想,又道:“既然水鬼只害少女,那采莲的活儿交给青壮汉子不就成了吗?”
提起这点,朱老翁气都不打一处来:“可恨就可恨在这儿,那楚城主是个讲究人,若非妙龄少女亲手采剥的莲子,城主府绝不会收,且,他们还有甄辨采莲之人的法子,若有欺瞒,赶出无忧城,整户人家都别想再到城里讨生活了。”
秦幽听得有趣,悠哉地摇着折扇道:“这倒是神奇得很,老丈可知是什么法子?”
朱老翁自鼻腔里“哼”出浓浓的不悦:“我若有本事知道,还用在这里撑船吗?”
秦幽但笑不语,仰天看云卷云舒,暗暗思量,看来此行远比预想的有趣得多。
朱老翁见他怡然自得,大有得道高人的风采,心中突然腾起一丝希望,兴冲冲问他道:“瞧公子谈吐,必是见过世面的,是不是有门道,可解漓水之危?”
秦幽扬唇,笑如和煦春风:“不过旅途无聊,随便聊聊罢了。”
朱老翁老脸一黑,瞬时没了谈话的兴致,他怏怏然闷哼一声,将脸别过一边,不再看他。
谈话间,扁舟已过莲田,莲叶渐渐稀疏,秦幽迎风而立,遥望江岸上逐渐清晰的城墙,隐隐的,他看见了城门上斗大的三个字:无忧城。
忽然,一丝异样匆匆逃过身边,秦幽不由自主地看向船下流水,凝眸片刻,倏地一合折扇,向朱老翁轻轻一点,丹唇微启,吐出一个字:“定!”
刹那,朱老翁撑着长篙的动作就此定格,脸上仍保持着惆怅的表情,扁舟悠悠荡荡,仿佛置身云端。
这里有暖阳、微风、莲香,本该是惬意休闲的好地方,可惜染了血腥气,坏了好景致。
秦幽惋惜地一叹,足尖点上船舷,正要下水,瞥眼瞧见手中的藕花,顿觉累赘,正欲丢弃,余光却下意识地扫向船舱。
那里面,酒醉未醒的小女子尚在酣睡,她翘起二郎腿,不是挠挠这里,就是抓抓那里,樱唇规律地翕张,唇角隐见可疑的晶莹,睡相不雅至极。
秦幽微微一笑,眸底流过一丝戏谑,他踏入船舱,半跪在她身边,将藕花插入她蜷起的手中,大大的花朵恰对着她泛红的睡脸,宛如在嘲笑她的睡相,颇为滑稽。
秦幽十分友善地用扇柄点了点她的脑门,笑得像慈父一般:“送你了。”
话音刚落,人随即消失不见,下一刻,水面上就漾起了一圈圈小小的波纹,波纹慢慢扩大,消散,不一会儿,水面又恢复了平静。
漓水下,秦幽裹在巨大的气泡般的结界里,缓缓沉向江底,光线随着远离水面,越来越弱,至江底,已是幽暗一片。
秦幽踩在柔软的淤泥上,轻合凤眸,掐起兰指,随着指尖一丝碧光闪过,结界表面渐渐渗进一点点砂砾般大小的暗红丝光。
丝光触及他的食指,如铁屑遇磁石般,立即附着在他指尖,接着,丝光越聚越多,越聚越快,逐渐凝成一颗红玛瑙。
凤眸倏然睁开,秦幽托起那颗指腹大小的红玛瑙,向前一抛,红玛瑙碰到结界,就像叶芽遇见阳光,拼命往外钻。
秦幽兰指一弹,红玛瑙挤出结界,向着江底更幽深处飘去,秦幽步履急行,跟随其后,寸步不离。
那当然不是真正的红玛瑙,而是由散落在江底的血气凝成的一颗小血珠,血珠里饱含了怨气、恐惧和愤怒。
岸上生活的凡人察觉不到,但江里生活的鱼虾却感受到了,无怪这片水域里没有生命,有命活下的也都迁徙了。
血珠越飘越快,秦幽也越走越快,到最后,血珠似受到召唤般,飞了起来,秦幽一撩袍角,也跟着飞了起来,眼前的景象越来越熟悉。
地势逐渐变高,一根根莲茎交错纵横,自泥底抽拔而出,高高向上延伸,头顶的江面上,莲叶田田,遮蔽了光线,原来,他又走回了莲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