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镜中人
清晨的阳光透过蓝色的窗帘洒到床上，我从梦中醒来，看到枕边熟睡的林晚，他的脸如此俊朗，光影把他的睫毛拉得更长，覆盖在脸颊上，显得那么动人。我把脸贴得离他更近，他呼吸轻柔起伏，就扑打在我的耳边，这种感觉如此真切，如此幸福。昨天，那种和他相距万里的感觉太可怕了，我不能失去他！此刻，我和他更加亲近，对他更加依赖！我希望这一刻可以无限延长，直到永远。
林晚似乎感觉到了我灼热的目光，睫毛眨眨醒了过来，温柔地刮了一下我的鼻子：“什么时候醒的呀小桃心，怎么不叫我？”
“我就想这么看着你，直到永远……”
“那我们就永远赖床吧。”
“你想得倒是很美，快起来吧，你上班要迟到了。”
“我不，我要陪你赖床，小桃心，你就是我每天起床最大的阻力你知道吗？”林晚伸手搂着我，他可爱得像个孩子一般跟我撒娇。我从未如此刻一样，感觉自己所拥有的一切竟是如此珍贵，林晚和这个家中的一切，还有我熟悉的幸福生活，仿佛都是失而复得。
但这个慵懒幸福的清晨，还是被闹钟反复打扰。林晚在我额上亲了一下，开始起床穿衣。“宝贝，这两天你没有休息好，今天就在家好好休息！”
“嗯。对了，老公，你在客厅新安装了镜子吗？昨晚我去客厅倒水喝，看见镜子吓了我一跳，能把它搬走吗？我现在有点害怕照镜子。”
“为什么啊？”
“因为……因为……我最近瘦了，黑眼圈好重，太难看了，我都不想看自己。”我编造着借口，不敢跟林晚说害怕镜子其实是害怕看到镜中自己的眼神，好像那并不是自己，而是来自另外一个世界。如果我说出实情，林晚一定会很担心。
“我的小桃心什么时候这么不自信了？你现在的样子就很美……”
“求求你了！”我打断了林晚，几乎快哭了，可能我的实际情况，远比林晚想得要严重，可我不敢告诉他。
但是我却在林晚的迟疑中感觉到他的担忧，他皱了皱眉，勉强挤出一丝微笑：“好的，放心吧，你再睡会。”
我去客厅倒杯水，看见镜子已经不见了，顿时安心不少。浴室传来哗哗的水声，应该是林晚在洗漱了。隐约听到他的说话声，是在打电话？什么样的电话需要在浴室开着水龙头打呢？我顿生疑惑，轻轻走过去贴耳听起来。
“田大夫，我知道今天您调休，可是，您能到医院来一趟么？我有很急的事想见见您！……小桃她……她说她昨晚在客厅看见镜子，还看见了自己的样子，可是……客厅根本就没有镜子！”
我心里猛地一惊，手中水杯差点滑落，不可能！我记得就在客厅墙角，在窗户外透进来的灯光下，我看见了镜中我的样子，消瘦，冰冷，那种凝视的眼神连我自己都害怕……那一刻我感觉一阵寒冷，赶紧闭眼躲开，快速回到卧室，几乎是跳上床紧抱住林晚，让他的体温来缓缓抚平我急速的心跳……。
浴室里，接着传来林晚的声音：“田大夫，如果是精神分裂，两种人格为什么能彼此看见，您之前遇到过这样的状况吗？我怀疑小桃的问题比我们想象的要复杂的多……好的，那我们就九点见，嗯嗯，拜托了！”
感觉林晚要通完电话，浴室水声也停了，我赶紧回到卧室，整个人几乎瘫软到床上，整个人控制不住地发抖。
不一会儿，林晚送进来早餐，“吃完饭好好睡一觉，有事给我打电话哦！我会很快回来的！亲一个！”看得出尽管林晚强装笑颜，依然掩饰不了他满眼的担忧，他目光锁定着我，我知道他在观察我。
“嗯。”我点点头，尽量不让他看出来我在发抖。
“记得吃药哦！”
听见林晚的关门声，我终于忍不住崩溃地大哭一场，恐惧彻底淹没了我。我感觉自己病得很严重很严重，需要赶紧吃药，我一定要快点好起来！我还有家人，还有事业，平常让我略感疲倦的生活现在看起来是那么珍贵，我不能让我莫名其妙的病毁了眼前的幸福！
这时，客厅传来响动，像是凳子在地板上挪动的声音。林晚又回来了吗，是不是忘拿什么东西了？
“老公？”我叫道，外面却没有回应。
“老公，是你吗？”依然没有回应，我迟疑一阵，缓缓打开卧室门，客厅并没有人，窗户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海风吹开了，啪啪地来回晃悠，风吹起窗帘肆意飘舞着，整个屋子忽明忽暗。
原来是风，我松了一口气，关好窗户。这时困意涌上头来，连续两个晚上没睡好，我真该好好休息一下了。
回到卧室，我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不知道过了多久，伴随着窗外海浪的声音，我做了个奇怪的梦，梦见自己站在岩石边看着平静却漆黑的海水，水里的倒影突然向我招手，并露出邪魅的笑容，仿佛在说：“来呀，跳呀！”
她正是我在镜子中看到的样子，有着可怕的眼神，虽然长得和我一模一样，却仿佛魔鬼附体。我非常清晰地意识到，她并不是我！我拼命摇着头，恐惧地退缩，这时候海里的倒影突然伸出手抓住了我的脚腕，一下子把我拖入水中。水中的倒影碎裂成无数个我，她们面目狰狞，像一群围困猎物的猛兽。
在漆黑的海底，寒水刺骨，我挣扎着，自己的脚却依然被那双手抓得紧紧的，丝毫不能动弹。
“你是谁？放开我！”我不能呼吸，拼命挣扎。
“我就是你呀！”她嘻嘻笑着说，手却捏得更紧了。
“不，你不是！”
我猛地醒来，发现自己正躺在家中的浴缸里，身体不能动，手和脚已经被捆绑，水龙头正哗哗地流水，已经淹没到了胸部。可怕的是，一个女人正背对着我翻动着地上的工具箱，她穿着和我一模一样的睡衣。
我感觉胸口压着千斤巨石，拼命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说出来的话却如蚊蝇一般：“你是谁？”
女人回过头来，天呐，她竟然和我长得一模一样！她起身带着可怕的笑容缓缓走向我，这个表情我很熟悉，我抑制不住内心的恐怖，脱口而出：“是你！镜子里的女人！”
我努力睁大眼睛，要不是浴缸中的水冰冷刺骨，以及脚踝被捆绑的真实痛感，我一定以为自己还在做梦。这个女人，她并不是我的梦境，也不是我的幻觉，更不是我分裂的人格，她是真实存在的！
女人：“你醒了，看来安眠药的剂量还不够，我本来打算让你没有痛苦地离开这个世界，可惜了！”
“你是谁？”
女人：“看不出来吗？我是叶小桃！”
她是叶小桃？她看起来确实就是叶小桃，那么我是谁？我神经极度脆弱，那一刻我真的在怀疑自己，整个世界观摇摇欲坠。我是谁，我是真实的吗？
浴缸的水不断上涨，我脑中却快速回闪着这一生中各种片段。妈妈拉着我学走路，爸爸把我举过头顶，初中时学校运动会摔伤，高中表白男同学被拒，大学时爸爸身体不舒服，恰好我一个人在家，慌乱送去医院的路上遇到好心的年轻大夫林晚，在他的急救和帮助下爸爸才度过危险。那一天检查出我爸有心脏病，林晚的样子也从此印在我心里……
回忆如此真切，我是叶小桃，我才是独一无二的叶小桃！
“我才是叶小桃！你这个魔鬼，你放开我！”我仿佛噩梦惊醒，拼命叫喊，愤怒似乎已经盖过了我的恐惧。这个可怕的女人，她绝不是我，她是想取代我的魔鬼，是无耻的入侵者！
女人：“你是谁已经不重要了，因为你已经没有必要存在了。这个世界只有一个叶小桃就够了。”
“不行！”我挣扎着试图呼救，窗外是海浪扑打礁石的声音，我知道呼救只是徒劳。
女人在地上的工具箱中挑来挑去，里面有裁纸刀、锯子、斧头等工具，在这个女人的手下碰撞起来发出刺耳的金属声。
“如果肢解的话，你喜欢哪种工具？其实我不用问你，因为我就是你，所以我问我自己就好了，最喜欢的嘛，那一定是刀了，用着很顺手，对不对？”
女人自顾自说完又凑近我：“别害怕，开玩笑而已，事实上，看在你就是我本人的份上，我可以给你留个全尸，因为，我也不喜欢血。”
此时，我注意到她拿刀的手是左手，看起来是个左撇子。这是她和我唯一的区别，就像是镜子里的影像。
“你到底是谁？”我几近哭腔地喊着，身体被冷水和恐惧刺激得颤抖起来。
女人嘴角露出一抹嘲讽：“不是已经告诉过你，我就是你。”
“不，你不是我，我绝不会做这样的事！你是魔鬼，魔鬼才会杀人！”我愤愤地说。
“哈哈哈！”她竟然笑起来，“真的吗？好好想想四年前，你拿着刀走向雅琳的时候，你就没有过杀了她的念头？你没有咬紧你的牙齿，想象过一刀捅进她的心脏一了百了？你真的没有吗？”
“我……”
那个可怕的仓库再次出现在我的脑海，声声炸雷中，雅琳惊恐的眼睛，身后黎原的声音，墙上碎裂的镜片，我血红的眼睛……是的，有一刻我的懦弱确实让我变身魔鬼，但那念头只是一闪而过，我知道我绝不会那样做！
“我绝不会像你说的那样！”我坚定地说。
“是吗？”女人嘴角露出诡异的微笑，“那只是因为你还不了解自己！你以为你是什么好人吗？你根本就不配活在这个世界上！”她突然咆哮起来。
“你胡说！”
“我是一个更好的你，你放心，我会代替你好好地生活下去。”女人用刀拍拍我的脸。
水已经淹没到我的脖子，我知道我的时间不多了，眼睛不停地流泪，心却出奇的平静。我冷冷地说：“你不可能替代我！林晚会发现的！”
女人笑道：“是吗？事实上我和林晚约会的次数已经超过你的想象了，很显然他更喜欢和我在一起。你不配拥有林晚，更不配拥有这样完美的生活！你现在所拥有的一切本来就应该是我的！”
“你……”我气得语无伦次，却只能绝望地摇着头，泪流满面。
“很害怕吧？看到你跟四年前一样懦弱，我还真是有些怀念呢。”女人轻轻帮我理了理贴在额上湿漉漉的乱发，被她触碰的皮肤，麻麻的像爬过一条毒虫。
她继续说：“别怪我，四年来，是你偷走了我本来的生活！林晚是我暗恋的男神，如果嫁给他，我甘愿牺牲一切。可是你得到却不珍惜，每天忙于工作，回家还动不动就发脾气，根本一点都不懂他，只会一次次任性自私地伤害和怀疑，知道我有多心疼吗？”
她越说越激动，咆哮起来：“还有我亲爱的爸爸妈妈，我恨不得每一刻都陪伴他们孝顺他们，可是你，一个月才回一次家，还嫌他们唠叨……你凭什么？你不配拥有他们的爱！你知道吗，爸妈，还有林晚，他们都更喜欢我！所以……”
听了她的话，我竟然无言以对，自己做得是不够好，或许四年前那起绑架案，自己的生命真的就应该到尽头了。
“你可以放心地去了，再见了，小桃心。”
浴缸的水蔓延过我的脸，让我无法呼吸。透过水面我看见“自己”那张扭曲的脸，我终于绝望地闭上眼睛，就此睡过去吧，或许噩梦就会醒来……
最最亲爱的爸爸妈妈，还有林晚……我，是那么不舍……我还有好多话想要说，我还想扑到爸爸妈妈的怀里，我还想亲吻林晚，我……
这时，朦朦胧胧中我听到了敲门声，有人在门外说话：“桃子，开门呀！我知道你在家哦！”
是雅琳！她是来救我的吗？不，太危险了，这个女人可不是我……
“桃子！桃子……”
雅琳的敲门让我越来越清醒，我猛地睁开眼睛。那女人仿佛吓了一跳的样子，她立即拉好浴帘，走出了浴室，将门关上。
我的机会到了，不能让这个可怕的女人代替我的生活！不能让这个可怕的魔鬼欺骗爸爸妈妈和林晚！强烈的求生欲让我的身体又恢复了些许力量，我拼尽全力抬起脖子，把鼻子露出水面，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为自己争取更多的时间。
客厅隐约传来雅琳和那个女人的对话——“亲爱的，你怎么样啊？那天你叫我帮你抓奸，我还以为你玩我呢，真的对不起啊！我没想到是这样……”
“雅琳！”我想呼救，可一张嘴水便灌进嘴里，吞没了我微弱的声音。随着我的挣扎，水面晃动扑打着我的鼻子，呛得我无比难受，呼吸也更加困难。
我突然发现莲蓬头就搭放在浴缸尾部的台子上，我屏住呼吸拼命用脚勾住莲蓬头的水管，用力一蹬，果然，莲蓬头掉落了下去，砸到地板上，发出巨大的响声。
“刚才那是什么声音？”客厅的雅琳很显然注意到卫生间的响动，“浴室有人么？”
雅琳的声音离我越来越近，似乎就在门外，甚至我已经听到了门把手的转动声，我想大声呼救，可此时，自己已经被完全淹没，沉入水底。我内心无比强烈地呼喊着：“雅琳，救救我！”
门口传来那女人反应强烈的声音：“你给我站住！没什么，是风而已！我已经说过我想自己静一静，你还是快走吧！”
“可……可是桃子，你确定你没事？”
“没事！请回吧！我要睡觉了！”
“哦，那你休息吧，我……我就不打扰你了，有什么事随时给我打电话哦……。”
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远，我内心无力地呼唤：“不！不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