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马路
重庆市人民大礼堂的背面,有一条呈“之”字形的马路。20世纪50年代的时候,新落成的重庆市人民大礼堂金碧辉煌,她身后的这条马路,也被叫作新马路。
我的家,就在这条新马路的“之”字中间。这个“之”字中间,是一大片青草坡,草坡上高低错落分布着几幢小平房。这些小平房,背靠着马鞍山上的大礼堂,面对着嘉陵江边的人和街,现在想来,其实是依山傍水的好地方,而那时,这个地方,被用来安置“犯了错误”的人家。
我朦胧懂事的时候,也就是中国的“文化大革命”开始的时候。孩子们都不上学了,男孩子们自制滑轮车,滑轮车通常是由三个轴承组成,因为轴承不好找,能有四个轴承当然更好。前面一个后面两个,或者前后各两个穿在两根木条上,再钉在一块木板上就可以做成了。每天黄昏时分,新马路的“之”字顶上,在一群小伙伴羡慕的眼神中,有车的孩子得意扬扬的坐上滑轮车,“呼呼呼”往下飞快驶去,一会儿,提着车“噔噔噔”从之字底下那一坡梯坎跑上来,又滑下去。如此往返,乐此不疲。没车又想玩的小孩,眼巴巴地看着,等到有人玩累了让自己也玩上一把。那条马路,带给了孩子们多少的快乐。
新马路的一边,是人民大礼堂的围墙。围墙里面,种了一大片的芭蕉。围墙跟行道树差不多高。在大孩子的带领下,有一天,我们七八个小孩集体爬树翻墙,跳到大礼堂里面。芭蕉太高,始终够不着,我们就往礼堂里面跑,进去才发现,那一天,礼堂里面人还真不少。台子上站了一排人,戴着纸糊的高帽子,低着头,胸前挂一块大牌子写着他们的名字。我已经开始认字了,我认得那些名字有任白戈、廖书华……
新马路的另一边就有我的家。我家房子后面,生长着许多野生的夹竹桃,开花时节,红的花白的花分外好看。我家门前,有一块坝子,坝子边上,长着几株有些年头的枸树,夏天枸树结出红色的果实,噼里啪啦落得满地都是,有小孩尝过那果实,说是甜的。我最爱用掉下的枸树叶子来擦洗脸盆,一擦就干净,可好用了。当然,草坡坡上,还有很多的枸树、黄葛树、苦楝子树等等,有的开花,有的结果,一年四季姹紫嫣红。
那时候家家煮饭都是用的蜂窝煤,蜂窝煤可以买到,引燃蜂窝煤的柴火比较难寻,有人便打起了周边植物的主意。最先被砍掉的就是夹竹桃。物资匮乏的年代,一人带头,大家都动手了。于是乎,一时间,坝子上晒满了砍成一小节一小节的圆圆的夹竹桃枝。邻居有位李爷爷,原是一有名报刊的编辑,犯了“错误”后被安置在这里,家里人都不大来看他,只有一个跟我年纪相仿的小女孩,他的孙女陪着他一起生活。有一天,孙女尿床了,李爷爷拿着尿湿的被子到坝子里晒,不幸踩在圆圆的夹竹桃上,狠狠地摔了一跤,从此瘫在了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