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伦乐

通高16.2厘米

乙酉年春，纽约苏富比拍卖有象牙圆雕一座。一老者手扶屈膝，另手执蒲扇，坐湖石平坦处，啜茗乘凉。一小儿跪蹲其后，攥小拳捶背，桑榆暮景与乖觉活泼，谐乐盎然。（图1）拍卖者无以名之，称“组像，清代”。此寻常生活情景，实称有专名。

图1

人伦之说，见《孟子·滕文公上》:“使契为司徒，教以人伦，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幼有序，朋友有信。”朱熹注：“伦，序也。”人伦五常，与生俱来，万古不移，可谓之天伦。世人百姓则古今略同，将谆谆教导一味断章取义、就简近便、活学活用，大抵认家人亲亲之义为天伦之义，家人亲亲之乐为天伦之乐耳。此牙雕写长辈享弄孙之乐，是“天伦乐”也。

乾隆至嘉道间，牙角竹石雕艺逼真、取材写实之风气大兴，实肇端于康雍。如周彬、杨玉璇寿山石雕，虽神仙道释人物，必毕肖真人。又如项天成虎丘捏像绝技，为主顾影真造像，须眉七窍，一一赅存。此牙雕之爷翁，慈眉善目，门齿缺豁，皮松肉弛，耳廓脆骨薄透，锁肋条条可数，旧履趿拉走形，直是一街头邻里老人家。孙儿则仍袭宋人童子婴戏脸相，留顶发，面如满月，下颏容长肥圆。新风与旧式并存，有康雍乾移易过渡意味（图2）。眼目之雕法极具特色，不点瞳睛，留白如杏仁，明末至雍乾间牙雕立像上常见。（图3）定为雍乾间北派佳制，当无不妥。

图2 牙雕天伦乐

图3 清初牙雕彩绘童子

明清以来，广东沿海设通商埠岸。洋夷定购牙雕，自是广作占地利人宜。故今日存世海外之牙雕，以广作盒具匣囊、鬼功球、帝后、仕女像居多，北派作品则百不一见。有海外人士囿于管窥，竟据以兴论，谓古代玉瓷漆铜诸艺，皆许中国为冠盖，独牙雕稍逊日本。惜乎彼辈未见北派京作精绝之品，若然，必顿洗谬观。

牙雕天伦乐，传为英伦牙雕收藏大家萨逊爵士（Sir Victor Sassoon）旧藏。彼于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即与利物浦公众图书馆合编《萨氏中国象牙雕刻藏品集览》，漏绽虽多，却也图文并举，振振有词，较新中国文物界对古代牙雕工艺之研究，实占捷登之先。

题材既稀见，雕艺又娴熟，且属名家故物，故赴现场竞得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