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摩哆哆站在潘多拉啦家的正门口,在看了一眼身侧的虚赫后,两人在点了点头的同时,摩哆哆这次踮踮着脚尖伸手按了一下潘多拉啦家的门铃。
【叮咚——?】
铃声回旋在回潮的走道内。
没有人应答。
【叮咚——?】
又停顿一分钟。
空气也仿佛出现了瞬间凝结般。
虚赫看了一眼踮着脚尖的摩哆哆。两个男孩瞬间屏住了呼吸。
“好像没有人在家……”虚赫说道。男孩的心脏狂跳不已。
虚赫感觉自己,还未从先前幻觉中的狗的剪影中脱逃。他不知道自己的视线该看向哪里。背后走道深处的漆黑让人感到恐惧。
“……嗯啊!”
摩哆哆点了点头。想着接下去该怎么办好,是继续等待还是……就在这么想着的下一秒,便听见了虚赫的声音。
“我们……我们还是先回家吧。”虚赫的声音明显出现了颤抖。
黄昏就要消失,男孩们害怕的不仅仅是黑暗。从刚踏进这片冗道起,两人就感觉到了一股怪异。他们彼此交换了一个眼色,始终没有开口。也许在两个男孩的心里,尽管对于那样的怪异感到好奇,但两人终究不想去确认,也害怕去确认。
两人最终折过了身,虚赫携带的昆虫瓶内的虫鸣声突然放大了,虫子在瓶内突然疯狂地跳跃起来。
就在摩哆哆和虚赫来到大门口时,摩哆哆的脚步却突然停了下来。他沉默了两秒,最后伸手拉了拉身侧的虚赫突然说了一句:“那……那是什么?”
虚赫看向摩哆哆手指的地方,在暗沉的黄昏下,远处,一个人影孤零的耸动着,并开始朝着这边慢慢走了过来……
Ⅲ
那是什么。
人影非常矮小,黑漆的线条下,对方的手正拽着一只塑料袋,那个人步子极其缓慢,正一步一步朝着这栋楼走来。
越接近这栋楼的出口,之前的怪异感便愈渐加重了起来。
虚赫歪着头,看见了身侧摩哆哆的影子,之前的狗的虚影又出现了,男孩恐惧地惊呼了一声。
就在重新抬起头的那一刻,虚赫看见了之前拎着塑料袋,朝着这里走来的那个人,现在,对方正站在了自己的面前。
“唔啊——!”虚赫吓了一大跳,“潘……潘多拉啦?!”
虚赫双目里的人的轮廓,变得清晰了起来。
男孩与面前的女孩直视,发现到眼前的人就是潘多拉啦时,虚赫发出了一阵惊呼。
“怎么了?虚赫?”
潘多拉啦拎着手里一只白色袋子,问着突然出现在自己楼底里的虚赫道。
“今天你怎么没来上学呐?”虚赫问。
“啊,是呐……”潘多拉啦点了点头,声音停顿了两秒,对方的嗓子发出了生锈般沙哑的音调:“因为生病了……刚刚从医院回来哩,好像是因为被晚上做的噩梦吓到的关系……”
一旁的摩哆哆看着脸色苍白如一张剪下的纸影般的潘多拉啦。
做噩梦?是因为狗的那件事吗。摩哆哆想着。
“呐,你们,闻到……怪味道儿了吗?”潘多拉啦垂着头问道。
“嗯,闻到了……”
虚赫点了点头。
【——没错,从之前起,就在自己和虚赫体内产生的那股怪异感觉的源头,正是因为闻到了一股怪味道……——】
摩哆哆不作声地在心里想到。
“早上去医院的时候……我就闻到了……可是我不敢去确认……”潘多拉啦的声音比往常慢了两拍,女孩随后说道:“那时以为是生病产生的幻觉,可是……”
【——你不觉得这味道,似曾相识吗?——】
潘多拉啦没有问出口,但在余下的两人的心中都明白,潘多拉啦想要说的究竟是什么。
是啊,这股臭味,似曾相识。
三人的视线,齐齐看向了大门口处,一束茂密的草植内。
黄昏频临在消失的边缘,城市的黑幕开始像海洋内的软骨生物般,匍匐在了大地上。
摩哆哆抬起头,看了看自己的头顶上方。
天空开始下雨了。
时间再一次扭曲了起来。空气仿佛霎时凝固了。
缄默下几人屏住了自己的呼吸。三人觉得眼前的画面似曾相识。
虚赫的脑中突然跳过了“噗啪——”一声塑胶皮筋燃烧断的声音,随之模糊飘来的还有一股隐隐的恶臭。
鼻腔中,从茂植后传来的臭味和脑海里的幻觉重叠在了一起,三人轻轻地扳开了面前的绿植。
在一宿雨后的泥土中,一条狗的尸体印在了三人的眼睛里。牲畜的脑袋遭到了袭击,脑门上出现了一团红黑交夹的大大的窟窿,狗的眼珠瞪得大大的,嘴巴微张,四肢被人扳直后捆绑上了橡皮筋。
“唔啊——!”
潘多拉啦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眼泪从女孩的脸上滚了下来。
从最初在坡地下的草丛内,看见第一具被虐死的动物尸体时,潘多拉啦便无法克制住自己内心强烈后怕的情绪。
那时女孩只是想着,大概从今以后都会做噩梦吧。残酷的影像一定会在脑子里一直挥之不去。
然而,噩梦却并没有就此结束。
潘多拉啦想起了午夜出现在梦里的那一阵短促的狗吠,梦魇中,一个男人高举着棒子,沉重的灰色水泥墙边,传来了一阵狗被殴打后发出的闷叫。橡皮筋绕在男人手指发出的“噗啪——”“噗啪——”的声音,现在如枚锐针般刺进了潘多拉啦的鼓膜。
意识到半夜出现在梦境内的,并非只是场虚影,潘多拉啦这次站在原地吓得双肩开始激烈地抖动了起来。
“怎……怎么办……”女孩伸手抓着身旁的摩哆哆说道。
声音像是站立在颠簸的车厢内丧失了平衡。充满恐惧。
妈……妈妈……那……那里……那里,烧起来了!
是在烧野草吧。冬天一来,是会有人来处理这些杂草的。
不……不是啊……是那群孩子在……
【——烧野草玩儿吧。走吧。虚赫,不要和那群孩子一样学坏了。——】
母亲那天的脸消失在了虚赫的脑海里,但脑中深处的思考,却没有跟着一起停止下来。
是那群家伙干的吧?虚赫想到。
要揭穿那群家伙吗?
【——我、知、道、了、你、的、秘、密、那、天、你、干、了、那、件、事、吧……——】
中午在班级走道内看见的同级生的脸,在虚赫的脑中扭曲了。
【——不,不能说出口……不然自己的“那件事”也会被曝光的……不能说出口……——】
虚赫站在原地,最后吞了吞自己的唾液。快要出口的话最终随着“咕咚”一声,沉进了自己的喉咙里。
“我……我好像看到凶手了……”
这个声音不是虚赫的。听到这句话时,虚赫睁大了眼睛。
潘多拉啦的手抓着身侧的摩哆哆没有松开。女孩的话,让在另一侧的虚赫感到惊愕,他站在原地险些被吓了个半死。
“看……看到了……什么?”
虚赫问道,眼神暗暗窥视着身侧潘多拉啦的脸,但又很快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半夜……我做了一个噩梦,我以为是噩梦……我梦见一个男人打死了一条狗,从梦中惊醒后我吓得不敢动弹……那时室外雷雨交加……当我从床上爬起来时候,我听见了从屋外传来的一阵闷闷的敲门声……”
“呃?!”摩哆哆惊呼道。
“你……你去开门了吗……?”
虚赫的声音跟着出现了颤抖。
“嗯啊……”潘多拉啦动作迟缓地摇了摇自己的头:“……我吓得不敢靠近大门,可是那阵闷闷的敲门声一直持续了很久,我趴在门上的猫眼往外看的时候,看到有一个男人站在我家的大门前,那个人穿着一件淋湿的雨披,楼道很黑,我看不清楚那个人的脸,我觉得他好像在笑……嘴角的皮肤白得有点吓人……”
摩哆哆转过头,看了看已经变得一团漆黑的冗道,仿佛真的在那里看见了,一个湿漉漉的男人漆黑的身影,正贴在潘多拉啦的大门前一般。
【——是一个男人吗……?——】
虚赫的视线别过了眼底土壤上狗的尸体。
为什么会是一个男人?
他为什么要敲潘多拉啦的房门?
将城镇的流浪狗虐杀后并焚烧在草植内的,不是当初站在坡地下纵火的那几个孩子吗?凶手应该是那群人吧?
可是,半夜出现在这里的男人,又是谁?他和虐狗事件,有关?
Ⅳ
事情突然开始朝着让人意外的方向发展。
和潘多拉啦道别,摩哆哆和虚赫同样挥手道别后,两人背道而驰。
虚赫觉得呼吸难受,喉咙口像是被一团注满了水的棉絮堵塞了般,男孩无法抑制内心的那股紧张感。
黄昏消失了。独行的虚赫再也不敢低头窥视自己的影子。狗扭曲的虚影还徘徊在虚赫的脑中,难以抹去。
虚赫一路跑回家时,看见立在客厅的落地钟,指针告诉他,自己比过去晚了半个小时到家。
“我回来了!”
刚踏进门,虚赫冲着屋内喊了一声。这个屋子只有他和母亲两个人居住。
男孩走到房门口,从玄关的鞋架上拿下了要替换的拖鞋。虚赫一边脱下了脚底的鞋子一边开始窥视着屋内的动静。母亲不在房内,客厅正方形桌面上的灯泡散发着昏暗的光。灯已经出现老化迹象。
就在虚赫刚替换好鞋子,屋内的落地钟这次敲了六下,自己的肚子发出的“咕噜——”声和钟鸣唱起了合奏。
虚赫摸了摸有些饿的肚子,看着投射在桌面玻璃上自己模糊的虚影。虚赫对于没有食物的餐桌已经习以为常。男孩随后拖过餐桌前的一张椅子,随后站在上面,伸手去拿放置在冰箱顶上的一盒速食面。发现到面只剩下四罐时,虚赫皱了皱眉,男孩在考虑着三天以后要怎么办。因为家里的晚餐永远只有泡面。
母亲从来不会做菜给自己吃。早上是一年不变的煎蛋,午餐则是在学校里的订餐。其实母亲根本不喜欢自己吧?虚赫经常这样想。
虚赫将面盒的盖子掀开,往里面注入水。
昏暗的客厅安静过了头,屋内传来隔壁电视机的声音。
住宅外的楼梯口突然传来“喀——!”的一声,那粗糙的声音仿佛将之前客厅宁静的氛围戳了一个洞般。客厅的灯光敏感地闪了一下。
虚赫朝着发出声音源头的楼梯口走去,打开房门的他,看见了一个女人,她垂着头,黑色的长发像湖底深处稠密的海藻般柔软的扑散开。女人面色苍白,坐在灰色水泥的楼梯上,从那个人的手里正不时传来没有固定节奏的“喀——!”“喀——!”的声音。虚赫盯着女人的手,一把钴蓝的美工刀片,正露出锋利的刀口。
“妈妈,我回来了……”
虚赫的视线马上从女人的手指间移开。刀片消失了,手指消失了……包括之前在母亲身下那一片凹凸不平的水泥地,也消失了。那些不强烈,却可清楚看出像是被锐器划破,印着一条条触目印痕的水泥地面,也一起消失了。
你回来了啊,虚赫。
母亲从来不会这样回应自己。
女人继续垂着头,“喀——!”“喀——!”的声音仍然粗犷的传出。刀片在她手里,正朝着地上狠狠地切去。
女人的脸孔僵化着,在虚赫的眼里早就已经和面具没有丝毫两样。对于母亲行为古怪的举动,虚赫也已经习以为常。
“我泡面吃了,妈妈。”虚赫说着。
很想跟母亲说,家里的泡面快没有了。但想了想,还是转身走回了房内。因为母亲根本不会理会自己的吧。
女人手里的动作停了下来,之前“喀——!”“喀——!”的声音消失了。
“虚赫……你是不是做坏事了?”
“呃……?”
才跨到玄关,虚赫的步子停住了,母亲竟然跟自己说话了,然而说到却是……
男孩从嘴里发出了有些惊诧的声音。虚赫的眼睛出现了躲闪。他不敢看母亲的脸。
“虚赫,妈妈……什么都知道哦。”
女人的嘴唇突然抽动起来,像是被人操纵的木偶人形。
“…没……没有啊。”虚赫否认道,“我……没有做什么……坏事情啊……”
只要一说谎,声音就会出现结巴感。虚赫吓得脑袋嗡嗡作响。
空气仿佛凝结了般。
母亲的声音没有再传出,但虚赫却觉得女人的脸孔正在暗处发着嗤笑。
“…我……我去吃面了!”虚赫大喊一声。越想越觉得可怕,最后冲进了屋内。
其实,已经没有心情吃饭了。但比起这个,更害怕背后不知什么时候,又会传来母亲鼓弄刀片发出的声音。
虚赫冲进自己的卧室,一把抓过摆在书桌上的播放器,重回客厅后,虚赫迫不及待地将播放器耳机往耳朵里塞。
5、4、3、2、1……
“轰——!?”
男孩的鼓膜瞬间被耳内突然响起的摇滚乐填满了。再也听不到其他。虚赫一边听着音乐,一边掀开了面前杯面的盖子。
两分钟后,从虚赫背后的楼道传来一阵,“喀——!”“喀——!”“喀——!”“喀——!”“喀——!”“喀——!”刀片疯狂切割水泥地发出的声音……