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研究的缘起

希腊有日出，喷薄欲破晓。理性或德性之光照耀下的西方道德形而上学，经过两千多年的逻辑演绎，步入21世纪的困境。昔日奥林匹亚山上辉煌的日出，现代竟要沦为悲壮的日落，难道信仰真的要向我们呈现出一副撒娇的姿态？精神也要随同功利主义的狂热和躁动而日益媚俗？德性真的要从往日观照我们心性生活的中心位置而退居到现代人精神生活的边缘？追求秩序的和谐是人类永恒的主题，不管是内在生活世界还是外在生活世界，基本的秩序都是不可或缺的。德性是内在秩序的根源。它使人类超越自然属性的羁绊和生理本能的绝对驱使，成为一种能够自我节制的社会存在。德性使人类具有了道德意义上的自我创设能力，它以其根源于超越性的观念力，永远深情地眷顾着人性的提升、人情的陶冶和美好习俗的护养，承担起为人类构筑精神家园，为人之为人确立形而上学基础的历史使命。正是在这个意义上，德性就是人在不断超越自身自然属性的过程中所获得的一种人性上内在的“卓越或优秀”。

从伦理思想演变的逻辑来说，自人类进入文明社会之后，德性之光始终照耀着人的精神世界，提升着人的生命质量。德性问题在中西方伦理学史上曾一度占有非常重要的地位，以至于当代学者在论及德性伦理时，他们思维的视觉仍要回溯到德性的悠久传统，从中挖掘具有现代意义的伦理资源和吸收伟大的心灵为人类缔造的伦理智慧。在人们的道德生活中，不可能没有或丢失美德。人在道德生活中追求崇高和自我完善的愿望和努力是伴随着人类整个历史过程的。不断地走向完善，这是人类的理想和使命。“道德是主体基于自身人性完善和社会关系完善的需要而在人类现实生活中创造出来的一种文化价值观念、规范及其实践活动。”作为一名严肃的理论学习和研究者，我们无法割裂与传统的脐带，也无法拒绝人类以往的思想家给我们的理论遗传。我们理当在对传统的反观中寻求文化再生的有效途径。

现代性的经济合理性、政治合法性在逻辑上的必然要求是伦理价值的普遍性。这种伦理价值的普遍性在伦理学的知识形态上的表现就是以理性为基础搭建的诸种形态的规范伦理。事实上，现代性价值谱系具有两面性。根本而言，社会的发展不仅要关注个人的物质利益、权利、自由和规则等，而且更要追求个人、共同体的内在利益、内在秩序和心性的完美。规则伦理和德性伦理都有各自的理论限度。从其现实性上讲，规范伦理确实有对现实道德生活引导的先天品格，这是一个不争的逻辑必然。然而，就伦理学自身的品格和道德的运行机制、目标而言，规范伦理还不能穷尽所有的理论和实践问题，还应诉诸德性伦理。

西方德性伦理传统是西方道德思维代表自己的时代对社会道德生活、伦理秩序的关注、对人格力量的探索、人类命运的反思和把握。中西方哲学思维的内在差别造成中西方伦理思想和价值观念的本质性差异，但是，各民族文化不仅有其特殊性，而且存在着共同性。现代化是中国社会既必须面对又无法逃避的现实。审视西方的根本是为了反观自身。今天，我们正在现代化的道路上迅猛前进，我们的社会制度、经济结构和文化制度正在急剧地转型之中，这种全方位的转型正在改变着广大民众的生活态度、价值观念、思维方式和行为方式。现代化不仅仅是一种制度方式，而且是一种文化生存样态，现代化从某种程度上可以说就是工业化。西方德性伦理传统的断裂和在现代社会生活中的边缘化正是西方现代道德困境的理论表现，西方社会在工业化过程中出现的道德困境，我们正在遇到或者即将遇到，这是历史的必然趋势。在社会由传统向现代转型中，我们的德性传统也出现了断裂。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前车之鉴，后人之师。研究西方德性思想、关注我国的道德现实是我们的义务和责任。通过对西方德性伦理传统相关问题的讨论，如何思考现代性规范伦理与德性伦理各自的理论限度，探索一条超越德性伦理与规范伦理的对峙的路径，是本书研究的理论归宿，同时也是本书研究的目的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